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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失望

作者:金银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汪公公,陛下何时说过要退朝?”萧沃说,“传太医上殿即可。”


    萧沃暗指汪琢越过皇帝传圣旨,急忙揩了把汗。好在皇帝没追究,他正被萧沃闹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萧回以双膝为足,爬到了台阶下边,哭着说:“父皇,儿臣真的没有……都是下边人干的事,儿臣什么都不清楚啊!”


    皇帝又坐回了龙椅中,闭上了眼睛,脸色阴沉得像黑天。


    萧回指着萧沃说:“萧沃!分明本王也是受害者,你为何只挑本王的错处,不挑你那个好师兄的错!他身为潼裕巡抚,治不好一地,应该他受罚,与本王这个武将有何关系!”


    “陛下明鉴!”


    林汝为自文官队伍中出列,说:“臣无能,自从知晓潼裕官员加赋税以中饱私囊,臣日日坐立难安。自盛平六年臣到任至今,臣向陛下递了六道奏本,以向陛下说明情况,恳求陛下肃清潼裕官场,可这六道奏本皆石沉大海!臣不相信陛下会坐视不理,必然是有小人从中作梗,将臣的奏本一一扣押!”


    内阁首辅赵鹤听他这么一说,立马转过身看林汝为,笑道:“你说,内阁扣了你的奏本?”


    林汝为从袖中取出六道奏本,摞起来双手呈上:“臣每写一道奏本,都会留有备份,从盛平六年至今,臣写的奏本都在这里,请陛下御览!”


    “你如何证明,是内阁扣了你的奏本?”赵鹤转头跪下对皇帝说,“陛下明鉴!臣绝不敢做出扣押臣子奏本的事!”


    此时户部尚书陈喆说了一句:“先帝规定,臣子的奏本,先送至晦朔司抄录、存档,再根据所奏事宜送到内阁继续上报。既然林大人说,确实交了这六道奏本,不如先去晦朔司查查,这六道奏本是不是真的进了上京?若有,那便是内阁失职,我等必不会逃避责任。”


    皇帝给汪琢使了个眼神,他立马明白皇帝的意思,一溜烟地跑出去通知晦朔司调林汝为的奏本。


    “潼裕贪腐是事实,陛下万万不可坐视不理。”萧沃深吸一口气,再叩头,“请陛下立刻派两司官员前去潼裕清查!”


    一直沉默的温如璋站了出来:“臣附议。”


    温如璋之后,工部尚书海益也站出来说“附议”,之后,少有几位官员站出来支持萧沃。


    首辅赵鹤一言不发。


    皇帝问:“赵卿,你觉得呢?”


    “既然是岷王殿下亲眼所见,可知潼裕官员贪腐一事不假。”赵鹤说,“但由谁查案,有待商榷。”


    温如璋问:“由晦朔司、都察院同查,有何不妥?”


    赵鹤说:“臣以为,不必大动干戈。两司的人一起去潼裕,需要多少人力物力?户部负担不起。”


    “儿臣愿戴罪立功!”萧回说,“儿臣也是受人蒙蔽,心中有愤!儿臣愿回潼裕肃清官场,以证清白啊父皇!”


    萧沃骂道:“自己查自己,能查出来什么?!”


    皇帝作壁上观,盯着互相拆台的儿子们,一言不发,他在等汪琢。


    萧沃也说:“臣愿意自掏腰包,负担两司赴潼裕的所有费用,只希望陛下能以百姓为重,还官场一片清明!”


