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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迟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41章 翻译葛小虎和几个队友来的时候,……


    葛小虎和几个队友来的时候,就见到边角里的队长两人。


    别问他是怎么发现的,问就是出于对八卦的敏感直觉,他戳戳身边的队友,几个人正赶着吃饭呢,“干啥”,下意识瞅过去一眼,一双双眼睛就直了。


    “那,那个姑娘对面的,是咱们队长?”


    葛小虎露出一口雪白牙齿,黑黑的娃娃脸放光,“闻同志来了。”


    几个人互相捅咕着,不知道要不要去打招呼,二愣子葛小虎已经率先迈出了步伐,等徐截云抬眼看到他们的时候,春风拂面的神情微妙了一刹那——他们过来干啥?


    葛小虎半点没有讨人嫌的自觉。


    他敬了礼,又笑嘻嘻道:“闻同志!”


    闻慈被他的问好声吓了一跳,一扭头,就见到很久没见的葛小虎,比起之前,他好像更黑了一点,显得那一口牙更白的,她笑着打招呼,“葛小虎同志,你好。”


    她又好奇地看了看他身边,是几个陌生的兵。


    对方显然对她也很陌生,眼里的好奇快要溢出来,燃烧着一种叫八卦的光。


    徐截云觑几人一眼,“吃饭了?”


    葛小虎老实摇头,“刚来,还没呢。”


    徐截云板起脸道:“没吃饭不去吃,等我给你端饭呢?”


    葛小虎还要说话,被几个同伴捂着嘴拉走了,队长脸都黑了,这是嫌他们煞风景呢嘿嘿。


    闻慈收回目光,快速把最后几口饭塞进嘴里,拿手帕擦了擦嘴,这才道:“你回去吧,我也该走了。”


    徐截云:“……这么快?”


    闻慈笑眯眯道:“我还有事呢,你加油洗照片,等过几天我来看你,”拿走照片。


    徐截云心里有点怅然若失,“等洗完我去找你吧,去外面找个地方坐坐。”


    闻慈想了想,这也好,免得她白跑一趟。


    她和徐截云在食堂门口分了别,她说有事不是假的,今天来,她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徐截云,为了避免白跑一趟,她是打算去小志和小圆家顺便拜访一趟的。


    她转道去了家属区,先去孙家敲门,今天周日,果然孙家一家人都在。


    和孙家人挨个寒暄了一下,闻慈揉了把抱在自己腿上的小志脑袋。


    她从包里拿出两个油纸包,还没等打开,孙大娘就叫开了,“你这孩子,上门怎么还拿东西?收回手收回去,你这趟出差可没少吃苦吧?人都瘦了一圈。”


    闻慈失笑,“就是坐太多火车累的,没事儿。”


    说着,她把两个油纸包给了小志,笑道:“这是我在西北那边和西南那边买的,葡萄干芒果干什么的,咱们这边没怎么有卖的,我捎了好多回来,给大家尝一尝。”


    小志捧着两个油纸包,看看奶奶,又看爹妈。


    林苓让他收了,转道就去橱柜里拿了一袋东西出来,非得让闻慈捎着,她笑道:“这是之前朋友给我捎的,梨膏糖,咱们这儿没有卖的,你拿回去吃。”


    梨膏糖虽是药,但又香又甜,也是很贵的零食。


    闻慈收下了,她坐下和他们聊了聊,孙大娘对她好几个月不见踪影很好奇,闻慈就给她讲了讲自己出差去的地方,看到了什么,听得孙团长也放下报纸听进去了。


    小志更是连果干都顾不上吃,站大嘴巴,听得吃惊极了。


    闻慈讲到熊猫的时候,他忍不住问:“它真的那么可爱吗?”


    “当然啦,它虽然很大,比老虎还大,但是非常可爱,”闻慈在自己眼睛旁边圈了两个圈,说道:“它有两个黑眼圈,身上的毛除了黑色只有白色,就像大侠一样。”


    林苓笑道:“我以前在首都动物园里见过熊猫,就是你说得这样。”


    小志顿时扯着她衣袖问:“妈,妈我怎么没见过?”


    “那会儿你还只会爬呢,”林苓失笑,把他拎到身边沙发上好好坐着,“你下学期好好学习,要是考试考好了,我就带你去首都看熊猫,行不行?”


    小志用力点头,“行!”


    闻慈在孙家度过了愉快的一小时,在他们的挽留中走了。


    她又去了隔壁宋家,大人们只有宋不骄在,没看到小圆,她和同学出门看电影去了,闻慈就把同样的油纸包交给宋不骄,顺便拿到了她为自己找到的两本书。


    好久前托她找的《数理化自学丛书》,加上手上这两本代数,就齐了。


    宋不骄看她爱不释手地翻阅,笑道:“这么喜欢数学啊?”


    闻慈:“……”她其实一点也不喜欢,真的。


    她把两本书放进已经空了的包里,找借口道:“我觉得学习是有用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用上了呢?”说着,她调皮地眨了眨眼,又笑着说:“这叫不打无准备的仗。”


    宋不骄被她逗笑,煞有介事地点头,“你说得对。”


    她又问:“那你现在就回到白岭不出去了?”


    闻慈摇头,叹了口气,“也就待一个月,我就得又出去跑了呢,”虽然有点累,但起码是为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奔波,她觉得还是有意义的。


    闻慈和宋不骄短短聊了二十分钟,便要走了。


    临走前,宋不骄给她拿了一包花生牛轧糖,这种糖奶香味足,里面还有花生碎,比大白兔奶糖还贵呢,闻慈出门后吃了一块,满足地眯起眼睛。


    ……


    回来第一天,她一直在外头忙碌。


    从部队回去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今天周日,大多数人都在放假,闻慈没去电影院,她现在虽然是回白岭了,但又没法回去上班,还不如当作自己还在出差。


    她看时间还早,回家拿了东西,又去了趟陈小满家,得到了陈父陈母的热烈欢迎。


    两个人喜欢一切上进又正直的年轻人——闻慈上班才一年,都能被首都借调去了,这说明她非常上进,而正直是两人能感觉出来的,再加上闻慈是小满的好朋友,所以,闻慈非常受到这俩事业型领导的喜欢。


    陈父陈母知道她这趟出差是被首都单位借调去的,但不知具体情况,眼下一问,看她的眼神顿时又称赞几分,好青年,都敢于为国家赚外汇了。


    他们硬留闻慈晚上吃饭,等陈小满五点多回家,见到闻慈时,高兴地欢呼起来。


    “你回来了!”她一把扑到闻慈身上抱住。


    闻慈含笑和她抱了抱,又笑道:“我昨晚刚回来的。”


    陈小满高兴,又有些懊恼,“你什么时候来的?今天我被叫去加班,不然就能早点见到你了。”


    陈父严肃道:“加班是好事,代表你做贡献。”


    陈小满吐了吐舌头,不说这个了,高高兴兴拉着闻慈道:“你出差外面怎么样?好玩吗!”


    闻慈笑着点头:“其实还挺好玩的。”


    两个很久没见的朋友大聊特聊,吃饭前,闻慈暗戳戳把包里的书籍露出一个边角,陈父不经意间看到,一下子就认出来了,“你这是《数理化自学丛书》?”


    闻慈立即点头,顺势道:“我托人帮我找了一套,觉得特别有用。”


    陈父没想到她毕了业还有学习的意识,看向陈小满,说道:“我就说,哪怕毕了业,爱学习的人也还是会创造条件学习吧?你看小闻,工作这么忙,还不忘学习呢。”


    陈小满瞠目结舌,“你这么喜欢数理化?”


