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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190

作者:江迟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81章 一炮而红一炮而红。这个成语……


    一炮而红。


    这个成语有些夸张,但就目前的传播形势而言,应该算是公历1980年初版的一炮而红,要说对绘本本身的兴趣,那不一定,但要说外国人也很喜欢?那大家高低得尝尝咸淡。


    正因如此,《小龙历险记》高速地打出了自己的名字。


    哪怕在学校食堂里,闻慈都看到有学妹一边看绘本,一边偷偷摸摸瞄她。


    这帮美院的年轻人已经开始念过一两年的书,学习绘画、雕塑之类东西,但要说对未来的职业发展预测,那真不一定,当个画家,是的,可当画家以后做什么呢?


    现在哪怕名家的画都不能赚多少钱,起码是名气远远大于价位的。


    等毕业分配,进美术馆、美术协会、留校任教……这些选择是大多数人盯住的,国营单位的魅力还未减少,做没依没靠的个体户似乎不是什么好选择。


    结果,他们本学校的一位学姐,居然还真是个个体户?


    她以自己的名字出绘本,不带单位、学校,不管好坏,俨然全是自己的成绩。


    袁韶把一大口米饭填进嘴里,右手捏着筷子,左手捏着绘本,两只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盯着画面,嚼吧嚼吧,说:“你这画得真好,和平时画风不一样,但还是漂亮。”


    艺术性是仁者见仁的,但漂不漂亮往往是长了眼睛就能看出来的。


    闻慈笑着眨眼,“你们也可以试试。”


    袁韶觉得这和自己平时的画风差太多了,她平时喜欢的是古典油画,巴洛克、伦勃朗,闻慈这本绘本的风格一看就很鲜艳现代了,她摇摇头,“丞闻你看呢?”


    丞闻评价道:“小孩肯定喜欢。”


    他要是小孩的时候看到书店有这种画画的绘本,肯定撒泼打滚也得让爸妈买的。


    同桌的除了他们仨,还有乌海青和苏林。


    乌海青的导师陈元年教授很喜欢苏林,如果他读研的话,有意把他收入自己麾下的那种喜欢,因为这,苏林最近偶尔会和他们一起吃饭,正好还有闻慈这个纽带。


    乌海青四下看看,压低声音,“外国的绘本,是不是卖得非常贵?”


    闻慈点头,强调道:“相对于我们的收入水平,是非常、非常、非常贵。”


    乌海青“啧”了一声,说:“那往后一些年,肯定有不少人学着画绘本,”大家虽然也未必都穷,但能多赚钱,为什么不赚?尤其要是能赚外国人的钱,那就更自豪了。


    闻慈笑道:“这是好事,可以让我们的绘本行业发展得更快。”


    丞闻问:“你以后打算画绘本?”


    他语气有些不赞同,照他看来,闻慈这个天赋应该还是搞传统油画,那种挂在美术馆里、收藏室墙壁上的艺术画,绘本终究是给小孩子看的东西,能展现多少天赋呢?


    闻慈想了想,说:“有灵感就画吧,两者兼顾。”


    她现在发现,为了画绘本而画绘本是痛苦的,就像为了赚工资而工作一样。


    但如果是偶尔萌生了很好的灵感,因此产生创作欲,那完全就是兴趣导向,在画画的过程中就能获得充分的快乐,尤其她现在天赋值越高,感触越深。


    在闻慈与同学友人们谈论未来的时候,几千公里外的白省,省会。


    小建设育红班是建设电力厂内的工人子弟育红班,收的是还没上小学的孩子,快到工人们的下班时间,但这帮孩子少有人来接的,要么是和兄弟姐妹一起回家,要么自己回家。


    大家在门口疯玩的时候,一个戴着红领巾的孩子跑了过来。


    “老三!老三!”她叫道。


    疯玩的孩子里跑出一个小孩,个子矮矮的,甩着书包啪嗒啪嗒地跑了过来,“姐!”她欢快地叫了一声,她姐在对面建设小学上三年级,每天放学都来捎她回家。


    今天姐姐本来也打算这样,拽了拽人,却发现没拽动。


    “姐,”这小人儿神秘兮兮的样子,压低声音,跟做贼似的。


    “干嘛?”当姐姐的很警惕,“你又在学校和人打架了?还是不写作业被老师骂了?”


    “没,都没,”小妹妹说着,拉着她的手往斜对面方向拽,嘴里咕哝着,生怕别人听见似的,“我今天看到小军带来的画画书,可好看了!咱俩去书摊子看看呗?”


    书店里卖新书,但很贵,小孩们更倾向于去书摊子借,一分钱就能借一本。


    “哦,小人书啊,”姐姐立即答应,“那咱俩借一本,等看*完了再回家!”


    “不是,不是小人书,”小妹妹摇头,又不知道怎么解释,最后一噘嘴,拉着姐姐跑了起来,一口气跑到书摊子老板面前,这是最近才开的书摊子,似乎不是公家的,但老板这儿的书都是自己搜罗来的,特别好看,周围小孩都爱来借。


    “叔,你这儿有没有一本图画书?”小妹妹比划着,“一只红色小龙——”


    话没说完,她眼尖已经看到了,一指尼龙袋的最中间,“哎呀,就是它!”


    摊主把《小龙历险记》拿起来,爱惜地拍了拍,“这本要三分钱。”


    “这么贵?”姐姐吃了一惊,其他小人书才要一分钱,个别贵的才要两分,她当即拉着妹妹要走,小妹妹反手拽着她的手,哀求说:“我出一分,咱俩看吧!”


    “就这么好看?”姐姐疑惑,她妹妹那几分几厘的钱是好不容易攒的,买糖都不舍得。


    小妹妹用力点着头,“真好看!特好看!”


    年轻摊主笑道:“这不是我定的价贵,是这书的售价就贵,这一本四毛呢!”


    他其实也不是专门干这个的,单纯是自己喜欢看书,在家里买了一堆书,总被爸妈念叨,索性出来摆摊,现在不怎么管投机倒把了,电影院门口提着篮子卖瓜子儿汽水的比比皆是,根本没人管他这个开小书摊子的。


    本来想着回点本钱,没想到赚得还真不少,虽然一本才一两分钱,架不住借的人多啊!


    姐妹俩借来书,还用摊主放在一边的水盆洗了手,又好好地擦干。


    这摊主特爱惜书,封皮上干干净净的,跟新的似的,姐姐两手捧着书,小妹妹黏在她身边,两人就这么蹲在书摊旁边,此起彼伏地说:“画得真好看!”


    摊主自己早翻过好几遍了,“里面比封皮还好看呢!你们只管看,要不好看我倒退钱!”


    小妹妹认字不多,姐姐还得给她念底下的字,越看越入神。


    看着看着,又有几个孩子凑了过来,摊主笑道:“这么多人看可不行啊?过来过来,瞅瞅有没有什么想看的书?我这儿可都是好的小人书,都好看!”


    小孩们挤挤挨挨地不愿意,有人指着姐姐问:“她手上的还有吗?”


    “那个就一本,等她俩看完了才能借,”摊主得意道:“那一本绘本是新出的,我前几天才买到,从新华书店排队抢到的呢!你们简直不知道卖得多好!”


    说着,也不嫌几个小豆丁听不懂,就跟他们讲了起来。


    从自己看过的报纸说起,一直说到书店上的“广销国外上万本”,最后说得嘴巴都干了,他摸出斜挎包里的水杯喝了口,见几个孩子听得一愣一愣,十分满意。


    “看这本书亏不了,就算不识字儿也能看!”


    ……


    闻慈对华夏人多有了实感。


    在大不列颠、意国、岛国之类地方,首印一个月能卖出数千本、甚至万本是很不错的成绩,但华夏人虽然现在普遍没钱,但人口实在太多太过了。


    哪怕一个大市才几十个人想买这本书,加起来就是一个惊人数目!


    到目前为止,《小龙历险记》在国内已经卖出去五万本!


    但闻慈的系统里,不断增加的娃娃点数字却远远不止50000,她几乎每一分钟点开,都会发现那个数字又增长了几个、几十个,多等一会儿,就发现涨了几百个!


    相比有四毛钱买书的孩子,能花几分钱借书的孩子是更多的。


    如果对此没有概念,那还可以计算闻慈的报酬。


    标价×册数×5%的约定版税,是闻慈从出版社获得的报酬,单算一本的话,其实很少,卖一本她才能拿到两分钱而已,但到现在,她靠这两分已经积攒到了一千!


    一千元!


    出版社的社长已经乐开花了,减去两毛五的成本,给闻慈的两分,他们每本绘本能赚到一毛三,光目前卖出的五万本,他们已经赚到了六千五净利,而且绘本还在源源不断地卖呢!


    他一改之前的郁气,意气风发,不觉得他们厂随时要面临倒闭了。


    社长把装着前一个月报酬的信封给了闻慈,看她的眼神跟看什么财宝箱似的。


    闻慈感慨道:“我其实没想到会卖得这么好。”


    社长也没想到,“我们出版社以前的书,别说一个月卖出去五万本,就算好几年加起来,也没有卖出这么多的,何况售价还这么贵。这么一想,外国小孩天天能看这种绘本,他们是真有钱啊。”


    “发展总是需要时间的,”闻慈笑了笑,“那您这边继续卖着,我很期待最后的结果。”


    从出版社出来,闻慈回到家,徐截云正在钉木头。


    自打知道两人今年就可以结婚后,他基本上每次休假的时候都来小四合院,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爱上做木工了,坚持要给富贵亲手做一个猫爬架,但至今至有个底座。


    闻慈听到院子里叮叮哐哐的一阵响,笑问:“今天搭出来一米了吗?”


    这是明知故问。


    徐截云放下锤子,严肃道:“我觉得木匠也是个需要天赋的工种,”他其实倒也不是没搭出来,只是哪怕搭出来,富贵的体重一跳上去就塌了,把小家伙吓得喵喵直叫,狠狠给了他两拳。


    闻慈咯咯的笑,转头看到富贵蹲在树底下,头上多了顶花环,花花绿绿的。


    她笑得更大声了,“你编的?”


    “我觉得还挺好看的,”徐截云回头看了看,放弃手里这堆木头,全抱进杂物房里,又自然而然地拉住闻慈的手,说道:“我军区那边的房子下来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闻慈随意地点点头,“行啊。”


    她说着,弯腰摸了摸那个花环,触感结实而硬,是纱,“假花?”


    “这寒冬腊月的,当然不是真花,”徐截云笑道:“那个房子里有院子,没有填水泥,旁边人种的都是西红柿豆角什么的,你看我们要不要养一院子玫瑰花?”


    闻慈眼前一亮,又犹豫,“会招虫子,还得精心打理吧。”


    能随时随地欣赏玫瑰花当然是好的,但她自认是个懒人,实在做不到精心打理。


    徐截云想了想,“那到时候再看吧。”


    徐截云目前的特种大队位置很远,从闻慈家去那儿,公交的话没有直达,加上走路得三个小时,要是骑自行车,大冬天里是能冻死人的距离,等二月初的时候,闻慈才第一次去。


    她再三犹豫,还是决定拿出存款,在首都再买一套房子。


    她不懂投资股票,也向来不感兴趣,但钱放在银行显然就是一种浪费,她先前觉得一套房子就够住了,但眼下觉得,把钱换成实体资产,对未来更有利。


    不管是自己遇到什么事情,还是未来想做慈善,都能变现更多的钱。


    现在房子买卖的很少,没有贷款一说,想买房,那就得拿出全款。


    徐截云按照闻慈的要求找了找,到最后,闻慈依照依稀的记忆,买了个似乎在后世极其昂贵的地段,也是个四合院,花了近一万,也是闻慈手头基本上所有的钱。


    闻慈翻看着几张存折,数字都变成了零。


    “好了,彻底没钱了,”闻慈一摊手。


    “可以花我的了,”徐截云笑道:“终于有我的用武之地了。”


    此时两人在去军区的路上,坐的是徐截云的车,他现在的级别确确实实有自己的军用吉普了,司机是小赵,年纪较轻,但人很安静,坐在前面开车一点声音都不出。


    收起房本和存折,闻慈侧头望着徐截云笑道:“我好开心。”


    “嗯?”徐截云也笑着,膝盖上的手还在轻轻揉捏她的手指,这是他最近的习惯,有事没事都想挨着闻慈,“除了这个,还有其他好事?”


    “聪明!”闻慈给了他一个褒奖的眼神,“猜猜是什么事?”


    徐截云不用想就道:“画出什么好作品了?还是有了新绘本的灵感?”


    徐截云之前就了解闻慈的工作,但具体情况,却没有清晰概念。


    但前段时间的《小龙历险记》在国内出版的事他却知道,因为这事闹得太大了,首月卖出五万本,第二月卖出六万本,而且至今还在不断地销售,开始走向偏远一些的地区。


    随着它镀金的履历和新闻在全国陆续报道,销量不减反增。


    徐截云甚至在不止一封报纸上,看到了闻慈的照片和大名。


    连他爷爷徐老爷子都听说了这事,大夸闻慈有能力。


    闻慈笑道:“不是这些,是全国美展的结果快出来了。”


    她给徐截云大致解释了下这场美术界的盛会,“进京作品已经敲定了,展览就在这个月,包括最终选拔,也到了关键时期——金、银、铜、优秀,还是止于提名,就看现在了。”


    徐截云夸道:“真厉害。”


    闻慈晃晃脑袋,以示得意,“正式展览是在后天,你有空去看吗?”


    徐截云想了想,他后天有点事,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于是笑道:“我调休去看。”


    闻慈笑盈盈看他一眼,要不是小赵坐在前面,肯定会亲他一下。


    吉普车进了军区,在关卡审核过后,往西边开。


    说实话,闻慈有种越往里越荒凉的感觉,她看着车窗外覆盖着雪顶的小山坡,忍不住问:“你们这是在山沟沟里吗?”


    徐截云失笑,“部队性质比较特殊,我们不管训练,还是居住,都在里面一片独立区域。”


    闻慈挠头,“这不是与世隔绝了?”


    徐截云笑道:“现在家属院人不多,出去提前说一声,有大巴车接送,而且军区内部供销社、澡堂、学校之类都有,如果不出去的话,生活是很便利的。”


    当然,这不适用于闻慈的情况,“你以后放假了可以偶尔来这儿住住。”


    车子停在一片小院前,闻慈左右看看。


    “这一片都是成家了的指挥官们的位置,有小院,没成家的兵基本上住单身宿舍,葛小虎他们就在那儿,”徐截云说着,推门下车,等闻慈下来,弯腰把落在里面的围巾拉出来。


    “又忘记,”他道。


    “这就要进去了,不冷,”闻慈说着,拉着他的胳膊四下看,“旁边都住人了?”


    “都是最近选拔进来的军官,大多数都成家了,”徐截云说着,朝旁边窗户伸出来的一颗脑袋点头致意,这些军官大多是三四十岁,很少有没成家的。


    “小赵,你回去休息吧,下午三点再过来,”徐截云说。


    小赵应了一声,默默开车走了,徐截云把闻慈拉到小院门前,掏出钥匙,一进门,先看到院子里积的厚厚一层雪,白白蓬蓬,都是今天上午新落下的。


    院子里光秃秃的,但也干净,除了雪就是雪,闻慈踮着脚跳过去。


    小楼是二层,进去一看,墙上刷着一层淡淡的绿色油漆,在这个年代是很流行,甚至有点家底的人家才能刷的,闻慈嗅了嗅,没有异味,只有暖气热烘烘的感觉。


    徐截云说:“原本配的是统一的木家具,我给弄了个沙发。”


    客厅里的沙发是米白色的,显然不是大老粗会用的那种,之前请人来做客,徐截云还因此被打趣了两句,但闻慈显然很喜欢这种洁净,坐上去,满意道:“还挺软的。”


    她朝徐截云招招手,“过来。”


    “怎么了?”徐截云说着,走过来,刚要放下围巾,就被小闻同志勾住了脖子亲。


    好半天,他松开气喘吁吁的小闻同志,把人抱进怀里,“什么时候结婚?”


    “你什么时候准备好婚礼,就什么时候结婚,”闻慈说着,忽然想起一桩事来,“给别人看的那场婚宴我不干涉,但是!你要和我去拍一套婚纱照!”


    婚纱照,徐截云知道。


    新娘穿着漂亮的白色婚纱,抱着捧花,新郎穿着西服,两个人手挽着手在摄像机面前微笑,他之前构思过很多次闻慈结婚会是什么样子,但总是觉得,还是婚纱最漂亮。


    活泼、鲜艳、大胆、可爱,像她。


    正式的那场婚宴是要邀请很多朋友同事领导的,带有除结婚外的诸多形式色彩,显然不能大胆,也不能穿婚纱。


    徐截云把下巴贴在闻慈头顶蹭了蹭,“那就夏天吧,穿婚纱不冷。”


    闻慈把他拉下来,又亲他脸颊。


    门外的敲门声惊醒了两人。


    闻慈吓了一跳,徐截云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谁啊,”人已经往门口走去。


    原来是住隔壁的军官和妻子一道过来了,两人看着都是三十来岁的年纪,上门打招呼,真正近距离看到屋里的闻慈,眼里有些诧异。


    军官早知道徐截云打了结婚报告,对象似乎很年轻,但没想到看起来这么年轻。


    而他妻子就更方便和闻慈搭话了,笑吟吟道:“这就是闻同志吧?哎呦,之前我们就听说徐队长有个对象,快结婚了,没想到今天才见到!”


    闻慈笑着道:“你们好。”


    徐截云请两人进来,闻慈照旧坐到沙发上,顺手给倒了茶。


    军官妻子端起茶杯,亲热地笑道:“闻同志这是要搬过来了?哎呀呀,就说徐队长生活这么忙,没人照顾呢。等你过来,那以后家属院肯定更热闹了。”


    闻慈笑道:“我就是过来看看,暂时不搬过来。”


    军官妻子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徐截云坐在闻慈身旁,“闻慈她还在念研究生,平时工作也忙,不搬过来。”


    军官妻子“呀”了一声,“研究生?!”


    军官惊讶道:“怪不得徐队长这么久还不结婚呢,原来是闻同志还在读书啊?”


    闻慈笑了笑,自己端起水杯喝了口。


    用的暖壶里的水,不太好喝,茶叶一股苦苦的味儿。


    军官就是带家眷过来打个招呼认识一下的,坐了几分钟,就托词有事走了,闻慈等门关上,立即道:“她们跟着自己丈夫搬来这儿的话,那原先工作怎么办呢?或者在这儿干什么?”


    徐截云明白她的意思。


    “原本就有工作经验、想要工作的,就去周边单位工作,食堂、妇联、小学之类都有,主要看个人能力和意愿,刚才那个嫂子其实是有工作的,她在探亲招待所。”


    闻慈松了口气,“那就好。”


    第182章 金奖这栋房子徐截云也才搬过来几个月……


    这栋房子徐截云也才搬过来几个月,训练时在这儿,偶尔休假大多是去找闻慈,住在大院,闻慈到处转了转,发现没有多少人类生活的痕迹,空荡荡的。


    她把头探进书房看了眼,和她都是各种小说、文学作品、绘本和美术收藏图集的书架不同,眼前这个书架看着严肃许多,打眼一眼,一堆“指挥”“枪械”“高精尖”字样。


    她赶紧缩回脑袋,连连摇头,“不能看不能看。”


    徐截云笑道:“机密都在办公室,家里的都是普通的书。”


    话虽如此,闻慈对如何使用机关枪和战场指挥也不是很感兴趣,她拉着他胳膊去其他房间观摩,见到铺着蓝白色床单、被褥叠成豆腐块的卧室时,眼里露出由衷地称赞。


    “你叠被子真厉害啊。”


    徐截云勾着她肩膀,笑着俯身侧首,“你从来不叠是不是?”


    闻慈丝毫没有被戳穿的尴尬,理直气壮地说:“在床上铺开不就好了,干嘛非得叠起来?”说着,把他凑近的脸推开,“今天中午我们吃什么?”


    其他家属是买菜做饭的,但徐截云这点微末厨艺,当然是带闻慈去食堂。


    因为特种大队兵少、素质高、性质特殊,他们有上面单批的食堂,闻慈戴好围巾帽子,跟着徐截云进食堂之后,很巧,看到了角落里神色郁郁的葛小虎,他蹲在地上,面前是半盆子黄澄澄削好皮的土豆,旁边还有七八个没削皮的带泥土豆。


    葛小虎一边削,一边嘀嘀咕咕,冷不防的,面前出现两双脚。


    一双军靴式的棉鞋,一双女式棉靴,前者的式样相当熟悉。


    葛小虎吓了一跳,嘴巴立即闭上了。


    “你们队还得兼职炊事班吗?”闻慈大为称奇。


    徐截云笑了一声,道:“没,他这是受了罚,今天休假前半天来炊事班帮忙。”


    葛小虎抬头,见到两人,悻悻道:“这都是我削的第二盆土豆了!”他也不笑了,变成苦瓜脸,和盆里没洗的土豆皮一个色儿。


    闻慈莫名觉得有点好笑,但她忍住了,问:“今天中午食堂吃什么?”


    葛小虎:“土豆馅儿包子、酸辣土豆丝……”他还沉浸在自己土豆的海洋里,早知他什么德性的队长立即打断了,“除了土豆呢?”


    葛小虎蔫头耷脑,“洋葱炒肉、红烧肉……也是加土豆的!”说到最后简直愤愤。


    徐截云道:“最近的伙食还不错,刚过完年,荤腥多。”


    留下加快速度想赶紧削完土豆的葛小虎,徐截云拉闻慈坐下,嘴上说着话,闻慈好奇地看着厨房窗户里面的人,戴着围裙的炊事班师傅正埋头包包子,动作特别迅速,一眨眼就捏出一个,多眨几下眼,好像一笼屉包子就包好了。


    闻慈戳戳徐截云胳膊,“土豆馅儿包子好吃吗?”


    “还行,”徐截云笑道:“馅儿比较面,加了胡萝卜丁儿,师傅调味不错。”


    闻慈看葛小虎进去了,又问:“你们吃得上这么多土豆?”两大盆呢。


    徐截云道:“这寒冬腊月的,也没其他新鲜菜了。”


    今天休假,来食堂吃饭的人不像往常那么规整列队而来,大家三三两两说着话进来,第一眼见到端坐在餐口附近的大队长。


    大队长还是往日固定的军大衣皮帽子,看着没什么不一样,但头发梳得倍儿整齐,脸上带笑,跟对面打扮时髦的年轻姑娘说着话,那眼神……大家挤挤眼睛,纷纷促狭。


    大队长训练时严厉得要命,私底下幽默戏谑,爱开玩笑,可也没有看着这么温柔的时候。


    温柔——没错,就是这个词儿。


    那个女同志不知道说了什么,大队长哈哈一笑,伸手把她脸颊上的头发捋到耳朵,眼神都快滴出水来了,大家看得身上起了一批鸡皮疙瘩,摸着自己胳膊打寒颤。


    这是他们的大队长?不会是双胞胎吧?


    闻慈觉得后背发凉,不经意间转头,对上了十几双狼一样发绿光的眼睛。


    她吓了一跳,“他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徐截云早就注意到了,这帮年轻兵做贼似的踮着脚进来,头凑着头,嘀嘀咕咕窃窃私语,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他板起脸,“瞅什么呢你们?我脸上有饭?”


