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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威逼

作者:金银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萧沃离开温府后,先去了趟罄音楼,买了一些精致的小菜糕点,之后来到了兰见春所居住的小屋子。


    他敲门,没人理;又敲,又没人理。过了一会,他再敲,门终于开了。


    “兰夫人?”


    兰见春看起来并不开心,见到他也低着头。


    萧沃问:“吃晚饭了吗?”


    兰见春摇头。


    “正好,我也没吃,这有些小糕点,刚好可以垫垫胃口。”萧沃微微侧头看她的脸,“你让我进去,好吗?”


    兰见春没动位置,继续把萧沃“拒之门外”。他有些尴尬,问:“是因为那把刀吗?”


    “与刀没关系,”兰见春终于开口了,“我害怕。”


    萧沃说:“父皇爱养这些猛兽,但今日,我也是第一次见他让人与兽相斗。这太过火了,兰夫人吓坏了吧?”


    兰见春沉默许久,眼前不停地回忆起校场的情形,易咏、灵晔一个个地惨死在自己面前,而皇帝在鼓掌、叫好。


    她说:“陛下没拿我们当人看。”


    萧沃沉默了。


    月光潺潺地洒下来,在院子里汇聚成一潭空明的水,其中草荇交横,是槐树的影子。


    风动,水动,树影动。


    兰见春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角,萧沃低头看她,他们的影子挨在一起,都被困在黑暗里,彼此能依靠的只有彼此。


    “除了他自己,他不把任何人当人看。”萧沃冷静地说,“我、我母后、我弟弟、我妹妹、我舅父……都算不得人,是工具,是筹码,是棋子。


    “从前,我还会期待他能把我当成他的儿子,直到我母后难产去世,他将我刚出生的弟弟逐出皇宫,将我囚禁于府中三年,我才认清了他。”


    兰见春感觉眼睛有些涩:“这样的人怎么能做父亲?怎么能当皇帝?”


    “这些话,你跟我说说就可以了。”萧沃说,“让别人知道,你得掉脑袋。”


    兰见春愤懑不平地咬着牙,她心里不痛快,替自己,替萧沃,替死去的易咏和灵晔,都感到不值。


    “事实已经这样了,我们改变不了。”萧沃还说,“但咱得把自己当人,只要能活着,就好好活着,吃饱喝足,什么都不怕。”


    “无妄之灾,”兰见春双手掩面,她靠在门上,把头转过去,不让萧沃看见自己流泪了,“我就看着她们死在我面前,我什么都做不了。”


    “你活下来了,这就是她们所期望的。”


    兰见春心眼难受,她一直用袖子擦眼泪。从校场回来,她就一直恍恍惚惚,豹子冲上来啃咬人的脖颈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就算她捂住耳朵,也还是能听见豹子的咆哮。


    萧沃就站在门边,默默地等她。他想抱抱她,但又觉得这样不合适,只能干望着她,心都快碎了。


    兰见春擦了半天的眼泪,才想起来人还被她甩在外面。她让出路,说:“殿下请进。”


    萧沃进门,帮她把门栓好。他牵起兰见春的袖角,领人来到了小厨房,摊开了食盒:有一碟酸辣小白菜,一碟醋拌海蜇,一碟玫瑰饼,一碟枣花酥。


    兰见春小声说:“我吃不下。”


    萧沃搬了一条长板凳,坐在了灶台边,他拍拍身边的空位:“请坐,兰夫人。”


    兰见春捂着胃口,还是摇头。


    “你一天没吃饭了,”萧沃说,“肚子不饿?”


    兰见春摇头,光害怕和愤怒就够她喝一壶了,现在别说吃饭,连半口水都喝不下。


    萧沃端起其中一个盘子,说:“玫瑰饼,是潼裕的玫瑰,不尝一尝吗?家乡的味道。”


    兰见春望着他的眼睛,他那么期待,就不忍心拒绝了。她坐在萧沃身边,捏起一块饼,浅浅地咬了一口。


    萧沃问:“好吃吗?”


    兰见春点头。


    萧沃:“跟潼裕的味像吗?”