    可是上学那一年她也没看出来啊,上数学课的时候闻慈没少发呆,还不如体育课开心。


    闻慈含蓄道:“喜不喜欢的不说,主要是它有用。”


    她是准备高考报文科的,理科对她来说不太重要,但数学不学不行啊。


    就算不拔尖,那也不能拖后腿。


    但陈小满上学时的物理化学都不错,闻慈私以为,这可能是基因里带的天赋。


    陈小满咂舌,她问:“你一边出差,还一边带着书看?”


    光是想想,她就觉得闻慈实在太刻苦太奋进了,怪不得她爸总说她太懒散了呢,和闻慈一比,她的确是太不努力了。


    闻慈:“……”


    她没解释这个美好的误会,继续道:“你要是工作有空的话,我觉得最好也看看。”


    陈小满工作的确不是很忙,只是夜校的工作很琐碎,上班和平时不一样,她还要和同事相处,处理各种事情,哪怕身体上没那么忙,但心情却比不上在学校的时候。


    发现闻慈在没人的时候这么努力,她的紧张感顿时下来了。


    她看向陈父,“爸,你能给我也弄一套这个吗?”


    陈父欣慰点头,“行。”


    果然是同龄人的力量最大啊,近朱者赤,不用费劲,就把人带动起来了。


    闻慈心满意足,在陈家吃了一顿挺丰盛的晚饭,然后就走了。


    回到家时快到晚上七点,她又揣了一包芒果干,一边往楼上走,一边笑话自己像是送快递的,到了岳校长家门前,她敲了两下门。


    “谁啊?”里面传来一声喊。


    没等闻慈回来,门就开了,岳校长见到她吃了一惊,“闻慈?”


    岳校长把闻慈请进来,口中称奇:“你前几个月一直不见踪影,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后来去你们电影院看电影的时候才听说,你被借调去首都了?”


    闻慈一进来,发现岳校长妻子、女儿岳乐乐和岳瞻都在客厅里。


    很久没见岳瞻,闻慈还有点惊讶,和大家打了声招呼,把手里的油纸包递了过去,笑着说:“这是我在西南带回来的,芒果干,咱们这儿没有,给乐乐尝尝。”


    “芒果?哎呦,我只在书上见过这个呢,”岳校长啧啧称奇。


    岳校长妻子给闻慈冲了糖水,又热情地邀请闻慈坐下。


    先是熟悉的寒暄一阵,而后闻慈问:“校长,您知道范老师他家在哪儿吗?”


    现在期末已经结束了,学校放假,要是找人,只能去家里找。


    “怎么问这个?”岳校长想了想,“老范家就在学校附近,走几分钟的路。”


    闻慈没瞒着,“我有一些翻译好的东西请范老师看看。”


    岳校长恍然大悟,老范是英语老师嘛,怪不得呢。


    他从沙发上起来,“你等等,我去看看地址簿。”


    岳乐乐看着那没听过的芒果干,蠢蠢欲动,岳校长妻子就准备给她拿一块,打开纸包一看,里面是金黄色的大片果干,最大的有人半只手掌宽,又厚又韧,看着特别干净。


    她十分惊讶,“这就是芒果干?”


    她拿了一片给岳乐乐,又给闻慈和岳瞻一片,最后才自己拿了一片尝尝,虽然说是果干,但不像地瓜干那么干巴巴的,有点糯,又香又甜,有股陌生的异香。


    她连连点头,“好吃!”


    岳瞻捏着手里的芒果干,咬了一口。


    他问:“听说西南的果干在国外出口也很受欢迎,每年赚很多外汇,确实味道很好。”


    闻慈笑道:“这是我在当地老乡家买的,他们那里水果很多,一年四季都有,大多爱吃新鲜的,果干自家吃得少,”其实按她在银水寨买的量,果干哪里够,这都是她用系统画的。


    岳瞻笑笑,话锋一转,“你这阵子不是在外贸部吗?怎么去了西南?”


    去年十一月份,首都外贸部传来借调令,借调的还是和他们八竿子打不着的电影院美工时,市里着实吃了一惊,当然,他们这边也没拦着,只是都不知道闻慈干什么去了。


    林书记知道又是闻慈,还笑了一声,说这个女同志是有本事的。


    闻慈眨眨眼,“你们不知道我干什么去了?”


    岳瞻摇头,笑道:“外贸部那边只说是生产任务借调,具体情况是不知道的。”


    闻慈恍然大悟,解释道:“也没什么,就是我跑了几个地方,去当地找素材画儿童绘本——因为是试试能不能赚外汇,所以是外贸部那边下的调令。”


    岳瞻:“绘本?”


    闻慈想了想,解释道:“就是图画书,以画画为主,配上一点点文字,但是和连环画不太一样,它的文字就起到一点情节补充的作用,主动要看图画。”


    至于连环画完全相反,是主要看文字,图画只是文字的补充。


    岳瞻明白了,笑笑,“你很出色。”


    哪怕闻慈说得轻描淡写,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他知道这件事做起来有多难,起码这么多年,他没听说过一本政治类书籍以外的书能出版到国外的。


    岳校长回来,把手里的纸条递给闻慈。


    “这是老范的地址,你直接去这儿找他就行。”


    闻慈高兴地道了谢,又在岳家坐了一阵,便揣着纸条走了,她没耽搁,第二天,就坐公交到七中附近,照着枝条上的地址找范老师家,沿途还找人打听了几回。


    走了七八分钟,她见到一扇破旧的木门,两边的围墙上砖头都碎了几块。


    闻慈敲了门,听到里面低低的回应,“谁啊?”


    这声音有点苍老,闻慈猜是范老师的母亲,她高声应道:“请问范老师在家吗?我是范老师的学生。”


    来开*门的是个佝偻着腰的小老太太,面容苍老,但看着很和蔼。


    她咳了咳,让闻慈进来,“正心出门买药了,你先进来吧。”


    范老师的家是个小平房,和闻慈之前租的那个房子差不多大。


    这一间房子里,住了范老师的妈妈、妻子,还有两个孩子,两个孩子都很瘦,怯生生地躲在妈妈背后看着闻慈,范老师妻子拉了拉,没拉出来,不好意思地对闻慈笑笑。


    “这俩孩子怕生——你坐,你坐。”


    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闻慈来之前,她正在洗衣服。


    范老师妻子有点局促,“你是正心的学生?”


    闻慈知道,范老师姓范,名正心,正如他的名字一样,是个行得正坐得端的人,她把范老师妻子拉着坐下,笑着说:“我是闻慈,范老师之前的学生,不过现在工作了。”


    “哦哦,闻慈,我知道你,”范老师妻子说:“他说你是个好学生,优秀,也聪明。”


    闻慈不知道,一向严肃的范老师在家里居然这么夸自己,不过想想之前,范老师还背地里跟岳校长推荐自己当英语老师,顿时觉得范老师是刀子嘴豆腐心。


    她拿出包里的纸包,朝两个孩子招招手,“过来,姐姐给你们好吃的。”


    两个孩子胆怯地没动,看自己妈妈。


    范老师妻子连忙摆手,“咋能要学生东西呢?不用不用,他们不吃。”


    “我早就工作了,上班都好多月了,”闻慈笑着说,她把纸包拆开放在桌上,把果干塞进两个孩子手里,他们虽然瘦,但身上干干净净,小手上指甲缝也是干净的。


    两个孩子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妈妈,范老师妻子紧张地想拦住。


    闻慈忙道:“我今天来,是有事想请老师帮忙的,”她岔开了话题,顺手从包里拎出另一样东西,是个小玻璃罐,不大,里面装着浅黄色的浓稠液体,是蜂蜜。


    范老师妻子一看,“这太珍贵了,你行不行,你收回去。”


    两人互相推脱,范老师妻子不要,闻慈要给。


    到后面,忽然听到门口一道声音,“闻慈?你怎么来这儿了?”