    大家嘻嘻哈哈一笑,挤眉弄眼的。


    徐截云没搭理他们,对闻慈道:“他们就是好事儿。”


    闻慈又回头看看,感觉都是些挺年轻的兵,虽然脸黑点,但都像是二十来岁,她仔细看看,发现其中还有几个颇为面熟的,对方见她看过来,还不好意思地笑笑。


    闻慈问:“那里面是不是还有和你一起去港城的兵?”


    “对,”徐截云点头,“有几个是建队之初就招来的,大部分是前几个月才选拔出来的,”他没有隐瞒,事实上,闻慈早就通过他出的任务猜出了他们大队的性质。


    她就是很惊奇,原来这么早,就有了特种兵的概念吗?


    闻慈对着你推我挤傻乐的大家笑了笑,他们猴子似的激动起来,不知道谁大喊一声“队长!”


    徐截云面不改色,“耳朵没聋,听见了!”


    还好此时炊事班开始把装满菜的托盘往餐口放,徐截云站起来,顺手把闻慈推到自己身前,“别理他们,这帮小子一个个话多得很,看看,想吃什么?”


    餐口旁边有饭盘,徐截云长臂一伸,拿了两个。


    打饭的师傅早注意到闻慈了,眼下拎着大勺,笑呵呵问:“大队长,这是你对象吧?”


    徐截云笑着点头,什么也没说,但眼神分明很高兴。


    闻慈实在见不得他这个样子了,跟家里开了朵花恨不得让全世界知道似的,她拿过餐盘,拿胳膊肘狠捅一下徐截云,对大师傅笑道:“麻烦您了,我要一个包子。”


    土豆馅儿包子没吃过,来一个尝尝,四五道菜也各自来一勺,这就够吃了。


    打完饭,徐截云自觉拿了两个碗去打汤,今天是紫菜蛋花汤,给战士们补充碘。


    正打着,旁边探过来一个黑脑袋,“大队长,那是嫂子啊?”


    徐截云嘴角上翘,声音四平八稳,镇定地“嗯”了一声。


    黑脑袋语气欢脱,“嫂子要搬过来了?不对不对——大队长你不是没结、唔!”


    话没说完,黑脑袋就被旁边的战友捂着嘴拉回去了,徐截云一边想着这帮年轻人真是没眼力见儿,一边端着两碗汤回去,闻慈坐在那里,笑吟吟看着他。


    迟早会结婚的,他含笑想。


    “来尝尝这汤怎么样。”


    ……


    天上飘着薄雪,零零碎碎,跟谁洒了一把粗盐似的。


    闻慈早早起床,去附近的国营饭店吃了两个椒盐烧饼,喝了一碗加辣子的咸豆腐脑,她看看手表,还没到八点,回家捣鼓衣柜,但能抗住首都冬天的就那几件,也没什么好挑的。


    黑色长筒棉袄一直遮到膝盖,不为美观,纯为保暖。


    枣红色的羊毛围巾、帽子、手套,全套同色,让她不会直接淹没在人海里。


    闻慈一一戴上,没等多久,徐截云就来了,他倒是像仔细打扮了一番,没穿军大衣军靴之类,靠着宽阔高大的身板,硬是把人人鼓囊囊的北方冬天穿成了模特秀台。


    闻慈欣赏地看了两眼,“好看,不过你不冷吗?”视线上移,落在他头顶。


    徐截云耳朵都红了,说:“不冷啊。”


    闻慈含笑白他一眼,“你等会儿,”她从衣柜里翻出一套墨绿色的帽子围巾,刚踮起脚,徐截云就自觉地弯下腰,闻慈把帽子扣在他头上,又把围巾三两下搭上。


    她退后两步看了看,满意点头,“嗯,好看。”


    展馆距离闻慈家有段距离,两人坐公交去。


    到地方的时候不到九点钟,但人已经不少了,这是全国美展的第一天,全首都的美术创作者都不会错过这个盛会,闻慈把围巾往上拉了拉,这才进去。


    “还有雕塑?”徐截云一进门就看到左边的一个男体雕塑,只有上半身,是赤裸的。


    “对,美展分不同区域,比方我的,就在油画那边,”闻慈说着,拉着他往雕塑方向去了,华夏雕塑和油画的发展状况一样,都是大众眼光里远远比不上西方的,发展时间短。


    过去看看,大多还是传统的取材,振臂高呼的革命英雄,刚才看到的那个半裸体,已经是最大胆的那几个之一了,还有为创作者,做的是母亲题材的半裸体雕塑。


    徐截云掠了一眼便移开视线,“很出乎我的意料。”


    闻慈笑道:“不太适应是吧?”她倒是仔细欣赏了这幅石膏雕塑,能选上全国美展的入京作品,其实已经算是精品了,但比起那些名声响亮的名作,的确还差很多火候。


    她随口道:“你看过这两年的首都机场吗?”


    徐截云摇头,失笑道:“我去年回来的时候,是躺着回来的,”因为重伤。


    闻慈怜爱地拍拍他手背,道:“去年首都机场的航站楼画上了很多壁画,其中一幅,是傣族泼水节的主题,那一幅有几个女孩就是半裸体,10月的时候得到了领导人的认可,才不再被盖住——”她说着,忽然眼前一亮。


    “袁韶!”她朝几米外的一个女孩招招手。


    现在是寒假期间,袁韶是自己过来的,她听到呼唤,高兴起来,“闻慈!”这一声不算太小,一下子吸引了周围几人的注意,看向闻慈:这就是那个闻慈?


    闻慈拉着徐截云过去,笑道:“你也来得这么早。”


    “那当然,不趁着现在来,中午得挤死人,”袁韶说着,好奇地看了眼闻慈身边的徐截云,她个子不高,这一看得仰着头,心里吃惊:这得快一米九了吧?


    闻慈笑着侧了侧头,介绍:“我对象。”


    袁韶其实已经猜到了,她礼貌地笑笑,“你好,我是闻慈的朋友,也是她同学,”她又看了眼徐截云,莫名不敢细看,心想这人不知道是什么工作,气势好强。


    徐截云客气道:“你好。”


    袁韶特想和闻慈好好聊聊,今天这个第五届全国美展的作品,大大激发了她的灵感,她虽然觉得自己插在人家对象间有些碍事,但还是硬着头皮跟闻慈去了油画展区。


    她小声说:“刚才我其实看过一遍油画区了,还是觉得你画得最好。”


    闻慈四下看着,评价道:“其实大家的技法都很成熟,就是主题还是以前那样。”除了革命英雄,就是宣扬领导人的壮举,不是不好,只是谁都画这个,就没趣味了。


    百花齐放百花齐放,如果只有一朵花,那开放也就乏味了。


    袁韶赞同地点头,小声指着前面,“好多人看你的画呢。”


    闻慈送展评选的是组画里的《午门》,阴雨天,光线暗淡柔和,地面上积了小小的低洼,水影中倒映出影影绰绰人影。这是组画里人物最多的一幅,踩着梯子正修缮瓦片的蓝色工装工人,老老少少的游客,或跑或走,或跳或回头,每个都是动态的。


    没有英雄,有的不过是古典的建筑与现代的普通人而已。


    《午门》周边围了一堆人,好些是有些年纪的,还包括闻慈认识的。


    都是美术界的老画家们。


    她们系那几个教授几乎都在,导师郑副校长也在,正和其他人说着什么,闻慈听着,像是辩论,她没打算接近——十有八九是为了奖项,要么就是为了争议。


    她拉拉袁韶,小声说:“咱们去版画那边看看吧。”


    在版画那边,还碰到了丞闻苏林乌海青,大家明明没约好,却没有一个回老家的,纷纷一过完年就赶回首都,就为了看这场十年后久违的画展。


    闻慈再次介绍,“我对象。”


    丞闻吃了一惊,“你真有对象?”之前学校里传的沸沸扬扬,说闻慈早就有对象了,但他从来没见过,还以为对方是为了不被不成熟的学弟们打扰,结果这是真的?


    闻慈笑道:“我还能编一个假的就为了骗你们?”


    乌海青承认:“我好早之前就见过,就是他。”


    闻慈借调到首都美术馆那段日子,他碰见过徐截云,那会儿俩人就关系很好了。


    苏林沉默不语,好几年没再见过的人重新出现,一下子打破了他的妄想。


    原来真的没分手。


    在展馆里兜兜转转一小时,他们发现了不少好作品,讨论一阵,大家各有各的想法,还险些争执起来,等回到油画展区时,闻慈没想到导师他们还在。


    还没辩论完吗?


    闻慈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前打声招呼,美协的林副主席已经看到她了,之前《故宫故宫》组画上东京美术展,就是她当了伯乐,和闻慈见过一面。


    被看到了,闻慈索性主动上前。


    “闻慈来了,”郑副校长也看到她,笑着道。


    闻慈笑着问好,这里面有导师、林副主席他们,也有好几个她不太认识的,郑副校长跟介绍自家孩子一样,跟几位介绍,“这就是闻慈,我的学生,这幅画也是她画的。”


    他又跟闻慈说:“这几位都是我的老朋友,也是这次画展的评委。”


    闻慈吃了一惊。


    导师也是这次画展的评委之一,闻慈知道,所以她特意没跟对方多讨论美展相关的事,但谁能想到,来逛展的第一天,居然能碰上其他评委?


    好几十岁的老画家们对她颔首,看起来都挺温和的。


    郑副校长像是纯粹让闻慈认认人,打过招呼,就让她离开了,创作这幅画的心路历程和感想不用再说,闻慈在报纸上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大家早就知道。


    闻慈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眼,发现几个老画家带着微笑看着她。


    闻慈赶紧又笑了笑,加快步伐,抓着几个朋友和徐截云往回走。


    走出去一段,她才嘀咕道:“我心里怎么毛毛的呢?”


    丞闻心里有些羡慕,但他嘴上哼道:“让人认识人呢,你还毛,要我说,主任和他们八成是在讨论奖项的事儿,”他觉得,闻慈肯定能拿下一个油画区的奖,不然这么新这么厉害的画不拿奖,让其他那些拿了,还有道理吗?


    但具体能拿哪个奖,丞闻说不准。


    他不像刚入学那么理想主义了。


    闻慈的作品是出彩,但人多的环境,往往要看些其他东西,她年纪太轻,到如今也不过20岁,在美术界也没干多少年,这些理由都会是顺理成章的打压。


    闻慈摇摇头,“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不再说这个,他们在展馆内逛到中午,徐截云终于找到机会表现,请他们吃饭,几个同学当然不好意思,闻慈一一拉过去,最后就近找了下饭店。


    徐截云点了一堆菜,又去买汽水,袁韶看着他背影,小声跟闻慈说:“你对象真阔气啊。”


    闻慈笑笑,“那你等会儿多吃点儿。”


    丞闻平时对人不太好奇,但他觉得徐截云不是一般人,他仔细观察着他的身板、走路时的姿势,等人回来了,问:“徐同志,你是部队的?”


    徐截云笑道:“很明显?”


    “你这身板一看就是,”丞闻说着,又补充,“你当模特肯定也适合。”他的夸赞虽然有点奇怪,但很符合他这个人,直接,纯粹是褒奖漂亮体型。


    闻慈笑道:“他看谁的长相身材典型,都想让人家当模特。”


    瘦的、胖的、健壮的、佝偻的……反正丞闻都想画。


    而此时的郑副校长,和丞闻说的没错,他们一帮评委的确在讨论奖项。


    林副主席不喜欢那些考量年纪和资历的言谈,她皱眉道:“有个词叫,达者为师’,没有说‘以年纪大为师’、”以干得久‘为师的。如果所有人都这么想,那我们一个个年轻的时候也不用发展了,都提携年纪大的去了,让年轻人发展个什么?”


    一人笑道:“也不能这么说,年纪大的、干得久的,的确更有经验,不是吗?”


    “那是相对于普通行业而言的,在我们美术这一行,不成立,”林副主席是真喜欢闻慈这幅画,这让她少见的,看到了真正人文的东西,因此她据理力争,“美术的下限是能联系出来的,谁好好练,就能达到平均值,但上限,那是基因上的天赋决定的。”


    另一人问:“老林,你认为这个年轻画家可以达到上限?”


    “我认为她有这个天资,”林副主席道:“不止这幅《午门》,她组画里其他四幅我都看过,仔仔细细地看过,她的概念是领先于我们现在的华夏的。你问问老郑,他们学校教授的是什么?闻慈画的是不是超前的?”


    郑副校长点头道:“这么多研究生,只有闻慈画这样的作品,我觉得结果很明了了。”


    说到最后,“我们又不是不同意给她奖,就是说,给她哪个奖最合适呢?”


    林副主席道:“我还是坚持,给她金奖。”


    郑副校长道:“我是她的导师,我为她说话,你们可能觉得是拉偏架,但就算这样,我也要说,这个年轻人是值得一个金奖的——她才20岁,未来只会更加前途无量。”


    闻慈不知道有人在为她据理力争,她再次收到消息,是一周后。


    知道自己得到油画区金奖的时候,闻慈真傻住了,止步提名、优秀奖、铜奖、银奖,她都想过,就是没想过金奖,她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到最后,反而什么都没得到。


    但现在,导师告诉她:她是金奖?


    金奖!


    郑副校长看闻慈满脸呆滞,笑道:“平时看你还挺沉稳的,现在高兴傻了?”


    他旁边的师母也笑,“这么点大的孩子,能拿金奖,别说闻慈,我都吓了一跳,”说着,把茶水往闻慈那边推了推,“润润嗓子,等会儿记者还要来采访你呢。”


    闻慈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采、采访我?”


    “不只是你,是几个展区得到金奖的画家都要被采访,你在里面最年轻,记者已经是最后一个来采访你的了,”郑副校长笑着说完,又觉春风得意,“咱们学校恢复招生才两年多,就出了你这样优秀的学生,全国的美院,你是头一个!”


    闻慈受宠若惊,觉得很不真实,“我,”她不知道说什么。


    郑副校长笑道:“你缓一缓,喝点茶,记者还得过十分钟才来。”


    闻慈端起茶杯,嘴巴上吞咽了两口,差点烫到舌头,思绪还是游离的。


    第五届全国美展,油画区,金奖,她?


    她拿了金奖?


    第183章 东京儿童文艺赏接受完采访,从郑副校……


    接受完采访,从郑副校长家离开时,闻慈还有点浑浑噩噩。


    她手里抓着红色围巾,夹着雪点的冷风吹到热乎乎的脸颊上,才反应过来,她胡乱把围巾在脸下面绕了两下,只露出一双晶晶亮的眼睛,充斥着喜悦:她拿奖了!


    金奖!


    闻慈很少有这种强烈的,几乎迫不及待想跟人分享的念头。


    反正还有几天才开学,她回家打包行李——几件换洗衣服还有一只胖乎乎的狮子猫,然后马不停蹄地去军区找徐截云,一回生两回熟,在天黑之前就到了地方。


    还没结婚,住他那儿显然是不行的,闻慈直奔招待所。


    很巧,今天探亲招待所的值班人员,正巧是上次见过的那个邻居家军官妻子。


    对方见到闻慈吓了一大跳,知道她要来待几天,帮忙开了间房,闻慈把行李放进去,抱着富贵去找徐截云,富贵不怕生,只是一直赖在她怀里窝着,重得要命。


    闻慈在找到徐截云的过程中,倒换了好多次手。


    “你真得减减肥了,”闻慈嘀咕,点点猫鼻头,“以后不许吃这么多了!”


    晚饭时间已经过了,徐截云听到敲门声时,还心想是谁大晚上偷偷来走后门吗?他板着铁血无私的脸走去开门,见到门口头顶风雪的闻慈时,吓了一跳。


    “小闻?”他急忙把门彻底推开,把人拉进来。


    今天雪大,闻慈的眉毛睫毛上都结了一层雪,眼睛一眨,好像个会动的雪人。


    徐截云把富贵接过来,没等松手,猫就自己轻盈跳下,踱步在房子里转悠起来,他三两下摘下她的帽子围巾,又拿毛巾给她擦脸,“冷不冷?怎么突然过来了?”


    “跟你分享好消息!”闻慈的眼睛亮晶晶的,“超级好消息!”


    徐截云擦干她的脸,军区这么远,她没有车,过来一趟不知道费多少劲。


    “什么好消息?跟我说说,”说着话,徐截云摸摸人的脸,冰凉凉湿漉漉,是被围巾弄的,他拿自己热的手心贴了贴,就见得面前的人眯起眼睛,就跟贴到火炉上一样。


    闻慈赖在他的手上,高兴地问:“上次我们一起去的美展,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我们小闻同志那么优秀,还被老师们夸了,对不对?”徐截云笑,翻出来一双拖鞋,是上次闻慈来了前就准备的,一双粉色毛拖鞋,专门给她一个人穿。


    闻慈三两下蹬上拖鞋,嘴里还喋喋不休,“就是这个!”


    徐截云一下子明白了,语气上扬,“你拿奖了?”


    “嗯!”闻慈用力点头,两手一勾扑到他怀里,笑嘻嘻仰着头道:“金奖!”


    徐截云吃惊了下,通过上次闻慈和同学们的对话,不难听出这是一个含金量多高的奖,同样的,难度也大,他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怎么这么厉害?”


    闻慈立即得意起来,恨不得原地跳个舞。


    她口齿伶俐且快速地把自己被导师叫过去、知道得奖、然后又接受采访的事情都说了一通,末了拍拍他胸口,笑道:“然后我就马不停蹄捎上富贵来找你啦!”


    徐截云很高兴,闻慈一有什么好事要分享,第一个想到的是他。


    他捏捏女孩子的脸,笑道:“你这几天就住这里吧。”


    “这不好吧,”闻慈故意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徐截云同志,你的思想不正确。”


    徐截云失笑,“闻慈同志,是你的思想不正确——你住这里,我去单身宿舍住几天。”


    “这也不太好吧?”闻慈扭捏,眨眨眼。


    “没什么不好,就是这几天我都要看训练,不能总陪你,”徐截云可惜道。


    闻慈也就答应了。


    她尚有一些上门做客的不适应,富贵可没有,两人说话这会儿功夫,它都大摇大摆去楼上逛了一圈了,还好它是闻慈一路抱过来的,脚底是白白的干净。


    闻慈的行李还在招待所,徐截云听了,出门给拿了回来。


    洗脸、刷牙,闻慈含着满口牙膏沫,回头含糊不清地说:“你看着我干嘛?”


    “想能天天这么看着你,”徐截云倚靠着门边笑道,他去单身宿舍暂住几天的行李已经打包好了,就放在脚下,但他就是不太想走,磨磨蹭蹭,决定等最后一刻再走。


    闻慈差点没呛到,她回身接了口水,漱漱口,这才笑着开口:“那你暂时先想着吧?”


    “暂时,暂时,”徐截云咬重这两个字音强调。


    闻慈不搭理她,洗好脸,回头看这人还一堵墙似的杵在那儿,伸手推开,“好了好了别看了——我要换衣服了,你还看?”


    徐截云摸摸鼻子,看看放在一边的睡衣,他的,悻悻走了。


    净身高187的徐截云的睡衣,套在闻慈身上,好像那个刚出门求仙捡人家大绿袍子的孙悟空,领子往左边偏,她往右扯扯,又往右偏,闻慈放弃,直接这么出来了。


    卧室门关着,她喊了一声,“人呢?”


    “我走了!”徐截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像是在楼下。


    闻慈笑一声,扬声喊道:“你走夜路小心点!”


    楼下传来开门又关门的声音,闻慈扑到床上,先是嗅了嗅,徐截云虽然训练时经常下水翻土的,但不训练时很爱干净,他的床铺和枕头也干干净净,只有淡淡的肥皂味。


    但闻慈闻了闻,莫名觉得有点香香的,嗯,可能是她有滤镜。


    闻慈伸长胳膊关了台灯,在床上打了个滚,埋进被褥里,没多久就睡着了。


    第二天,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谁啊?”她迷迷糊糊睁眼,看到陌生的枕头,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在哪儿。


    门口的声音正是原主人,“起来吃饭了。”


    闻慈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推开门,就见到一身训练用军装的徐截云,他目光往她身上落了一秒钟,然后就飞到了天花板上,闻慈低头看看,还是那个猴哥的造型。


    徐截云面不改色,镇定道:“我去食堂给你打了早饭,还是热的。”


    闻慈提提往下窜的裤腰,虽然是松紧带的,但她的胯骨轴子显然还是挂不住,她拍拍脸蛋,清醒了点,“我马上下去!”说着,扑到卫生间洗脸刷牙。


    的确很快,两分钟后闻慈就出来了,换了衣服,脸上带着雪花膏的香。


    餐桌前,徐截云打开几个饭盒,又去厨房拿筷子。


    闻慈走过来一看,包子粥还有小菜,一应俱全,她好奇地问:“还可以把饭打回来?”


    “士兵通常就在食堂吃的,偶尔帮人带饭的或者家属就会打回去,”徐截云说着,拿一双干净的筷子递给闻慈,笑着问:“白天我不在,你干什么?”


    这是个好问题。


    闻慈认真思考了半天,问:“我要是出去闲逛,不能被说窥探军事机密吧?——你知道的,我这职业习惯,看什么人什么建筑都想观察一下。”


    徐截云笑出声来,“军事机密都是有人看管的,你这样子,估计进不去。”


    说着,捏了捏闻慈骨骼纤细的手腕,打趣道:“那帮军属大嫂估计随便一个都能把你撂倒了,信不信?”前阵子闻慈出现在食堂一次,后面传闻里,大家都肯定她是坐办公室的。


    不为别的,就为她一看就不是能干活的料。


    闻慈白他,哼了一声,“吃饭!”


    吃了两口,她又问:“你中午回来吗?”


    徐截云平时训练,中午都是带列队一道去食堂吃的,不过这几天情况不一样,他道:“要不你早点去食堂,我们一起吃?”


    “我不,他们都看猴似的看我们,“闻慈笑说。


    徐截云也笑了,“这帮兵年轻,大多数也没对象没成家,看谁家属来了都得好奇一阵子,”说完,又道:“要不让小赵带你去逛逛,他这两天没事。”


    小赵也是司机,上次徐截云带闻慈来这边,就是他开的车。


    闻慈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吃过饭,徐截云把饭盒刷了倒扣晾着,临出门前,闻慈瞄了瞄一楼窗外,没人,于是就抱着他脖子亲了一口,笑眯眯道:“早安吻,上午别想着我哦。”


    徐截云看眼表,抱回她刚想继续,外面的铃儿就想了。


    “拜拜,”闻慈挥挥手,笑容是调皮又狡黠的。


    徐截云扯了扯她脸颊肉,在手被拍下去前,推门出去了,走出院子,回头时看到闻慈站在窗户边上跟他笑着挥手,又两手托腮,跟一朵开满的向日葵一样。


    真可爱,徐截云脸上不受控制地笑起来,也挥挥手,这才往远处走去。


    闻慈给富贵放饭,又等了二十多分钟,小赵就来了。


    “嫂子,咱们去哪儿?”小赵问,还是言简意赅。


    闻慈问:“这周围有什么好玩的吗?比方说书店、电影院什么的,要不卖百货的地方也行,”她这两年没怎么看过电影,但都改开了,应该有不少新电影了吧。


    小赵想了想,“没有大百货,但书店电影院都有,好像最近还有电影。”


    闻慈很感兴趣,“什么电影?你知道吗?”