    兰见春又点头。


    “那就好。”萧沃粲然而笑,自己也拿了一块饼吃。


    两个人挤在灶台旁吃东西,就像两只藏在厨房里偷吃剩饭的老鼠。


    甜丝丝的味道在兰见春唇齿间化开,心头的苦淡了一分。她擦擦鼻子,骂过皇帝,心里就好受了不少。


    但她能做的,也只有在背后骂两句,之后去了晦朔司,该给他卖命给他卖命,总不可能胆大包天地杀了他。兰见春还指着皇帝给死去的家人做主呢。


    “今晚我见到了林汝为,就是潼裕巡抚。”萧沃吃着玫瑰饼,轻描淡写地说。


    兰见春一惊,望着萧沃:“真的?”


    萧沃又说:“林大人已经知道了你的事。”


    兰见春腾地一下站起来,说:“可需要我做些什么?”


    萧沃被她吓了一跳:“你先坐下。”


    “巡抚大人要怎么解决?”兰见春坐下,可屁股下边就跟长了钉子似的坐不住,“我可以当证人。”


    萧沃吃甜的吃多了腻得慌,夹了两口海蜇吃。他摇头,说:“什么都不用做。”


    “什么意思?”


    “我明日就会禀告陛下潼裕官员克扣赈灾一事,求陛下派人去查贪。”萧沃说,“但你我都清楚,何瑞生的死,吴沟村被屠,绝对不是官员贪腐这么简单。”


    兰见春不甘心:“这事不能按贪腐案查。”


    萧沃说:“但现在只能按照贪腐查。你已经受过一轮刺杀,好不容易进了晦朔司,应该藏锋。不能因为这一时,再惹来杀身之祸。”


    兰见春握住他的手腕,坚定地说:“我不怕死。”


    萧沃注视她的眼睛,点头:“我知道。”


    兰见春质问:“那为什么要把吴沟村的事揭过去?”


    “害你们的人手眼通天,我们轻易动不了他。”萧沃说,“晦朔司监察天下,你只有蛰伏在此,才能找出来吴沟村为何被害,为谁所害。兰夫人,莫要心急。”


    兰见春:“你现在查潼裕贪腐,难道不会打草惊蛇?”


    “会,但我得这么做。”萧沃说,“水患过后,潼裕至今民不聊生。不杀一批贪官污吏,我实在寝食难安。”


    兰见春轻声说:“可是你说的,蛰伏。”


    “也有人对我说,老百姓的苦,时间长了可就没人记得了。”萧沃安慰她说,“我可是陛下的嫡长子——有老师和其他朝臣们护着,不至于丢了性命。”


    兰见春担心地说:“那会不会有其他危险?”


    萧沃眼睛亮亮的:“你是在关心我吗?”


    这话听起来颇为暧昧,但萧沃的眼睛闪着光,兰见春并不觉得他在调侃自己。她微微颔首,说:“对。”


    萧沃“嗤”地一声笑,他越看兰见春,就越想笑,最后笑出了眼泪。


    兰见春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我不明白你。你在笑话我吗?”


    “我为什么要笑话你?”萧沃望着兰见春,感慨道,“我是笑你,就那么毫不遮掩地,把心里怎么想的都说了出来。”


    兰见春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


    萧沃拍拍自己的心口,悄悄地说:“这里,不一样了。”


    兰见春有些迟钝,她不懂萧沃的言外之意。


    萧沃望着她的眉眼,说:“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明天之后,无论我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理会。”


    兰见春疑惑:“什么意思?”


    萧沃:“你只需要记住,你现在是晦朔司的官,是皇帝的臣,万事都以自保为上。”


    兰见春不说话。


    萧沃继续说:“只要自己能活下去,背着良心也无所谓。”


    兰见春一头雾水:“到底是什么意思?”


    萧沃:“进了晦朔司之后,谨慎行事。那地方没一个人是好相处的,不要站队,不要轻信别人。”


    兰见春点头。


    不知为何,她的心总不踏实,萧沃话里话外有股交代后事的意思。


    —


    “臣有本启奏。”


    早朝时,一向沉默的萧沃突然开口,吓得旁边的萧回盹都醒了。


    皇帝诧异地瞪着萧沃,别人都看着,总不能让他把嘴闭上。但他有些紧张,鬼知道萧沃这个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的人能有什么本启奏。


    皇帝沉默了片刻,说:“准。”


    “臣要弹劾屹王萧回,纵容潼裕官员贪墨枉法、草芥人命;


    “臣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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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弹劾丘州、并州两地官员,加重赋税,克扣朝廷赈灾款,搜刮民脂民膏,导致百姓民不聊生;


    “臣要弹劾潼裕巡抚林汝为失察,明知下属有错却不制止!”


