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霜没有一刻忘记过刘宁。
他是个好人,他说过如果他还活着,如果她没能走脱,他一定会来救她的。
被鞭打卧床不能起时,饿得彻夜辗转反侧时,被热水泼身烫得浑身起泡时……每每被老妖婆折磨得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她都牢记刘宁当初的承诺,鼓舞自己还能再坚持。
在孤立无援的漫长半年中,夏知霜单向对刘宁加深了感情,视其为心灵支柱,视其为救赎。
否则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未卜的明天。
陈家太大了,光是出入正院就得经过护院守卫的两道门,四处都是监视她的眼睛。她从没出过正院,听彩玉说正院之后是守备更森严的前院,且除陈员外和陈夫人外,进出府门需出示对牌。
光凭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要逃出深宅大院难如登天。
因此,夏知霜比任何人都希望刘宁还活着,甚至比刘宁本人都希望他安然无恙。
她盼呀盼,从春天等到秋天,还是没盼来救她的英雄。
尤其最近陈父不着家,府里气氛糟糕,她成为了陈母的出气筒,逃走的心愈发强烈。
“啪”的一声,下人们见怪不怪地旁观夫人掌掴“少夫人”。
陈母命令她去做山药枣泥糕,夏知霜做好献上来,又被打翻碗碟,甩嘴巴子怒骂:“明知我牙疼还做那么甜,你诚心气我是不是?”
夏知霜咬紧下唇,跪地认错。
她分明是按照平时的配比做的,鬼知道你牙疼,再说了,三分糖和进面粉中都尝不出味了,甜个鬼啊?
陈母拿鸡毛掸子戳她脑袋,大声质问:“说话啊,哑巴了?”
夏知霜头垂得更低,仍然不敢吭声,
前车之鉴摆在那,解释只会换来更多的嘴巴子,她才不会上当呢。
“真是下贱坯子,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上不得台面,”陈母心烦意乱,一脚踢到她肩,“别在我跟前碍眼,滚!”
夏知霜闷哼一声,膝行后退,离远了才起身疾步逃走。
走到院子,无意中听见徐奶娘和柳绿嘀嘀咕咕。
柳绿忧心忡忡:“夫人茶饭不思,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徐奶娘叹气:“解铃还须系铃人,派人去请老爷了么?”
“去是去了,可是老爷不是被玉春楼的狐媚子勾走,就是被置放在外头宅子里叫什么玲玲的妖女缠住,把咱们派去请的人全给打发回来了。最可恨的就是那妖女,近些年愈发过分,不仅多次阻拦使咱们的人见不到老爷,老爷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时,她还敢明目张胆的叫人进府传话把老爷勾过去,真真气人。”
“唉,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老爷哄回来……就说夫人头痛病又犯了?”