    “是美术片,去年上的,但最近重播,部队里好多兵都去看了,说挺好看的,”小赵想了半天,想起来了,“叫《哪咤闹海》!”


    “《哪吒闹海》?”闻慈吃了一惊,声音都大了几分。


    《哪咤闹海》,她当然知道,华夏第一部宽幅动画电影,后面拿过很多奖的。


    去年上映,她居然没有听说!


    闻慈当机立断,必须去看!


    小赵开车,带闻慈去了电影院,军区内部的机构,来看的人除了军人就是军属,还有些年纪不大的小孩,闻慈看到门口贴着的小幅水彩海报,想起几年前的自己。


    那会儿她也会提前试片,画这样的海报呢。


    闻慈笑笑,对小赵说:“走,我们一起去看。”


    她买了两张票,小赵十分不好意思,闻慈把票递给检票员说:“没有我进去看、你在外面等着的道理,这得一两小时呢,”说着,就跟着人流往放映厅走。


    一切流程都很熟悉,和她当初在白岭市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闻慈坐到位子上,便等着电影放映。


    这部大名鼎鼎的动画她早有耳闻,但从未看过,当编钟敲响的前奏传出的时候,她有种穿越了时间与空间的迷惘感,周围一张张脸神色兴奋,它是符合这个年代的潮流。


    开篇就是“沪美电影制作厂”的字样。


    沪美电影厂一直很有名气,在十几年前,他们同样拍过一部电影《大闹天宫》,和这部哪吒的风格相似,取其古典神话和现代相结合,哪怕在国际上也很有名气,得过很多奖。


    初景是大海山崖与陈塘关,再一变幻,就是风起云涌、真龙跃出。


    哪怕只是一个开篇,闻慈也看出它绘画风格上的古朴壮美,她低声自语“动画师真厉害”,旁边的小孩子兴奋地叫了起来,闻慈没注意,专心盯着大屏幕上的动画。


    因为篇幅问题,也如这部电影的名字,它只截取了《封神演义》里哪吒自刎而死、被太乙真人莲藕塑身后大闹东海龙宫的一部分情节,闻慈没看过完整版的《封神演义》,但对于其中一些知名的情节是知道的。


    老动画师们的风格和现代不同,现在制作技术也有限,但这并不影响这是部优秀电影。


    电影放完,周围还叽叽喳喳,闻慈站起身,若有所思。


    说起来,年君现在不就是在沪美电影厂吗?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这部电影还不到一个小时,小赵又带闻慈去了书店,和外面的书店没什么大区别,甚至数量更多,书籍更全,因为不像面向所有市民的书店那样谁都能买。


    闻慈甚至看到了《小龙历险记》,放在小人书那一列上,有两个孩子正一手捧着一边书看。


    她抿嘴笑笑,走到文学作品的书架上,绝大多数作品要么是她看过的、要么是她不感兴趣的,改革刚开始一年多,许多外国经典名著目前并没有华夏译本,比如《追忆似水年华》《存在与虚无》等,目前她好像都没有在首都见到。


    闻慈随手翻了翻,最后挑出来一本《曹禺话剧选》,付钱带走。


    军区在某种层面上是可以自给自足的,有自己的农场,经过肉站时,闻慈看到有整只半只的鸡鸭,冻得硬邦邦,她走过去拎了一只。现在的肉不管是什么,基本都很好吃,不像她以前在国外那些年吃的,偶尔有些肉,腥臊得好像是生啃了一□□的。


    又买了点干香菇和红枣,闻慈这才回去。


    食堂的午饭时间快到了,闻慈打了饭回来时,大师傅记性很好,还给她多打了点糖醋肉,夸口说:“我做的糖醋肉可好吃了!所有军属都爱吃!”


    闻慈笑着道了谢,端饭盒出门的时候,碰到带队走来的徐截云。


    他正和一个军官侧头说着什么,两人对视一眼,徐截云站定,“你们先进去。”


    闻慈这才走过去,小声说:“晚上我煲汤,你回来喝吧。”


    回来,徐截云喜欢这个词,他笑着点头,闻慈朝他眨眨眼,就又脚步轻快地走了。


    如此在这儿待了三天,闻慈才带着富贵回家。


    回来的当天下午,外贸部就有个干事来找闻慈,他和闻慈如今也混熟了,之前国外的出版有事联系,基本都是他来找,闻慈熟稔地问:“这次是哪边有事?”


    干事也很熟稔,“岛国。”


    闻慈回屋套上手套帽子,又把围巾遮住脸,抓了把奶糖和巧克力给干事,自己也剥开一颗巧克力的金色外皮,塞进嘴里,腮帮子都被圆溜溜的巧克力块顶了起来。


    她骑上自行车,含糊地说:“咱们走吧。”


    大冷天的奔波,非得吃点甜的补充体力。


    闻慈很喜欢嚼各种糖块,硬糖会“咔嚓咔嚓”的碎开,巧克力则是钝钝地被牙齿分开,里面的榛子又香又脆,偶尔有的是果酱夹心,也非常好吃。


    饶是戴了手套,骑到外贸部时手指也冻僵了。


    闻慈一边搓着手,一边把哈气弄得湿漉漉的围巾往下拉,干事一路上已经把事情跟她讲清楚了,闻慈进了办公室,和宗少和打声招呼,后者便回拨电话,这一套流程,闻慈这两年不知道做过几十遍。


    电话通了,是东京那家出版社社长的声音。


    社长讲英文,岛国口音不重,闻慈能听懂。


    对方语气很惊喜,先是说了《小龙历险记》在岛国卖得很好,出版还没一月,现在已经卖出去快两千本,等闻慈表示了喜悦之后,又说:“《小龙历险记》获得了今年东京儿童文艺赏的提名,这是一个很好的奖,如果闻小姐能过来的话,得奖几率会大大增加。”


    “儿童文艺赏?”闻慈询问:“请问这具体是什么呢?”


    社长便给她解释了一下,说是东京文艺赏,但实际上颁发的是在岛国出版的儿童作品,分文学和绘本两个名目,而闻慈现在获得的提名,是绘本那一种的。


    社长说:“这个奖往常都是颁布给本国籍创作者的,今年给你提名,我也很惊讶。”


    闻慈口头上表示了荣幸,问了问这个文艺赏的具体时间地点,然后说:“我会好好考虑的,如果决定去,一定提前通知您,”挂断电话后,她才若有所思地坐下。


    宗少和已经知道事情情况了,他问:“你想去?”


    “这个提名很出人意料啊,”闻慈没有立即回答,她摸了摸下巴,思索道:“最近在建交吗?还是说有什么合作。不然的话,难道是意思一下让我得个提名表示友好?”


    宗少和笑出声来,“都有可能。”


    闻慈对得到什么好奖不好希望,她去的话,的确有可能给一个以示友好和客气的安慰奖,她想了半天,最后发现自己不是对这个奖多感兴趣,她是想去旅游……


    现在出趟国太麻烦了,想出去,非得有个公事才行。


    参加这个奖,不正是一个现成的理由?


    闻慈越想越觉得是,她笑嘻嘻点了头,宗少和笑问:“你和老徐打算几月结婚?”


    “我也不确定,夏天吧,他来办,”闻慈随口说,她对于东方还是西方的婚礼都不大感兴趣,不管是东方从一个家庭嫁给另一个家庭,还是西方被父亲牵着手交给新郎,她都觉得很没意思,怎么看,都有一种“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封建感觉。


    哦忘了,还有个“夫死从子”呢。


    和宗少和说了几句话,闻慈离开,开始思索去岛国该怎么办。


    这个东京儿童文艺赏是3月16日开始,那会儿已经开学了,闻慈要是想请假,得跟学校那边说才行,她怕来不及,就又去拜访了下自己的导师郑副校长。


    郑副校长听完,点了点头,“能为国争光也不错,那你就去吧,学校可以帮你申请机票。”


    闻慈傻了,“还能申请机票?”那她之前累死累活地坐火车是干什么!


    郑副校长笑道:“这次时间紧张,又是跨国,坐飞机更省事,”说完,不忘叮嘱闻慈,虽然在绘本上发展得不错,但他们搞油画的,还是要把主要精力放在正途上。


    闻慈乖乖点头应了。


    开学就是研二下学期,算起来,闻慈研究生的一半生活都过去了。


    办理签证并不简单,但有出版社社长那边帮忙,算是公务,闻慈3月10日的时候才拿到签证,机票由学校那边出面也帮忙申请了一张,14日时,她就去往首都机场。


    机场航站楼有很多壁画,除了闻慈跟徐截云说过的,那个有半裸体的泼水节壁画,还有《哪吒闹海》主题的,画风和电影相似,但人物造型不太一样。


    闻慈来得早,她拉着行李箱,慢慢悠悠地欣赏这些大师作品。


    也许是太多年没坐,闻慈在飞机上升的过程中,甚至感觉有些耳鸣晕机。


    首都去东京不算远,飞机直达不到四个小时,她上午10点钟登机,等落地时,还不到下午两点,东京的机场比如今的首都机场更繁华,闻慈看到来接机的出版社工作人员。


    是位年轻女士,穿着得体的西装,外面套着卡其色大衣。


    “请问是闻慈小姐吗?”女士用带着岛国口音的英文问,深深鞠躬。


    “你好,我是闻慈,”闻慈欠身,然后客气地笑问:“你是小野小姐吧?”


    “是的,您此次在东京期间,由我来接待您,”小野小姐看起来是位很专业的女性,态度很好,还要帮闻慈拉行李箱,被婉拒后,就先带她去酒店安放行李。


    第184章 难以置信三月的东京已经不太下雪,迎……


    三月的东京已经不太下雪,迎来了春的脚步。


    走出机场,午后的天气不算太冷,闻慈心想幸好没听徐截云的带棉衣来,她把蓝灰格子围巾往下拉了拉,露出嘴唇来。她问小野小姐,“请问现在东京的樱花开了吗?”


    小野小姐急忙点头,再次鞠躬说:“是的,樱花节马上就要到了。”


    她心里其实有些紧张,闻小姐是出版社这些年来、唯一合作过的华夏创作者,在她到来之前,谁也不知道她具体是怎样的人,接待要持续好些天,并不是一个轻松工作。


    这个工作落到资历最轻的她身上,但眼下看来,这位小姐性格还不错?


    闻慈问:“如果我只说英文的话,可以在东京自己游玩吗?”


    小野小姐立即明白她的意思,柔声道:“应该是不太可以的呢。只有一些大酒店或星级餐厅的侍应生,才会掌握英文,如果您想去一些有特色的小店,英文是很难交流的。”


    没等闻慈面露为难,她接着说:“您在东京期间,我会好好陪伴您的,不用担心。”


    闻慈感谢,“麻烦小野小姐了。”


    迄今为止,闻慈和小野小姐用的都是英文,这是两人唯一共通的语言。


    去酒店需要出租车,东京的出租车很整洁,坐在后座,闻慈好奇地打量着窗外,各种夹杂着几个汉字的岛国文字牌匾,她不认识,小野小姐微笑着为她解答,甚至在她还没问出口前,就通过她的眼神和表情,主动开始解释。


    酒店是榻榻米式的床,放下东西,小野小姐善解人意地问她要不要吃午饭。


    闻慈午饭时间是在飞机上,的确什么也没吃,欣然点头。


    小野小姐推荐了一家不太远的料理店,海鲜丼、天妇罗、茶碗蒸……闻慈在扫了一眼隔壁桌的餐盘分量后,点了非常多,小野小姐有些吃惊,但微笑着没有开口。


    事实证明,闻慈是真的能吃。


    小野小姐用过了午餐,但未免让闻慈感到不自在,还是点了份甜品,细细品尝。


    吃过饭,小野小姐拿出了儿童文艺赏的邀请函,双手递给闻慈。


    “文艺赏是在16日上午十点钟开始,颁奖典礼过后,还有午宴,闻小姐明天有什么打算呢?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陪您去挑选礼服。”


    闻慈小口喝着鲜榨橙汁,接过邀请函,“其他人大概会是什么装束呢?”


    小野小姐所在的出版社在全岛国排得上前五,每年几乎都有出版的童书提名奖项,她回想了下,回答道:“男士们都是西装皮鞋,女士们大多是礼裙高跟鞋呢,大家都打扮得非常美丽,在午宴时还会坐在一起吃饭聊天。”


    闻慈看了遍邀请函,明白了。


    “我带来了礼裙,就不用再准备了,明天的话,我想去银座购物。”


    于是,第二天上午,闻慈就在酒店门口见到了小野小姐。


    东京这会儿的购物中心非常多,闻慈在小野小姐的推荐下,进了一家规模最大的,里面很多年轻人,打扮非常两极分化,有的一身黑色不对称装束、强调个性,有的妆发鲜艳、穿着亮色的哈伦裤,都是东京这两年最流行的青年潮流。


    闻慈混迹在其中,多看了两眼,“他们很有个性。”


    “那是竹之子族和乌鸦族呢,”小野小姐为闻慈解释了这两种服装文化的来由。


    闻慈一边饶有趣味地听着,一边走进一家装修漂亮的内衣店。


    她现在每次出门都会去逛逛当地的内衣店,大概是大陆现在女性的羞耻观念还较重,首都现在穿文胸的女性较少,至于百货大楼,更是不会把文胸赤裸裸地挂在架子上,只有在友谊商店,才有挑拣的可能,可尺码、款式又没什么可挑选的。


    所以,挑选内衣变成了一个闻慈的新爱好。


    内衣店的销售员也是打扮得体的年轻小姐,穿着套装,讲话的语调十分甜美。


    闻慈挑出来好几套漂亮又舒适的无钢圈文胸,态度很好的销售员还要帮她试穿,被她婉拒了,购买下来后,她拎着印着大logo的袋子,继续找其他有趣的店。


    漂亮衣服是永远都缺的,顺便买两套真丝睡衣,给徐截云也捎两套。


    想起徐截云,又想起来他家里人,于是闻慈又给几个伯父伯母和徐老爷子也各买一套,品牌的真丝睡衣并不便宜,旁边小野小姐微笑的看着,心里偷偷觉得她好有钱。


    以她的收入,是没法在这几家店里这么大肆消费的。


    东京和港城的流行不太一样,但各有各的意思。


    闻慈上午在银座购物,中午就近找了家排队很多的名店吃午餐,为感谢小野小姐一上午的陪伴,她特意请客,小野小姐十分不好意思,“这怎么能行呢?”


    “这当然能行,”闻慈笑道:“你在我这里既要充当翻译,又要走这么多路,这都是额外的付出,”甚至,小野小姐她穿的还是高跟鞋,居然还能面不改色!


    至于下午,闻慈则去了东京美术馆。


    今天在办的是一位高卢艺术家的展览,形式很特别,用得是玻璃媒介,破碎的玻璃构成一张张人的面孔,神态生动鲜明,甚至是立体的,就好像一个活生生的人立在那儿。


    艺术的创造形式是多样的,玻璃创作,显然就是其中一种。


    闻慈盯着一张老人张嘴惊恐的神情看了许久,才感慨道:“真是厉害啊。”


    晚饭过后,闻慈便和小野小姐分别了,她在酒店休息,顺便准备明天的文艺赏。


    这种附带宴会的颁奖典礼,闻慈参加过一次,港城的金手指奖,她那回拿了个礼貌性质的三等奖,她觉得*这次大概率差不多还是那样,因此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她翻出行李箱里的衣服,向酒店前台借了熨斗机,熨好后挂在衣服挂上。


    早上七点钟,小野小姐便登门了。


    不是她想这么这么早来打扰,而是文艺赏要求颇多,她怕闻慈有所缺漏到时麻烦,早早地来,早早敲门,没想到一进来,看到的就是正举着睫毛膏睁大眼睛的闻慈。


    “早上好,”闻慈笑着打了招呼,请她进来。


    小野小姐吃惊地看着闻慈。


    闻慈脸上的妆已经打好底了,并不像她以为的不会化妆,想法,她的技术看着相当出色,底妆细腻光洁,像剥了壳的鲜荔枝——不对,她昨天素面朝天皮肤也很好。


    她画了眼线眼影,正在涂睫毛膏,眼妆精致得像是给艺人们的化妆师化的。


    难道会画画的人都会化妆?


    小野小姐想着,连忙鞠躬道歉,“对不起,我以为您不会化妆,特意想来帮忙,没想到——”她都在懊悔自己昨天没提出找一个化妆师了,结果闻慈其实不需要?


    闻慈笑道:“没关系,来坐吧,看看我画得怎么样?”她调皮地眨了眨眼。


    她今天的眼妆是绿调,初春的草绿过渡到浅淡的米黄,像一两片新鲜的薄荷叶。


    她还给自己上了细细的小亮片,在酒店的灯光下闪闪发光。


    小野小姐认真点头:“非常美丽,您画得非常好。”


    闻慈便笑起来,笑着笑着,“哎呀”一声,“我睫毛膏黏在一起了!”她叫了一声,着急忙慌对着镜子,拿牙签分开黏住的睫毛,夹得微微翘,并不夸张。


    她化好妆,开始烫头发,小野小姐在一旁看着,不知不觉就目不转睛了。


    闻慈是短发,类似一刀切,眼下烫得微微凌乱,侧角外翻,看起来非常俏皮。


    这也是闻慈今天打扮的主题,儿童文学,那么沉重做什么呢,她特意画了彩色的妆,做活泼的造型,等脑袋摆弄好了,又去卫生间换上早就准备好的礼裙。


    这场宴会有场外部分,所以闻慈准备的礼裙是长的,苹果绿的塔夫绸落肩礼裙,腰跨两侧有漂亮的打褶,裙摆蓬蓬,在里面多加两条腿袜也看不出来,视觉效果轻松俏皮。


    配上外翘的短卷发和同色系绿眼妆,像是从森林里刚跑出来。


    小野小姐没忍住感叹:“这完全可以上画报封面。”


    闻慈弯腰对镜照照,相当满意,她托了托卷起来的发梢,回头笑道:“这应该不会被报纸写成土包子了吧?”出个国,代表的可不止是自己的形象呢。


    小野小姐也忍不住笑,“绝对不会。”


    高跟鞋闻慈是不打算穿的,得站好久呢,她从行李箱里拉出来一双白色皮靴,跟有五公分高,穿到脚上,靴筒到小腿中间,既可以保暖,哪怕露出来也是个亮眼的搭配。


    “好了,”闻慈满意地站定,“我们启程吧。”


    兼顾她翻译的小野小姐和她一同去。


    小野小姐今天也是专门打扮过的,不过不是礼裙,而是符合职业的女式西装,她不嫌冷,或者说,街上的女孩好像都不嫌冷,高跟鞋裸露着脚背,连青筋都冻得有些明显。


    车子开到一个公园,外面铺着红毯,门口还有许多扛着摄像机的记者。


    怎么跟娱乐圈似的?闻慈想。


    上回金手指奖,她是从后面绕过去的,今天却没有后门可进,出版社特意派来的车一停,闻慈下车,先是被冷风吹得微微眯眼,拢了拢肩膀上罩着的披肩。披肩很大,说是外套也可,柔和的暖调米白色,将肩膀到赤裸的手臂都笼罩其中,保暖效果十分好。


    镁光灯闪起来,闻慈用了全力才让自己没闭眼,礼貌地四处微笑着。


    “这是谁?”小野听到有记者左右问。


    每年文艺赏分文学和绘本两类,提名分别都有二三十人,这些创作者绝大多数都会亲临现场,其中不乏岛国的名作家名画家,正因如此,才会有这么多记者赶来。


    她出了车,把邀请函递给门口的工作人员,用日语为闻慈介绍。


    这届儿童文艺赏就闻慈一个需要翻译的,外国人,她是谁一目了然了。


    镁光灯们响得更欢快了,闻慈怀疑这是想把她闪瞎,她维持着微笑,等工作人员终于查看完邀请函,她松了口气,转身走时,注意到记者堆里有一位年轻的女性。


    “闻慈?”对方居然用挺标准的汉语说。


    闻慈吃了一惊,下意识又看过去,小野小姐见她不动,看了眼那个女记者手里的话筒字样,低声解释道:“那是《东京每日新闻》的记者。”


    《东京每日新闻》?


    闻慈对这个名字印象很深刻,之前东京美术展,她的《故宫故宫》组画能活起来纯粹是巧合,诸多报纸发表了有关它的文章,吸引了很多美术爱好者和画家去看展览。而这个报道的起源,她记得,就是一个叫《东京每日新闻》的报纸。


    她甚至看过工作人员带回的那封报纸,记得那篇报道的记者名字,是白石春菜。


    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像是女士。


    周围太吵了,大家熙熙攘攘讨论着,女记者不得不加大声音,几乎是喊着说的:“闻慈小姐,请问您愿意接受我们报社之后的采访吗?”这回是日文了。


    闻慈听不懂,侧头用眼神询问小野小姐,后者低声为她解释。


    闻慈于是走了过去,离得太近,旁边的记者们终于安静了些,疑惑这位华夏的创作者过来干什么,只有女记者,她眼前一亮,抓紧又说:“我是《东京每日新闻》的记者,白石春菜,您愿意接受我的采访吗?”


    “白石春菜,”闻慈艰难地发出这几个音,然后笑着说:“我知道你。”


    白石春菜的眼睛更亮了,她用力点头,说:“我也知道你。”


    下一辆车要进来,工作人员催促闻慈快进去,她不再耽搁,对小野说:“我愿意接受她的采访,”说完,等小野翻译完,白石春菜又用力点了头,她才进去。


    小野小姐忍不住问:“您以前来过东京吗?”


    “没有,”闻慈摇头,眼睛扫着公园周围的花木,“这是我第一次来你们国家。”


    小野小姐更疑惑了,“那您怎么会认识那位记者小姐呢?”


    “之前有些渊源,”闻慈这两天和小野小姐相处的不错,为她解释了一下,小野小姐恍然大悟,真心地感慨道:“这真是缘分呢。”


    其他创作者们有些是认识的,闻慈却谁也不认识。


    略过三三两两的其他人,在进入礼堂前,一个个子不高的中年男人正和别人说话,见到两人,走了过来,小野小姐低声说:“这是我们社长,”说完,鞠躬问好。


    社长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闻慈,不得不说,和《小龙历险记》这部作品的风格一样。


    年轻、恣意、活泼、俏皮,充满生命力。


    他鞠躬问好,闻慈也跟着欠身,社长前几天在出差,昨晚才回到东京,两人今天才真正地见过面,寒暄几句,社长还善意地将闻慈介绍给其他创作者。


    至于创作者们,那态度就是良莠不齐了。


    但闻慈今天看起来就不是好欺负的样子,有些时候,张扬本身就是一种攻击性了。


    绿色的眼妆、绿色长裙,还有高跟靴子与硕大的披肩,漂亮的同时,也会为人带来一种不在意他人眼光的特立独行,闻慈能感觉到,收到两三位女性的欣赏眼神。


    欣赏的目光和傲慢的凝视差别很大,起码她自己能感觉出来。


    对此,闻慈的做法是,比对你傲慢的人更傲慢。


    一位留着半长发、西装外套着大衣的插画家说:“《小龙历险记》是很出乎我们意料的作品呢,”口吻高高在上的,“真没想到会是位女士画的。”


    闻慈在小野小姐没翻译之前,已经感到不舒服,等听过翻译后,更加确信了。


    她笑了笑,语调柔和而客气,“这位先生的作品是什么呢?”


