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糊涂啊,屠阿姨!”
突然响起的林雅菲的声音让秦于理愣了一下。
因果空间里向来只有重案组的调查员能进入,不知道是否因为这次特殊的“两人一猫”重生,导致如今在这个因果空间里居然还有另一双眼睛,林雅菲的眼睛。
秦于理抬头观望了一下,并没有看到这段记忆光影里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而林雅菲的声音也跟着响了下去。
“感恩不等于感情,怎么能因为对方帮了一把就把自己的一生赔进去呢,再说,谁知道那次袭击是不是……”
“是不是李福全安排的。”秦于理在心里默默接上了林雅菲没说完的后半句话。
跟现在见惯了世面,看多了小说电视剧桥段的现代女性不同,那个年代的屠菊英显然是个朴实、简单的女孩,这不是说屠菊英智商低,她很聪明,学习能力也强,但她对于这个世界、对于男人的认识都少得可怜,所以根本没有往那个龌龊的方向想过。
为什么看电影回来的路上,其他女知青会甩掉她;又为什么,走惯了的农村小路上,会突然冒出一个蒙面的男人想要对她动手脚;又为什么那么巧,李福全会刚巧路过,出手打跑了色狼,救下了她。巧合那么多,秦于理相信屠菊英对李福全的人品但凡有一点儿怀疑,她都会察觉其中的蹊跷,偏偏她没有。
虽然李福全每天缠着屠菊英令她很困扰,虽然因为李福全的示好让身边其他的女青年都疏远了她,但屠菊英从没想过李福全会为了得到她使出什么阴损的招数。所以,在那次受惊被救后,她对李福全充满了感激之情,加上李福全又加大了力气讨好她,天天送吃送喝,骑着他的二八大杠车接车送,屠菊英终于在回城的机会砸到自己头上之前,先一步答应了李福全的提亲。
“真好笑,看别人明白,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林雅菲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她虽然也能看到屠菊英的过往片段,但她似乎看不到秦于理,也不知道秦于理能听到她此时的心声。
“屠阿姨把感恩当感情,嫁给了李福全,我自己不也是把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友情当成感情,差一点儿就要嫁给王广顺?”林雅菲自嘲,言语中带着唏嘘,“只差一步。”
是啊,只差一步。如果不是因为屠菊英突然失踪,林雅菲想要找到她,策划了落水事件又真的被人推进水里,现在的林雅菲早就已经成了王广顺的妻子,至于后续她会就这么跟着王广顺过一辈子,还是会越处越难受,终于有一天与王广顺分道扬镳都是个未知数。但到了那个时候再要切割,所要付出的代价和造成的影响无论怎么都不会比现在提出退婚小。
屠菊英的死,在无意中帮了林雅菲一把。
光影再度变幻,棉花糖作为一只猫咪的记忆不仅有限而且很少,所以在这个重生者与重生载体因果线交汇的空间里,秦于理看到的大部分都是屠菊英的过往。
结婚一年后,屠菊英就怀孕了,那一年,她虚岁22,足岁21。
那段时间,知青们陆陆续续轮到名额,开始回城,而屠菊英因为嫁给了庙前村本地的李福全,因此在庙前村生了根。
看着熟悉的面孔一个个兴高采烈地准备离开,屠菊英的心里不是不惆怅的,好在李福全那时候待她还是挺好。
李家原本就是村里的干部,条件对比普通村民要好不少,屠菊英又刚刚怀了孕,一时间李家上下对她都尽量哄着宠着,稍稍消减了屠菊英对于自己无法回城的惆怅。
秦于理看到屠菊英的视角,她坐在窗前,打开窗户,看向外面。
春风吹进窗来,碎花的窗帘布飘拂在风中,窗外是一望无际的青青原野,再往前几十公里,就是洛水,洛水的那头是屠菊英的娘家。
在现在的人看来不过是驱车一个小时就能到达的地方,对于当初的屠菊英来说,却是无法跨越的天堑。
她依然保留着自己给自己写信的习惯,只是红色的木头铅笔换成了英雄牌的钢笔。
“云升,你最近可好,我已有了四个月的身孕,福全对我千依百顺,公公婆婆对我照顾有加,虽然我不能回城,暂时也不能行万里路,但结婚生子本来也是女人一生中不可避免的经历,我能够嫁进李家,其实已经算很幸运了,只是答应你的赏江南美景,看大漠孤烟的日程要再往后推迟,请见谅,但我保证,我会一直记得你我的约定!”