    闻慈扭头一看,顿时松了口气,门口一脸严肃的长脸男同志,不是许久未见的范老师是谁?她忙站起来道:“我是来找老师帮忙的,问了岳校长您家在哪儿。”


    “找我帮忙?”范老师十分困惑,他能帮什么忙?


    他顺手把手里的黄纸药包放到桌上,看到上面的东西,立即明白闻慈刚才和妻子在纠缠什么,脸色一肃,“你这是做什么?收回去。”


    闻慈:“……”这夫妻俩真是一家人啊。


    她无奈道:“这是我出差的时候在当地买的,特产,真不贵。”


    芒果干的确不贵,银水寨随便哪家竹楼旁边可能就栽了一棵,至于蜂蜜,则是她额外准备的,听岳校长说范老师的妈身体不太好,她也没什么营养品能带,就画了罐蜂蜜。


    范老师不信,“贵不贵的都不走,你拿回去自己吃。”


    闻慈觉得不能就这个话题再纠缠下去了,她话锋一转,拿出自己包里的厚厚一沓东西,足足是两个砖头厚。


    她道:“我这次有要紧事请您帮忙,还很麻烦,您要是不收,我可不好意思。”


    范老师看向那一摞东西,最上面一页,是五彩斑斓的图画,画的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闻慈适时道:“我画了一套图画书,把配文都翻译成了英文,想请您看看。”说着,她拿起第一本《贝贝的故事》广市篇,随手翻开一页,给范老师看。


    这页纸的大半是漂亮的大插图,五颜六色,浓郁但和谐,主人公还是那个小女孩。


    她在一个老旧但干净的厨房里,正踩在一个小板凳上,探头看着旁边的矮胖老人家搅陶锅里的食物,食物热气腾腾,里面有黄色的碎块,看着莫名让人很有食欲。


    范老师再看旁边的配文,还真是中英文双语的。


    他看看那英文,为难地摇了摇头,“我的英文也没多好。”可能还赶不上闻慈呢。


    闻慈知道这个,但她本来的目的也不是真让范老师给她翻译,而是找个由头,到时候人家一问“你这是谁翻译的”,她就说“我自己翻译的,请英语老师帮我校对过”,这听起来一下子就靠谱很多。


    她坚定道:“主要是您帮我检查检查,有没有什么明显的错误就行。”


    她继续道:“这算是外贸部那边的任务,要是幸运的话,说不准以后能赚外汇呢。”


    果然,一听这个,范老师就答应了。


    他立即坐到桌边开始看了起来,先看字,再看配图,看着看着,目光忍不住就被漂亮的插图吸引过去了,两个孩子小口小口咬着芒果干,也不知不觉凑过去了。


    范老师妻子面对桌上的东西,更不知道要不要收了。


    闻慈都塞到她怀里,笑着说:“这么厚一沓工作,我不能让老师放假给我打白工吧?”


    范老师妻子犹豫好久,这才收下了。


    蜂蜜是好东西,养人,比白糖还难得,她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打算给妈吃完药喝点蜂蜜水,还有两个孩子,也没喝过这好东西,都尝一尝。


    闻慈坐在桌子另一边,也没闲着,摸出本子来写最后一本大纲。


    她现在只差一本首都篇没画了,前面累死累活是有用的,这一本的时间比较充裕,截至三月前,她有足足三十多天的时间来完成这本绘本。


    她正埋头苦写,忽然听到一个嘤嘤的哭声。


    她下意识抬头,看到年纪小些的那个孩子看着绘本,噘着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呜呜呜贝奶奶也生病了。”


    闻慈:“……”


    她猛地想起,两孩子的奶奶也生病了,忙安慰道:“没事没事,贝贝的奶奶会治好的!”


    第142章 过年在这套绘本不知道能不能出版……


    在这套绘本不知道能不能出版的时候,先得到了两位小观众的认可。


    闻慈连续三天拜访范家,正如范老师所说的,他觉得闻慈翻译出的成品已经尽善尽美了,而且每幅插画的配文其实并不长,最多的才有三行,用词也都是偏向基础的。


    就像闻慈对它的定义那样——儿童绘本。


    范老师觉得,自己实在帮不上闻慈什么忙。


    等他把绘本还给闻慈的时候,他也只不过翻阅词典,给她提了是否要更改几个单词和语法的建议而已,闻慈笑着感谢他,回到家继续忙碌于画画了。


    又过了两天,徐截云来找她了。


    他今天穿着军大衣来了,在门口把两个盒子交给她,道:“左边这个是洗好的照片,右边是冲洗完的底片,我定影冲洗过了,可以保存非常久,但也要注意背光。”


    闻慈没想到他还有这个意识,高兴地道了谢。


    她兴冲冲抱着盒子往里进,不忘说:“你进来啊。”


    徐截云左右看了看,进是进去了,但没关门。


    他随手脱下大衣挂到挂钩上,换上拖鞋往里,看到小闻同志的客厅,正中间桌子上乱糟糟的,随意放着一张张凌乱的图画,桌角有垃圾桶,里面有好些废纸。


    他问:“看看洗得怎么样?”


    闻慈已经在看了,其实她也看不出来黑白照片的好坏,只觉得挺还原的,她满意地点点头,笑眯眯道:“你真厉害!”说着,又让他吃桌边的果干,自己沉醉在照片里。


    她单独挑出来几张照片,徐截云看了,“这些有问题?”


    “不是,是我要把这些上色,”闻慈解释道:“我要把这些寄出去。”


    徐截云倒是很想跟她聊天,奈何这几天忙,他今天上午都是抽空过来的。


    他坐了没多久便走了,闻慈换上棉袄帽子,拿一个牛皮纸袋把挑出来的几张照片装上,把他送了出去,而后徐截云回军区,她转道去附近的一影院。


    ……


    “今天这电影好看,拍得也漂亮!”


    “《金光大道》,没点本事,敢叫这么名字?”


    “我都打好手稿了,这回的海报指定漂亮!”


    一场试片结束,十几个美工热闹地拿着画本往外走,说着说着,忽然有人回头看,“苏美工,闻美工到底啥时候回来了?这她不在,咱这还挺不习惯的。”


    苏林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四影院的美工叹了一声,语气羡慕,“本来她被借调去首都美术馆,我怪羡慕的,但还能想得通,但后面去外贸部,我是真好奇——咱们美工,能干啥外贸呢?”


    大家彼此笑笑,没谁有答案。


    闻慈调令一个连一个的下来,他们说不羡慕是假的,那可是首都的大单位啊,但想到闻慈的确画得厉害,他们也没话说,只是一等等好几个月,人都没回来,难道是不回来了?