    这位男士抬起头颅——他的个子没有穿了靴子的闻慈高,报出了一个名字。


    “呀,”闻慈很做作地呀了一声,捂住嘴巴,故作疑惑,“我没有听说过呢?”


    这位男士显然是懂点英文的,脸色登时就像闻慈的眼影一样绿,他想要说些什么,但闻慈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追击道:“请问有引进到哪些国家呢?我对国外市场还比较了解。”


    说完这句话,再谦虚、客气、假装真诚地微笑一下。


    这话当然是故意的,事实上,闻慈对国外市场没多少了解,她现在还没去过欧美呢。


    装相没装过闻慈的男士脸色难看,哼了一声,别过头跟别人搭话了。


    闻慈很可惜地摇了摇头,真是的,还没说两句就败了?


    她把微微下滑的披肩往下拉了拉,昨夜下了雨,空气湿凉,她披着这么大的羊毛披肩都感觉有些窜风,难以想象场上有些露着手臂小腿的女性是怎么扛的。


    外面不是闻慈的社交场,她带着小野小姐进了礼堂。


    礼堂其实是正式颁奖才会用的,现在里面还没几个人。


    每张椅子背后都贴着固定的名字,一堆日文里,混了一个笔画繁复的“闻慈”,相当明显,闻慈正思考着要不要坐下,但又觉得,这好像显得自己被孤立了一样。


    要不出去找人聊天?这么多人,肯定也有正常人。


    正想着,就发现门外急匆匆跑进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他手里拿着一张纸,直奔台上正在准备的主持人,目光往坐席里一扫,不经意间和闻慈对上了视线。


    对方看眼标着“闻慈”二字的坐席,又看了看闻慈的脸,再次重复了这个过程两次。


    然后他神色变得十分复杂,又转过头去了。


    闻慈看着他冲上台子,和正在讲话的主持人他们低声说着什么,过程中,这几人都抬头看来她的方向,脸色不说好看,也不是难看,总归是非常复杂,像是夹杂着惊愕、震惊、焦急、不知所措……可以说是一锅彩色浆糊打翻了。


    闻慈轻声咕哝,“他们是不是在说我?”


    小野小姐觉得是的,那眼神太明显了,一定是在说和闻慈相关的事情,但能是什么呢?


    难道是之前没打算给她奖,但发现她亲自从华夏跑来,现在不知道怎么办了?


    闻慈大胆地揣测着,这几个人看得她浑身发毛,礼堂里还暗暗的,她摇摇头,决定和小野小姐出去,这回没有讨人厌的撞她枪口,只有一个主动搭讪的老奶奶作家和她说话。


    奶奶态度很好,人也面善,哪怕需要小野小姐做翻译,两人也聊得很开心。


    一直等到十点多一些,工作人员才请大家进入礼堂。


    白闪闪的吊灯们全部打开,晃得闻慈眼皮上的珠光亮片都跟着闪,坐席是一人一个,小野小姐这回只能去了工作人员们呆的位置,她孤零零坐着,感觉有点无聊。


    台上主持人说什么呢?听不懂。


    今天晚上吃什么呢?法餐?意餐?算了,还是吃点当地的吧。


    听说有家鳗鱼饭很有名,不知道80年开没开。


    脑袋里杂七杂八的想了好长一段,等回过神来时,主持人才刚刚结束冗长的开场白,进行到正式颁奖步骤,依旧是从三等奖开始颁布,把人的胃口吊足,高悬结果。


    他念了一段疑似人物生平、作品介绍的东西,然后是短促的发音,应该是名字。


    闻慈其他的听不懂,但有没有自己名字这两个字是能听懂的。


    没有她。


    不止这个没有,三等奖的另外两个名字也没有她。


    难道是二等奖?闻慈私以为不太可能,但也不一定,她耐着性子继续等。


    还是没有。


    两个获奖人西装革履的上了台,主持人将他们的作品放到他们手上,左手作品,右手奖杯,相机“咔嚓咔嚓”地拍着,可以想见,这张照片必然会出现在报道里。


    然后就该是一等奖了。


    闻慈彻底放弃希望,她初来乍到能获得岛国的文艺赏一等奖,这个可能性并不比中彩票大,她掩嘴打个哈欠,下定决心等会儿午宴要大吃一顿,把来岛国的路费吃回去。


    正想着,耳边滑过去一个有点耳熟的音节。


    嗯?


    什么?


    闻慈反应慢一拍地抬头,对上了几十双震惊的眼睛,坐在她前面的、左边的、右边的,不用想,她后面的人肯定都用这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盯着她,但她觉得,自己估计也是一样。


    她缓缓合上张开的嘴巴,迷茫地看向主持人。


    主持人用充满鼓励的眼神望着闻慈,慷慨激昂地说了什么,侧手示意她上来。


    闻慈浑浑噩噩地起身,从礼堂中路往台上走去,用本能控制着自己挺胸抬头,面露微笑,实际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天上下绿雨了?


    第185章 格林威提名水晶奖杯从礼仪小姐的手中……


    水晶奖杯从礼仪小姐的手中接过,冰冰凉,这让闻慈稍微冷静了点。


    主持人带着热情的笑容跟闻慈讲话,当然,这回是用英文了,闻慈倒是提前构思过获奖感言——三等奖的,眼下删删改改,改成了一等奖的,对台下发言。


    显然,意想不到的不止是她,连出版社的社长都惊得掉了下巴,鼓掌时的表情还在神游。


    怎么会呢?


    闻慈抱着这个疑问,结束了获奖感言,对着拍照的记者们举起奖杯微笑。还是进场时见到的那些记者,白石春菜小姐也在其中,正满脸激动地拍照。


    等下了台,闻慈顿时被火热的视线们淹没了。


    所有人都开始回忆这本绘本,好当然是好的,但似乎没到摒弃国别差异给予一等奖的地步,他们绞尽脑汁地想为什么,丝毫不知道,表面镇定大方的闻慈也在大脑飞速运转。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想起开场前那个匆匆跑进礼堂的眼镜男人,他和主办方们说了什么,还不停看她,难道是和这件事有关系?


    反倒是记者那边,起了一些骚动,一句句日语连环炮似的说出。


    颁奖礼结束后是午宴,然后还有公园赏花。


    大家纷纷从座次起身,往不远处的宴会厅走去,闻慈稍慢一步,因为出版社社长朝她走了过来,他十分惊讶,对闻慈大肆褒奖,还说接下来《小龙历险记》一定会卖出新一批热潮。


    闻慈笑着答应,问:“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她扬了扬手里沉甸甸晶亮亮的水晶奖杯,意思不言而喻。


    社长摇头,他要是知道,刚才就不会那么惊讶了。


    午宴开始就是社交场合了,闻慈和出版社长说了几句,便去找小野小姐,在场能说英文的人是有限的,没有小野小姐翻译,她很难和人交流。


    还好,小野小姐一直在等她,见她四下张望,便走了过来。


    “闻小姐,你真厉害!”小野小姐激动地说。


    闻慈笑笑,“我也很意外,走,我们去宴会厅吧。”


    一改先前的无人问津,闻慈好像一下子被人看见了。


    诸多示好和搭讪的人,闻慈一概礼貌客气应对,一块淋了香草冰淇淋的黑咖啡冻吃了十分钟也没吃完,因为每次没等吃两口,就有人过来跟她说话了。


    有个记者跑过来问能不能采访,但说话的同时,话筒都要怼到闻慈脸上了。


    闻慈后退两步,把话筒挡开,“麻烦退后一点。”


    为了抢新闻,记者显然是有些“抢”的意识的,但闻慈不喜欢,她左右看了看,恰好,见到白石春菜正站在不远处,她看着这边,神色犹豫,像是不知道该不该这时过来。


    闻慈朝她招招手,“白石小姐。”


    白石春菜立即抱着相机小跑过来,“闻小姐!”


    “我答应过你,要接受你的采访的,”闻慈笑着说,指了指宴会厅不远处的沙发位,她总是喜欢坐着,“我们去那里说?”


    白石春菜感激地笑了笑,“真是感谢您。”


    开场前,大家都蜂拥着约那些有望夺魁的知名创作者,她所在的日报不太在意这个,本也是个儿童创作领域的奖项,所以才派她来,哪怕出于私心,她也想和闻慈小姐聊一聊。


    谁能想到,一等奖大爆冷门,给了这位华夏女士!


    最冷门的人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这时候,闻慈依然愿意接受她的采访,让她十分感激。


    两人面对面坐到两只米白色布艺沙发上,小野小姐坐在闻慈身边。


    闻慈手里还端着半杯咖啡冻,桌上的食物琳琅满目,都是看着好看、吃着也好看的,不为饱腹,而是为社交准备,她端起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咖啡,喝了一口。


    “我们开始吧,”闻慈笑着说。


    白石春菜很专业,这会儿没有录音笔,她就从包里拿出了纸笔,她把牛皮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抬头问闻慈,“您愿意先介绍一下自己吗?我对您最开始知道,是在去年的华夏现代绘画展览,没想到,会在这个奖的现场见到您。”


    闻慈听小野小姐翻译完,笑道:“是的,我目前是学油画的,但也喜欢创作一些绘本。”


    白石春菜希望介绍一下她的生平,因为其实除了姓名以外,她对闻慈几乎一无所知,闻慈想了想,这可就长了,她说:“我今年是20岁,华夏北省人,78年考上首都美术学院——是在华夏首都的一所美术学院,现在读研究生二年级。我几年前工作的时候在电影院画海报,后来机缘巧合,画连环画,然后又是绘本,到今天就是你看到的了。”


    白石春菜认真记录着,虽然看得出闻慈很年轻,但亲口听她说时,还是不免震惊。


    “您真是一位天才,”她真心实意地感慨道,然后问:“您之前还有什么作品吗?我只是道您的《小龙历险记》,我看过,是非常生动漂亮的一部作品,质感完全可以收藏。”


    闻慈笑起来,然后说:“我几年前的连环画就不说了,只在华夏印过,没有在外面流通。绘本的话,在《小龙历险记》之前,我画过一套《贝贝的故事》,它是一个系列,六本,在高卢和港城都有出版。”


    白石春菜问:“啊,那就是算七本了,这已经算是很高产的呢。”


    好绘本的创作过程通常是需要持续几个月到几年时间的,闻慈以这个年龄,画过这么多绘本,足以证明她是那种创作精力旺盛、且品质稳定的画家——品质不好的话,这样初出茅庐的年轻画家,作品是很难引进到国外的。


    闻慈浅浅一笑,“是的呀,之前很有灵感。”


    “那短期之内,您还有其他灵感吗?”白石春菜问。


    闻慈摇了摇头,坦诚道:“目前我没有什么其他想法,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学校和工作上很忙,暂时抽不出精力。我想要等到有了灵感后,再水到渠成地创作。”


    白石春菜认真地点头,“是的,就是因为您这样的认真对待,才会有这样好的作品。”


    采访一阵,白石春菜又问:“您想到您会获得一等奖吗?”


    “没有,”闻慈耸了耸肩,开玩笑道:“我相信大家都没想到,因为我站在台上往下看的时候,没有一双眼睛是没瞪大的。”


    这个比喻实在幽默形象,连小野小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白石春菜笑道:“是的,这的确很出人意料——虽然东京儿童文艺赏偶尔会提名外国创作者的作品,但实际上,还是第一次把一等奖颁布给外国人呢。您知道原因了吗?”


    闻慈看了看她,含笑道:“我想白石小姐可以为我解答。”


    白石春菜愣了下,转瞬微笑起来,“是的,不过我也只是刚刚收到的消息。”


    她从包里翻出一张纸来,那是一张报纸,英文,闻慈接过来,顺着她手指的位置看过去,标题硕大——《Thenominationsforthe1980KateGreenawayMedalwereannounced.》。


    即“1980年凯特格林威奖提名公布”。


    看清标题的那一刹那,闻慈一怔,大脑一片空白。


    凯特格林威奖,童书绘本界的诺贝尔之一——说是之一,是因为地位同样权威的还有国际安徒生奖,和花旗国凯迪克奖,它们三个并称世界三大图画书奖。


    凯特格林威奖由大不列颠图书馆协会设立,名字是为了纪念一位19世纪的优秀插画家女士,它的评选标准极其挑剔,如果当年没有合格的好作品,哪怕轮空,也不会随便挑选——在1955和1958年,这两年就是空缺的。


    这个奖项下设格林威大奖、最佳推荐奖和荣誉奖三个具体奖项,先提名,后评选,获奖者不限国籍,每年三月份公布提名,需要花费三个月的严格挑选,在六月份角逐出最终胜者。


    闻慈知道这个奖,所有童书绘本的创作者都会知道。


    她手指都有些控制不住地发抖,越过标题,往下迅速扫视……越过前面的诸多作品和作者名,她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TheAdventuresoftheLittleDragon》。


    《小龙历险记》的英文名。


    看着闻慈陷入沉默,白石春菜微笑着说:“我想它是原因之一。”


    其实不是之一,该是全部的原因。正是因为这部作品上了格林威大奖的提名,它获得了国际上权威图书画的奖项认可,所以,主办方才没法搪塞闻慈。


    前脚被格林威提名,后脚在东京铩羽而归,这会变成一个现成的笑话。


    闻慈两手捧着这张黑白报纸,良久后,长舒一口气。


    “我想这是这次东京之行最震撼的礼物,”她真心实意地说,脸上的笑容不是简单的喜悦或荣幸可以形容的,闻慈问:“哪里能买到这份报纸,我想我得把它带回国收藏。”


    白石春菜笑道:“这一份就可以送给你。”


    这个提名,实在太、太、太珍贵了。


    可以说,闻慈曾经为了这些奖挤破了头,她白天黑夜的画,但仍然得不到很多认可,奖项不是目的,它是天赋和地位的衍生品,就像游戏完美值最难刷的那100%。


    但现在,她居然拿到了——哪怕拿不到这个奖,她也得到了认可。


    她的确画出了很好的画,很好的绘本。


    这对闻慈来说很重要。


    闻慈没再接受其他记者的采访,她太激动、太兴奋了,没法再和别人平静理智地交流,午宴结束后,她没再欣赏公园里的樱花树,而是赶回了酒店。


    小心翼翼拆开这张报纸,她来来回回看了十几遍,终于想起来给捷尔斯出版社打电话。


    大不列颠和岛国的时差几个小时来着?


    意识到现在大不列颠天还没亮的时候,闻慈放下话筒,她在酒店的卧房里转了两圈,最后扑到被子上打滚、欢呼、尖叫,如果不是防止扰民,她会跑到窗户旁大喊。


    格林威大奖!


    提名!


    等这股快要把她焚烧的热乎劲儿过去一点,闻慈从冰箱里拿出冰水喝了口,冻得一个瑟缩,顿时清醒,她打开娃娃的画系统,因为现在忙,且通常没什么大变化,她现在不太常打开它。


    《小龙历险记》的综合评分是9.1,传播量那一栏的分数非常高,影响力和娃娃喜爱度也不差,它和《贝贝的故事》都在8分以上,只差一个8分作品,就能再次升级系统了。


    拍拍激动得扑通扑通跳的心口,闻慈又去看娃娃点。


    之前她的天赋值到了8.1,每到三万点就可以升0.1,当初觉得遥不可及,但现在看来居然也还好——在国外是几千几千的卖,涨娃娃点没那么快,其实大头是在华夏出版后得到的,而且闻慈猜测主要是借书的孩子们带来的娃娃点,因为涨幅是售出数量的数倍。


    到今天,她的天赋值是8.9,娃娃点还有40117。


    四万啊。


    闻慈几乎要记不清刚得到系统时、为了一个娃娃点绞尽脑汁的时候了,她释然一笑,点击升级。天赋值变成“9”的那一刹那,满屏幕的银河开始旋转,彩色漩涡像浓稠的液体一样流动,她痴痴盯着这幅美景看着,好像身处宇宙。


    是——好像吗?


    周围一暗,那种没有光的宇宙的暗,但又是明亮的,无数遥远的星子或者星球散发着各色的光,有那么一瞬,她似乎看到了其中一座被云朵和海洋覆盖的蓝色星球,像是地球。


    但只有这么一瞬,周围变幻,重新变成了酒店原木风的家具和榻榻米。


    闻慈甩了甩头,怀疑刚才自己出现了幻觉。


    但下一刻眼前的系统就让她抛下了这点疑惑,仍是那团彩色的银河,歪歪扭扭稚气可爱的字体,初始功能的【马良的五彩笔】、一次、二次、三次升级后的【点金的手】、【蜡笔小铺】、【娃娃的彩色世界】,这些功能几乎融入了闻慈的生活。


    但眼下这些功能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句话。


    “还差一个作品呢。”


    这行黄绿橙红的字像一团彩虹,在银河的中央虚虚地闪烁,画面自动跳转,到闻慈刚刚看过的作品评分那里,是的,的确还差一幅八分作品,但是——


    闻慈惊愕地轻声问:“系统,你有意识吗?”


    那行字停顿了下,笔画扭动,变成了另一行字,轻轻跳跃着,“要新作品哦。”


    什么意思?必须再有一部作品才能交流吗?


    闻慈摸不着头脑,还想试着再问两句,但彩虹字一闪,消失不见了,页面变回她熟悉的那个,闻慈喊了两声“系统”,毫无回答,只有酒店卧房里她自己的声音。


    好吧,那就等她再有其他作品再说。


    闻慈按照往常的规律猜测,9升10,应该是每30万娃娃点升0.1分,300万娃娃点就能满分,但点进去后发现,提示却是“你还差一幅作品哦”。


    闻慈茫然,这是让她必须先出一部8分作品吗?


    系统好像有了一些变化,闻慈想,本能地觉得不算是坏的。


    她呆坐半天,不知道该干什么,但就算要构思新作品也不是一时能想出来的,她最后点开【娃娃的彩色世界】,还剩一万多娃娃点呢,正好,可以先使用使用。


    这个功能很适合外地采风,但刚有它的时候,闻慈娃娃点没多少,还得攒着升级天赋值,就开了【故宫】和几个喜欢的景点,后面偶尔用用。但现在,这解锁地点的几百娃娃点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就算采风每小时还要花十几娃娃点,她也是花得起的。


    闻慈好像忽然买了彩票乍富的人,一下子挥霍起来。


    神农架、莫高窟、阿马尔菲海岸、新天鹅堡……这里面有闻慈去过的,也有她一直很想去但没去的,看着这些地点在世界地图上挨个点亮,几十个景点听起来很多,但实际上,只是在庞大的地图增添了一点亮丽的彩色而已。


    这个世界实在太大太辽阔,哪怕用一生来丈量,人的脚力也难以全部企及。


    闻慈看眼手表,身处东京,那还是先逛逛现成的景点为好。


    其实从公事上来说,小野小姐的工作已经结束了,颁奖典礼都已经结束了,但闻慈还有两天才回国,她为了多玩几天,特意找了理由定了两天后的机票。


    不好意思打扰小野小姐,闻慈出门后,直奔大商场和星级餐厅走。


    这些地方会英文的比例大大增加,虽然有些不便,但她也可以独立出行。


    各色生巧、整颗草莓巧克力、绿茶、清酒,总之有特色的东西闻慈都买了一些,东京这边邓丽君很有名,闻慈还挑了几张老板娘推荐的唱片和磁带,可以回首都后听。


    伴手礼们一一收进行李,闻慈回到酒店,开始给捷尔斯出版社打电话。


    电话她是记得的,那边的奥利弗经理一听,立刻听出了她是谁,“闻小姐?”


    “是的,上午好,奥利弗先生,”闻慈笑着说。


    寒暄了几句,没等闻慈问起格林威大奖的事,对方就主动跟她说了,“昨天提名公布,我们也很吃惊,本来想打电话到华夏首都告诉你的,但那边说你出差去东京了。”


    闻慈说道:“的确很出乎我的意料,我看到了那张报纸。”


    奥利弗说:“是格林威的评委看过《小龙历险记》,所以主动推荐,最后上了提名——这个奖的含金量非常高,是我们大不列颠最重要的儿童绘*本奖,每年能够得奖的作品,都是非常优秀的作品,”他怕闻慈不了解这个奖,还特意解释了一下。


    “是的,是的,”闻慈道:“我非常荣幸能获得这个提名。”


    奥利弗笑道:“格林威是每年六月出结果呢,到时候我们就知道了。”


    闻慈听奥利弗说了说最近《小龙历险记》的售卖情况,又顺便问了问现在欧洲市场流行什么,因为系统的进程卡住了,必须得再出一部八分作品,她不得不再次开始构思了。


    如此又在岛国待了两天,离开前,闻慈还特意买了一张《东京每日新闻》。


    她分辨出这张是刊登了自己的报纸,是因为上面附了自己的照片,是在沙发位那里,白石小姐专门为她拍的,室内披肩摘了下来,穿着礼服,笑容很大。她右手挥着奖杯,照片上看不出水晶的闪亮,但一等奖的日文是很明显的。


    四小时的飞机过后,闻慈在首都机场落地。


    迎接她的仍是机场的大幅壁画,她穿着米白色大衣和长靴出来,拉着行李箱,正思考着该怎么回家,就见到外面靠墙等待的人,机场人不多,就算人多,他也会非常显眼。


    近一米九肩宽背阔的男人往那儿一站,就够明显了。


    “嘿!”闻慈喊了一声。


    徐截云抬头看见她,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手里的报纸随手折两下揣进大衣口袋,走过来,自然地把行李箱拉到自己手里,“玩得开不开心?东京冷不冷?”


    “一点也不冷,”闻慈左右看看,只有一些外国人,于是挽住他胳膊。


    她高兴道:“我捎回来好多礼物!等会儿回家给你看!”


    徐截云笑着低头看她,“这么开心?得奖了。”语气是肯定的。


    “岂止是得这个奖了,”闻慈摇头感慨,出机场的路上,就碎碎念把事情的原委跟他讲了一遍,末了问:“是不是很戏剧化?”


    要是格林威奖提名晚出来一天,她估计都拿不到这个一等奖了。


    徐截云感叹:“还真是跌宕起伏。”又问:“那这个用去大不列颠吗?”


    “不用吧,”闻慈说,又补充道:“但要是能去的话,我想去大不列颠玩……”她晃了晃徐截云胳膊,笑眯眯凑到他脸上,“这几天你干什么呢?是不是特别想我?”


    “嗯,”徐截云诚实点头,嘴角翘起,“结婚报告批下来了。”


    “别急,别急——你是不是急?”闻慈拿眼角瞄他打趣。


    “是的,”徐截云笑,空的那只手臂搭到她肩膀上,诚实得好笑,“我是急,特别急,真的急。我都想好婚假该怎么过了——不许笑,你笑什么呢?”他捏住闻慈脸颊往外拉。


    “哎哎,我就笑!”闻慈拍下他手,笑得更欢快,“到时候我要请老师和朋友们来的啊。”


    回到家,闻慈把行李箱摊开,看到最上面各种彩色的漂亮新内衣,刚还老神在在坐在一边等待的徐截云猛地别过了头,蜜色的肌肤一下子红到耳朵根。


    “你——”


    “我什么我,多好看啊,”闻慈横他一眼,把远渡重洋带回来的内衣放到床边,翻出一个压扁的纸袋子来,拍到他手上,“快看,我的爱心伴手礼!”