    皇帝仍默不作声,一手扶着额头,呼吸却越来越快。太医战战兢兢地跪在一旁为他号脉,吓得他豆大的汗珠落在了地毯上。


    偌大的朝堂,静得能听见每个人的呼吸声。


    赵鹤闭上眼等汪琢。


    温如璋则是一脸愁容,他眼皮一直跳,心里更是没一点着落。


    汪琢不知道去了多久,萧回跪得竟有些体力不支。他擦擦汗,想向旁边一歪,转眼一看萧沃还板板正正地跪着,也强打精神好好跪。


    萧沃冷着脸,面上风平浪静,其实心里比他脸上还要平静。萧回怎么盘算的他不知道,但萧沃都不想自己退路在哪。


    ——他就没想过今天能有退路。


    他有把握,潼裕官员贪的钱必然有许多进了萧回的口袋。但皇帝会不会下手去查萧回,萧沃不确定。


    如果皇帝还像以前那样偏心萧回怎么办……


    如果陈昀突然上殿,给她儿子求情怎么办……


    如果汪琢没有调回来林汝为的奏本又该怎么办……


    萧沃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他向后看去:林汝为还端着一摞奏本,等着呈给皇帝!


    ——皇帝没提前看他的奏本。


    ——皇帝根本就不关心潼裕贪腐一事!


    只要没有晦朔司抄本,林汝为就会以欺君之罪论处,那便不是贬官那么简单,林家上下都会有性命之忧!


    萧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赵鹤睁开了眼睛,才发觉不对劲。他感觉时间过去了很久,按理说,汪琢很快就能回来了。


    赵鹤转眸看向温如璋,他却望着前方出神,也许是他太老了,从赵鹤的视角看,他的眼睛浑浊得像被搅开的池塘。


    难道是晦朔司出了岔子?赵鹤回过头看陈喆,这老头已经开始擦汗了。


    不对劲……汪琢在晦朔司耽误的时间太长了。


    忽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冲进来。


    “陛下!陛下!”汪琢跪下,“晦朔司抄本在此!”


    皇帝猛然睁开眼睛,萧回、赵鹤、陈喆好像被一道雷击中似的,反观萧沃、林汝为、温如璋则暗自松了口气。


    皇帝翻开了最上面一本,吩咐汪琢:“将林汝为手中的奏本一起呈上来!”


    皇帝一本一本地看过,直到他看完最后一本,愤怒地将所有奏本扔向了萧回:“你自己看!看你干的好事!”


    萧回随手捡起来一本,看过之后大惊失色:


    早在盛平七年,林汝为的奏本上就明明白白地写了自己的副将的小妾的表弟的小舅子是怎么拿屹王名号欺侮佃农的。


    萧回再看另一本,上面则记录了越仙居近三年的收支,消费大户则有丘州知府章玉良,还有自己手下的千户。


    萧回不敢再看了。


    “父皇!儿臣管束下属不利,但儿臣也不知道他们在外面干了这种事!”萧回都哽咽了,“父皇!儿臣一心想着如何对付力剌人,实在是——实在是——”


    萧沃俯下身,嘲讽:“处理不好就不要干了。”


    “你别找借口!”皇帝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萧回,转头又看向赵鹤,“短短几年六道奏本,全都在你内阁里丢了!你怎么跟朕解释,想!快点想些谎话,来骗朕!”


    赵鹤连同一种内阁大臣纷纷下跪:“臣有罪!”


    皇帝站起来,指着赵鹤那帮人:“潼裕与力剌接壤,你们怎么敢?!”


    “陛下息怒!”汪琢也跪下说。


    皇帝咆哮:“怎么敢?!!”


    萧回叩头:“父皇息怒!”


    萧沃冷眼看皇帝发飙。


    “告诉乔竹心,给朕查内阁。”皇帝气得闭上了眼睛,“朕到底要看看,是谁弄丢了原件。”


    萧沃说:“陛下圣明!”


    “赵阁老、陈阁老,朕看你们也是老了,不如回府好好歇几天!这几日就不要来上朝了!”


    萧沃说:“陛下圣明!”


    “父皇息怒啊父皇!”萧回颤巍巍地往前爬,他的外祖父、老丈人都因为给他说话而禁足,那下一个被皇帝圈禁的就是自己了!