    苏林知道大家都在想什么。


    他抿了抿嘴,声音比去年大了一些,也坚定了些,“她说她会回来的。”她不会骗人。


    于素红瞥了他一眼,心知肚明。


    她懒得参与这个话题,下楼准备往外走,结果听到一些喧哗,其中似乎混杂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她脚步一顿,脸色顿时复杂起来,“……你们想见的人,回来了。”


    大家一愣,齐齐加快脚步往下走,苏林更是跑了起来。


    大厅里,和售票员言笑晏晏聊天的,不是闻慈是谁?


    闻慈听到一阵急促脚步声,抬头,笑着招了招手,“大家上午好啊。”


    苏林镜片后的眼睛发亮,“你回来了!”


    于素红瞅了眼闻慈,什么也没说,神情平淡,但也没以前那种针锋相对的感觉了,闻慈心里纳罕,偷偷地想,怎么看上去没那么讨人厌了?


    其他美工嗡一下围过来,七嘴八舌地开问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趟回来是不是不走了?”


    “外贸部找你去看什么的?”


    闻慈笑着回答,但对于最后一个问题,她给含糊了过去,事情未定,最好还是不要和同行说,她打开手里的纸包请大家吃芒果干,一边挨个递,一边笑着转上了正题。


    “大家认识照相馆里的上色师傅吗?”


    不是每家照相馆都有着色师的,毕竟彩色照片不是一般的贵,大家拿了她的芒果干,为她绞尽脑汁地想了起来,最终,还是于素红淡淡开了口,“我有个表叔,在红旗照相馆。”


    红旗照相馆!


    市里最大的照相馆!


    闻慈虽然震惊她居然肯帮忙,一边顺势问:“我想跟他学学给照片上色,你看行吗?”


    于素红看她一眼,点了头。


    这下子,别说闻慈,其他人都惊呆了,这两人最开始呛声的样子,他们可还记得呢!


    闻慈大喜,约好了周末去红旗照相馆拜访于表叔。


    美工们还要回自家单位上班,又说了几句,便怀着激动的心情走了,苏林请闻慈回办公室坐,她摇摇头,“我还得回家干活,任务没完成呢。”


    她说着,把一罐蜂蜜给了苏林,在狗狗眼大亮起来之前,若无其事道:“我给大家都捎了伴手礼,正好,你可以给你爷爷奶奶泡水喝。”


    苏林的眼神又黯淡了一些,但还是抱着那罐蜂蜜,认真道谢。


    闻慈跟他告别,而后就回家了。


    忙,忙点好啊。


    她好像又回到了在外出差的时候,两眼一睁就开始忙,忙到晚上睡觉,感觉腱鞘炎都快出来了,难得外出的时候,还是周末跟于表叔学怎么给照片上色。


    于表叔人挺好,教人很细心,从褪色、调色开始教,一样样指导闻慈。


    黑白照片想要上色,那就要先褪色。


    褪色用的是铁□□,把黑色的金属银洗成白色,而后再用硫化钠把它调成棕色,这种中间色可以往暖色调上调,也可以往冷色调上调整,堪称全能。


    上色可以用水彩,也可以用油彩,前者更轻薄灵动,但容易褪色,后者色调浓郁,但容易呆板,要是画师一个掌控不好,就容易变成年画上红脸蛋的胖娃娃。


    学到这步的时候,是闻慈上手最快的,她看于表叔动手两遍后,就开始大胆尝试。


    闻慈把好几张照片一一上色,竭尽全力还原成自己所见的样子。


    一张和萨仁一家(除了阿不都,他当时不在)的合照,一张玉香亲手拍下的瀑布照,还有一张和林姐的合照,她个人觉得,也许是这张风景照颜色多变,比人像更难着色。


    好不容易上完,看效果,还是很满意的。


    于表叔连连点头,“到底是有美术功底,着色非常好。”


    闻慈美滋滋跟他道谢,来都来了,她不仅买了要用的两盒化学药剂,还看中了红旗照相馆另一位洗照片的胖师傅,她请店里几个人吃了饭——于表叔趁着上班没事干的时候教她上色,但本质上来说,还是在上班的时候,要是谁看不惯举报就不好了。


    大家吃了一顿饭,人人都和颜悦色,说她想再学几天都行。


    闻慈就跟胖师傅又学了下怎么冲洗胶片,对方知道她有正式工作,不怕抢饭碗,教得还挺认真,她学到差不多,感觉下一次就能试着自己洗照片了。


    这天从照相馆出来,她就把给萨仁一家和玉香的照片寄了出去。


    剩下一张和林姐的不急,等她去了首都直接捎过去就好,闻慈拿着从照相馆买的药剂回家,一边沉迷画绘本,要是画累了,就拿出一张黑白照片上色。


    这么忙到过年前夕,听到鞭炮声时,她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茫然感。


    徐截云上周来了一趟,说他过年当天来找她。


    闻慈揉揉酸痛的脖颈,决定给自己放松一天,她把颜料工具都收拾了,打扫一遍家里,拄着腮帮子,开始思索明天的年夜饭吃什么。


    大鱼大肉,可以,但她懒得做,随便一道大菜都得准备半小时一小时,要是做个一两道还行,要是做上一桌子,后几天都吃剩菜,闻慈觉得这是在为难自己。


    她想了半天,想起前几天自己买到了麻酱。


    麻酱可是好东西,过年前每户供应一两,要是平时,可是非常稀缺的。


    有了麻酱,尤其她刚从川省回来——闻慈眼珠一转,拍手决定,年夜饭就吃火锅!


    吃火锅当然要有荤有素。


    她爱吃的羊肉,她爱吃的牛肉,她爱吃的猪肉……闻慈除了姜,其实什么都挺爱吃的,最重要的,是经小闻同志脑补、系统马良笔出品的红彤彤川省地道牛油底料!


    徐截云第二天上门的时候,在楼道里,就闻到一股香辣的气味。


    这股味道极其霸道,哪怕在过年时混杂着各种好菜味道的楼道里,也香得独树一帜,一个孩子挨个门嗅,还没等嗅出来呢,就被自家亲妈拿着肉丸子诱惑走了。


    徐截云越走香味越浓,心里升起一些猜测。


    敲开闻慈的门,一瞬间爆发的辛香味让他扭头打了个喷嚏:“……”


    闻慈赶紧把他拉进来,“这么呛吗?”


    今天这门不关是不行了,反正今天过年,也没人会盯着邻居家,闻慈把人拍上,赶紧去开窗,徐截云把手里东西放到桌上,走到厨房,看到锅里沸腾的红汪汪汤汁。


    “这是,火锅?”他的语气简直不可思议。


    “是啊,香吧,”闻慈开了窗回来,笑眯眯道:“我从蓉城带回来的底料,刚才炒了一下,这样会更香,没想到气味这么大,”大得她都怕扰民了。


    她见到桌上多了几大包东西,顿时咂舌,“你带这么多东西干嘛?”


    她走过去翻了翻,发现里面有毛衣衬衣,也有糕点麦乳精,她顿时苦恼,“我过阵子还得走呢,你买这么多,我又吃不完。”


    徐截云从厨房回来,含笑道:“我觉得你可以吃完。”


    闻慈横他一眼,指挥他搬凳子,“今天我们俩去厨房吃。”


    吃火锅,就要对着锅吃才有意思呢,去厨房对着煤炉子也勉强算是。


    徐截云挽起袖子,把两把凳子搬过去,因为厨房空间狭窄,只能挨到一起,看着倒是很亲密,他看一盘盘的红肉都已经切好了,四下看了看,“我能做什么?”