    第186章 联谊事实证明,闻慈挑东西的眼光是相……


    事实证明,闻慈挑东西的眼光是相当不错的。


    塞满一整个行李箱、连缝隙都用衣服填充上的东西非常之多,闻慈挨个拿出来,送给同学们的生巧单独放到一边,等明天上课的时候直接捎过去。是的,明天周一,她得上课。


    徐截云捧着一堆纸袋,手里渐渐被淹没了。


    “你是把巧克力店打包回来了?”他打趣道。


    闻慈哼一声,翻出一盒草莓白巧克力来,拆除一颗咬了一口,给徐截云看,带着牙印的切面里是整颗粉红的草莓,她含糊地嚼着巧克力说:“超好吃的,你尝尝。”


    她给徐截云塞了一颗,哼着跑调的歌欣赏这堆巧克力家族。


    第二天一早,闻慈去到班级,丝滑的生巧果然征服了袁韶。


    “好吃!”袁韶捂着嘴,免得可可粉喷出来,圆眼睛瞪大了,“比友谊商店卖得还好吃!”巧克力是高级零食,只有友谊商店有卖,可味道也和这个不一样。


    闻慈笑道:“那你多吃两块,”说着,给其他人分。


    乌海青捏着一块冰凉凉的生巧问:“结果怎么样?”


    “出人意料的好结果,”闻慈笑道,又催促他,“快吃快吃!这个常温不能放多久的!”


    丞闻咬了一口手里这块,有股酒香,但不刺鼻,的确是好吃的,他接着道:“大前天,就是你走的那天,我们和国画系他们联谊,你没赶上。”


    “联谊?”闻慈好奇,“这是干什么?”


    “什么联谊,”旁边一个女生探过头来,腮帮子鼓鼓的,正在嚼巧克力,她解释道:“就是一起比比去年一整年画的画,说大家都入学一年多了,看看有了多大进步。国画系的研究生也没几个人,他们老师说没意思,就把我们油画系也拉过去了。”


    闻慈恍然大悟,哈哈大笑,“我还以为是相亲呢。”


    一个已婚男同学顿时笑了,“那我们可就不敢去了。”


    闻慈问他们联谊的情况如何。


    袁韶说那天联谊举办的比较匆忙,他们几个是上完课临时被拉过去的,连画都是现从宿舍和画室搬过去的,加上闻慈不在,他们老师说这周大家可以一起再聊一场。


    比起雕塑、美术史之类的系,他们油画和国画还是颇有些共同之处的。


    丞闻嘀咕道:“我觉得是他们想见你。”


    现如今整个首都美院,乃至于整个华夏美术界年轻一代,闻慈是名气最大的了,她虽然性格开朗,和同学朋友都相处得很好,但私底下并不热络于社交,在平时也总是很忙,来去匆匆。


    闻慈白他一眼,严肃道:“丞闻同学,你们要对自己有信心啊!”


    大家嘻嘻哈哈揭过这个话题,等到上完课,距离下节大课还有二十分钟,闻慈让袁韶帮自己占个座位,她跑了趟系主任办公室,去跟郑副校长报告情况。


    知道她拿了奖,郑副校长很高兴,连说了三声“好”。


    郑副校长欣慰道:“你年轻,又有天赋,现在外面有很多人的目光都盯着你,正因如此,才更不能骄傲自满、止步不前。现在才是你人生的开始,闻慈,你知道吗?”


    闻慈认真点头,肃穆道:“我知道的。”


    郑副校长笑着点了点头,又道:“我听说,你谈的对象是校外的?”


    闻慈一愣,大窘,怎么忽然说这个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着点头,“对。”


    郑副校长当然不是要干涉学生的私生活,只是他见过太多成家后就荒废了事业的女学生,苦口婆心道:“你年纪轻,事业才刚刚开始,不管谈不谈恋爱、以后结不结婚,都不能影响工作。人的天赋是珍贵的,你恰好拥有,可千万不能浪费了。”


    闻慈心想,没有谁比自己更明白天赋是多么贵重的宝物了。


    她认真道:“老师您放心,我绝对会以画画为重的,”说着,她顿了顿,有点尴尬地抓抓头发,眼神都开始闪烁,“那个,我今年应该会结婚,老师您到时候来吃喜宴?”


    郑副校长一愣,点点头,“好——可千万不能荒废事业啊!”


    再三跟老师保证会专心画画后,闻慈从办公室出来,抹了把满头的汗。


    还有五分钟就要上课,闻慈抱着包拔腿狂奔,在上课铃响前跑进教室,一屁股坐到袁韶身边,还没来得及说话,这堂课的老师就抱着画板进来,要上课了。


    下课时在楼里碰到国画系的研究生,袁韶还和他们打了招呼。


    闻慈对这些人都很面熟,学校不大,时不时就会碰见,但名字基本是叫不上的,对方对她笑笑,闻慈也就笑笑,算作打了招呼。


    有个扎马尾辫的女孩开口问:“咱们下回联谊在什么时候?”


    袁韶是他们班的班长,这事也是由她来牵头,她早就跟几个同学算好时间了,此时便道:“这周三下午,周五上午,我们班都全体有空。”


    马尾辫跟旁边的同学说了几句,然后笑着点头,“那就这周三下午吧,我们班也都来。”


    三两句定下后,他们下楼时便各自分开,去食堂打饭了。


    食堂今天的红焖肉味道很不错,不像之前,要么肥要么瘦,今天肥瘦刚刚好,闻慈吃了一大块,听到丞闻问:“现在手头的画前几天都看过了,周三拿什么?”


    乌海青点头同意,“好的就拿几幅,也不能拿平时的作业出来吧。”


    “怎么不能?”袁韶把一块馒头咽下去,“你们俩要求别太高——你们俩上回恨不得把压箱底的东西掏出来,我们两个班凑在一起是学习,是探讨,弄那么严肃做什么?”


    “画画的事,不能不严肃,”丞闻满脸认真。


    乌海青嘴巴被肉填着,用眼神表示同意。


    袁韶问:“那你们俩手头还有能拿出来的新画?”


    这回两人无话可说了,要是有,刚才也不用问这个问题。


    闻慈笑吟吟看着他们仨斗嘴,问袁韶:“大家都拿什么去啊?”


    袁韶道:“就平时积攒下来的一些不错的画,拿个一两幅也就够了,毕竟又不是开画展,”她说着,又补充一句,“你那组画就不用搬过来了啊,上个月全国美展没人没看过。”


    闻慈也开始苦恼,“那我也带我平时的练习?”


    “这就行了,”袁韶满意点头,“你们几个苦恼什么,你们平时练习的画已经够好了!”


    大家都是研究生,但水平和天赋之间都有差异。


    袁韶考研之前,还觉得自己有些水平,起码是未来有希望成为小有名气画家的人,结果面试当天,先是丞闻,又是乌海青,两个美术界颇有名的年轻人,都来报油画系。


    她想着自己能当第三也行,结果,横空出世一个闻慈!


    想起当初的叹惋,袁韶连连摇头,狠狠咬了一大口三合面馒头。


    这世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周二下午没课,闻慈去了趟大院,给徐老爷子他们送礼物,两位伯父伯母有自己的工作、自己的房子,偶尔才来大院,倒是几个堂弟堂妹,今天约好了来看老爷子。


    闻慈托他们把礼物带回家,是各一套睡衣,至于同辈,人手一盒巧克力。


    徐老爷子也收到了一套睡衣,蓝灰格子的,是他平时常穿的色调,低调,不显眼。


    他摸着丝滑的真丝布料,高兴得不得了,嘴上说着让闻慈破费了,但嘴巴都咧了起来,勤务员张叔在一边不住嘴的夸着,几个孙辈也跟着捧哏。


    等闻慈走了,徐老爷子二话不说,出门去其他几个老朋友家里溜达了。


    ……


    周三下午。


    闻慈结束上午的课后并没回家,在食堂慢悠悠吃顿饭,和班里几个女生去他们宿舍坐坐,几人聊聊美术、聊聊书,才上大学没两年,社会的思潮已经大大改变了。


    现在年轻人间最流行的是萨特,存在主义,他的《存在与虚无》每次一进到书店便卖光了。


    聊到下午一点半,她们才抱着各自的油画去教室。


    今天他们约的位置是国画系一间空教室,走到路上,看到同样扛着画的丞闻他们,其他人未免麻烦,挑的都是小幅的画,只有丞闻,他搬了个近一米宽的,两手张开抱着画框,整个人都被挡在后头,只能低头看到脚尖前面的路。


    大家不知道什么叫卷,但感觉被丞闻卷到了。


    “你怎么带这么大幅的过来?”袁韶喊道。


    “我就这一幅是最近刚画好的!”丞闻同样喊道,他艰难地侧过身体,终于给了大家一个侧脸,瞅瞅他们,尤其是闻慈,愤愤道:“你怎么带这么小的过来!”


    闻慈满脸无辜,“我又不住校,大的我很难搬过来的!”


    说着,她轻巧地扬了扬手里的油画,这幅完全是小型,短边不到三十公分,上面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狮子猫,毛色雪白,却不是空荡荡的惨白,有渐变、有层次,它有一双宝石般的蓝黄鸳鸯眼,鼻头边有两块黄斑,伸着前肢,正在给自己舔毛。


    光影处理得太好,猫眼闪烁,仿佛那真是一只太阳底下活生生的猫。


    丞闻想探头仔细看看,但他此时实在不便,只好一边念叨一边往前赶。


    闻慈已经看过女生们的画了,又去看几个男同学的,基本都是小型,但没她这幅这么小,都是人物、风景、建筑,乌海青画的是火烧烟霞,笔触轻盈透明,恍若梦中。


    而丞闻,他画的是一大片的蓝夜海面,壮阔深邃,翻涌的白浪有种汹涌的浪漫。


    闻慈眼前一亮,“很厉害!”


    丞闻把脑袋从画幅上面伸出,艰辛地看了眼闻慈,发现她表扬的是自己,顿时得意洋洋起来,“总不能就你进步,我们大家伙儿原地踏步吧。”


    闻慈称赞道:“你成长了。”


    连刚见面时情商那么低那么自我的丞闻,讲话的时候居然都会说“大家伙儿”了。


    其实大家进步都很大,真是朝夕相处,身处其中的闻慈并不能太明确地感知。


    但有一点可以确认,她这帮同学,都天然具备对艺术与美的敏感性,这种天赋可能来自于童年,当他们还没接触过画画的时候,已经开始热爱欣赏日出、晚霞、星空、各色人物……他们现在其实也才二三十岁,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一路说说笑笑,上到国画系的教学楼,他们班已经都到了。


    “嚯!”一见丞闻的大阵仗,几个人赶紧过来帮丞闻搬。


    油画的内框是木头,很沉,丞闻把它靠在墙上的一瞬间,长舒一口气,甩了甩酸麻的手臂,招呼还没打,目光已经开始梭巡教室里摆放的那些国画了。


    班长袁韶开始寒暄,有个戴黄围巾的女学生跟闻慈打招呼,“你就是闻慈吧?”


    闻慈笑着点头,“你好。”


    她手里这一幅又小又轻,放墙边靠着都怕被人踩着,闻慈索性拿在怀里,黄围巾早就知道闻慈大名,她的新闻、作品,甚至人物生平,基本上闻慈的一切她都知道了,但真面对面、甚至还能开口交流时,她还是不免有些紧张。


    不过她好像不是那种傲慢的人?


    黄围巾悄悄松了口气,脸上笑容大了点,“这幅猫是你画的吗?画得真好!”


    画动物的国画也很多,近代的有擅画虾的齐白石、擅画马的徐悲鸿,古代的有赵佶的《芙蓉锦鸡图》、韩滉《五牛图》等等,而不管古今,猫这种娇憨可爱的动物向来是为文人画家所喜的,而用油画技法来描述这种动物,似乎又有所不同。


    国画的猫古典柔和,笔触大多留白,尤其写意,更是生动活泼,意趣勃发。


    但用色彩强烈的油画颜料来画,这种感觉又是截然不同了。


    闻慈向来舍得用颜料,她用颜料的量,是连同学们都认为太过挥霍的程度,这只富贵就画得极有体积感,猫猫虽白但不是一味白的毛发,蓬松而根根分明,硬实的胡须、光润的粉色肉垫、舔毛时被舌头的肉刺勾起来的毛……各种质感表现得明明白白,俨然真猫。


    闻慈把猫画抱在正中间,兴奋问:“是不是很可爱?这是我的猫!”


    说着,她特意指了指画面右下角的几个爪印,是红色的,旁边还有两个挥洒漂亮的小字,黄围巾下意识说着“这是你的签名?”一边仔细去看,结果发现那是“富贵。”


    闻慈笑盈盈解释:“这是它的名,我代签的。”


    又指了指猫的脖子上挂着的一个金黄色铭牌,“那上面才是我的签名。”


    闻慈的签名一向随意,有时候在规整的画面右下角,有的横生在画面的书籍封面里、云朵顶上,总之肆无忌惮,而眼前这幅,就在富贵的铭牌上,像雕刻的质感。


    黄围巾:“……很有创意。”


    这位赫赫有名的年轻同学的确不傲慢,她甚至比其他同学还要跳脱活泼,每个人过来和她打招呼时,总是要看看她的画的,于是每个人都要欣赏一遍这只名为富贵的猫。


    很好,猫的名字也记住了。


    有个同学像是家里也养猫的,还问她这只猫几岁了,闻慈顿时有种找到同仁的喜悦,兴致勃勃地跟她分享养猫心得,说着说着,背后传来开门声,“在开讨论会?”


    声音很熟悉,闻慈一转头,看到了许久没见的钟玉兰,“钟老师!”


    其他国画系的学生也急忙问了好,钟玉兰是他们系的教授,这学期教他们写意花鸟的课,说着,又好奇地看一眼闻慈,她居然还认识国画系的教授吗?


    钟玉兰笑着点点头,走进教室,“这些画都是你们画的?”


    教室里摆着十几幅画,有国画,有油画,打眼一看都很不错,钟玉兰挨个看了看,最后看眼闻慈怀里的,“这猫画得好,眼睛真有神,是写生的?”


    “对!是我现在养的猫!”闻慈道:“它叫富贵。”


    钟玉兰忍不住笑,“名字起得很吉利。”


    钟玉兰是来办公室途径这间教室,发现里面有许多声音才进来的,她正要走,忽然想起一桩事来,把闻慈叫了出去,“你最近和年君有联系吗?他现在在沪市美影厂。”


    闻慈摇头,“上回写信是好几个月前了。”


    钟玉兰笑道:“他想跟你说来着,自己在美影厂干得不错,但又不好意思——他挺喜欢画动画,感觉比之前画水彩国画有意思,现在正经当上动画师了。”


    闻慈笑道:“那很好啊,说不准以后还能看到他画的动画呢。”


    钟玉兰点点头,特意说:“去年出的《哪吒闹海》,你看了吗?”


    “我看了,”闻慈先答,钟玉兰特意提这个,肯定不是没原因的,“这是年君画的?”


    “嗨,这小子的资历可不行,”钟玉兰连连摇头,又有些骄傲地笑道:“他只是这部美术片的动画师之一,照着总设计师的要求画而已,但这也很不错了。”


    以前年君郁郁不得志,画画的天赋有限,他也没多热爱,倒不如现在。他觉得画动画有意思,不枯燥,俨然是当着未来一生的事业在做,人也比之前开朗了。


    闻慈笑道:“那我写信问问,他怎么没跟我分享分享。”


    “特意写信告诉你这个,他可不好意思,”钟玉兰笑道,年君这小子向来不是话多的,要是别的事还好说,现在当上动画师了,特意写信来说,岂不是跟炫耀一样?


    闻慈笑道:“那我写信去问他。”


    钟玉兰还有课,说了几句就走了,回到教室,大家纷纷好奇。


    “上学前就认识的,我还在钟老师那儿当过两个月助理呢,”闻慈笑着说了一句,又朝乌海青努努嘴,“不信你们问他。”


    表面联谊实则学习会的一下午结束,闻慈回家就开始写信。


    年君的工作地址和住址她都知道,她先是说前阵子看了《哪吒闹海》,又说自己今天碰到钟老师的事,末了才问年君最近的工作如何,写了一页半纸,第二天一早寄了出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改开的原因,现在寄信的效率都高了不少。


    闻慈在四月初就收到了年君的回信,果然,他不好意思主动说,但被问时答得却很欢快。


    年君说自己现在在美影厂是正式动画师了,他到底是学过那么多年国画水彩,师承大师,虽然创造力稍微欠缺一些,但自身功底是很不错的。78年有了《哪吒闹海》这个项目,他极力争取,参与其中,还特意举了一些他画的画面例子,行文语气很兴奋。


    说完这些,年君又问她和乌海青现在如何,他之前在报纸上看到过他们的消息,尤其闻慈,相当有名,包括她拿到全国美展金奖的消息,年君也知道了,特意在此祝贺。


    末了,年君邀请他们来沪市玩,他可以当东道主带他们去游览写生。


    年君的确比之前开朗很多,之前的他总是有股郁气,攻击性也总是流露出来。


    闻慈记下年君信里的一个电话号码,这是美影厂的号码,如果她或乌海青要联系他,可以给他打电话,那厂里就会叫他过去,效率可比天南海北的写信高多了。


    第三天,闻慈就告诉了乌海青这事。


    乌海青果然也不知道年君参与了《哪吒闹海》这事,他嗔怪道:“这家伙,还藏着掖着呢,要是你不写信去问,他肯定不说!”嘟囔两句,他说自己今天想给年君打个电话,吵吵闹闹相处那么长时间,他和年君的革命友谊其实是很深厚的。


    闻慈点点头,“那我也去,正好,告诉他一声我快结婚了。”


    不管年君能不能来,总要告诉朋友一声,要是那会儿他来首都的话,也可以参加。


    乌海青问:“时间定下来了?”


    闻慈笑道:“阳历六月八,还有两个月呢,到时候你们有空都来,”说起这个还有件好笑的事,上周末她去军区看徐截云,发现他卧室里有本老黄历,要知道,这东西可是和封建迷信沾边的,她翻开看看,发现六月八那儿画了个圈,底下三个显眼红字。


    宜嫁娶。


    等到徐截云晚上回来,闻慈抱着那本黄历,特意笑话他,“你不是唯物主义了?”


    徐截云镇定道:“我觉得有时候可以信信。”


    几十年后的闻慈都能出现在这个年代,他当然没法再当一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了。


    他翻到六月那一页,下巴枕着闻慈的头顶:“这个日子好,你觉得呢?”


    于是结婚日子就定下来了。


    第187章 春季写生本说好今天去给年君打电话,……


    本说好今天去给年君打电话,但下午的课突然改成写生,只好改天。


    美院的写生是常出门的,附近公园是常态,一众学生背着画袋或拎着画箱来到公园,三三两两找位置坐下,闻慈挑了个面朝半湖半树的位子,开始拆画袋。


    半米外是袁韶,她背对着闻慈,画后面的建筑蓝天。


    袁韶小声问:“你听说了吗?”


    “嗯?”闻慈一边翻找颜料,一边问询:“听说什么?”


    “毕业创作的事儿啊,”袁韶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她一眼,“虽然还有一年多才毕业,但毕业创作也要开始准备了,最近国画班他们接下来去哪儿写生呢。”


    “不急,”闻慈笑道:“最近没灵感,也不能硬画啊。”


    又问:“国画班去哪儿写生?”


    袁韶语气一激昂,“他们要去东北,大兴安岭!”


    闻慈吃了一惊,“那么远?”


    袁韶点着头,又凑近了她一些,悄悄道:“其实各系都在计划接下来出门春季写生了,去的都是远地方,版画他们要去敦煌和陕北,雕塑他们要去东南,不知道我们系去哪儿。主任说了吗?”她问闻慈,郑副校长也是系主任,按理说他的学生闻慈消息总会灵通一点。


    但闻慈是真没打听,“我什么也不知道。”


    听见两人窃窃私语,旁边经过的女生站定,接话道:“我听说现在是两个目的地,一个是去胶州,海边,另一个是去姑苏,画园林,都适合春天写生。”


    丞闻顿时看了过来,“离我家很近啊。”他家离姑苏只有几小时火车距离。


    他这声有些大,一下子吸引了老师的注意力,钱颂安副教授今天穿了身长裙大衣,简单的黑皮鞋,看起来别有一番清丽雅致,她笑道:“大家在说春季写生的事?”


    几乎所有人都应起来,闻慈这才发现,好像只有自己没听说这事。


    袁韶大着胆子问:“老师,你知道我们春季写生去哪儿吗?”


    钱颂安笑道:“现在系里的确还没定下来,大家想去哪儿?”


    有喊胶州的,有喊姑苏的,大半是想看海或者看园林的,闻慈也跟着喊:“去画海!”然后又想起一桩事,戳戳袁韶,“春季写生大概得去多久啊?”


    “一两个月吧,”袁韶道,“国画系的通知是下周去五月底回。”


    闻慈放下心,看来不至于耽误婚宴。


    一趟大课的油画写生结束后,闻慈坐得肩颈酸痛,她起身活动了下,和老师同学们一起回学校,当然不是能休息了,而是等下还有一堂讲座。


    美院的讲座不少,有本校的老师教授,也有发挥人脉请来的大家,每次一开讲座,基本上都会坐满礼堂,甚至还有许多校外的在野画家,也会一并来听。


    一趟讲座时间也不短,等结束后,天也就暗了。


    在食堂简单吃两口,回到家,抱着富贵亲了半天,闻慈坐到书桌前。


    吸饱墨水的钢笔拿在手里,笔记本在面前摊开,纸面光洁,白惨惨的。


    写什么呢?


    闻慈冥思苦想下一本绘本的主题,从十二生肖想到古代神话,从现代魔法想到西方巫术,众多思绪从她的大脑表面划过,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可以画,但她不是很想画。


    有没有什么能激发她此时创作欲望的呢?


    想着想着,她把久久未动的钢笔扣上盖子,掌根托腮,目光不知不觉落到一旁的富贵上,猫是一种很好的载体,不知道是不是她接受的文化影响,天然与魔法、奇幻、女巫这些名词连接。但画女巫的绘本很多,她不觉得自己能开创出什么绝妙的新意。


    哎,想不到。


    呆坐在桌前两小时,虽然没构思出什么东西,但垃圾篓里的废弃纸团却多了好几个,闻慈把手里这个画了乱死八糟线条的纸张揉成一团,稳稳丢进垃圾篓里。


    她看看手表,还是决定明日再构思。


    第二天只早上有一节课,上完后,闻慈和乌海青一并去附近的邮局。


    她从兜里掏出一张小纸条,乌海青接过去,照着上面的数字拨电话,拨号转接的过程通常是要等一阵子的,闻慈左右看看,口有些渴,于是指了指对面的供销社,“我去买个汽水,你要不?”


    乌海青点头,电话那边已经通了,他赶忙说找美影厂的动画师年君。


    闻慈小跑出邮局,在供销社买了两瓶汽水,这汽水瓶要交付押金,喝完来退瓶子的,她旁边一个老奶奶正买肥皂,拿出一张工业券。虽然改革开放,但票券时代暂时还没有结束,只是经济开始加速发展,物资没有那么紧缺而已。


    今年年初,国内已经有了合法的个体户,在商业局领了营业执照,可以大大方方开店。


    付了几毛钱,闻慈拎着两瓶汽水回邮局,见得乌海青杵在柜台前面打电话。


    “对对,闻慈跟我一起过来的,她买汽水去了——诶,她回来了!”乌海青朝闻慈招招手,闻慈没想到这回电话通得这么快,赶紧跑了过去,“接上了?”


