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细雪不知何时飘起，寒风中，几抹嫣红在枝头轻轻摇曳，鹅雪轻柔地覆盖着梅枝，凝香弥漫了整个小院。
房门“嘎吱”一声，自内而外推开一条缝隙，一只绣着鸳鸯戏水图样的绣鞋探出门槛，飞快地闪出一道身影。
慕思虞披着一件素净的狐裘，双手掩在狐裘之下，紧紧揣着手炉，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
雪白的绒毛将她的脸衬得异常白皙，她站在屋檐下，仰头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唇角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眼睛里闪烁着星光，一时间忘乎所以，提起裙摆，欢快地扑进雪地，像一只误入人间的精灵。
顾宁渊听见门外传来的细碎轻笑，犹豫半晌，缓步走到窗前，轻轻推开了窗。
雪絮纷扬，他静静望着她，看她踏着积雪，随雪起舞，又见她闹腾了一会，渐渐安静下来，仰着脸，伸手去接那霜花。
他一时出了神，似乎也忘了冥界的大雪不过灵力所化，笨拙地学着她的模样，伸出手接住一片，悄悄握在掌心。
没见过大雪纷飞的狗刨子慕思虞，忽然感受到一股灼热的目光，脸上喜色顿时消散，小脸一拉，凶巴巴地瞪过去，“你看什么？”
顾宁渊面不改色：“赏梅。”
慕思虞抬起头，略带怀疑地望着头顶零零星星的红梅，认真地端详了好一会儿，蹙起眉头看他，“好看？”
“嗯。”藏在身后的掌心悄悄收紧，他凝视着她被烛光映亮的侧脸，眼含笑意，温柔至极，“好看。”
“那你慢慢看吧！”
她脸颊一热，扭头就走。
笑得这么开心，刚才她那一系列狗刨式旋转跳跃，还有第九套广播体操第一节，肯定全被他看见了！！
该死！
她一面嘀咕一面推开房门，跨过门槛的那一瞬，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反手关上门，直扑床榻而去，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谁能拒绝一颗金灿灿的蛋呢？
鞋子被随意踢到角落，她一把抱起那颗沉甸甸，不知哪里来的天外飞蛋，爱不释手地捧起来，往脸上蹭了又蹭，又在床榻之上滚了几个来回。
这才笑眯眯地把它装进腰间的储物袋里，小心翼翼地调整了好几次位置，心满意足地裹紧被褥，甜甜地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
慕思虞难得没有赖床，早早地起了身。窗外的大雪已然停歇，她套上一件杏色襦裙，望着窗外，想了想还是披上了狐裘，出了门。
鬼市的早街，很是热闹。
摊贩们天不亮就支起了简单的木架，摆放着今日的卖品。水灵灵的果蔬，刚出锅的熟食，五颜六色的香饮，清雅扑鼻的香料，琳琅满目的杂物，看得人眼花缭乱。
来来往往的人群穿梭在摊位面前，有拎着菜篮的老妇，也有牵着孩童的女人，这一切仿佛给冰冷的冥界增添了一丝鲜活。
若非偶然看见他们不经意间露出的异常，或许还真的会觉得，这里与人界并无不同，他们只是换了个地方生活，换了个地方，继续延续各自的人生。
集市上，叫卖声此起彼伏，除此之外，还能听见商贩与顾客锱铢必较的讨价还价，路上行人的嬉笑打闹，闺中密友的含羞闲聊，声音五花八门，各种方言都有。
鬼市的早街，不比夜市那般表面，一套背地一套，早街的食物不仅能吃，还很香。
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慕思虞站在摊位面前，眼巴巴地望着竹编蒸笼里，热气腾腾的蟹黄肉包，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摊主是个满面红光的中年男人，笑嘻嘻地搓着长满老茧的手，“客官，来笼包子吧！配上刚出锅的鳝鱼米粥，香得很嘞！”
她对着摊主尴尬一笑，摸了摸空得不能再空的荷包，无心闲逛，打定主意要把金蛋换成实实在在的灵石，灰溜溜地转身离开。
她暗自发誓，等会儿把那颗蛋当了，一定要回来吃上一笼包子！不，三笼！
沿着街道一路寻找，终于找到一家挂着“百宝堂”的招牌，看起来颇为气派的当铺。
抬脚走进去，店内陈设雅致，柜台被擦得一尘不染，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柜台里面站着个眼皮拉耸，精瘦精瘦的小老头，嘴角衔着一根玉质烟嘴，正低头盘弄着面前的算盘珠子。
听见有客人进来，他只是轻轻抬头，瞥了一眼，旋即低头继续盘弄，“客官典当还是赎取？”
“劳烦掌柜看看这个值多少？”慕思虞不再东张西望，微微一笑，将储物袋里的金蛋拿出来，递了过去。
掌柜慢悠悠地放下烟嘴，抓起一旁的白绢仔细地擦了擦手，拿过一个浅盘，示意她放在上面，旋即开始鉴定。
只见他用手指敲了敲，又拿到耳边听了听，最后贴了张符箓上去。
片刻后，撕下符箓，将金蛋往慕思虞面前一推，重新衔起烟嘴，吐出一口烟圈。
“这材质是很特别，不过这非金非银，灵力波动也弱得很，恕老夫眼拙。”他伸出五根手指，“五颗下品灵石，您看如何？”
“五颗？！”慕思虞瞪大了眼睛，这跟她的心底价位差距太大，她不死心地推过去，“您再看看？这金灿灿的蛋一看就不是凡品！你看这光泽，肯定能孵出绝世灵宠！”
掌柜笑着摇摇头，把金蛋递了回来，“那老夫就先恭喜姑娘了，喜得佳宝，只是这等宝物，小店实在不敢贸然收下，怕耽误了姑娘的好机缘。”