    吃火锅准备起来还蛮快的,尤其闻慈有金手指,很多食物都是用系统画出来的。


    比方这些红肉,她画出来就是高高摞起来的一盘肉,完全不用自己手切,当然,她的刀工也没法切到这个薄度还均匀漂亮的程度。


    她想了想,“你下午包饺子吧!”


    徐截云欣然点头,别的面食他不会,但饺子,他还真的会包。


    两人坐到凳子上,胳膊挨着胳膊,哪怕客厅开了窗,浑身也热腾腾的。


    徐截云看着飘着整根红辣椒的锅底,忍不住问:“这真能吃吗?”


    闻慈白他一眼,“这是微辣,微辣!放心,肯定能吃的。”她自己也不是多能吃辣的人,这画的是她记忆里一家蓉城老字号的味道,看着吓人,但实际上吃起来没那么辣。


    她拿过来一双筷子,“这个放生肉。”


    又拿两双筷子,“嗯,这个我们两个吃。”


    徐截云看她安排得明明白白,忍不住笑,“平时在家里伙食都这么好?”


    “胡说,平时只是一般般好,”闻慈哼道,等到锅一开,就迫不及待地使唤徐截云放生肉,肉片在沸腾的红汤里沉浮,没一会儿就变了色,看起来诱人极了。


    徐截云忽然问:“这是牛肉吧?”


    闻慈下意识“嗯”了声,“怎么啦?”


    徐截云问:“最近市里有卖牛肉的?”看花纹,盘子里还都是很好的牛上脑。


    闻慈:“……托人买的,你吃就是了。”


    徐截云没再问,他没吃过川省的火锅,但涮锅子没少吃,看牛肉好了,就捞到闻慈碗里,看她夹起一片肉放到棕色的调料里一滚,塞进嘴里,眼睛都幸福地眯起来了。


    “好次!”她烫得一边吸气一边竖大拇指。


    这火锅打开了徐截云新世界的大门。


    比起鲜美的涮羊肉,红油火锅别有一番风味,鲜香麻辣,辣口不辣胃,别说,还真是踩着他能吃辣的临界点来的,吃到饭中,他鼻尖都冒出一层细细汗珠,感觉像喝了一大碗烈酒。


    他起身,从自己带来的东西里翻出几瓶汽水,拎过来问闻慈,“你喝不喝?”


    闻慈小鸡啄米点头,“喝!”


    吃火锅怎么能不喝饮料呢!


    徐截云拿瓶起子启开两瓶汽水,给闻慈一瓶,自己拎着另一罐,咕嘟嘟灌下去一半。


    他重新坐下,继续吃。


    闻慈觉得自己已经准备了很多食物了。


    除了几大盘份量非同一般的肉,还有冻豆腐、白菜、腐竹、木耳、银耳……反正堆满了后面的案台,但是有个高身壮的徐截云在,居然还真吃得差不多了。


    她拎着汽水瓶,小口小口喝着,饱得成了一只不想动弹的懒猫。


    徐截云笑看她一眼,“感觉你就快躺下了。”


    闻慈一副被提醒到的样子,“吃完就躺虽然对身体不好,但它舒服啊!”说着,她抱着吃撑了的肚子,准备真去躺下,结果被徐截云轻轻一拉就又坐了回来。


    闻慈眨眨眼,“干嘛?”


    “想和你唠嗑,不走行不行?”徐截云说着,撸起袖子收拾用完的碗筷盘子。


    闻慈看有人干活,立即改口,“行,非常行,没问题!”


    闻慈还把围裙拿下来,给徐截云穿上了。


    粉白格子的小围裙,她穿着正合适,穿在徐截云身上,怎么看怎么不伦不类,那围裙的宽度,还比不上他宽阔的胸围,有一种东北虎装小猫喵喵叫的感觉。


    徐截云刷了几个盘子,就听到后面“扑哧”一声笑。


    他扭过头,就见闻慈望天望地,就是不望他,要是嘴角没那么难压的话,看着还挺正常。


    他板着脸,“干嘛?”


    闻慈不敢说话,怕一出声就笑出来,她连连摆手,汽水也不喝了,掉头就跑。


    徐截云没追,花了十五分钟,麻利地把厨房收拾了出来。


    他洗干净手上的油腥味,自己又闻了闻,才擦干手出来,四下一找,发现闻慈关上窗户,正蹲在地上盯着一个水桶,水桶的上面横放一根长木棍,底下吊着个小白布袋。


    “干什么呢?”他走过去问。


    “看给你贴心的小奖励,”闻慈张口就来,她瞅了瞅落到水桶底下的液体,把白布袋拆了下来,她掂了一下,大概一斤左右,非常扎实,这才道:“奶疙瘩你不是没迟到吗?我重新给了做了一些,这个是湿奶疙瘩,比先前寄给你的要干一些。”


    想到没吃到的奶疙瘩,徐截云就一心怨念。


    他知道自家爷爷当二道贩子还搞克扣后,特意打了电话,结果老爷子倒是早有准备,总的来说,认错的态度是良好的,但一问东西呢?那就是已经吃没了。


    眼下看到这来之不易的宝贝,徐截云声音都放轻了,“这就是奶疙瘩?”


    “你把它捏成疙瘩,它就是了,但现在还是是固化的酸奶呢,”闻慈笑着说,她把白布袋打开,闻起来和萨仁做的差不多,她满意地交给徐截云,“正好你刚洗完手,搓吧。”


    徐截云:“……”


    心意还是在的,但怎么感觉潦草了一些?


    他从厨房拿了个空盆,吭哧吭哧开始捏奶疙瘩。


    他不知道西北人是怎么捏的,就把它们都捏成了一个个丸子,整齐地放在盆子里,像是一颗颗白净圆润的汤圆,他捏出来一个,闻慈吃了一个,又捏一个,塞到他嘴里。


    徐截云嚼了嚼,酸酸甜甜,口感又糯又嫩,“很香。”


    他觉得这应该就是闻慈给他补的生日礼物了。


    但事实证明,不是。


    他专心搓酸奶丸子,等最后一颗丸子码到盆子里,他满意地欣赏了下自己的作品,拿起一颗格外圆溜的,准备给闻慈,这时,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背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像是踮着脚尖在走路。


    徐截云刚要转过去的肩膀被按住,“闭眼!”


    他闭上眼,“怎么了?”


    脚步声绕到身前,是她在观察他到底有没有偷偷睁眼,徐截云感觉到眼皮外投下一点阴影,带着点火锅气味,顿时好笑,“我看起来这么不值得相信吗?”


    闻慈强调:“不许睁啊,我说睁才能睁!”


    徐截云牢牢闭着眼,沙哑的声音含笑,“嗯,你说睁我才睁。”


    脚步声快步地离去了,徐截云不用思索也能辨认出来,那是卧室的方向。


    他老神在在地坐着,但心里却在想,小闻同志要干什么。


    新年礼物?


    生日礼物?


    说实在的,小闻同志让他闭眼的时候,他还以为她要偷偷亲他一下呢。


    徐截云心里胡思乱想着,听着猫一样轻的脚步声又走近了。


    淡淡的奶香味铺面而来,和酸奶不太一样,他鼻翼抽了抽,笑问:“我能睁眼了吗?”


    “等会儿!“闻慈声音急得很,生怕他突然睁眼。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的嘈杂声响,闻慈终于定了下来,柔软的手心捂在他的眼前,如果是别人这样掌控他的要害,徐截云会很不适,但她的碰触,只让他想再进一步。


    他喉结滚了滚,听到闻慈欢快地配音:“噔噔蹬噔——可以睁眼啦!”