    他喊:“求您念在儿臣平定力剌的份上,饶了儿臣,儿臣愿戴罪立功,赴潼裕锄奸!”


    萧沃紧随其后:“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屹王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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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不严,还请陛下责罚,以维护国法尊严!”


    皇帝却不说话了,他盯着萧沃。萧沃一脸的大义凛然,倒真像个为民除害的英雄。他在温如璋那种清流眼中,是君子,是圣贤,是上苍赐给萧家的福气吧?


    好一阵沉默。


    “泊舟,”皇帝终于说话了,“起来。”


    萧沃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皇帝。


    皇帝对萧回说:“朕给你这个机会。”


    “陛下不可!”萧沃焦急道,“自己查自己,能查出来什么?!”


    萧回高呼:“儿臣必不辜负父皇所托!”


    萧沃难以置信地喊:“陛下!”


    皇帝反问:“你还想怎样?”


    萧沃顿时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今日他就是偏心,要袒护萧回,自己没有一丁点办法。


    即便自己把萧回架在火上烤,皇帝也要和过往一样明晃晃地偏袒他。内阁四位大臣,皇帝警告了两位,他认为对萧回的惩罚足够了。


    依然要包庇吗?


    父皇啊,依然要为了一个便宜儿子,枉顾潼裕受灾受难的百姓吗?


    这便是君,这便是父吗?


    萧沃无奈地摇头,他苦笑着,流下了两行泪。


    他举起双手,摘下了自己的乌纱帽。


    温如璋看到后,低声道:“殿下!”


    爵位不要了?命也不要了?!


    任老师怎么喊,萧沃头也不回,把乌纱帽放在了地上。


    一旁的萧回用余光看着那只乌纱帽,惊讶得眼珠子要蹦出来了。


    金銮殿静得能听见心跳声。


    皇帝死死盯着萧沃,气得脸慢慢变红。


    萧沃站起来,继续揭下腰间的玉带,放在了乌纱帽旁,之后又脱掉了官服,板板正正地叠好,放在了玉带旁。


    最后,他只剩下一身白色里衣,倒是轻轻松松、干干净净。


    萧沃直视皇帝,眼白布满了红血丝,眼泪汪汪得盈在眼眶中,他咬牙忍着不让泪落下去。


    “父皇,百姓苦。”


    他转身离去。


    路过文武百官,萧沃一个个地看过去,他们都把头压低,拒绝跟他有眼神接触。


    “岷王萧沃,目无礼法。”皇帝瞪着萧沃的背影,愤懑不平地说,“廷杖二十,打入宗正寺,等候发落!泊舟,监刑。”


    萧沃背对皇帝,站在金銮殿的中央,天阴得很,那点可怜的天光恰好落在他身上,暖不过来他凉透的心脏。


    他无奈地笑,弓着背,流着眼泪,像抗不过狂风暴雨的槐,无力地向前倾倒。


    温如璋刚想为萧沃求情:“陛下——”


    “退朝!”皇帝拂袖而去。


    天空轰隆一声,大雨倾盆而至。


    萧沃终于支撑不住,瘫倒在地,他可以跪苍天、跪大地、跪百姓,此生却不可能再跪如此昏庸的君王。


    他抬起头,望着殿外的雨幕,此时此刻,他无比憎恨自己:为何自己是他的儿子,为何自己身上还流着他的血?


    这恶心的血缘,根本洗刷不掉。


    连四肢百骸都变得恶心了。


    不如去死,与其这样无力、愤怒地活着,倒不如死,一了百了。


    两拨金吾卫冲上来,将萧沃摁在了木凳上。


    雨很快就把他浇透了。


    萧沃连骨头缝都冷,头发丝不停地往下滴水。


    他想,如果母后见到自己这副模样,肯定会难过得心要碎了。她会流很多眼泪,她会把自己抱在怀里,她会像哄小孩子那样安抚自己的后背。


    母后……我怎么才能不恨父皇?


    萧沃闭上眼,等待第一杖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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