    他声如洪钟,给皇帝惊得直接站了起来——萧沃潼裕的官从上到下都弹劾了一遍,连他的师兄林汝为都没放过。


    萧回站在他旁边,脸跟火烧一样红。皇帝刀子一样的眼神砸过来,萧回软绵绵地跪下,一时都想不到如何狡辩。


    萧沃从怀中取出一份足有一指厚的奏本,双手呈上。皇帝一抬手,汪琢便下台阶,将他的奏本端给了皇帝。


    萧沃说:


    “陛下,半年前春耕时分,潼裕省天大旱,麦子死了四成。而丘州并州两地官员竟要求百姓交比去年多两成的赋税。收上来的赋税,其中有三成用于上缴,其余全进了地方的口袋。


    “臣还查到,两州官员以屹王之名欺压百姓。赋税收不上来,官兵先是威逼,说,若交不了粮,就将百姓家中的男丁抓去充屹王军;若不见效,就说,会误了屹王殿下的军饷,是全家杀头的罪过。百姓只好卖儿鬻女,以填上窟窿。


    “今年七月,潼裕闹了水患,丘州羌榆县死伤惨重,但在羌榆的吴沟、于沟等十一个村落,朝廷的赈灾迟迟不到。臣想去找羌榆县令庄典问个清楚,却发现庄典正与丘州知府章玉良,在青楼里把酒言欢。


    “陛下,潼裕官员从上至下贪墨成风,已经将百姓逼得无路可逃。常言道,官逼民反,臣怕战乱起,又怕百姓忍死含苦,故——


    “请陛下派都察院、晦朔司一同去潼裕,抓贪官、灭污吏、肃清官场风气,还百姓一个公道!”


    萧沃磕了个响头。


    萧回吓得已经趴在了地上:“父皇,儿臣什么都不知道!”


    萧沃直起腰板,问萧回:“你不知道?!——整个潼裕,丘、并二州的百姓因为你的屹王军而叫苦不迭,你竟不知道?


    “军营里吃的粮食都是西北百姓从牙缝里,一个一个抠出来的,你竟不知道?!春耕的时候天大旱,你竟也不知道!”


    皇帝已经被他吵得闭上了眼睛。


    萧回争道:“当时我已经回了京城!潼裕的消息不可能随时送到府上!手下的人做了什么事,我又怎么可能全知道?大哥,你未免太咄咄逼人了!”


    皇帝睁开了眼睛。


    “好,你不知道。”萧沃用笏板指着他的鼻子,说,“那我也要参你一个失察之罪!潼裕官员如此猖狂,你竟浑然不知浑然不觉——潼裕上下沆瀣一气,你岂能装瞎?!”


    皇帝盯着萧回。


    “没有!儿臣没有!”萧回哽咽地说,“儿臣不敢贪图一分啊父皇!”


    萧沃冷哼:“不敢贪一分?那你用来打赏官员太监用的金瓜子从那来的?”


    萧回急忙解释道:“那是,那是……”找不到词来解释,萧回舌头跟打结似的。


    萧沃打断他:“哦——我帮你说——是大风刮来的!”


    萧回着急说:“不是!”


    萧沃追问:“究竟是哪来的?”


    萧回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就他平时那点例银,自然富不到这种程度。他怎么敢说钱从哪来,还不如承认是大风刮来的。


    萧沃开始冷嘲热讽:“那大风怎么就那么通人性,怎么只往你屹王府吹金瓜子,却不往我岷王府吹?要怪就怪我吝啬,不曾撒钱打点身边的小鬼儿!”


    “你含血喷人!”萧回也指着萧沃,“你哪来的证据,证明我也贪!”


    “好啊!自己跳出来了!”萧沃又给皇帝跪下,恳切地说,“还请陛下明察!”


    皇帝抬高了声音斥责:“吵够了没有!”


    其余文武百官纷纷跪了下来。


    萧沃又喊了一遍:“陛下明察!”


    皇帝:“闹得朕头痛。”


    萧沃继续说:“潼裕百姓身处水深火热,陛下万万不可坐视不理。查,要一查到底,把鱼肉百姓的官员一个个都抓起来,砍头、凌迟、五马分尸,以泄百姓之愤!”


    皇帝站起来,大声道:“朕说朕头痛!”


    汪琢迅速说:“退朝——传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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