    徐截云睁开眼。


    云朵一样洁白蓬松的蛋糕放在他面前,形状像一颗饱满的心,上面铺着漂亮的一瓣瓣草莓,草莓颜色深红,那是罐头的颜色,中间有巧克力碎堆了两只可爱的猫猫头。


    这是一个漂亮的草莓巧克力蛋糕,新鲜的奶油香像羽毛,撩过人的鼻翼。


    闻慈轻盈地转到他面前,笑盈盈道:“生日快乐——不许说我迟到了!”


    徐截云看着她笑盈盈的脸,声音轻柔得不像话,“你不开卧室的门,是怕我发现?”


    “当然啦,这是惊喜,惊喜提前发现了,怎么还算是惊喜呢!”闻慈振振有词,她想了好久也不知道能送徐截云什么,自行车手表相机之类的,他都有了,她纠结了好些天,才决定送他一个手工生日蛋糕。


    软奶油蛋糕,奶油是她手打的,从一大早开始做,手腕都要打废了。


    闻慈满怀期待:“你喜欢吗?”


    徐截云点头,用力点头,“特别喜欢。”


    闻慈一下子高兴起来,没有蛋糕刀,她拿出洗干净擦干水的细长水果刀,交给徐截云,徐截云不舍得切,“上面的两只猫,是你和我吗?”


    闻慈笑嘻嘻道:“黑的是你,棕色的是我,可爱吧?”


    徐截云看着两个脸贴着脸的猫猫头,更不舍得切了,“我能挖下来带走吗?”


    闻慈:“……不行,你要把它吃掉!”


    蛋糕和闻慈的脸那么大,徐截云切了一角下来,闻慈催着他吃,“怎么样?快尝尝!”


    勺子挖下那只黑色猫猫头,他送到闻慈嘴边,“啊。”


    “我啊什么,又不是我过生日,”闻慈说。


    徐截云坚定道:“两只猫,那就是我们两个的生日蛋糕,啊,”他硬是让闻慈吃了第一口,自己才吃,松软厚实的奶油像一团梦,进口化开,只留下香甜的余韵。


    闻慈挤在他旁边坐下,眨巴着眼,“味道怎么样?”


    徐截云又往嘴里塞了一勺蛋糕,含糊道:“很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蛋糕。”


    闻慈笑开花,这虽然是小徐同志的滤镜,但她尝过奶油,觉得味道真不错呢。


    她哼着歌晃起腿,不经意间抬头,发现徐截云正垂眸看她,唇边还沾着一点洁白的奶油。


    “咕嘟”。


    闻慈盯着他丰满的唇,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第143章 摘桃子放松的时光往往是短暂的。……


    放松的时光往往是短暂的。


    和徐截云一起过了个年,当天晚饭吃完饺子,他带着闻慈送给爷爷的百香果蜜回军区,而闻慈玩这玩那熬了半夜,第二天一早,别人家好吃好喝玩乐的时候,她又开始工作了。


    首都篇比其他几篇绘本要长一些,她在2月25日终于画完了。


    没耽搁,闻慈直接启程去首都,她直奔首都美术馆。


    她还有几包行李在美术馆宿舍里呢,外贸部那边之前打了招呼,在首都期间,还让闻慈住在这里,他们那边是没宿舍的,因此,她一进美术馆,就回宿舍大致收拾了下。


    今天是周一,上班时间,她揣着一包绘本,准备去外贸部。


    还没走呢,在馆门口撞上了匆匆赶来的年君。


    他是急急跑过来的,浑身冒汗,“闻慈!”


    闻慈有点惊讶,停住脚步,“年君?”


    年君像是有什么急事,左右看看,见没人,把她拉到一边的墙后,闻慈心里诧异,不由得压低了声音,“咋啦?”怎么鬼鬼祟祟的。


    年君低声道:“你刚回来的?”


    闻慈点点头,“今早才下的火车,怎么了?”


    年君看她一眼,眼神复杂,“你说的那个绘本,画好了?”


    闻慈点头,“画完了,我正要去外贸部呢。”


    年君脸色一变,深深地看她一眼,“你还不知道外贸部发生的事儿吧?”


    闻慈二丈摸不着头脑,“什么事儿?”


    年君就跟她解释,“老师昨天带我和乌海青去□□,结果听说,外贸部那边要尝试出口绘本——这个词还是从你那儿听说的,我们以为是说你的事儿,结果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闻慈心里打了个突,突然生出一些不妙的预感,“怎么回事?”


    年君道:“他们说是一个首都美术馆的女同志——姓姜。”


    闻慈眉头一皱,“你是什么意思?”


    年君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了,“我们在美术馆待了这么多月,这件事,一点风声都没听说——你还不懂吗?”


    闻慈脸色难看,一时间没说话。


    这是她前期生生踏出一条路,结果有人,要抢她的路走吗?


    年君抿抿唇,“你现在来了也好,赶紧去外贸部问问,到底怎么办。”


    闻慈认真道了谢,眼神发冷,“我肯定会问清楚的。”


    告别年君,闻慈匆匆走了,她刚要去外贸部,脚下一顿,转道回了宿舍,她从行李包里拿出几个文件袋,里面不是文件,是厚厚几沓纸张,都是她画绘本途中留下的手稿和大纲。


    她是习惯保留创作痕迹的,现在她庆幸,没有扔掉这些东西。


    她把这几沓文件袋放进包里,又翻出相机,拿在手里两秒,又放回去了。


    不行,自己拍的话来不及。


    闻慈背着沉了两倍的包赶到最近一家照相馆,对师傅道:“能加急洗照片吗?”


    师傅老神在在,“行,最*急一天。”


    闻慈摇头,“几个小时,”她赶在师傅说话前道:“给你加钱。”


    师傅眼神动了动,立即答应了。


    闻慈把自己的绘本拆开,五六页放到一起,让师傅拍照。


    师傅百思不得其解,“拍这干啥?”


    闻慈道:“拍照留底,”她让师傅站得远一些,把这几张分开的插画都能拍清楚的同时,还确保能看清大致细节,师傅手稳老练,动作十分麻利。


    闻慈给每本绘本都拍了几张照片,最后合起来,有三十多张。


    师傅咂舌,“这得花多少钱啊?”


    闻慈现在不在乎钱了,她的作品是属于自己的,这才最重要。


    师傅拍完,压力巨大地去洗照片,还好他这是家小照相馆,平时生意不太忙,有空给闻慈加急洗,而闻慈把绘本一本本整理好,重新用小夹子夹上,就坐到了一边。


    她没干等,开始写信。


    陈小满一张,苏林一张,宋不骄一张。


    这是闻慈挑出来的三个人,关系好,人品好,她挨个给每人写了一封信,去附近的邮局寄了出去,说:“挂号信最快是吧?全寄挂号信,请问多久能寄到?”


    等三封信寄了出去,闻慈回到照相馆,帮师傅一起洗照片。


    她速度比师傅慢,但还挺细心的,师傅看着,觉得像是同行。


    他还想拉着闻慈打听打听这些照片是干嘛的呢,但闻慈没有空闲聊,她心里像是烧着了一把火,越烧越旺,她带着这些照片和手稿回到邮局,分成三份寄了出去。


    挂号信寄得快,三人会提前收到,大概过几天,才会收到包裹。


    闻慈在信上写了,请他们暂时保管一下包裹,不要拆开,要是日后真有问题,留着华夏邮政红章的时间记录的包裹就是铁证,她不用怕被人倒打一耙。


    做好这些,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闻慈这才往外贸部去。


    ……


    门卫把闻慈拦住,她思索了下,说:“我找宗少和同志,请问他在吗?”