“菊英,你好,我过得很好。你有了身孕,这是一件好事,这代表着你的生命有了延续,我真心替你高兴。你不必过于担心我,在你停下来的日子里,我也正好可以读读书,巩固一下以往学到的知识。每个人的人生都不可能是日以继夜的前行而不用休息,就当这是为了将来走得更远所积蓄力量的一段时间吧,我等着你重新出发,践行与我的约定。”
“阿英!”楼下传来呼唤声,是婆婆的声音。屠菊英停下笔,有些笨拙地起身,往楼下去。
一开始的三个月,她孕反十分厉害,总是吃什么吐什么,因此明明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反而瘦了好几斤,直到最近才稍许平稳。她的婆婆很迷信,经常找些土法子给她养身体,时不时就往家里带什么神医赤脚大夫,屠菊英以为这次也是这样,没想到走到楼下,发现堂屋里坐着个白发苍苍的婆子。
她婆婆正恭恭敬敬地给人端茶递水,从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塞进老太婆手里:“大仙儿,劳烦您给我儿媳妇看看,我们全家感恩戴德!”婆婆说着对她招了下手,屠菊英便乖巧地走了过去,站在老婆子面前。
当老太太的手搭上屠菊英的手腕时,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或许是因为春寒料峭,这老婆子的手冷得很,像刚刚浸泡过井水,冰凉刺骨。
老太太抬起头的时候,屠菊英才发现她有一只眼睛是坏掉的,蒙着一层白翳。这老婆子就用那双冰凉的手掐着屠菊英的手好一阵子,像是在号脉,随后松开,屠菊英刚松了口气,却忽然感到肚子上一凉,老太婆的一双手跟鬼爪一样又贴上了屠菊英的小腹。
微微隆起的肚子似乎被寒意激到,屠菊英感到自己的身体里面一下子难受起来。
“妈……”她求助地看向婆婆,想要将老太婆那双冰冷的爪子拿开,但婆婆却按住了她的手。
“阿英啊,王大仙儿在帮你看孩子呢,这可是为了你们母子好,你忍一忍啊。”
屠菊英在那一瞬间,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但也许是太过紧张,又或者是胎儿分享了母亲的营养,使得她脑袋昏昏沉沉的,一下子居然想不出来哪里不对,只能任由婆婆按着她,继续接受那老太婆的“检查”。
老太婆用冰冷的手将屠菊英的肚子摸了个遍,甚至还凑近她的小腹,嗅了嗅,又将耳朵贴上去听了听,终于她重新直起了身子。屠菊英才松了口气,却听这老太说出了让她后来才知道有多么严重的话,她说:“是个女娃儿。”
婆婆的表情瞬间就垮了,屠菊英也是等婆婆送走大仙,自己回到屋子里坐了很久以后才想起来刚刚那一瞬间的违和感来自哪里。她婆婆说,王大仙是特地来帮她看孩子的,家里请她过来是为了“你们母子好”。
“母子……不是母子。”屠菊英恍然大悟,从一开始李家人似乎就笃定了她怀的一定是男孩,而从未想过女孩的可能。
可是,女孩怎么了?女孩难道就不是自己的骨肉血脉了吗?