    “年君正好在通讯室拿包裹呢,巧了,”乌海青笑道。


    汽水瓶刚才在供销社打开了,闻慈递给乌海青一瓶,自己喝一瓶,四月按理来说该是凉快的,这两天却有些闷,总想让人喝点冷的刺激的,从喉咙到胃都痛快一下。


    闻慈不急,等乌海青和年君先打电话,自己喝着黄澄澄的橘子汽水。


    说要主动打电话的是乌海青,但实际上,说不了多少就没话了。


    关心的、煽情的话,他们俩说不出来,工作上的问两句就行了,问多了跟当领导似的,可也不能光问最近吃什么、天气怎么样吧,因此,打不到五分钟,乌海青就开始瞄闻慈了。


    闻慈一瓶汽水都下了肚,指指话筒,小声问:“给我?”


    乌海青连忙点头,交接完话筒,拎着汽水瓶子灌了一大口,“痛快!”


    闻慈把话筒贴到耳边,笑道:“好久不见啊。”


    年君刚才和乌海青聊的几分钟,已经把他们俩近来发生的事都听得差不多了,听闻慈过来,先是恭喜了她这段时间的成绩,尤其是全国美展的。


    闻慈笑着说:“你现在也干得很好啊,《哪吒闹海》我看了,拍得特别特别好。”


    年君揪着包裹的尼龙皮儿,听到两个“特别”,心里也忍不住高兴。


    他嘴上克制地道:“比不上你,你现在全国都出名了,现在画油画的谁不知道首都美院的闻慈?我跟老师打电话的时候,她夸过你好几次,说你比当年还厉害了。”


    闻慈“嘿”了一声,“这人往高处走,当然得不断进步啦。”


    说了几句,年君又说*:“我现在在美影厂待得还不错,画动画很有意思,我觉得比水彩国画有趣,这边的动画师基本上也比较年轻,之前那个《哪咤闹海》,主要框架和人物设计是大师们做的,我们就画画分镜,合作起来也不费事儿。”


    闻慈好奇地问:“这拍一部美术片得花多久啊?”


    “怎么着也得一年半载吧,”年君道,他回忆着上回的经历,“《哪吒闹海》是78年5月立的项目,又是外地写生,又是实景取景的,一直到79年国庆那会儿才制作完。反正美术片画起来其实很费功夫,一个剧组好几十个人,各有各的活儿。”


    闻慈听起来很有意思,“那你暂时就打算画动画啦?”


    “对,”年君的语气颇为和平,“要是比水彩油画,我这天赋是怎么也比不过你们的,老师也不催我,那我就先按照自己的兴趣来吧,我现在觉得拍动画就很有意思。要是有机会,我还想做导演——你别笑,我现在真跟着厂里的导演学拍电影呢!”


    闻慈哈哈一笑,“那我可等着看你拍的电影了!”


    年君笑道:“要真有这个机会,到时候请你们来当总设计师,你不知道,拍《哪吒》的时候,我可羡慕总设计师了,不过老爷子是真厉害,一看就是大师!”


    闻慈拍着胸脯打包票,“肯定,到时候我肯定去支持你。”


    这通电话打了十几分钟,闻慈道:“我今年六月结婚,你要是那会儿在首都的话,可以来。”


    “结婚?”年君吃了一惊,“你和谁结婚?”


    他好像是见过一回闻慈的对象,但那是好早之前了,以往也从来没听闻慈怎么提起过对方,在他的意识里,好像就没有这帮朋友会结婚的概念。


    闻慈笑道:“徐截云,你不认识。”


    年君挑剔道:“干什么的啊?长怎么样?”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闻慈笑道:“我的眼光难道还差得了吗?”


    年君想想,也是,闻慈是连穿个衣服吃顿饭都要挑漂亮的人,这要真结婚,以后要朝夕相处好几十年的,她肯定不会找个委屈自己眼睛的人。


    他于是道:“六月我还真有空,那会儿老师过生日,我要回首都看她。”


    闻慈笑道:“那正好,到时候我要请好多人呢。”


    “这家伙现在感觉不错,”挂断电话后,乌海青说。


    闻慈把位置让开身后排队的人,拎起自己的空汽水瓶,也笑着说:“这证明什么,人只要找到了自己的兴趣,就会很开心!哎呀,我真觉得他行,他以后肯定能拍上电影的!”


    年君虽然人轴,也固执,但这也代表他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人。


    他现在对画动画当导演感兴趣,那只要这个兴趣还在,那他就会一门心思地学习、研究,把这个东西当成毕生的事业来弄,这样的人深耕一个领域往往是能成功的。


    专注和坚持,其实是很难得的品质。


    跟朋友打过电话,闻慈难得有些空闲,她往常总是忙得很,忙这忙那,想起很久没见到陈小满和宋不骄,在首都这些朋友,只有她们俩,因为不在同一学校,联系也不方便,一两个月才能见一面。


    想起等春季写生开始,自己得出门一个月,闻慈立即往首都音乐学院去。


    搞音乐的和搞美术的颇有些相似之处。


    闻慈今天穿的是香芋紫的羊毛裙,裙摆线条柔和,垂感很好,像一道泛紫的水波,上身还罩了件同色系的浅色针织开衫。美院诸同学们习惯看她漂漂亮亮来上课,但这身穿到大街上,那就是有些显眼的了,总会引得许多人关注。


    但音乐学院的女孩子们也打扮得漂亮,衬衫、开衫,发型也不再是简单的麻花辫。


    闻慈走在校园里,感觉赏心悦目。现在的女孩子感觉身体健康,气血十足,哪怕素面朝天脸颊和嘴唇也是红润的,让人一看就有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现在学校找人很简单,宿舍、教学楼,基本就这两样。


    闻慈来过一次首都音乐学院找陈小满,熟练找到他们系的楼,正在下课时间,背着斜挎包抱着书的学生们从楼里出来,飞奔往西,八成是食堂的方向。


    有个穿衬衫的男学生走过来,撩着自己的头发问:“同学,你是哪个系的?”


    “我不是你们学校的,”闻慈客气微笑,在对方再次发问之前,往旁边挪了几步,瞥到楼门口走出一个穿着红白格子上衣、黑色半身长裙的女生,顿时眼前一亮。


    还没等挥手,陈小满的目光已经看过来了,“小慈!”


    闻慈也笑起来,用力挥手,“小满!”


    衬衫男生眼前一亮,“陈小满,这是你女朋友?”


    现在的男朋友、女朋友并不是对恋人的叫法,而仅仅是为“朋友”这个词多加了一个限定性别而已,只是闻慈受了后世文化影响,总是单单只称呼“朋友”两个字。


    陈小满看眼男生,皱了皱鼻子,“是啊。”然后就不说话了。


    她高高兴兴挽住闻慈胳膊,亲昵地问:“你怎么突然过来找我了?走,走,我请你去食堂吃饭,今天食堂有锅包肉,师傅做得可地道了,比外面饭店卖得还好吃!”


    闻慈笑道:“我过来告诉你我要结婚了。”


    这话一出,不止衬衫男生傻了,陈小满也傻了。


    “……那个徐截云?”良久,陈小满才憋出一句话。


    好朋友要结婚,按理说是要开心的,但陈小满有点不高兴,但她想想当初见过的徐截云那面,长得好,身板那么高,要是刨除朋友对象这个身份,绝对能在音乐学院当风云人物。


    但他可是小慈的对象呢,陈小满顿时挑剔起来。


    “怎么这么着急啊?”


    “也谈了好几年啦,反正感觉早结晚结,只要结的话,就是和他结,所以早晚也无所谓了,”闻慈耸了耸肩笑道,“我们班过阵子要春季写生,全班都得去外地一两个月,婚期定下是阳历六月八,我怕回来再告诉你来不及,所以今天亲口来说了。”


    陈小满勉强点点头,又连忙问:“那你学校那边呢?读书怎么办?”


    她可是知道闻慈有多厉害的,不愿意她被结婚耽误了时间和前途。


    “该读书读书,该工作工作,唯一有变化的是多了本结婚证而已,”闻慈笑道,拿肩膀撞了下她,“喂,陈小满同志,我未来还会有星辰大海呢,怎么会结个婚就什么也不干了?”


    陈小满嘿嘿笑了声,“也是,反正你以后可要好好工作!”


    去到食堂,闻慈听陈小满念叨自己在报纸上看到的,那些有关她的消息。


    陈小满很骄傲,“宿舍里都有女生在讨论你,说你太厉害了,我都没好意思说我和你是朋友,”说着说着,又傻乎乎笑了下,“真不敢相信,现在我们居然是这样的。”


    陈小满念完高中,找到工作,她觉得自己可能就在夜校干一辈子了,谁能想到,这才几年,她上了大学,学声乐,上舞台,和同学们同台演出竞争,眼里的世界完全变了模样。


    而闻慈也这么优秀,画油画,画绘本,拿奖……这多好啊。


    闻慈笑道:“那你下回大胆地告诉他们,闻慈是你的朋友。”


    高高兴兴吃了顿午饭,陈小满下午还有课,她虽然恋恋不舍,但也只能和闻慈坐到了下午一点多,闻慈送她去教学楼,看她进去后,又改道去医学院找宋不骄。


    这一回,却没找到人。


    “宋同学在实验室呢,”被闻慈拦住的学生说,又主动问:“我上去帮你叫她?”


    实验室是不让外来人员进的,闻慈等在楼下,她朝这位学生道了谢,等了七八分钟,穿着白衣黑裤的宋不骄从楼上下来,衬衫上夹着钢笔,神色仍然严肃从容。


    见到闻慈,她脸上露出微笑,一下子活色生香起来。


    “嘿!”闻慈跳过去,“你在忙吗?”


    “我现在进了老师的课题组,有空的时候会过来干活,不过可以开小差,”宋不骄开了个玩笑,指了指不远处楼底下的长椅,“走,我们过去说。”


    闻慈怕她有事,这回开门见山,说了自己六月八要结婚的事。


    宋不骄神色惊讶,但并不怎么意外,眉头微皱,“六月八……那会儿我可能没法来。”她有些愧疚地说:“我拿到了这学期出国留学的机会,五月份我们就得出去了。”


    闻慈吃惊,神色高兴,“出国留学?!”


    宋不骄点点头,“对,去汉斯国。”


    闻慈更惊讶了,汉斯国,一个几十年后“按时毕业”可以被留子吹牛一辈子的地方,她钦佩地看着宋不骄,“这是好事啊,你好好学!”


    宋不骄有些惋惜,“就是不能参加你的婚礼了。”


    “这也没什么,”闻慈无所谓地摆摆手,“要不是这个婚礼不办不行,我才不在乎呢,”主要还是徐截云那边,这样的家庭,婚礼不仅是新郎新娘两个人的事,同样是社交场合。


    闻慈对社交不感兴趣,这个活儿可以留给徐截云干嘛,嘿嘿。


    回到家,闻慈搓着富贵的毛,幸福地说:“大家现在过得都真好啊。”


    生活进取,前途光明,都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而努力着,这是一个努力会有结果的时代。


    ……


    油画研究生班的春季写生终于定下来了,去胶州。


    想要看海的闻慈很高兴,虽然用【娃娃的彩色世界】也能实景看海,但是她就像一个幽灵,不能和人说话也不能吃海鲜!她想到那里特别有名的牡蛎生蚝,立即咽了咽口水。


    袁韶拿着盖了章子的介绍信回来,“大家得集体买票。”


    买票可以把证件给班长袁韶,由她代买,也可以自己去,但大家都把证件交给袁韶,这样买的座位是挨在一起的,这趟火车得坐硬座去,大家挨着还能聊聊天。


    写生的时间是从四月十五开始,为期一个半月,五月底再回来。


    这段时间,大家都得住在当地宾馆或者老乡家里,这个是由老师决定的,闻慈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的团体写生——以前大家都各住各的,但这会儿显然得住一起。


    她有些期待,但同时,还有个问题。


    她的猫祖宗富贵。


    之前出远门,都是请别人来自己家住的,但这会儿不是假期,显然不行。闻慈思索了两天,周末去找徐截云的时候,问了这事,“我这趟得出去一个半月呢,富贵能放你这儿吗?”


    徐截云点头,笑道:“我最近没有外出任务,要是出门,就让隔壁嫂子帮着看一下。”


    闻慈大喜,“啪嗒”亲他脸颊一口,“好!”


    徐截云抱住她腰,左脸上那个酒窝一笑就很明显,闻慈忍不住又亲了一口,笑眯眯环着他脖子问:“我这次出去这么久,会不会想我啊?”


    “想,”徐截云笑道:“所以我多工作,给婚假多调出来几天?”


    闻慈欣赏地看他一眼,“那到时候我们去拍婚纱照。”


    徐截云欣然点头,“我知道一个师傅,以前是在国营照相馆干的,现在退休了,开了个小馆子给人私人拍照。他十几年前常给人拍婚纱照,拍得很好。”


    闻慈高兴:“正好,我那儿有婚纱!我还给你准备了西装!”


    徐截云挑眉,“什么时候准备的?”


    闻慈笑盈盈道:“你猜。”


    她其实是想去东京的时候捎回来一套的,但临时发现,质感好的婚纱实在太重,体积太大,她实在搬不回来,而且为了合身总要修改一下,她也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所以她用马良笔自制了一套婚纱,因为围度不够精确,她还特意找裁缝修改了一遍,这样就漂亮又合身了。


    就为这个,她最近都不敢吃太多了呢!


    第188章 胶州四月十五前一个周末,闻慈就把富……


    四月十五前一个周末,闻慈就把富贵送到了徐截云那儿。


    十五一到,她没骑自行车,而是拉着行李箱走去学校,还好最近天气渐渐没那么冷,不然,光棉袄棉鞋一个行李箱都放不下,她在校门口和同学们集合。


    袁韶查过人,带队的老师也来了,是他们系的陈元年教授,也是乌海青的导师。


    “大家走来齐了吧,检查一下,火车票和证件都带了吗?”陈元年教授扬声道。


    闻慈跟着摸了摸身上背的一个挎包,轻盈的布制,低头看看,车票、证件、介绍信等等都摞在一起,旁边的隔袋里还有各种票证,因为出远门,她带的都是全国粮票。


    其他人也都检查一下,纷纷说“带齐了!”


    陈元年教授便带大家一起去火车站,坐的是学校的小巴车。


    从首都到胶州是六小时的火车,十二点钟发车,他们十一点钟就到了火车站,午饭还没吃,上车吃显然是比较贵的,有同学掏出自己带来的干粮,是食堂买的发面饼。


    闻慈不饿,她今早特意起得晚,九点多才吃了一大碗炸酱面,眼下凑在教授旁边。


    “老师,咱们到了胶州有什么行程啊?”她满是期待地问。


    陈元年教授笑道:“咱们到了地方,先休息一晚上,然后参观当地,崂山、森林公园,沙滩和海是必去的,大家好好写生,这学期的写生课作业可就靠这个打分了。”说着,他又补充一句,“到地方的环境可能比较艰苦,大家要先做好心理准备。”


    闻慈心想,有这句话,八成是真的艰苦了。


    不过这也正常,听说去西南那边写生条件更苦,因为还有水土不服的问题。


    袁韶问:“老师,那咱们住哪儿啊?”


    陈元年教授道:“住招待所,不是让大家把介绍信也带来了吗?”


    油画研究生班是七个人,女生三个,男生四个,等到了胶州,陈元年教授带头去找了一家招待所,为节省资金,给女生要个双人房,她们仨一起,至于他则是和三个男生住在一起,直接要了大通铺。还没正式开始写生,的确条件就有些艰苦了。


    到招待所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大家饥肠辘辘,放下行李出来吃饭。


    他们出校,学生的补贴还是照常有的,但食堂物价低,外面却不一定,陈元年教授把饭费补贴和票按人头分好,挨个给七个人,不住地叮嘱道:“小心放好,最好贴身带着,别被人摸去了,也千万别一口气胡花了啊,这一待一个半月,要是早早花完,后面吃什么?”


    学生们的家境良莠不齐,尤其是已成了家的同学,花钱更不敢大手大脚。


    把饭费补贴一一收好,说实在的,只够大家每顿吃一碗清汤面,还不能是纯白面。好在大家或多或少也有点余钱,要是想改善生活,自己花钱也是可以的。


    这家招待所旁边就有国营饭店,快关门了,大家赶紧过去。


    这个点儿米饭是不剩了,炒菜也只剩下了稀稀落落的素菜,大家顶着服务员不甚友好的视线,各自要了碗面,闻慈要的是菜汤面,加了菠菜豆腐,一碗要一毛二。


    等面煮好的时候,大家围坐在一桌,陈元年教授笑道:“还是第一次跟大家这么吃饭,”他是常去食堂把饭菜打回家里的,偶尔和学生一起吃饭,也是和自己带的研究生乌海青,还有个本科的苏林,那也是个有天赋的孩子,内秀,又刻苦。


    袁韶笑道:“接下来天天这么吃,非得给您把我们看厌了不可。”


    大家说说笑笑,气氛轻松,陈元年是儒雅开明的老师,虽然年纪不小了,但并不倚老卖老,在系里的风评一向平易近人,几乎所有学生都喜欢他。


    他们店的面都是刀削面,这个快,没等多久服务员就一碗碗叫号了。


    闻慈端着满当当一碗菜汤面回来,盯着汤面,眼睛眨都不眨,好不容易终于把面碗放上了桌沿,顿时松了口气,甩着手指头往耳垂上捏,小声道:“烫死我了!”


    大师傅虽然快下班了,但服务态度倒是好,每碗面的汤都是满满的。


    大家都饿了,拿筷子拨弄着面,想让它赶紧凉下去,身后服务员还一直盯着他们呢!


    丞闻看了眼表,咕哝道:“还没下班呢。”


    为了让上班的工人同志们下班也能吃上饭店,所以国营饭店下班时间其实没那么早,他们说是赶着闭店的时候来,其实是还剩二十分钟。


    闻慈笑道:“医学院那边,开了一家私人的小馆子,你们知道吗?”


    陈元年教授好奇,“私人?”


    现在各省市的商业局都开始办理个体户的执照了,但毕竟是十几年没有了的东西,现在正规开店的个体户也几乎没有,起码他所知道开业的几个,都是从报纸上看到的。


    闻慈点头,“营业执照还没下来,但店已经开起来了,他们家是卖卤味的,卤水有秘方,听说几十年前在那一片还挺有名,我去吃过一次,味道的确很好。”


    袁韶好奇,“我怎么没听说?”


    “那片儿离你家很远,没听说也正常,”闻慈估计是他们家怕上面政策改变,所以没有大张旗鼓,只是悄悄地在房子前头开了家小店,真的小,不能堂食,只能拿饭盒打包回家,还是她去看宋不骄的时候听说的,特意去尝了尝。


    不得不说,敢开店的手艺的确不一般,卤鸡爪特别好吃。


    陈元年教授笑道:“再往后个体户和经商的会越来越多,光现在,我在学校里就看到很多学生穿着南方来的衣裳,”说着,恰好和闻慈对视上,后者挠挠头发,嘿嘿一笑。


    闻慈是学校里穿南方衣裳的学生中最典型的。


    其实这个南方衣裳是代指,今年有些人去南方批发小百货、衣裳之类的商品,然后回来倒卖,其实这些商品大多是私人小作坊生产的,一个缝纫机就能办一个家庭副业,也有些是从外面走私的。这会儿当倒爷辛苦,但的确能赚到钱。


    闻慈笑道:“早前那些老款式大家看了十几年,怎么着也该看腻了,也该变一变。”


    满大街灰扑扑的蓝黑色海洋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街上穿半身裙的、穿大衣或扎腰带的比比皆是,不再像曾经一样衣服直直板板,同一条流水线下来的无趣。


    她这回来写生,捎的都是轻便耐脏的裤装,但也比曾经内陆百货里卖的有款式,不止她,在场的所有同学都是一样的,哪怕是外面买的衣裳,总也要找裁缝修改修改。


    连丞闻都偷偷跟闻慈讨教过港城青年穿什么衬衫呢!


    这可见大众对于美的追求是一致的。


    到底是赶在饭店闭店前吃完了饭,大家吃得狼吞虎咽,等出去,一个个都满足地摸着肚子,天已经彻底黑了,空气湿漉漉的,带着和首都不同的海洋的气息。


    闻慈嗅嗅,“我感觉已经闻见海水的咸味儿了!”


    丞闻用力嗅嗅,再嗅嗅,猛地捂嘴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道:“我觉得你闻错了。”


    大家嘻嘻哈哈回到招待所,对明天的生活期待不已。


    系里要求,也是为了大家着想,外出写生期间每天晚上都是要开小会的,这自然不方便在女生房间,于是大家一窝蜂进了男生房间,大通铺,空间的确大些。


    陈元年打趣道:“咱们班的男生接下来可要好好打理个人卫生啊。”


    好在房间新搬过来,男生们行李还放在床脚没打开,异味更是没有。


    陈元年让大家搬来椅子坐下,自己也坐在一边,先是强调最重要的问题,“我们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问题,尤其是女同志,晚上千万不要一个人出门,要是去远处写生,尽量几人结伴,或者叫上海青他们。”


    这个问题是很实际的,闻慈几人纷纷点头,表示自己一定当心。


    安全问题强调过,然后就该是写生问题了。


    陈元年教授戴上老花镜,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本子,道:“明天我们去崂山,路上会途径一个盐场,建筑据说是民国那会儿建的,很有风情,我们去拜访一下,然后进崂山写生。”


    袁韶问:“那老师,我们明天几点集合?”


    “早上七点集合,”陈元年教授解释道:“崂山距离这个招待所有点距离,我们想留下充足的写生时间,那就要早点过去。没有吃早饭的时间,大家去饭店现买吧。”


    那就是边走边吃,大家纷纷点头,表示理解。


    陈元年又把后面几天的规划大致说了一遍,便让女同学们回去了。


    闻慈、袁韶,还有叫董安敏的女同学住在一起,后两者本就是室友,闻慈虽没住校,但和两人的关系都很好,三人拆开行李各自收拾,没有衣柜,衣服还是照常放在箱里。


    闻慈一边把乱了的衣服拿出来重叠,一边笑盈盈道:“感觉明天的写生会很有意思。”


    “我也觉得,”袁韶高兴道,她性格开朗外向,很喜欢和大家一起玩,要是一起出来写生那就更好了,她推推旁边正盯着大床发呆的董安敏,“你看什么呢?”


    “我在思考晚上怎么睡,”董安敏摸着下巴,“你们睡相怎么样?”


    闻慈第一个举手,诚实道:“非常自由。”


    袁韶扑哧一笑,也煞有介事地说:“那我的睡相就是非常安定,安敏你呢?”


    董庆敏叹气,“我睡觉也是非常自由。”


    最后,是袁韶睡在两个非常自由的人中间,第二天一早起来,她“哎呦哎呦”地揉着肚子,“你们俩谁昨晚上把腿架我身上了,压死我了!”


    闻慈捏着牙膏牙刷满脸无辜,董安敏笑而不语,谁睡着了还知道发生了什么?


    三人笑闹两句,嘻嘻哈哈去水房刷牙洗脸,这会儿才六点多,住招待所的大多还没起,在门口碰到睡眼惺忪揉着眼睛的丞闻,半长的头发还没扎,炸得像被炮轰了。


    袁韶打趣道:“怎么?大通铺没睡好啊?”