    门卫摇头,“宗同志最近都出差,没在部里。”


    闻慈只好拿出借调令,“那我找蓝部长。”


    过了几分钟,闻慈被一个人带了进去。


    这人像是认识她,眼里带着些同情,闻慈心下更沉,她维持不住笑脸,神色变得淡淡的,等到了一间会议室外,这人说:“部长他们在开会,说让你进去。”


    闻慈暂时没动,平静地问:“你们部门开会,我进去不好吧?”


    这人脸色复杂,摇了摇头,含糊道:“你进去就是了,”说着,他急匆匆走了,像是生怕被闻慈揪住问怎么回事儿。


    闻慈当初来外贸部,很多人看见的,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闻慈独自站着,拍了拍自己的脸,提醒自己保持冷静,这才敲门。


    “请进。”


    闻慈进去,看到一间挺大的会议室,红铜色的长桌周围是一把把椅子,围坐着十几个人,大部分的面孔都很陌生,她扫了一圈,看向最前面那位才四十多岁就鬓角微白的男同志。


    “蓝部长,”她打了声招呼。


    蓝部长对她点了点头,指了指一把空椅子,“坐。”


    闻慈坐下,她虽然神态平静,但实际上一直暗暗观察会议室里的人,大多是中年人,只有她对面那位,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同志,留着刘海,梳着马尾,气质温婉大方。


    就是此时看她的脸色不是很好。


    那种明明不喜欢她,却还要故作施舍地露出一点笑脸的不好。


    就是她?


    闻慈没有开口,这个女同志上首的一个圆脸男人却笑呵呵开了口,“这就是闻同志?”


    他看着特别和蔼,自顾自说道:“早就听说闻同志很年轻,今天一看,还没到二十岁吧?之前听说你满华夏的跑了几个地方,好玩吗?应该挺有意思的吧?”


    闻慈挤出笑脸,“怎么能说好不好玩?工作,当然要拿出认真的态度才行。”


    圆脸男人一愣,笑着说:“小同志不要上纲上线嘛,这么点年纪,锐气不要太盛。”


    鸿门宴。闻慈确信。


    这个圆脸男人不知道是谁,但能做到毗邻蓝部长的位置,八成是副部长,他句句给她挖坑,她没法不认为这是故意的。


    她笑容淡淡,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蓝部长。


    她道:“我的绘本已经完成了,今天也带过来了,蓝部长,您看……”


    蓝部长朝她点了点头,“给大家看看吧。”


    闻慈心里不是很情愿,她对人的情绪很敏感,此时就能察觉到,这间会议室里起码一半人对她的态度不是很友好,未必是像圆脸男一样给她话里挖坑,但总归不会配合她。


    她从包里拿出绘本,一共六本。


    这些绘本都是用夹子夹住的,随时可以拆开,但闻慈怀疑,可能有人给她故意损毁或者弄脏,她一边慢腾腾起身,一边走向蓝部长,“您想看哪一篇?“


    蓝部长已经看过广市篇了,想了想道:“西北那篇吧。”


    闻慈就挑出西北那本递给他。


    闻慈从自己坐的这一排开始,她前面正好是个女领导。


    她是不多的,看闻慈的眼里颇为好奇、也没什么恶感的,闻慈对她露出一个笑,问道:“这位领导,您想看哪一篇?还有广市,首都,北省,西南和中部篇。”


    女领导笑笑,“我姓元,你叫我元副部长就好。每本都不一样吗?”


    闻慈给她介绍:“每本都是取材自当地生活的,除了主人公贝贝一样,其他都不一样。”


    元副部长道:“那就西南吧,我听说你见到了很多傣族。”


    闻慈一本本发下去,发完自己这一列,手里就空了。


    她不止发绘本,还会尊重地问一下人家的名字,她发现最低的也是主任,她看看对面那列没发到绘本的领导,从圆脸男人开始问:“领导,您是?”


    圆脸男人脸色不好不坏,“我姓孙,你叫我孙副部长吧。”


    闻慈点点头,问了好,目光就顺势落到了他身边,“这位同志是?”


    会议室里翻书的动作都静了静。


    女同志脸色不是很好看,孙副部长神色如常,笑道:“姜同志和你是同行,你是北省的电影院美工是吧?姜同志是首都美术馆的,经验丰富,从小会走路就会画画了。”


    闻慈笑了笑,“这样啊。”


    姓姜。


    还真是她。


    姜同志看她一眼,下巴微抬,透出隐约傲慢,“姜温年。”


    “哦,你好,”闻慈敷衍地笑笑,便问起了后面几位不认识的同志,她当然不是对大家的职位名字那么感兴趣,从头到尾,只是想确认姜温年的身份罢了。


    她一个美术馆的,出现在外贸部的内部会议里,是来做什么的?


    闻慈心头微动,她不会是想赶在自己来首都前,把事情彻底抢走吧?


    结果没想到,她提前好几天来了首都,正好赶上会议,撞见了这场尴尬的会议。


    那明明白白请她进来的蓝部长,是不是也不支持姜温年?


    闻慈看向蓝部长,他正在专心翻看绘本,没有抬头,她便扫了眼他桌前的另一本东西,刚进来时没注意,眼下冷静下来了,倒是看得很清楚。


    她似笑非笑,撑着下巴,等待着大家的评价。


    对面这一排没东西可看,加上室内气氛尴尬,更觉得无聊。


    孙副部长又开口了,“小闻画画多久了?”


    “没多少年,”闻慈笑看他一眼,语气是十分温和的,“虽然不是从会走路就会画画,但是人比较幸运,遇到很多知己和好领导,给我提供了珍贵的帮助。这不,出过一本黑白小人书一本水彩小人书,还算有点微末的成绩。”


    孙副部长一愣,这年轻丫头,还敢跟他阴阳怪气?


    他心里纳罕,这么多年被人恭恭敬敬待着,他都忘了被人怼的滋味儿了。


    他能耐得住性子,脸色纹丝不动,一旁的姜温年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了。


    这是在阴阳她!


    她哼了一声,毫不留情地反击道:“小人书而已,市场上的小人书品质参差不齐,倒也不是每本都好的。何况做人不要太骄傲,太骄傲,是要跌跟头的。”


    闻慈笑道:“我不怕跌跟头,技不如人,输了是应该的,只要光明正大,我认了。”


    姜温年脸色更难看了,有些涨红。


    孙副部长说:“闻同志牙尖嘴利,要是当广播员,肯定也当得好。”


    闻慈面不改色,她看出来了,孙副部长就是姜温年的靠山,不,也不一定,她能得到这个摘桃子的机会,也说不准她能给孙副部长一个靠山。


    她正要说话,一旁的元副部长忽然开了口。


    “你这个画风虽然很奇特,但是画得真漂亮。”


    闻慈立即暂停打嘴仗,对她道:“这种绘本和小人书不同,重视插画,文字是次要的,所以插画一定要画得好才行,不然光看文字的话,人家为什么不去看小说呢?”


    元副部长点点头,又点着一旁的配文道:“这配了双语?”


