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以为要在新河区花一天半的时间,结果现在半天多就搞定了,与此同时,线索又要重新在南河区找。
秋樰生的车开过跨河大桥的时候,林雅菲突然念了一句:“石老头,八对八,虾兵蟹将不过江。”
现在看来,虾兵蟹将不过江不仅是指龙王庙里的虾兵蟹将守的是神道,而非江河,恐怕也有另外一层含义,即出了嫁的屠菊英已经成了李家的媳妇而非过去屠家的女儿,她想要回的家,已经远在了河的另一边,人生的前一站,或许可以遥望,却已不可及。
抵达南河区的时候差不多下午两点半,秦于理和秋樰生还是带着林雅菲去路边小店吃了点儿东西,顺便打电话摇人,看看能不能查到些线索。
秦于理见棉花糖乖乖躺在猫包里,问林雅菲:“棉花糖饿不饿,隔壁有超市,我去买个罐罐怎么样?”
林雅菲摇头:“刚刚在龙王庙外喂她吃过一根烤肠,她不饿的。年纪大了以后,棉花糖就不怎么吃得下东西了,如果真要是饿了,她会喊我的。”似乎听得懂主人的话,白色老猫从猫包里探出头来,轻轻蹭了蹭林雅菲的手,像是在附和。
秋樰生打完电话回来,端起饭碗说:“运气不错,有个朋友刚好知道这事,他说这种大杂院过去都伫立在河岸一带,本来是码头工人和小商贩在住,二十多年前改建的时候已经全都拆掉了,但是有些房子本来就是从前朝更老的房子修修补补改建扩充来的,所以当时发现的具有价值的物件、簿册之类现在都存在了附近一座城市印记展览馆里,距离这儿也就十多分钟路程,吃完我们就可以过去。”
秦于理点点头,虽然还不知道花马、白羊、小娃娃这三个词是什么意思,但似乎这一趟旅程的终点就在不远的前方了,而这一路走来,又何尝不像是在茫茫大雾中,跟在提着灯的屠菊英老人身后,回顾了一遍她的人生路呢?
吃过饭,三人开车找到了城市印记展览馆。那栋展览馆就伫立在河岸边,以前是老房子的地方如今已经被改成了滨江步道,秋高气爽,很多市民和游客带着家人在大道上漫步,还有人买了面包鸟食,在喂飞来飞去的水鸟。洛水碧绿,在蓝天白云下有种跨越了岁月的悠然自得。
展览馆免费开放,也不用预约,这次林雅菲背着棉花糖跟着两人进入其中。
展览馆有三进,第一间展厅是照片展板和微缩模型,从大到小,从前往后讲了这片区域规划改造的缘起和进行,比如什么会议确认什么方案,上级批示的红头文件,参与单位以及设计蓝图等等,第二间展厅是对未来的展望,陈列了一些规划中的新地标模型,重点企业落户后的预计贡献和生产的先进产品等,到了第三间展厅,一股旧日气息扑面而来。
和前两间展厅的干净、整洁、未来感相比,这里就像是老旧的相片胶卷,是属于过去的岁月定格。玻璃展柜里摆放着各类杂七杂八的小物件,有清朝的瓦当,明朝的民间生活器皿,大家族的族谱,过去码头工人干活用的工具,穿的草鞋等等,还有好些影像不甚清晰的黑白老照片。
秦于理见林雅菲在一幅展板前停了下来,便也顺着看过去,这一片的主题是老南河人的生活与休闲文化,展板上展出了各种热闹场景,诸如庙会、集市、祭祀等等,各种老建筑鳞次栉比,显现出过去这一带的热闹景象。林雅菲在看的那张照片上可以看到一座河边搭建起来的舞台,穿着老式衣服的人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舞台上有个戏班正在表演,其中一个老生头戴毡帽,手持旄节,和一头山羊在寒风萧瑟中依偎在一起,演的正是《苏武牧羊》这一出。
苏武牧羊……白羊?
秦于理仿佛一瞬间打通了关窍。因为有龙王庙的前例,他们一直试图寻找花马和白羊的实体,总觉得那要么是和余娇娘一样代指了某种标志性植物,要么就是和石老头一样,代指的是石刻雕塑,所以来南河区找线索,一开始也是想着屠家老房子里是否曾经摆放过石马、石羊之类的东西,但此时再回过头想,屠菊英的童谣是她自己创作的,前两句是她曾经印象深刻的龙王庙一段,那是她在婚后为了家庭儿子疲于奔命之时,不多的精神慰藉;那么花马、石羊和小娃娃也应当是对她具有正面意义的事物,光是石刻植物恐怕无法满足这一点。
这些事物都和屠菊英的娘家有关,而还在娘家的屠菊英是少女屠菊英,乃至是小女孩屠菊英,所以虽然这四句童谣排在了龙王庙后面,但从时间线上来看,反而发生在龙王庙之前。
“梁上坐着个小娃娃,咯咯笑着叫妈妈……”
秦于理看到照片上的人群中,有不少人带着孩子来看戏,小孩子个子矮,那时候也没有什么阶梯式剧院,于是大人们就将自家孩子架在自己脖子上,好让他们看个清楚。
“原来梁上不是真梁上,而是父母的肩膀上。”秦于理想。
没有哪个家长会没事干把自己孩子搁到真正的房梁上,也没有哪个小孩被放到房梁那个高度还不害怕,反而咯咯笑,屠菊英后四句所描绘的分明是她童年时分,被父母带出来看戏,坐在家长肩膀上的美好回忆。
那时候的屠菊英眼里,前方是琳琅满目的戏台,一根马鞭便代表一匹马,一支船桨便代表一艘船,看《苏武牧羊》,也看《秦琼卖马》,花马白羊皆入戏,展现古往今来诸多人物历史;而她的身边是疼爱自己的父母家人,他们将她高高托举,让她将这舞台上的精彩一览无余,也许还会往她手里塞块芝麻糖果。那时候的她身上没有繁琐的家务、育儿的重责、理想搁置的不甘、与丈夫的琐碎矛盾,那时候的屠菊英还是屠家的女儿,哪怕家庭条件未必富足,也过着无忧无虑的快乐年华。或许正是因为小时候这段随家人看戏的经历,激发了她对文学、历史的兴趣,塑造了后来那个“李霭”,所以这也是对她分外重要的美好记忆!