    丞闻打了个哈欠,进来拧开水龙头洗把脸,等清醒了点,他抹着满脸的水嘀咕道:“乌海青晚上睡觉不老实,把被子全卷走了,半夜给我冻醒两次。”


    “胡说!”乌海青恰好从门外进来,听到这句话,顿时反驳,“是老孙卷走的!”


    闻慈“啧”了声,觉得教授和他们一起住属实是为难了。


    刷牙洗脸,回房抹雪花膏,衣服去水房前已经换好了,一水儿的长衣长裤搭配深色外套,哪怕去山里摸爬滚打也没问题,闻慈把短头发在脑袋后面扎起来一个揪,省事利落。


    袁韶经过她后背,手指一勾那个揪,好笑道:“像兔子尾巴!”


    闻慈对着镜子左右照照,把碎发捋到耳后,面不改色道:“谢谢你没说小猪尾巴啊。”


    收拾好画袋,闻慈提醒道:“最好把钱和重要证件随身带着吧。”


    她身上挎了个包,里面装着钥匙、笔记本、纸笔,内袋有拉链,里面是要紧的钱票证件,这样比较安全,就算招待所这边有小偷进来,也不至于拿走重要的东西。


    袁韶和董安敏也是早有准备,“我衣服有内兜,重要的都装里面。”


    背着画袋出了房间,大家在走廊碰头。


    陈元年教授看了看大家,笑道:“看来大家休息的不错,都红光满面的嘛,走,我们吃早饭去,”说着,一众人去了对面的国营饭店。


    豆浆豆腐脑是喝不了的,大家各自要了馅饼或包子,多要些,因为午饭那会儿在山上,没时间下来吃,他们只能就地吃干粮解决。


    三个馅饼被放进带来的饭盒,还有一瓶蜂蜜水,这是午饭,裹好装进包里。


    闻慈拿着装了几个包子的土黄色纸袋子,包子不断冒着热气,烫得她两手不停倒腾,明明是手烫,嘴巴却被烫到似的呼呼吹着气,看得袁韶大笑,狠狠咬了口包子。


    大家饭量都大,每天早上起来都是饿的。


    素包子是漂亮的柳叶形,豆角肉是白胖的圆形,中间点了颗绿,闻慈试探着咬了一小口,蓬松的面皮底下是成团的肉馅,香嫩饱满,油都渗到包子皮儿外了。


    “好吃!”她含糊地叫道。


    说好了边走边吃的,但这会儿风大,陈元年看看门外,还是决定让学生们赶紧吃完,大家直接站在桌边把早饭下肚,闻慈趁机看了眼装豆浆的大铁桶,没冒热气,估计不烫,于是火速掏出五分钱买了一碗加糖的甜豆浆,站在旁边咕嘟嘟喝了。


    等会儿爬山肯定消耗很大体力,她可得多吃点。


    吃过早饭,大家搭公交去崂山。


    崂山,又称“海上第一名山”,说是山名,但实际上一片上百平方公里的地方都属于它,有山、有海、有石、有村,总之是一大片美丽的自然风光。


    中途经过盐场,他们这帮学生没有家在海边的,倒也饶有趣味的转了转。


    公交停到不远处,大家背着画袋下了车,开始步行,陈元年教授多年前来过这边,一边走路,一边为大家介绍,“这周围有一个村庄,是龙嘴村,附近依山傍水,景色很全——”说着,抬头看了眼此时的天色,笑道:“今天天晴,正适合观海。”


    天色一暗,海色也会变得阴沉晦暗,显得恐怖,但晴天时却如同一颗蓝宝石。


    这边的景色的确好,白云山、棋盘石,大家一一看了,乌海青和董安敏对这儿很感兴趣,当即就想留下写生,陈元年教授道:“不急,最要紧的海还没看呢。”


    众人尚未走到海边,就先看到了蔚蓝平静的海面。


    海面辽阔空远,一眼望不到边际,碧蓝的海接着淡蓝的天,涟漪涌动,浪花打着白沫儿拍在岸边大块灰黑色起伏不平的岩石上,那浪花像一只只腾起的海鸥。


    海洋的咸腥味顺着风扑面而来,潮湿,柔润,带着些许盐分。


    他们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陈元年才道:“大家就在这附近写生,不要走太远。”


    闻慈睁开闭上的眼睛,水蓝的海天乍一看更漂亮了,像一颗凝固的明珠,她低头四下看看,找了块稍微平整些的岩石,拆开画袋,开始准备写生。


    他们有在海边的,有去刚才看过的白云山和棋盘石的,但都是结伴。


    自然总有一种震撼的力量,不管是温润如溪流,还是汹涌如蓝洞漩涡。


    这里还没开发成景区,海边没有太多人工凿挖的痕迹,也没有后世的海洋边常见的塑料垃圾,或者说,它还尽可能保持着最原始的样子,接近纯粹的自然。


    淡淡的颜料气味混在海风里,朝远处席卷。


    “诶!你们干什么呢!”背后一道喊声传过来。


    闻慈回头看了眼,是个戴着毛线帽子的老人家,陈元年教授忙走过去交涉,不知道说了什么,好半天才回来,继续画自己的画,神色的专注和学生们没有区别。


    这一画就到中午,平时闻慈爱好享受,但入起神的时候就不在意了。


    饭盒里的馅饼早已冷掉,肉馅有些油腻,蜂蜜水也是冷的,但好歹能顺顺喉咙。


    闻慈站得有些累,一屁股坐在礁石上,穿这身打扮的正确性此时就体现出来了,布料结实耐磨的黑裤子,哪怕坐脏了拍一拍就行。她背着海风,感觉到一股股拍到后背上的潮润,一边凝望远处的村庄和绿色丘陵,一边啃着手里的冷馅饼。


    填饱肚子,闻慈手上沾了油,她四下看看,蹲到海边去洗。


    水里游着细小的鱼,闻慈看着看着,伸手去捞,当然没捞住,小鱼跟水一样从指缝间流过去了,转眼消失不见。


    她回到画板边,继续写生。


    她画的是山海景,今天没有壮烈的波涛,视觉上并没有过强的冲击力,但有时候平静本身就能让人感觉到大自然赐予的幸福感。


    清澈的天、蔚蓝的海、小半边入景的丘陵,几只海鸟在天空盘旋,发出欧欧声响。


    闻慈觉得画画真是一件能让人沉浸进去的工作。


    其实不止画画,一切讨人喜欢的工作总是这样的,当你专注的时候,时间不知不觉地溜走了,等猛然惊醒时,却发现天色昏暗,早过去不知道多少小时。


    闻慈终于停下画笔,发现陈元年教授正站在她身后,吓了一跳。


    “画得很好,非常好,”陈元年教授不吝啬夸奖,近处没有其他学生,他不需要顾忌其他年轻人的自尊心,他笑道:“上次组画就看出来,你画人文和自然风景都非常妙。描绘事物本身是简单的,但能让描绘的事物透出强烈的情绪,是很难的。”


    这幅画画幅不算大*,闻慈退后看看,“老师觉得这幅画是什么情绪?”


    “安宁,”陈元年不假思索,“有时候画家们太过执着壮烈、宏大、深奥了,大家都愿意歌颂、愿意弘扬,但却不能发现身边人身边事的美好。就好像这山这海,今天没起浪,没涨潮,但难道它就不值得画了吗——画家不是一个应该炫技的行业。”


    技法能练到高超,但对于情绪和美的感知却是天生的。


    闻慈笑道:“能得到您这个评价,我很幸福。”


    陈元年笑道:“可不止我,你这个年轻人是得到美术界一致赞誉的,就算是那些批评的目光,大部分也源于对于你本身的攻讦,但这完全不需要在意。”


    他就像长辈一样,语重心长地说:“人有锋芒不是错,你有主见,有自我,有坚持自我的勇气,这在创作道路上是非常重要的,这代表你不会根据外人的眼光随波逐流。创作者一旦追随群众的眼光,那就失去了自我,失去了表达,这是非常糟糕的。”


    美院这两年发生许多事,结果往往是好的,比如人体写生得到上面认可、学生拿了许多奖项、作品在重大场合展览等等,但这些好的结果前,往往站着许多固执而倔强的创作者。


    他们有的是学生,有的是老师,是他们咬牙扛着争议,把这条路硬生生凿出来的。


    闻慈神色变得认真,“我明白的。”


    陈元年笑笑,他知道,闻慈是个聪明的年轻人,聪明而不世故,这很难得。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表,海色已经开始暗了,“把袁韶他们叫回来,我和上午那个老乡商量过了,咱们今晚不回去,住在老乡家里。”


    说着,转头吆喝起来,苍老的声音顺着风传出很远。


    第189章 结婚这边海鲜很便宜。外地的虾蟹……


    这边海鲜很便宜。


    外地的虾蟹得六七毛钱一斤,还很少供应,但胶州靠海吃海,海鲜最多,老乡招待他们端出来一大盆蒸好的虾爬子和蟹,不住地让他们多吃,这在当地才一毛钱一斤。


    新鲜的虾蟹不加调味便够鲜的,尤其是虾肉,又嫩又脆,空口吃都好吃。


    老乡有几个儿女,他跟着大儿子住,家里还有四五个孙子孙女。


    孩子们大的十几岁,小的还没到闻慈腰高,坐在炕边上,抱着半张结实的玉米面煎饼奋力撕咬,闻慈看她的样子觉得可爱,笑问:“你不吃吗?”


    小丫头摇头。


    她妈妈笑道:“俺们打渔别的不多,就这些鲜味多,这几个孩子总吃都吃腻了。”


    闻慈剥着一只虾的硬壳,好奇地问:“那这些海鲜怎么卖出去呢?是供销站收吗?”


    “收,供销站收,但收得不多,”她妈妈解释道:“俺们都是卖给渔站的。”


    闻慈觉得这地方的虾蟹不比一些后世的沿海旅游圣地差。


    陈元年教授温和地问着老乡当地的情况,他们对本地人好奇,本地人对他们也是,知道他们是首都美院的老师学生,几个孩子眼睛都瞪大了。


    他们不知道首都美院是什么,但知道大学是什么。


    村里之前也是有知青的,这两年都抢破了头的要考大学,但大学好像特别难考,就有一个考上了大学的,还有他们本地的哥哥姐姐,现在也都抢着读书了。


    谁都知道,读书改变命运,结果这七八个人全是大学生?


    哦不不,他们说自己是研究生,那比大学还难考了!


    身旁的小丫头惊得张大嘴巴,煎饼都不咬了,闻慈笑问:“你多大啦?”


    她口齿伶俐,“六岁。”


    “那应该快念书了吧?”闻慈看老乡家里房子还不错,屋里暖瓶木箱什么都有,应该不是那种供不起孩子上学的家庭,而且这边应该比较重视教育?


    果然,她妈妈说道:“今年秋天就上学了,也不知道成绩到时候能咋样。”


    小丫头灵极了,立刻说:“肯定比俺哥考得好!”


    旁边看着比她大两岁的小男孩顿时不高兴了,“俺数学考九十分呢!”


    闻慈笑起来,等吃完饭,去院子洗手的时候看到小丫头趴在门边,有点怯生生地看着她,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的样子,于是她招招手,“过来。”


    小丫头犹犹豫豫地过来了,“姐姐。”


    “诶,”闻慈掏出手帕擦干手指,摸摸口袋,她出门没带多少东西,就有两颗巧克力,闲来无聊能吃的,此时都摸出来递到小女孩面前,“送给你吃。”


    小丫头想拿又不敢,抿着嘴巴,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闪着光。


    “是我主动要给你的,”闻慈笑道,拉过来小女孩的手,把巧克力放上去。


    两颗被金纸包裹的东西圆溜溜的,像颗弹珠,但比弹珠大好多,小丫头看闻慈笑盈盈的,这才小心翼翼把巧克力握进手心,小声说:“谢谢姐姐。”


    闻慈笑笑,正好此时袁韶在院子外喊她来看晚霞,她就走了出去。


    今天的晚霞是好看,火烧天穹,淡紫红霞,连云朵都被烧成了炽热的色彩。


    闻慈和袁韶在门口看了好久,其他同学后来陆陆续续也过来看,一直等到晚霞消散,太阳彻底落到了海那边,这才准备回去。


    “明早我要起来看日出,谁要一起?”闻慈问。


    “我!”好几声的异口同声,最后大家约好,明天早上一起起来画日出。


    老乡家人口多,没有空屋子,他们也不想分开住,最后是男生和他们家男人凑凑,女生和嫂子孩子们凑一凑,嫂子特意搬出了柜子里的干净被褥,有些不好意思。


    “家里就这条件,人多,你们别嫌弃啊。”


    袁韶忙笑道:“这挺好的啊,多亏你们,不然我们就得赶回招待所,明早再来了。”


    年纪最小的丫头好奇地睁着眼看,她姐姐在蜡烛底下写作业,写着写着,开始挠头。


    “又不会了?”嫂子语气无奈,对闻慈三人说:“去年学校新出一门什么课,哦哦,美帝他们的话,可难了,二丫说他们老师都不怎么会,上回考试都没及格!”


    闻慈笑道:“是英语吧?”


    嫂子问:“你们那个高考,是不是也要考这个来着?”她听之前的知青说的。


    闻慈左右看看,董安敏解释道:“高考部分专业要加试英语,其他大部分不用。”


    二丫嘟囔道:“俺们老师都是现学的。”


    外语教学现在在渐渐地普及,但可想而知,这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且教是教的了,但学的质量也是大相径庭,但这没办法,当地的师资和发展情况不同,在一个偏远的小乡村,你很难找到一个外语流利擅于教学的老师。


    其实不止英文,所有科目都是这样的,差异在客观上是普遍存在且巨大的。


    闻慈走到桌边,发现难住二丫的是一道选择题,她说了答案,又给她讲了一遍。


    二丫震惊,“你念的比俺们老师还好听!”


    闻慈笑道:“我学了很久的,要是你也想学得这么好,可以试试找英语磁带,放在收音机里每天听,”她晚上来的时候看到了他家客厅里的收音机。


    但刚说完,她又想起来,这个东西现在恐怕很难买。


    嫂子对她们很好奇,首都来的,大学研究生,这些条件就像挂在天上的星星,看得见摸不着,她不住地想着,要是自家几个孩子都能像他们这样,那就好了。


    一直说到睡前,闻慈睡在重重的实诚棉被底下,没多久就睡沉了。


    心里记挂着日出,哪怕没闹钟,闻慈也早早地醒来了。


    一睁眼是蒙蒙的黑,天色还没亮,她悄悄爬下床,掀开一线窗帘,借着朦胧的月光盯了半天,才发现手表上还不到五点,但看看天色,估计快日出了。


    她走到炕边,轻轻拍了拍董安敏和袁韶,两人迷迷糊糊睁眼。


    “我起晚了?”袁韶用气声低呼。


    “没,还没日出呢,”闻慈同样用齐声说,在人家家借住,她们也没带睡衣,只是脱了外衣外裤而已,眼下在秋裤内衫外重新套上衣服,便一齐悄悄地出了屋。


    院子里有水井,夜里的水凉得刺骨,一泼上脸,整个人都冻清醒了。


    没带牙刷,只能用力漱漱口,闻慈刚把水吐出去,就听到木门“嘎吱”一声打开的声音,扭头一看,是丞闻他们起来了,一个个头发凌乱——除了没头发的乌海青。


    “你们起得真早,”丞闻咕哝着,也过来打水洗脸。


    闻慈把画袋也拎出来了,搬着可折叠的木头凳子,开始梭巡写生的好位置。


    他们没在院子里,而是出了院门找地方,这时候的村子里万籁俱静,只有细微的狗叫声,青黑的天色慢慢变亮,变成鸭蛋壳一样的青白,又如同海蟹光洁的壳。


    坐了许久,乌海青忽然感慨,“真静啊。”


    丞闻醒来时困,但这会儿反倒无比精神,一边眺望天际一边回:“怎么没有鸡叫声?”


    “鸡不是天亮才叫的吗?”袁韶反驳。


    说了几句话,天色忽然一亮,一个光源从海那头浮现,晕染出了淡金的边界。


    太阳升起来了。


    太阳实在是一个变化莫测的自然奇迹,它可以光华万丈,可以晦暗浅淡,也可以像此时一样,像一团火焰在海岸线上开始燃烧,夸父逐日,一定逐的是这样的日。


    金色的火球将涟漪映成了灼灼的金色,波涛柔润如脂,仿佛一卷被风鼓动的碎金丝绸。


    人用“渭流涨腻弃脂水也”形容西湖,但闻慈觉得,形容日出下的金海也很贴切。


    太阳慢慢地越升越高,和画布上金红的颜料重叠。


    待它周边灼人的赤红渐渐褪去,就像刚染出来的明艳新绸过水后褪色一样,蔚蓝的天空显现出来,明净,清澈,像一汪天上的湖。


    鸡叫,犬吠,这个小村庄被日出唤醒了。


    出来喂鸡的嫂子一出来,见到院门大敞着,前面错落地坐了好些人,一人对着一块彩色的板子,吓了一跳,怪不得醒来人不见了,这是不睡觉出来画画吗?


    醒得太早,但居然不觉得困,等画完这幅,丞闻还不舍得走。


    “我要在这个位置留下标记,晚上再来画日落,”他说着,搬过来一块小石头,压在自己画架刚才摆的位置上,他看着自己画布上的风景,满意得不得了。


    大家一齐回来,吃早饭。


    早饭就是白粥煎饼,就着腌好的辣椒和黄瓜条,大家匆匆吃完,便又抓紧时间出门写生,教授昨晚上说了,等明早他们就离开这儿,继续去看其他地方。


    专注的时间过得格外快,感觉没待多会儿,就是要走的时候了。


    山地、海洋、建筑、人文……短短的一个半月,闻慈本觉得该是相当长甚至有些煎熬的一段时间,但能画画、有志同道合的朋友在,却感觉没那么苦了。


    尤其是看着新鲜出炉的许多幅油画、水彩、铅笔写生,更是发自内心地感到喜悦。


    要回去的当天上午,陈元年教授宣布这天什么也不做,大家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闻慈二话没说:“我要去吃顿好的!”


    感兴趣的地方基本都去过一遍了,马上要走人,闻慈就想尝一尝当地特色的好菜,这段时间,除了几顿算是改善生活的海鲜,基本上顿顿粗茶淡饭,除了白粥煎饼就是玉米面馒头,大家都这么吃,她也不想撂下大家一个人吃好的。


    虽然心里觉得还能适应,但实际上,她这段时间已经瘦了一圈。


    大家各走各的,约定中午十二点前回到招待所。


    闻慈直奔最近的一家名饭店,是她对当地人写生时跟人打听出来的,油焖大虾、蒜蓉海肠、四喜丸子……闻慈点了几道最有名的好菜,大吃一顿,几乎吃个精光。


    吃完十一点,她又打包了两份德州扒鸡,这才匆匆赶回招待所。


    跑去满足食欲的就没玩,跑去游玩的就没吃午饭,在车上拿出煎饼当干粮。


    闻慈拿出一盒金黄鲜嫩的扒鸡,还没凉透,她大方道:“请大家吃!”说着,热情地跟老师同学分享,这扒鸡味道的确很好,一盒给大家分,一盒捎回给徐截云。


    现在才五月底,天气没那么热,扒鸡半天不至于坏了。


    袁韶攥着卷了扒鸡肉的煎饼,牙齿咬住,狠狠拽了一大口,这是她近来跟当地老乡学到的吃法,吃了一口,她夸张地感慨道:“国宴也就这样了!”


    大家大笑,气氛欢欣,关系比写生前又亲近许多。


    火车晚上七点到首都,大家都要回学校,只有闻慈要单独走。


    陈元年教授的意思是闻慈家也在回学校的路上,大家先把她送回去,然后再进校,结果一出站台,就注意到一身笔挺军装的高大男人,长得英俊疏朗,气场落拓,美术生们的眼光下意识一亮,第一个念头是:这人很适合当模特。


    袁韶丞闻乌海青三个见过徐截云,还被请过吃饭,顿时盯向闻慈。


    “你对象来了,”袁韶戳戳闻慈胳膊肘,满脸促狭。


    “看来我有人送了,”闻慈笑道,准备走过去,实际上徐截云见到她后已经走了过来,他腿长步子大,几步就到了近前,一身没来得及褪下的戎装,尚残留着枪支训练的硝烟气味。


    闻慈大大方方跟教授和其他同学介绍:“这是我对象。”


    徐截云露出微笑,和刚才的严厉肃穆不同,居然显得很亲和,“你们好。”


    陈元年见到这青年,心里暗暗吃了一惊,他活这么大岁数,眼力多少有点,一看便觉得,这军官的级别恐怕不会低。他微微点头,笑问:“你来送闻慈回家吗?”


    徐截云颔首,他知道今晚闻慈回来,特意过来接的。


    闻慈在大家打趣的目光中挥手告别,“大后天见!”她笑盈盈说。


    她说话的功夫,徐截云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动作自然而然,一看就是常做的,等两人走的时候,闻慈就顺手挽上他的手臂,仰头说着什么,笑盈盈的。


    ……


    “怎么瘦了这么多?”徐截云问,看着闻慈瘦削了一些的脸颊。


    “吃得不太好,又比较辛苦,”闻慈说着,去之前怕受苦,去之后倒也觉得还行,甚至觉得要是下次再去,也可以接受,她不甚在意地笑嘻嘻问:“你最近怎么样?”


    “还好,”徐截云笑道。


    他最近几乎每天都在加班,为了多完成工作,给六月份腾出更多的婚假。


    两人上了车,这次是往军区开的,今天周五,距离周一上课有些时间,闻慈正好去那儿待两天,距离婚宴还剩不到十天时间,这周末两人要去领结婚证,还有些事要商议。


    闻慈掰着手指头算,“同学、老师、朋友……”


    她算了半天,只算了关系很好又在本地的人,最后肯定道:“我大概会请不到二十个人。”


    这个数字不算多,徐截云笑道:“不多请点?”


    “关系一般的请来干嘛,”闻慈摇头,“份子钱用收吗?我不打算收朋友的。”


    她觉得份子钱、随礼这种东西就像存款,你在别人那儿存了一笔钱,过些年人家再连本带利地还给你,不像是一种祝福,反倒是一种麻烦的交换——还得急着自己欠了谁的钱、谁又欠了自己的钱没还。


    徐截云摇头,解释道:“爷爷怕有人借着结婚,在红包里夹带送礼,麻烦。”


    闻慈松口气,管他什么原因呢,反正结果越简单越好。


    简单几句把正事说完,闻慈忽然“哎呦”一声,连忙把包里的饭盒掏出来,隔着油纸,笑嘻嘻提起一只大鸡腿:“我捎回来一只德州扒鸡,超级好吃,你快尝尝。”


    徐截云笑道:“你也吃,多吃点——你不是还要穿婚纱吗?”


