“夫子,对不住,我起晚了!”刘慧安站在孙秀才面前,低着头道歉。
缩着脖子,瞧着十分害怕。
“你如今几岁了?”孙秀才此时笑眯眯,完全看不出方才阴沉的模样。
刘慧安虽然不知道夫子为何突然问这个,但还是老实交代:“我今年15岁。”
“15岁!!?”
孙秀才突然将手中的戒尺狠狠拍在案桌上,“啪” 的一声脆响,不说近在咫尺的刘慧安,就连坐在下面的顾远山四人也吓了一跳。
几人个个低垂着头,状似鹌鹑,生怕被牵连。
刘慧安身子猛地一颤,头垂得更低了,粗布衣衫还歪歪斜斜地挂在身上,显然是刚从床上爬起来就往课室跑的。
“15岁便该知礼守时!”孙秀才的声音陡然拔高,方才的笑意荡然无存,板着满脸的皱纹,盯着刘慧安,“你启蒙的夫子便是如此纵容你的吗?”
刘慧安手指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蚋:“是……是沈叶初的错。”
此话一出,沈叶初罕见地将视线从手中书本中移开,皱起了眉,目光灼灼地看着上首攀扯自己的刘慧安。
一旁的顾远山看到这一幕,也是目瞪口呆。
自己睡晚了还能是别人的错?
难不成还能是沈叶初吵到他休息了?才导致他起晚了?
可沈叶初看着话就不多,人也沉稳,相比起来,咋咋呼呼的刘慧安更像是吵闹的人。
顾远山看向沉默少言的沈叶初,暗叫不好。
沈叶初只是因着与他同书舍就要被反咬一口,那自己昨日去喊了他,岂不是也得被拉下水?
祁云照自看到孙秀才发火,便尽量缩着身子,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此时见到一向是夫子心目中完美学生的沈叶初被新来的学子攀咬,心中不免有些茫然不解。
若是起晚了,认真悔改,夫子只会说教几句,但刘慧安当真是不怕死,竟然敢因着这样的小事攀扯同窗?
难怪他昨日一见这人就不喜欢,原来是这等小人!
祁云照偷偷拍了拍胸脯。
幸好自己不住书舍,否则要是倒霉与这刘慧安住在一处,岂不是得当个老母亲,日日关心他起没起来?
坐在顾远山身后的魏清然见到上首胆大包天攀扯同窗的刘慧安,心里暗暗骂娘。
若说他起晚了是因着同书舍学子下了药,他此举并无不妥。
但沈叶初行事端正,就连他这样阴暗的人都不相信沈叶初会对一个才来学堂两日的学子下药,更何况今日又不是什么重要日子,让他迟来又有什么好处?
况且此刻见他耳清目明,瞧着分明就是自己起晚了,竟还敢当着夫子的面推卸责任?
哪里来的蠢人?
魏清然都气笑了。
……
“哦?” 孙秀才挑眉,戒尺在案上轻轻敲着,“沈叶初如何错了?”
“他…… 他就睡在我隔壁床,今早没喊我起床。” 刘慧安偷瞄了一眼坐在前排的沈叶初,见对方皱着眉,像是生气了一般,又赶紧补充道,“昨日顾远山喊了我,我就没迟到,今日他没喊,我才起晚了。”
这话一出,底下传来几声压抑的嗤笑声。
祁云照看着上首见人就咬的刘慧安,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此时他紧紧捂住嘴巴,生怕惹了夫子的眼。
顾远山皱起眉,想起昨日的好心提醒,竟成了今日的错处。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站起来解释的时候,孙秀才突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意半点没到眼底,反而透着股寒意:“照你这么说,你起不起得来,全看旁人喊不喊?”
他拿起戒尺,走到刘慧安面前,“明日若无人喊你,你便要睡到日头晒屁股?后日若同窗都忘了喊你,你是不是就该旷了课?”
刘慧安被问得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
“15 岁的人了,连自己的时辰都守不住,还要把过错推给同窗!” 孙秀才的声音陡然严厉,“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修身课,连‘严于律己’四个字都做不到,还来学堂做什么?”
他顿了顿,戒尺指着门口:“若是实在起不来,便回家去!何时想明白了‘守时’二字,何时再滚回来!”
这话不止不可谓不严重。
被夫子退回去的人,谁还敢要?
刘慧安吓得一哆嗦,“扑通” 一声跪在地上,带着哭腔道:“夫子恕罪,学生再也不敢了,明日定不会迟到……”
孙秀才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额头上渗着冷汗,才冷哼一声:“起来吧。念你才来学堂没两日,今日就罚你抄《大学》中‘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一段,抄五十遍,明日卯时前交到我案上。”
刘慧安连忙磕头应下,爬起来时膝盖都在打颤,低着头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刚坐下,眼泪就 “啪嗒” 一声滴在了桌面上。
孙秀才看了眼满堂噤若寒蝉的学子,将戒尺重重一放:“都看什么?今日晨读没声音吗?!”
一时间,书页翻动的声音整齐划一,朗读声此起彼伏,谁也不敢再多看刘慧安一眼。
顾远山悠悠地看着手底下的字,心绪早就飘向了远处。
他好心喊人,却遭到今天一番攀扯。
原先只当刘慧安只是缺心眼,为人还是不错的,谁承想竟会如此?
听到身旁刘慧安哽咽的读书声,顾远山恨不得给孙秀才点个赞。
《大学》强调修身为本,刘慧安这般将过错推给他人,确实该好好抄写这段文字,好好领悟修身的真谛!
……
“为何在书上涂涂画画?”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顾远山抬头,就见到孙秀才皱着眉看着自己。
“夫子,这是学生温书时遇到不懂的地方,便在书旁记下来了。”
听到这话,孙秀才脸色稍稍缓和,丢下一句“不错。”,就慢慢踱步往前面走去。戒尺拍了拍案桌,说道:“祁云照,魏清然,你们二人昨日的课业呢?”
祁云照和魏清然立马起身,拿着挑灯夜战的成果,交了上前,也不敢离开,只直直地站着,等着夫子查阅。
孙秀才随意翻了翻,字迹认真不见敷衍,便也点点头,让两人回去。
“叶初,云照,清然,你们三人今日可有什么需要请教的?”孙秀才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模样,仿佛方才的严厉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