秋樰生在一旁低语:“竟然是在说看戏。”显然,他也已经想明白了这一层。
屠菊英的两段六句童谣其实很简单,描述的皆是令她印象深刻的美好回忆,那些回忆牵扯着她的归属感,不论是情感上的,还是物理上的。成年出嫁后的屠菊英,曾经把家安在碑店街,后来又搬到了城郊小区,她本来以为那会是她最后的归处,可她的儿子李学思为了给自己儿子购买学区房,需要她腾出那间屋子来,他甚至不愿意给自己的老母亲一个家。
“屠阿姨真可怜,她只是想回自己的家。”林雅菲轻声说,“可放眼这大千世界,居然哪儿都没有她的家了。”
猫包里的棉花糖突然发出动静,林雅菲愣了一下,赶紧把猫包解下来看,只见棉花糖似乎十分痛苦地用脑袋撞着猫包,她身上雪白的毛发一撮撮地被蹭下来,嘴角也渗出了暗红色的血液。林雅菲一下子慌了起来,紧张地打开猫包,将棉花糖抱出来。
“棉花糖,你怎么了,棉花糖!”
“她的时间要到了。”秦于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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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你也受到了她的记忆影响,但她重生的主要载体依然是棉花糖,而棉花糖的生命本来就已经快要走到终点了。”
林雅菲满脸震惊地看向秦于理,颤抖着问:“秦姐,你在说什么,我不、不理解你的意思!”
秦于理说:“你应该能猜到的,只是不愿相信罢了。屠菊英老人已经过世了,但她心里始终记挂着要来参加你婚礼的事,在你掉进家门口的河里时,或许是巧合,或许是执念,她重生到了棉花糖身上,去附近叫了人,把你及时救了上来,但现在,棉花糖的生命也快走到终点,她就要走了。”
林雅菲失魂落魄地瘫坐到地上,抱着棉花糖喃喃自语:“棉花糖是……你是说,屠阿姨,屠阿姨她一直在我身边?”
“是。”秦于理亮出了证件,“我是隀明市公安局重生案件调查组组长秦于理,屠菊英重生案是我的管辖范围。”她伸手正要触摸棉花糖,联通因果网,却被秋樰生突然伸过来的手拦住了。
秦于理对他投以疑问的眼神,秋樰生说:“再给我点时间。”他转而对抱着棉花糖,已经开始抽泣的林雅菲说:“林雅菲,是你邀请的屠阿姨来参加你的婚礼,她千辛万苦才来到了你身边,现在你拿定主意没有?”
林雅菲茫然地看向秋樰生,像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秋樰生说:“我们这一路上已经将老人家的一生都看了一遍,童年读书,长大嫁人,放弃理想,相夫教子,重回社会,继续拼搏,再到年老退休,为儿孙攒钱开店,后来又被自己的儿子所害,不管有意无意,她的一生钜细靡遗地都给我们看过了,现在你能做出自己的决定了吗?一天后,你到底要不要嫁给王广顺,你决定走怎么样的一条道路?”
林雅菲喃喃自语:“我要走……怎么样的一条路……”
“是的,你也该做出决定了。”秋樰生说,“是稀里糊涂得过且过,到七老八十后悔过往,还是厘清思绪,承担责任,走一条被人指点却符合自己心意的道路。
“没有任何一条路是只有好处没坏处的,也许你结婚了以后,广顺待你百依百顺,你能过上幸福美满的好日子,庆幸自己当年选的对,又或者,时光磨平了夫妻间的热情,你会在日后看到别的独立女性在事业上过关斩将,取得亮眼的成绩,而你却只有老公孩子热炕头,一辈子庸庸碌碌时,暗自后悔自己浪费了时间,但反过来,你也可能在职业的道路上进展不顺,中途折戟,想要再回头找广顺,他却已经不在原地,和别的姑娘喜结连理,阖家幸福。
“没有人能替你做出选择,也没有人该替你做出选择。每条路都是你选、你走、你造,把选择权交给别人,以便将来日子过得不顺的时候抱怨,那就太贪心了!”
林雅菲脱口反驳:“我从没想过怪别人……”
秋樰生头一次用十分严厉的口吻对林雅菲说:“你最好没有。虽然你口口声声是为了借助我的力量查找屠阿姨的下落才设计了一出落水的戏码,但这里头分明也藏着你想要拖延婚期的意思。雅菲,我不懂女人,说话难听,你可以讨厌我,但我还是要说,该你面对的东西,你终归是要自己面对的。”
刚刚昏厥的棉花糖此时又微微睁开眼睛,像是很努力地想要再看林雅菲一眼,眼神里有不舍、有难过也有期许。
林雅菲擦干眼泪说:“我知道了,我会回去和广顺、和我父母说清楚的。”她抱着棉花糖站起身来,“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