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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41章 造像

作者:尘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线索到这里暂时断了,秦于理也不气馁,转而认真打量起龙王庙的大殿来。


    大殿正中央供奉的自然是庙主龙王,洛城之所以得名洛城,正是因为洛河自城内穿行而过,千百年来既是惠及两岸人民的丰水,闹起水灾来,又是夺命的妖龙。这座龙王庙供奉的正是洛河龙王。


    和一般龙王庙里比较严肃甚至略有凶狠的龙头人身像不同,这座龙王庙里的龙王却塑造成了青年人神的样子,祂丰神俊朗,英姿飒爽,双手挥洒敕令,大开大合,仿佛在指点江山。神像身周水流环绕,脚下波涛中隐约可见群龙露首,一派蓬勃向上的动态生机。前来参观的年轻女游客纷纷驻足赞叹“好帅啊”“有点像丙丙的Daddy”之类,秦于理和秋樰生都没听懂这黑话,不过大概能猜测出意思,大家应该是都没想到传统龙王庙里会有如此符合现代人审美尤其是女性审美的龙王像。


    秦于理再看龙王左右两侧,还有两尊神像,分别是持钢叉的巡海夜叉,以及一手拿生死簿,一手持勾魂笔的判官,传说中他俩是龙王爷的左膀右臂,侍奉龙王司掌水域,统领天下水族。和龙王像的英俊秀美不同,这两尊像的造像风格就很传统了,夜叉红发青面,判官虬髯阔面,和现代审美不沾边,这仨放在一起,对比效果更显得突出,以至于当中的龙王显得格外俊逸出尘。


    秋樰生说:“这龙王像怎么造得跟偶像一样。”


    秦于理说:“在庙主的家里评价别人的相貌,你也不怕惹怒神明。”


    秋樰生说:“我是唯物主义者,信马列不信鬼神,再说,我是在夸这龙王长得好,又不是在说坏话。”


    “两位是第一次来这龙王庙吧?”


    秦于理扭头,看到一旁站着个面容和善的老爷子,穿着一身石青色布衣布裤,手里端着些新鲜的糕点水果,像是这座庙里的工作人员。他说:“感觉怎么样,这座庙虽然不大,但十分灵验,你们要是有想要求的例如姻缘、前程之类,请三支香叩拜祝祷,说不定能实现呢。”


    秋樰生诧异:“龙王爷还管姻缘?”


    老爷子说:“龙王爷是正神,执掌四海,神通广大,管一下凡人的姻缘也不算什么。”


    秋樰生的反骨又冒出来了,追问:“龙王管了姻缘,那月老怎么办,再就业吗?”


    老爷子不以为忤,反而笑了起来,他说:“都说现在的年轻人在上班和上进之间选择了上香,没想到也有你们这样的。”


    秦于理说:“这么说,您其实也不信?”


    老爷子说:“我也不是不信,只不过这座庙和这尊像当年都是我手里翻修的,虽然我退休来这里做义工以后也听了不少龙王显灵的故事,但感觉和一般信众多少还是有些不同。”


    秦于理和秋樰生听了都是一愣,秋樰生说:“所以您是这尊龙王像的创造者?”


    秦于理则说:“您自个儿修建的神像,显了您自己都没想到的灵?”


    老爷子呵呵笑道:“是啊,刚开始感受很奇妙,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我也不敢自居创造者,不是有种说法么,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或许龙王爷本来就有灵,只是借着我的手塑了形罢了。”


    秋樰生说:“那您是怎么想到把龙王爷塑成这个样子的?”


    老爷子说:“是不是和传统想象中的龙王爷外形不符?这座龙王庙本是宋代的一座古庙,后来在那场人尽皆知的风波中被毁坏了,拨乱反正后,国家组织对全国文物古迹进行普查修缮,我就和一些同事一起被派到这里重修龙王庙。刚来的时候,这里除了榆树和老房子,几乎什么都没了,我们完全是从零开始搜集资料,修缮建筑。建筑修缮完后,围绕着怎么塑像,我就犯了愁,一开始我当然是按照传统习俗来造像,可是每次设计完都觉得缺了点什么,迟迟无法完成……”


    “后来呢,您看到了什么才改了主意?”秦于理问。


    老爷子似乎是陷入了回忆,过了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说:“嗯,小姑娘,你说什么?”