“……”
慕思虞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不好再强求，只好泄气地收回宝贝，重新放回储物袋，灰头土脸地走出百宝堂。
刚走出没几步，耳畔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阿虞？”
她抬起头，正好看见时青沅站在一个风筝摊位面前，手里拿着个蝴蝶风筝，笑盈盈地望着她。
“你认错人了。”
谁在这个时候遇到自己的债主，还能自报家门，脑子一定有毛病！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被催债，急忙侧身溜走。
时青沅追上来，一把挽上她的手臂，“不要对我这么冷淡嘛，谁又招惹你了？你跟我说，我帮你！”
“什么忙都可以帮？”
“对。”
慕思虞停下，喜出望外，反手握住她的手，眼睛亮晶晶的，“我的债务！我那十亿极品灵石的巨款，一笔勾销行不行？”
时青沅脸上笑容一僵，“那不行。”
慕思虞小脸一垮，抬脚继续走。
“这个真不行。”时青沅连忙追上去，“我这边当然随你，但是今云楼上头那位……我只能帮你争取时间。”
她笑嘻嘻地挽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反方向走去，“好啦好啦，我们去今云楼喝酒。”
“不想喝……”
“走啦。”
白日今云楼格外安静，仿佛一座空楼，时青沅找来小厮，搬了好几坛酒，她一把扯开坛盖就要直接喝。
慕思虞赶紧拦住，“干喝啊？”
“那不然呢？”时青沅抱着酒坛，疑惑地眨了眨眼，“还能怎么喝？”
慕思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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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一笑，向小厮要来了一口铜锅和几样简单的食材，这个吃法，她可是念了好久。
半个时辰后，两人面对面坐在桌前，桌上摆着一口冒着热气的汤锅。
火红色的锅底漂浮着几颗辣椒，旁边放着几盘青蔬，慕思虞拿着长筷起身，夹起一箸，轻轻放在时青沅的碗里。
“这能吃？？”时青沅不可思议地盯着碗。
“当然能！”慕思虞夹起一块送进自己嘴里，满足地眯起眼睛，“可惜没有肉。”
“这还不简单！”时青沅“啪”的一声，把随身短刀拍在桌上，朝小厮扬声道：“带几只厉鬼过来！再找个刀法利落的师傅。”
“别别别！”慕思虞差点呛着，飞快起身拦住她，“我家有，你等我，等我回来！千万别往锅里放鬼爪子啊！等着！”
她抓起短刀，心念一动，不过一瞬，便出现在修罗殿院中。
顾宁渊还在院中练剑。
慕思虞忽地出现，他收势停下，“你……”
只见慕思虞对准昨日的蛟龙，手起刀落，取下一大块龙肉，片成薄片，整齐地码在盘中，手法极其娴熟。
她笑着站起来，端起刚刚切好的肉，看向顾宁渊，眉眼弯弯，“你刚才要说什么？”
顾宁渊的目光在她灿烂的笑容和那盘龙肉之间转了转，喉结微动，最终只是轻声道：“……没什么。”
“你要尝尝吗？”她把肉往前递了递。
“……”
“不吃？”她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不以为然地耸耸肩，“那我走了。”
顾宁渊望着她消失的位置，又低头扫了一眼地上缺了一块的白蛟，低声呢喃，“昨日不是还害怕吗？”
今云楼内，慕思虞跟时青沅两人吃得津津有味，龙肉在翻滚的沸汤里一烫就熟，入口鲜嫩，两人一口肉就一口酒，很快便都有了醉意。
时青沅眯着眼打量慕思虞，忍不住开口，“你这件狐裘，从顾宁渊那里偷来的？”
“他给的，喏，还有这鞋子。”她探出一只脚，展示着上面的鸳鸯图案，声音带着一股醉酒后的软糯，“直男审美，丑。”
“好啊！我要了几次，他死活不愿给，转手就送你了？”时青沅猛地一拍桌子，醉眼朦胧地起身，摇摇晃晃地凑近，手指轻轻抚过狐裘，委屈巴巴道：“这毛色我眼馋好久了。”
“以前就做了？”慕思虞毫不在意，她只觉得眼前这盘龙肉香死了，后悔刚才没能多割几块。
她夹起一大块龙肉塞进嘴里，鼓着腮，含糊不清地问：“他该不会是有女装癖吧？”
“哈哈哈哈哈女装癖？”时青沅扶着桌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捂着肚子，“你的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有没有可能，是他有心仪的女子？”
“谁啊？”慕思虞歪着脑袋凑过去，她喜欢八卦，无论谁的，她全爱听。
“谁知道呢？”
时青沅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捧着微醺的脸，醉意更甚，她笑得灿烂，“或许是暗恋我，又不好意思说，毕竟我这般明艳的女子，他动心，也实属正常。”
慕思虞放下长筷，拿起酒壶斟满一杯，抿了一大口，打趣道：“那你可要小心了，指不定哪天，他就拿着婚书，单膝跪地，深情地凝望着你，对你说：‘阿沅，我来娶你了。’”
“娶我？”时青沅眼神迷离地晃着手指，趴在桌上痴痴地笑起来，“不行……他得排队，想娶我的人，从这里排到了奈何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