    闻慈白他一眼,“我肯定几天就能补回来!”把鸡腿塞进他嘴里。


    她还记得前面开车的小赵,这每次一开三两小时,也够麻烦的,到地方之后,特意给小赵分出来半只扒鸡,笑道:“你拿回去当夜宵。”现在九点多了,的确是夜宵。


    小赵不好意思,推拒了两下才收下。


    剩下的扒鸡还是香喷喷的,香得富贵都抽着鼻子走过来了,往桌上跳。


    闻慈没给它,“咸,你不能吃,”说着去洗了手,回来认认真真啃鸡翅,她最喜欢啃鸡翅,肉贴着骨,又嫩又入味,旁边徐截云坐在身边,吃着鸡肉,眼睛往她身上看。


    闻慈头都没转都知道他在看自己,那目光非常有存在感。


    “你看我干嘛?”她一边和跃跃欲试夺食的猫作斗争,一边咬着鸡翅含糊问。


    “我们明天还是后天去领证?”徐截云说完,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我明天后天都有空。”


    “你想哪天?”闻慈扭头笑问。


    “明天,”徐截云斩钉截铁,“最好明天民政局一开门我们就到。”


    闻慈咯咯地笑,连连点头,“行,行,那就明天。”


    一起分享完半只扒鸡,闻慈吃得满手的油,她往手上打着肥皂清洗,身后徐截云收拾东西要去单身宿舍暂住一宿,还感慨说:“等你下回来,我就不用走了。”


    到那时候,他就是正经有证儿的合法人士了。


    一大早,闻慈起来,就开始准备。


    她四月份写生前特意把东西搬了过来,除了这会儿穿的衣服,还有一众化妆用品,基本都是她在港城的时候买的,她熟练操作,等徐截云回来的时候,就见她正在夹睫毛。


    他不太懂这个步骤,但聪明地没有开口,摆弄起自己的相机。


    这会儿领结婚证没有拍照,但他想给闻慈拍照。


    妆容结束,闻慈拎着床上的两条裙子问:“你说我穿哪个?”说着,把两条裙子放在身前比量。


    徐截云仔细看了看,这是两条红裙子,左边的没有袖子,裙摆像一把蓬松的伞,右边的是红裙子上有许多白色小圆点,长度更长,到小腿中间,款式他说不上来,但都很好看。


    穿在闻慈身上肯定都很好看。


    事实证明闻慈也只是顺嘴一问,她低头看看,自顾自选了左边这条,“嗯,还是这个吧。”


    小红裙、黑色中跟皮鞋,闻慈穿在身上像从T台上刚刚下来,衬得她樱桃红的嘴唇更加红润了,她翘着手拎着伞似的裙摆左右转转,还算满意,回头盯徐截云。


    他今天身上穿的是中山装,见她看来,主动表示,“你拿来的西装还在,我想拍婚纱照的时候再穿。”


    闻慈满意点头,挽住他手臂,意气风发,“走吧!”


    民政局一开门,就见到一对漂亮的青年男女赶早进来。


    拿到一张厚厚的卡纸奖状似的结婚证时,闻慈稀罕地看了好几眼,又伸手摸一摸,旁边徐截云宝贝似的两手捧着,放到带来的宽盒子里,生怕折了破了。


    闻慈看他这样,打趣道:“你紧张啊?”


    “你不紧张?”徐截云反问,笑着捏捏她耳垂:“那小闻同志的耳朵怎么红了呢?”


    闻慈把自己那张也放到他盒子里,欢呼一声,“走走走,我们去拍照!”


    今天拍照也约了老师傅。


    徐截云的打算是今天拍拍领证的照片,明天再拍婚纱照,小闻同志虽然最近累瘦了些,但婚纱还是能穿进去的,他摸着那件挂在衣柜里的婚纱,迫不及待看到闻慈穿上它的样子。


    老师傅抱着相机过来,见到两人,眼前一亮。


    “我给人拍照好几十年,少看见你们俩这么漂亮的,”老师傅不住地夸赞着,还说:“去年那个外国人在民族文化宫办的服装表演你们知道吗?你这身就跟那里面一样!”


    他说的是79年一个高卢时装设计师在首都办的走秀,那场秀闻慈在报纸上就见了,据说服装靓丽,入场券也非常昂贵,就是在那之后,首都的街上似乎一下子多了彩色。


    老师傅很内行,夸闻慈裙子漂亮,妆也漂亮,像是恨不得跟她取取经。


    “这裙子哪儿买的啊?港城?哎呦呦,怪不得,那港城的衣服肯定比咱们这儿时髦啊,”老师傅一边举着相机拍一边问:“闺女,我能找裁缝定个这样的挂在店里展示吗?”


    “行!”闻慈笑盈盈答应,扭头问:“这个姿势还好吗?”


    “好好好——”老师傅吆喝,“徐同志你看我镜头,你别老盯着人家了!”


    第190章 婚宴今天实在是个好天气。明亮的……


    今天实在是个好天气。


    明亮的日光显得洁白的婚纱更润泽,绸缎质地温润,像一匹披在身上的水练,站在春夏相接的新绿草地上,拎着裙摆奔跑起来,头纱扬起,回头时笑靥如花。


    老师傅快门按个不停,完全不用他教怎么摆姿势,这新娘自己摆得还更好看呢!


    闻慈一边牵着徐截云的手,一边笑:“你又不是在训练,跑慢一点!”


    拍“婚纱照”的过程有些太陌生,徐截云难得有些局促,他放慢脚步,身上合体的黑色西服跟着放松下来,拍到中途,闻慈停下来休息,跟老师傅凑到一起说话。


    老师傅直竖大拇指,“肯定好看!你俩都特上镜!”


    昨天领证时拍的照他已经在洗了,效果非常好,在他拍照的几十年里都算数一数二的好,今天这对新人造型精致,天气好光线好,又会摆造型做表情,天时地利人和,他要不是知道新郎身份不一般,都想问问能不能把婚纱照挂他的小店墙上了。


    闻慈笑道:“等会儿我想拍几张扔捧花的,还有近景。”


    她跟老师傅沟通时会说得特别详细,确保两人脑袋里出现的是同一幅画面,等沟通完毕,闻慈抱着捧花勾住徐截云手臂,笑盈盈道:“快过来!”


    徐截云乖乖过去,任由她摆弄自己的肢体。


    他还是头一次觉得,自己好像四肢不是自己的,极其不协调。


    这会儿修片的技术约等于无,但好在老师傅拍照水平很高,昨天的照片闻慈看了,效果很好,她很有信心,跟徐截云细细说了一遍他该怎么办,然后先拍近景。


    白色缎面婚纱、黑色西服,都是简约而活泼的款式,颜色简单,但并不显得乏味。


    闻慈为自己配了两束花,一束是鹅黄、水粉、蓝紫搭配长长的绿铃草,色彩对比强烈,有种浪漫灵动的油画感,而另一束是浅色的,白粉为主,温柔而甜蜜,适合小幅度动作。


    拍完近景,闻慈抱起彩色捧花,作势要抛。


    这个镜头徐截云是在后面当背景板,闻慈抛前,特意回头说:“你不要接哦!”她很怕徐截云职业习惯,花一抛起来,他人也窜出来接。


    徐截云好笑,“我看起来很像笨蛋吗?”


    闻慈朝他眨了下左眼,对老师傅喊道:“我要抛咯!”


    色彩绚烂的花束抛向天空,特意调整过的扎带松开,构成一道瀑布似的彩虹。


    底下的新娘仰头大笑,整张脸熠熠生辉。


    ……


    婚纱照拍到黄昏,费了不知道多少盒胶卷,等出来时,老师傅还问婚宴那天要不要去,他拍这对新人简直上了瘾,这俩人条件好,八成也会专门换衣裳,拍起来肯定好看。


    闻慈想了想,扭头问徐截云:“那天是不是不太方便?”


    拍了一整天,又笑又闹,她现在说话都有些气喘,但眼角未褪去的笑意还是开心的。


    徐截云诚实道:“有点太高调了。”


    那天不是只有朋友战友,还有许多他爷爷那辈的老领导。


    闻慈倒不算很可惜,反正办宴那天要符合这个时代,婚纱或秀禾服什么的都不能穿,估计也就是穿一身亮眼点的红裙子,还得是带袖子过膝盖较为保守的那种款式。


    她笑道:“师傅,我这两天能去看您洗照片吗?”


    “行啊,”老师傅点头,他这几天的时间特意腾出来了,就为了给两人拍照,他抱着自己用了多年的老包,还特意说:“到时候你过来好好挑挑,这么多照片,得一百张了!”


    也就是他俩有钱,不然光胶卷费都够贵的。


    闻慈笑着点头,“行,到时候我来上色。”


    虽然老师傅也能上色,但闻慈还是想自己来,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感觉。


    从郊外的草坪回到市区后天早已黑了,中午饭是糊弄的,闻慈此时饥肠辘辘,她下了车,拖着徐截云走了两步,早上还挺直的后背似乎都累弯了点。


    “我背你?”徐截云笑问,听出她脚步都沉了。


    闻慈嘿嘿一笑,声音甜蜜起来,“你真好,”说着,快乐地往他背上爬。


    徐截云弯下腰,等她上来,拖着她腿往上颠了颠,走到闻慈家门口,背上的人才跳下来,掏出钥匙开门,换了衣服,闻慈去厨房随便煮了一锅鸡蛋面。


    “快吃吧,”闻慈分他一碗超大的,自己也抱着碗吃起来。


    徐截云脱下了西服外套,黑色领带也摘了下来,他解开两颗扣子,松松脖子,想着这身衣服以后要好好保存,就算没再穿的机会了,也得留作纪念。


    狼吞虎咽吃了两口,闻慈才问:“你今晚在哪儿住?”


    问是这么问的,闻慈不等他回答,又补充一句,“小赵都回去了,这么晚,你回军区和你爷爷那儿都来不及吧?”说着,亮晶晶的眼睛眨了眨,很有些狐狸的狡黠。


    徐截云笑,“那怎么办?我在你这儿打地铺?”


    “诶?”闻慈竖起眉毛,义正言辞,“我们现在是合法夫妻,合法,有证的!”


    徐截云“哦”了一声,顿了顿,笑问:“那我能留下来住吗?”


    “当然可以,”闻慈满意地点头,强调说:“我可以分你半张床。”


    吃完,徐截云自觉地去刷碗,闻慈烧水,准备洗澡。


    今年,她特意请师傅给房子弄了个浴室,有自来水管,但没有热水器自动烧热水,好在闻慈特意托人弄了个陶瓷浴缸,她刚拎起烧开的水壶,徐截云就接了过来,“我来。”


    徐截云还没进过浴室,看到那个硕大的洁白浴缸,脚步顿了顿。


    “这得加多少热水?”


    一壶开水倒进去,水温只是从凉变成没那么凉,徐截云接了第二壶水继续烧,回来时,见到闻慈正蹲在浴缸边上,下巴贴在陶瓷上,伸手拨弄着里面清澈的水。


    “累了?”徐截云走过去,捏了捏她的肩。


    “哎呦!”闻慈立马叫了起来,像被踩到脚,她歪歪脖子,却指挥道:“往左边点,左边……对对,就是这儿。”


    徐截云的手劲儿太大,减了两回,闻慈终于满意,舒服地趴在浴缸边上,两手都垂进水里。她懒洋洋地问:“你要试试那个淋浴吗?它只能出凉水,也就天热的时候洗洗。”


    徐截云不怕冷也不怕热,“等你洗完了我就洗。”


    闻慈没答,徐截云也没在意,等新一壶水烧开,再拎过来。


    结果一过来,就发现刚才还在浴缸外的人到了浴缸里,清澈的水变了色,成了一种像白天那束捧花一样的浅粉色,泛着细密的泡沫,把水下的身体完全遮盖住,只露出一小片洁白的肩膀后背,脖颈光洁,潮湿的蒸汽打湿了发梢,变得湿漉漉。


    她趴在浴缸另一头,声音很可爱,“别烫到我啊。”


    徐截云顿住了。


    过了好半天,他才慢腾腾走过来,闻慈听到他皮鞋踏在瓷砖地面的“啪嗒”声,她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维持着趴着的姿势不动,听到热水加进水里的哗啦啦声响。


    水温一点点升高,她正想着他会干点什么,结果又听到几声脚步声。


    “???”闻慈震惊扭头,只看到一个黑色的背影。


    这就出去了?


    此后徐截云又进来出去两趟,每次一言不发,加满一壶热水就又出去了,等他加到最后,闻慈都想说别加了,水温已经可以了,再加就要烫人了,就听到轻轻一声响。


    水壶放到木桌上的声音。


    闻慈要说话的嘴巴立刻闭上了,耳朵竖起来,悄悄听着身后的动静,细细簌簌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她没动,耳朵慢慢红了,半分钟后,耳垂被一只手指捏住。


    “我能进来吗?”用词很客气。


    闻慈觉得这好像不是能让人拒绝的语气,她更紧张了,侧侧头,那只微微粗糙的手顺着她耳垂往下,握到她脖颈上,她没说话,默默往前挪开点距离。


    “嗯?”后面的人非要她回答。


    闻慈忽然觉得今天好像不是很合适,她又往后挪,咳了咳,“我觉得吧……”


    话未说完,脸被人扭过去,一张嘴巴堵了上来。


    等闻慈晕晕乎乎反应过来,浴缸变得狭窄,她明明是特意挑了个能装双人的浴缸,但徐截云太高太壮,硬是把大半浴缸占满了,她坐在他腿上,把脸埋在他胸口。


    神态看着很老实,手不老实,在他蜜色的肌肉上这里摸摸那里摸摸。


    徐截云抚着她的脊背,比缎面婚纱还要柔滑,“明天你几点的课?”


    闻*慈“唔”一声,脑袋贼兮兮往上抬,本来是想观察他的脸色,却发现他一双眼睛正望着自己,明明是含笑的,却莫名带有一种野兽般的侵略性。


    她又开始打退堂鼓,“下午……不不,其实早八……”


    谎还没撒完,已经被识破的人捂住嘴巴了。


    “好,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闻慈两个小时后,知道是什么了。


    ……


    软绵绵的被褥似乎比平时还软,简直像云朵,闻慈一落到床上就不肯动弹了,身后一只手挨上来,她被烫到似的往前连蹭半米,扯开棉被,裹到自己身上。


    “……要不你还是打地铺吧?”她用后脑勺对着徐截云无情地说。


    “说晚了,”徐截云顺应闻慈最开始的承诺,占据了另外半张床,其实不冷,但他还是扒拉过来一半被子盖到自己身上,里面的人往墙边躲,他四平八稳平躺下,“睡觉。”


    “真的?”闻慈把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眼神怀疑。


    “真的——我保证,”徐截云闭上眼睛,以示正直。


    闻慈于是磨磨蹭蹭往中间挪,看他的确板板正正要睡觉了,这才伸出手,手掌心贴在他胸肌上,徐截云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疑惑又期待地看着她,要翻身过来。


    “你说要睡觉的!”闻慈抢先喊道。


    徐截云又躺回去了,两手放在腹部交叠,“那你还摸我。”


    “你别说得这么不正经,”闻慈理直气壮,手心感受着蓬勃的肌肉,没发力时是软而韧的,心跳微微震荡,说实在的,手感超级好,她一边摸一边说:“这是我的习惯,睡觉的时候必须得摸点什么,你要是不让我摸——”


    “让,”徐截云双眼紧闭,假装正人君子,“你怎么摸都行。”


    闻慈满意地哼了一声,她其实也不是骗人,她的确睡觉不老实,爱侧睡,也爱抱着玩偶被子,她也闭上眼,微微蜷缩,没过多久呼吸声就均匀起来。


    徐截云睁开眼,小心侧过身,把人抱进自己怀里。


    他轻叹了一声,再次闭眼。


    睡觉。


    ……


    早上醒来时日上三竿。


    另一个枕头早已凉了,徐截云早就去上班,闻慈打着哈欠坐起来伸懒腰,发现浑身酸痛,桌上有一盘蜂蜜脆底小面包,当然是他出门买的,她捏了两个吃。


    下午有节大课,闻慈吃了点东西又背上书包,去老师傅那儿。


    老师傅正洗照片呢,闻慈看了看领证那天拍的照,已经洗好了,因为胶片贵,老师傅力求把每一张都拍好看,没有抓拍,她也挺喜欢,就算黑白也很漂亮。


    老师傅知道闻慈是学画画的,还是正经在大学里学画画的,对她的水平十分信任。


    先用铁□□褪色,再用硫化钠把它调成棕色,也就是中间色,上色可以用水彩,也可以用油彩,效果不同,前者灵动清浅,后者浓郁,但各有利弊。


    水彩容易褪色,油彩容易画成年画娃娃,色彩太浓又不平衡和谐的时候,也就俗了。


    闻慈再三思索,决定还是看照片的氛围来。


    气质活泼、调皮、甜蜜的那些,就用油彩,而更加古典柔和、宁静的那些,就用水彩,老师傅洗照片的间隙出来看她一眼,还夸她,“你这上色比我还好!”


    待到午后,闻慈就近去国营饭店吃了顿午饭,就直接去学校了。


    要通知的人其实都通知过了,但以防万一,闻慈还是挨个说了一遍,尤其强调不用随份子,她还额外跑了趟本科和国画系,为了告诉苏林和钟玉兰。


    闻慈还给首都音乐学院打了电话,她付电话费,找到陈小满,再次说了一遍。


    六月八,婚宴。


    这天的天气也很晴朗,事实上,最近的天气就像闻慈的心情一样好。


    徐截云的母亲仍然没在,她在大不列颠驻大使馆,徐父终于从南部军区匆匆赶来,跟闻慈这几天见过几面,他性格严肃,话不多,但给了闻慈一个丰厚的红包。


    徐家还特意买了今年刚在首都售卖的进口电冰箱、洗衣机,已经送进了闻慈的家,本来还打算买电视机的,但因为现在的电视机尺寸又小、又是黑白的,闻慈给婉拒了。


    宾客们陆陆续续的来,闻慈有些面熟,有些不认识,都露出微笑来问好。


    她今天穿得是一身正红套裙,款式板正,脚上的皮鞋也是红色的,主打一个端庄喜庆,唯一看着活泼点的,是露出来半条小腿,以让她不像掉进了红色大染缸。


    旁边的徐截云就更板正了,黑色中山装,闻慈每次看到他都忍不住笑。


    刚要笑出声,迎面进来一位拄着拐杖的老爷子,徐截云尊敬问好,又寒暄两句,闻慈立刻跟着问好,伪装出得体的微笑,老爷子对她笑笑,夸了两句,就进去了。


    闻慈悄悄问:“怎么这么多人?”


    “熟人很多,”徐截云笑道,他今天脸上的笑也没下来过。


    他爷爷这一辈的熟人、他父母这一辈的熟人、他自己的熟人,男女老少几乎络绎不绝地来,有种这个年代少见的大规模,把酒楼坐满了大半。


    美院油画系的这些人约好了一起来,到门口时,吓了一跳,“今天是好几家都办婚宴吗?”


    “没有,就我们一对,”闻慈笑道,怕他们紧张,还特意带他们进去。


    袁韶他们进去,看到一张张面孔,的确有些紧张。


    许多人身上穿着军装、中山装,气场一看就不普通,甚至莫名让人打怵,袁韶被一些目光盯着,觉得自己今天应该再好好打扮一下,比方也穿个套裙?


    闻慈轻拍她的后背,一面对大家微笑,一面悄悄道:“没事,你们等会儿好好吃。”


    闻慈想请的人不多,加起来凑不够三桌,基本上都是美术行业的。


    闻慈把袁韶他们请到一张桌上,旁边坐得笔直的陈小满看到她,眼前顿时一亮。


    她来了好一会儿了,一个人坐在这儿,谁也不认识,简直如坐针毡。


    闻慈为他们介绍,知道都是她的朋友,这帮人坐在一起聊天。


    年君跟钟玉兰是一波来的,郑副校长是和陈元年教授几个一起来的,都是教过闻慈且相处很好的老师,纷纷道贺,进来见到酒楼,也是着实愣了愣。


    倒不是单纯人多,只是几个颇有阅历的老画家打眼一看,见到好几个见过的人。


    他们完成上面的绘画任务时,在国宾馆等地方见过的人。这


    郑副校长看眼闻慈,十分惊叹,“这都是徐同志那边的人?”


    闻慈笑笑,点点头,她不知道这几位想坐哪儿,是想和美院的学生他们坐在一起,还是和老一辈坐在一起,于是悄悄问了问,郑副校长今天也不是为了社交而来,说和丞闻他们坐一起就好,只是坐下后,找几位相熟的人过去说了几句话。


    闻慈这边的不管老少,大多气质文雅,甚至还有丞闻、乌海青这样的,一个长头发一个没头发,相当有个性,一看就是搞文艺的,和另一波男方的人泾渭分明。


    年君把着椅背,想说些什么,但这么多人看着,又不好意思开口。


    闻慈回头时注意到他的神色,悄悄问:“怎么了?”


    年君许久没见,整个人沉稳很多,当初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晒黑了两度,整个人看起来都成熟了些,今天穿着风衣,理着头发,打扮得很有沿海沪市那股范儿。


    “我有事和你说,”年君说完,又补充道:“等婚宴完了再说。”


    闻慈这会儿的确没空听,她点点头,又去门口迎接了。


    到最后,整个酒楼都坐满了,也到了时间。


    这会儿的婚宴流程不复杂,证婚人请的是徐截云军区的领导,没有那种司仪低俗或者无趣的玩笑,一切都非常正经顺遂,连徐父的祝福都是言简意赅,两个意思,一是让两个年轻人以后加倍上进、为国争光,二是让大家吃好喝好。


    然后就是敬酒环节了。


    徐截云喝酒,闻慈喝的是掺酒的荔枝汽水,不过在场的也没人会挑剔她喝的是什么。


    敬到长辈那些桌时,闻慈颇有些压力,到他的堂妹堂弟、大院子弟那波,她就开始放松了,至于对自己的朋友们,她就更加轻松了,恨不得当场坐下一起吃席。


    桌上的酒都是五粮液,还有额外准备的各色汽水,想喝酒和饮料都有。


    敬了一波酒,闻慈光喝汽水都快喝饱了,喝真酒的徐截云倒是面不改色,颧骨都没红,徐老爷子满面春风,不住地高兴,为老朋友们介绍闻慈。


    他夸得闻慈都不好意思了,脸蛋发红,穿军装的老爷子们倒是笑眯眯的。


    “老徐,你这家伙有福气啊,“宗少和笑道。


    他旁边坐的是连秀政夫妻俩,闻慈第一次来首都时,一起吃过涮羊肉还以为徐截云老牛吃嫩草的人,她也跟着笑,心里想着,这两人还真的修成正果了。


    她举起酒杯,祝福道:“祝你们来白头偕老,永远幸福美满!干!”


    徐截云干了这杯酒,笑着说:“我是很走运。”


    他脸上的笑看得人牙酸,大家哄笑起来,和他关系好的纷纷打趣,徐截云每桌都聊了聊,再和闻慈碰见,见她脸颊微红,低声问:“醉了吗?”


    “没有,被夸的,”闻慈忍不住笑,“你爷爷快把我说成天上仙女了。”


    徐截云也笑,把她耳边落下的碎发捋到耳后,“你不是吗?”


    闻慈朝他眨眼,角落里,两人嘀嘀咕咕,笑起来时周围的人似乎都不存在了。


    该敬的酒敬完了,该寒暄的也寒暄过了,两人一并去主桌留的位子吃饭。


    这家酒楼的菜色不错,酱猪蹄尤其好吃,闻慈拿筷子夹成小块,送进嘴里,以免弄油口红,她今天画了淡妆,早上又特意多吃了,这会儿吃得不多。


    实际上也吃不了多少,说的话比吃的菜可多多了。


    等到饭菜吃完,几个老爷子带头先离开,其他人陆陆续续起身,闻慈说“再见”都要说累了,笑到感觉口红都在风干。


    终于要结束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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