    秦于理说:“我刚刚问您是看到了什么才改变了造像风格,是有人给您提了什么建议吗?”


    老爷子说:“唔,这附近本来有条老街,住着不少本地的街坊,我们在修庙的时候,他们不时会来串门,问我们些首都的事,然后七嘴八舌地给我们提些建议,毕竟当地居民才知道老龙王庙是什么样子的嘛,那时候施工也不像现在那么讲究,要拉围挡封闭工地,避免外人进入,热闹得很。”


    秦于理试探着问:“老爷子,您听过这首童谣吗?”她把从屠菊英那儿学来的童谣重新念了一遍,“余娇娘,三丈三,金银元宝装满筐;石老头,八对八,虾兵蟹将不过江;门前有花马,屋后放白羊,梁上坐着个小娃娃,咯咯笑来叫妈妈。”


    本来以为老爷子应该知道这首童谣,没想到他却摇了摇头:“没听过,不过,我怎么听着,这首童谣像是在描述这座龙王庙啊?”


    秦于理和秋樰生对视一眼,果然,只要是见过这座龙王庙的人都会一下子从童谣里辨别出其中鲜明的特征描述,但是……


    秦于理说:“我们也这么觉得。这是一位长辈留下来的,我们顺着前面两句找到了这里,但后面那四句始终找不到解答。”


    老爷子说:“你们有空吗,要不要来我屋里坐坐?”


    见两人点头答应,老爷子让两人稍等片刻,他去供桌上取了之前的贡品,分发给了叩拜的信众,又摆好新的贡品,清理了香灰,续了清香,然后才对秦于理两人招招手,示意他们跟着来。


    龙王庙没有后门,从主殿正门再出去后绕到一侧可以看到一道门,外面插着“办公地点,游客免进”的牌子,老爷子打开门,领着秦于理和秋樰生进去。


    后面是个小院子,有一栋独立的小屋,种了些瓜果蔬菜,晾着几件衣服,院子角落里则堆着些被替换下来的木料门窗。


    一个同样年纪不小的大爷拎着一个水桶正往外走,看到老爷子,跟他打招呼:“石勤,你家里人来看你了?”


    老爷子“嘿嘿”一笑,也不解释,把秦、秋两人领进屋子,里面很简单,就是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口柜子。


    老爷子说:“你们坐,我给你们倒茶。”


    秋樰生说:“不用那么麻烦……”


    老爷子说:“就是粗茶,不麻烦。”说完,已经手脚利索地给两人端上来两杯茶水。


    秦于理喝了一口,觉得这茶挺香的。


    老爷子说:“你们刚刚说的那位长辈是男的还是女的,叫什么名字,是本地人吗?”


    秦于理说:“石老爷子,您心里有数了?”刚刚那老头喊他石勤,秦于理便记在了脑子里,她说,“是女的,本地人,叫作屠菊英。”


    石勤蹙眉思索了一阵:“屠菊英,菊英……”


    秋樰生问:“您认识她吗,她还有个儿子叫李学思,现在在城里开殡葬用品店。”


    石勤最后却摇摇头:“不认识,也可能是我想不起来了吧,人上了年纪,每时每刻都在忘记事情,再过几年,怕是连自己是谁都要不记得喽。”


    秦于理说:“那刚刚那四句童谣,您有什么线索吗?既然是和前两句连在一起的,肯定有什么关系吧?”