柳绿摇头:“试过了,夫人喝了那么久的引子药都不见效,只怕老爷是失望透顶,才把劲往外使,轻易不会回来了。”
徐奶娘也猜到了这一层,心里那个愁啊,叹说:“少爷辞世逾半年,陈家家大业大,总要有人继承,夫人和姨娘们又没一个有好消息,不怪老爷会心急。”
柳绿也愁,忧道:“夫人花容已不再,和老爷感情渐淡,要是老爷在外面有了野种,到时夫人就难自处了。”
“谁说不是呢。”
徐奶娘心急如焚,同柳绿大眼瞪小眼,皆束手无策。
两个谨慎了半辈子的人精,唯这次背人议论主子的私事,偏被夏知霜听到了。
夏知霜吃完惊天大瓜,悄悄绕路离开。
到水房洗衣服的时候,她思来想去,发现自己人微言轻,没办法利用这件事破开自身当前的困境,能做的只有更加小心翼翼,尽量减少被陈母当出气筒的次数。
然而她再怎么尽心伺候,陈母只要在家,对她依旧打骂交加,给她安排了很多额外的工作。
夏知霜洗完衣服之余,须去井边用最原始的方式打水,足足得打十六桶。
手上全是老茧和水泡,磨破之后血液糊在井绳上,用力抽拉时绳子还会勒进伤口中,很疼很疼。
她好几次因饥饿力竭,差点被绳子卷入井中。
打完水,还得挑到厨房去放,来回八趟,扁担磨破肩膀的旧伤,衣服一片血淋淋。
夏知霜边哭边干活,速度一旦慢了,原本负责打水的李婆子就奉命拿鞭子抽她。
挑水后还要去打扫整个正院。
尽管她把每个角落都得扫得干干净净,徐奶娘的木棍还是会敲到她身上。
夏知霜一身的旧伤添新伤,夜里总是疼得睡不着,涂药刺痛伤处时还得压低声音,吵到隔壁左边柳绿的话,明天本就不多的饭就会减一半。
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
伤心、难过、痛恨、憋屈,多种情绪充盈胸腔。
泪水把衣服打湿了一遍又一遍。
无眠的夜里,她常常在想,为何她要遭受这种罪?扪心自问,她没有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
夏知霜环紧自己,痛苦地闭上眼睛,恨不得这一切只是一场漫长的梦境。
次日醒来,还是身处牢笼之内,她止不住的失望。
陈父一直没回来,陈母天天大发雷霆,受到迁怒的夏知霜做尽了粗使婆子该做的活。
她就像个被人抽着不停转的陀螺,一息不得停歇。
八月十五这日,陈父难得回了一趟家过节,陈母大喜过望,下令大摆宴席。
人人有赏,死气沉沉的府邸久违恢复了点生气。
夏知霜没想到自己也有赏,一套桃红色的新衣服,一双朴素的绣鞋。
长久以来,她所穿皆是徐奶娘以前的素净旧衣,宽大臃肿,完全不合身,但陈母说她是新寡,该学久寡的徐奶娘怎么穿,她自然不敢忤逆。
没人不爱新衣服,况且陈母赐衣用意很明显,大过节的穿喜庆点才合适。
夏知霜换上了新裙,到正院后,发现自己竟然有资格入座,位于主桌边摆的另一桌,桌上点有一柱香。
彩玉引她入座,接着到对面去,朝空座屈膝行礼,再回到她身后站住不动。
夏知霜后知后觉,对面摆了碗箸的空座是她亡夫的位置,彩玉可能是侍候过他的丫头,虽然没来得及给名分,但算是他房里人,这才在席上立在她身边。
敢情要她穿体面点是为了给亡夫看,还非得把妻妾一起摆在那,聊慰亡夫的情苦。
夏知霜讽刺地扯了嘴角,也就这种时候,她才能沾上少夫人的派头。
陈氏夫妇素日把她当空气惯了,全程没正眼瞧她,自顾自热聊。
夏知霜乐得没人管,趁机多吃点,桌上有很多好菜呢!
时不时有小丫头给空座斟酒,彩玉也过去给“少爷”布菜两次。
就在夏知霜寻思要不要也为名义上的丈夫夹菜意思一下,彩玉附耳道:“少夫人,该去给老爷和夫人敬酒了。”
彩玉顿了顿,又提醒说:“别忘了代少爷的那一份。”
还有这事?夏知霜懵懂起身,果有丫鬟端着装酒壶的托盘跟随。
她有点怕的停在陈母三步之外,陈母正殷勤给丈夫夹菜,不快有人打扰,看在敬酒是家宴流程的份上才隐而不发。
夏知霜小心斟酒,按彩玉教的先敬陈父:“媳妇代夫君敬公公清酒一杯。”
陈父疲于应付妻子,只想快点散席去陪爱妾,他心不在焉地接过酒杯,忽被儿媳妇屈膝敬酒的窈窕身段吸引,视线上移,惊觉她颜色十分动人。
他像是刚发现她长什么样,猛然瞧个稀罕。
这也难怪,陈父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头发凌乱浑身血泥,乍看不出奇。后来她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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钗布裙,又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加之陈父对她满腹怨气,自是不愿细看。
夏知霜见他接了却久久不喝,不能继续走流程,她奇怪地抬头,只见对方眼睛一下子亮得惊人,直勾勾盯她。
她吓了一跳,赶紧低头,反省哪个步骤做错了,担心会不会被打。
旁观的陈母倒是心如明镜,哪里看不出古怪来,她重重冷哼。
陈父醒神,慌忙侧过身去饮酒。
夏知霜在他喝完后给陈母敬酒:“媳妇代夫君给婆婆敬上一杯佳酿。”
陈母气得心口疼,又不得不喝,看她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夏知霜心惊肉跳,动作加快,战战兢兢又敬完第二轮酒。
转身回席途中,她总觉芒刺在背。
回到座位,目光撞上彩玉复杂的眼神,她愈发忐忑难安,难不成真的哪里做得不对?