屠菊英知道身边很多老思想的人都重男轻女,尤其是李家还是数代单传一个儿子,可是都什么年代了,伟人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李福全家勉强也能算干部家庭,应该不至于这么迂腐吧。
想是这么想,但屠菊英始终心里不踏实,到了傍晚的时候,更是开始眼皮跳个不停。
她从窗户看出去,看到李福全下班骑着脚踏车回来,停在院子里。她婆婆飞快地走上去,拉着他进了屋,然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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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很长时间,李福全都没上楼。
自从屠菊英怀孕以后,李福全回家总是第一时间上来看她和肚子里的孩子,问问情况,送点镇上买的好吃的好喝的,这还是第一次他没有第一时间上来。
屠菊英心神不宁,想要下楼去看看怎么回事,又感到害怕。她像是一只困兽,明明呆在自己家中,此时却觉得四处都潜伏着危机。过了一会儿,屠菊英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是李福全上楼来了。
屠菊英很快看到李福全的身影,他今天也带了油纸包的东西回来,和以往一样,应该是给屠菊英买的好吃的。屠菊英刚刚松了口气,却见李福全走过来,把东西往桌上一放,随后拖了把椅子,坐到屠菊英跟前。
屠菊英原本刚要绽放的笑容刹时又僵住了,她能感觉到李福全身上传来了某种无形的压力。
“福、福全,你又给我带好吃的了……”她紧张地说着,不像在和自己每天同床共枕的丈夫讲话,倒像是在和一个不怎么熟悉的领导客套。
“托人从城里的国营食品店买了点山楂糕,你最近不是爱吃酸的吗,尝尝味道。”
屠菊英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伸手接过了李福全递过来的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摆放着四小块红彤彤的山楂糕,散发着酸甜的香气。
“这山楂糕一定很贵吧!”屠菊英根本舍不得吃,她说,“福全,你对我……”
“真好”两个字还没吐出来,屠菊英见李福全突然叹了口气,身体往椅子后背上一靠说:“阿英,你把这个小孩拿掉吧。”
屠菊英的笑容僵在了唇边,她像是听不懂普通话一样,愣愣地看着刚刚才给她千辛万苦弄来了好东西的丈夫,不明白这两个场景是怎么拼接到一起的。
李福全说:“妈说大仙给你看过身子了,肚子里怀的是个女的。”
“女的……怎么了?”屠菊英不明所以,怀孕本来不就是这样吗,不是女的就是男的。
李福全说:“女的不行,我和我爸妈都想要个男孩!”
屠菊英说:“可是,这孩子已经四个多月了啊,为什么要把她堕掉?女孩子不好吗,都说女儿跟爹亲,以后要是再生别的孩子,她这个当姐姐的,还能帮着照顾好后面的弟弟妹妹!”
“没有后面的弟弟妹妹了。”李福全说,“国家出了政策,以后只能生一个了。”
屠菊英一下子如遭雷击,傻傻愣在原地:“只能生一个……可是,可是万一怀上了要怎么办?”
“拿掉。”李福全回答得斩钉截铁,“你也知道,年底村里就要换届了,老头子的位置等着我接班,要是你不把这个孩子拿掉,我李家就断了后,如果不想断后,你后面再生别的孩子的话,那我的位置就保不住了!”
绝望的情绪刹那间弥漫在整个空间中,像一床又湿又重的被子,死死地蒙住了秦于理的眼耳口鼻。她看到屠菊英跌坐到床上,失魂落魄中,手里那几块好不容易弄来的香甜的山楂糕也掉到了地上,沾了灰。
“万一、万一大仙说得不准呢,万一是个男孩儿呢?”屠菊英在绝望中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句话。
李福全顿了顿,说:“你说得对,我会托关系找城里的大夫给你看看,确实再确认一下更保险。好在刚刚四个月,还有足够的时间处理。”
属于“家”的墙壁随着这句话轰然坍塌,秦于理抬头,风吹跑了屋顶,露出阴沉沉的天空,李家的小楼消失无踪,此时屠菊英一个人坐在冰冷荒芜的原野上,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肚子,手无意识地揪着身边冻土里枯黄的野草!
“你是我的孩子,我一定会把你生下来的。”屠菊英小声说了一遍,跟着是第二遍、第三遍。她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像是在自己给予自己勇气。
“云升,你也会赞同我这么做的对不对?”
“对。”
屠菊英自问自答着,站起身来,向着原野的深处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