    石勤一拍脑袋说:“你等等,我这儿有个东西。”他说着,走到柜子前,打开柜子,蹲下身翻了一会儿,从里头拿出一个藤编箱子,又从箱子里拿出了一本厚厚的黑皮本子,递给两人看。


    “喏,这是我以前工作时到各地修复文物古迹留下的照片记录,新河县龙王庙也在里头。我记得是在……有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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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勤翻到那几页给秦于理两人看:“这是修复前,这是修复中,这是造像的时候,这是闲暇时候我们几个同事纳凉消暑吃瓜,这是集体照……”


    石老爷子一一指点过去,并不像他说的那般健忘,龙王庙的修复过程在黑白影像中被栩栩如生的展现出来。


    秦于理眼尖,突然伸手按住相册问:“这是谁?”


    她手指的那张照片属于石勤和他的同事们工间休息时的随手记录,相片里,有人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什么,石老爷子那会儿还是个小青年,正聚精会神地在捏龙王爷的面部轮廓,几个乡亲站在旁边观看,在角落里,有个抱着小孩的妇人,正专注地看着石勤工作。


    “这是……”石勤恍然大悟,“哦,这是住在附近的小李,她对历史文学都很感兴趣,那会儿她在家带孩子,有空的时候就会来串门。”


    “小李?”秋樰生疑惑,“我们弄错人了?”


    说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虽然和屠菊英“打交道”到现在,两人压根还不知道老太太到底长什么样子。刚到霞鹜村的当晚,他们在查户籍信息的时候其实应该看到过屠菊英的证件照,但由于工作纪律和那会儿还没锚定目标人物,所以最终只是匆匆一眼并未细看。


    秦于理还没放弃,问:“她叫李什么,您知道吗?”


    石勤说:“李霭,木子李,雾霭的蔼。”


    秦于理和秋樰生同时反应过来:“李云升!”


    云升为蔼,所以李云升,也叫李霭。旧时妇女出嫁要冠夫姓,新中国成立以后,1950年出台的《婚姻法》废除了这一旧习,屠菊英或许是为了保护隐私,对石勤他们使用了化名。


    秋樰生低声问:“李云升不是屠菊英的青梅竹马吗,怎么会是她本人呢,难道她用了她丈夫的名字?”


    石勤说:“我记得那就是她的名字啊,姓李名霭,字云升,这也符合我对她的印象。小李斯斯文文的,读过很多书,很有文学造诣,还喜欢李白的诗歌,就是嫁人早,儿子又是个早产儿,身体不好,所以只能常年带在身边。”


    “您是说李霭是个家庭主妇?”


    “是啊,怎么了?”


    在屠菊英对林雅菲说的话里,她说她本人是名高中语文老师。


    秋樰生说:“也许是李学思长大以后,屠阿姨回归社会,重新找了工作。”


    这倒也解释得通。


    石勤说:“你们刚刚不是问我龙王塑像风格是不是听了别人的建议吗,就是小李。那时候我正苦于给龙王塑像的最后一关,龙首怎么塑就是不满意,小李看我反复画了稿子又废掉,就问我怎么回事,我便把不知道该把龙王爷塑造成什么样子的困惑对她说了。


    “我那时也就是埋怨,并没想过她能给什么主意,谁知她问我做成青年人神的样子好不好,我当时大吃一惊。你们想,那时候是七十年代末,社会风气和审美还是比较保守传统的,不像现在,我看我孙女儿看的漫画,各种神佛都是俊男美女,那时候还是很传统的,就算是人神也是戏曲里的造型,讲究一个庄重肃穆,何况龙王爷是龙,是自然神……


    “可她说现在已经不是旧时代了,洛河能治理好靠得是科学知识,是千千万万的人,虽然重修龙王庙,但原先的龙王像早就毁得一丁点都不剩了,为什么在造像的时候还要因循守旧,敬拜一个虚无的形象而不是体现人定胜天的精神呢?”


    在石勤的描述中,秦于理和秋樰生的脑海里不由得都勾勒出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女子形象,她知书达理,观念超前,对历史、对文学、对整个世界都充满了好奇。她就像她给自己取得那个化名那样,李是李白的李,蔼是想要游走四方的云,李云升,真真切切是屠菊英给自己取的名字!


    这一刻,秦于理完全确认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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