主桌那两位频繁错开望来,夏知霜如坐针毡,味同爵蜡,好在为亡夫点的香很快燃尽,宴席也跟着散了。
徐奶娘拦住她,安排她去厨房干杂活。
席间用到的所有炊具和餐具装了五大筐,夏知霜洗得头晕眼花,一个多时辰才干完。
她轻捶酸痛的腰离开厨房,一想到等会还要抄经,双腿如灌铅。
从花园拐道,进到小径时,忽然有人捂住她的口鼻将拖入黑灯瞎火的墙角。
夏知霜嗅到了熟悉的紫竹香膏气味,瞳孔扩张,奋力挣扎。
“别喊,是我是我。”陈父死死抱住她,“反正我儿已无福消受,你何不成全了我?”
夏知霜拼命摇头,拳打脚踢。
体型悬殊,陈父三两下制住她,耐心劝哄。
“你既为陈家妇,给陈家传宗接代是你份内之事,要你将来去跟别人借种,还不如我亲自来,好歹还是咱们嫡系的血脉。”
“你吃了那么多苦头,想必也不想再过非打即骂的日子吧?你若跟了我,我必护你周全,保有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夏知霜仍摇头,泪如泉涌。
在她准备提腿揣烂他子孙根,拼个鱼死网破的时候,不远处有脚步声响起,她忙改变方向,猛踢旁边的小树。
那人听到动静,转往这边而来。
陈父大惊,扒灰说出去到底不光彩,他还是要脸的。
“贱人,不知好歹!”他低声气骂一句,带着满腹邪火匆忙逃离。
夏知霜恢复自由,脱力跌地,惊骇得一时走不动路。
她不敢叫人,此事若声张出去,老妖婆必然生生撕了她。
不知为何,那个人在老匹夫逃走后没继续往这边来,脚步远去了。
夏知霜不敢多留,等手脚不抖了便跌跌撞撞逃离。
跑回住处,发现门口多了一瓶金疮药,而隔壁右边彩玉的卧房大门紧闭,没有像往常那样过来监督她抄经。
夏知霜捡药进门,点亮蜡烛,紧急把几块木板拼成的小床推到门口顶住,才坐到地上无声痛哭。
她再次想起了刘宁。
这个鬼地方她一天都不想多待,刘宁怎么还不来救她脱离苦海呢。
是不是当初她提供的信息太少,他找不到这里?是不是她初见时下意识报了真名,而非这具身体的本名“丛贞”,所以刘宁搜寻她的难度会大大增加,才暂时找不来?
如果是以前,她会像这样给自己找合理的推测,而且会刻意逃避刘宁已死和刘宁忘了承诺的设想。
此时此刻,夏知霜的心已然麻木,不再给别人不来搭救而找各种理由。
她紧握双拳,掌心的药瓶压到磨破的水泡,传来丝丝疼痛。
这缕痛楚令她保持清醒。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冷静。
——求人不如靠自己,不能再把命运交到别人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