    闻慈点头:“我自己翻译的,又特意请了中学时的英语老师帮忙校正。”


    元副部长点点头,又问:“怎么用的繁体字?”


    闻慈解释道:“因为想试试港澳台的市场,简体字的话,他们看不懂。”


    元副部长看闻慈的眼神有些欣赏,“怪不得宗主任夸你厉害,的确很聪明。”


    宗主任?闻慈一愣,是宗少和?


    她笑了笑,没有回答,转回头时,却发现有人在悄悄地看自己,当然,也有看姜温年的。


    闻慈眨了眨眼,这是什么意思?


    孙副部长笑道:“早前几个月,就听说宗主任夸你有进取心,现在看来,闻同志的确上进——”他夸了几句,话锋一转,“闻同志认识宗主任?”


    宗少和的家世很厉害吗?


    闻慈想到徐截云,虽然感觉这俩人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但她还是今天,才感受到一点实感,她思索了下,只是道:“朋友的朋友。”


    嗯,男朋友的朋友。


    孙副部长眼睛微眯。


    他早明里暗里打探过宗少和好几次,想知道他好几次帮闻慈说好话,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最开始以为闻慈是他对象,结果发现,她是土生土长的白岭人,绝不可能是他对象。


    那两人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他打探许久,宗少和愣是一点风声不漏,这人别看一双狐狸眼成天笑眯眯的,实际上心思深得很,他没办法,后来姜温年找上门来,他也就不再管这事儿了。


    宗家厉害,姜家也不差。


    姜温年是姜老爷子的晚来女,受尽宠爱,年纪轻轻,就在首都美术馆当上了后勤部副主任,她听说有人打通了出口图画书的路子,便找上了他这个部长走动,想当这个国内图画书出口的第一人,为自己的履历增光添彩,孙副部长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反正哪怕事情败露,也有姜家在前面顶着。


    宗少和是聪明人,不会为了一个疑似朋友的角色,和姜温年闹掰。


    孙副部长觉得自己已经够谨慎了,让姜温年不要声张,回去抓紧画一本图画书出来,等到最近,宗少和出差,他抓住机会,立即让姜温年各方走动,才有了今天这场会。


    谁知道这么巧,那个闻慈偏偏今天回首都了呢?


    心里有些懊恼,但孙副部长并不怕。


    一个没权没势的外地人而已,难道还能斗过姜温年吗?


    闻慈不知道孙副部长的心思,只觉得他神色安定,很符合她对政客的刻板印象。


    她安安稳稳地坐等着,继元副部长后,又是好几个领导看完了绘本,眼神都十分惊异,有个人问:“你是怎么想到这种画法的?”和他们国内的截然不同啊。


    闻慈道:“在秋交会的时候,从香港的张安华同志那儿得到的灵感。”


    张安华?


    大家一瞬间想起来,是了,最开始这件事,就是从广交会机关打电话来问开始的。


    要不是有一位港商看了闻慈的作品,愿意收购,他们也不会给闻慈这个尝试的机会——这么想着,大家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姜温年,要是换人,她还能卖出去吗?


    姜温年感觉到大家的质疑,脸色快要维持不住。


    这是什么意思?不相信她?


    她不觉得自己画了二十年的画,会比不上闻慈,她的老师们可都说她天赋很好的,她绷紧脸色,刚要开口,就感觉自己桌子下的胳膊被孙副部长碰了下。


    要说大话也别现在说,等看完闻慈的画再说啊。


    姜温年不情愿地忍了忍,没忍住,“看着也没什么不寻常的。”


    闻慈笑得更欢了,“我能拜读一下姜同志的大作吗?”


    她扪心自问,这话虽然有点阴阳怪气的意思,但态度是认真的,她真怕姜温年是个横空出世的天才,那到时候,哪怕失落,她也只能心服口服地退位让贤了。


    但要是真全靠走后门的,那对不起,她绝对不会让。


    要不是她主动找张安华,又表示诚意提前赶出绘本给她看,现在怎么可能有这个机会?


    摘桃子不自己种树,摘别人的,这和偷有什么区别?


    姜温年不想答应,她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但蓝部长扶了扶眼镜,把自己面前的另一本图画书递给了闻慈,和颜悦色地道:“姜同志画了好几个月,这本的确画得不错,你看看,看能不能从中学习学习。”


    闻慈一下子提取到了这话的重点,画了好几个月?


    看来她离开首都采风没多久,姜温年就开始画了?这人摘桃子是早有预谋的啊。


    她接过图画书,低头一看,发现封皮是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


    这个小男孩坐在一座像是故宫的建筑前,牵着一个老爷爷的手,后面的背景为了凸显更多细节,显得有些杂乱,和目前国内的小人书风格不同——闻慈抬头看了看姜温年。


    这是巧合吗?


    她最开始那本广市篇,封面是贝贝和奶奶,姜温年这一本是小男孩和爷爷。


    闻慈暂时不做评价,决定继续看下去。


    除开那个封面,其实里面的插画和小人书有些差别,但不大,明显看得出画师不太擅长这种纷杂撩乱的插画方式,色调多而杂,显得有些不和谐,满篇重点,反倒没有终点了。


    这本插画的页数六十多页,很多,描绘了小男孩一家的故事。


    小男孩跟爷爷学做卤煮、做豆汁……闻慈越看脸色越奇怪,贝贝和奶奶封面上是学了煲糖水不错,但在绘本里,这只是个小情节,谁会让学煲糖水学二十页啊?又不是菜谱。


    眼前这本,就像只看了她绘本的封皮,然后揣测内容,照猫画虎的一样。


    她不知道,姜温年心里此时也很不安。


    除了蓝部长,其他人都没亲眼看过闻慈的绘本,只有几个部长,跟蓝部长开会时,听他大致讲了讲,又以封面为例,描述了下是什么样的。


    孙副部长不懂绘画,只抓到了几个重点:小女孩和奶奶,情节生活化、画多字少。


    姜温年就是听他的,回去自己琢磨着画的,她把小女孩替换成男孩,奶奶换成爷爷,广市食物换成首都美食……她把自己想到的都改头换面,觉得闻慈应该也差不多这样的。


    但对面看过绘本的领导脸色,似乎不太一样?


    孙副部长见蓝部长看着绘本,脸色带笑,心里也有些不安。


    对面有领导把看完的绘本递过来,还说道:“和我想得不太一样。”


    他听着孙副部长和姜温年信誓旦旦保证,说什么只会更好、绝对没问题,还真要信了呢,谁知道今天一对比,这完全是两个东西嘛。


    姜温年听他这么一说,脸色彻底难看下来。


    怎么回事?!


    第144章 印刷成本孙副部长刚要接过绘本,就被……


    孙副部长刚要接过绘本,就被姜温年拿了过去,急切翻看。


    他心里不是很高兴,但面上毫无变化,此时蓝部长也看完了手里的绘本,递给了他,“你看看,”神态平和,却没说自己的评价。


    孙副部长镇定接过,低头一看,先吃了一惊。


    真好看啊。


    封面是北省大雪天的街道,像是过年,地上有些鲜红的鞭炮碎屑,几个戴着棉帽的小孩手里举着艳红的冰糖葫芦,小脸冻得红扑扑,表情快乐而喜悦,正在路上跑跑跳跳。


    中间那个是个小女孩,看着像十一二岁,脸上的神态格外明媚。


    孙副部长是不会画画,但又不是没长眼睛。


    他一眼就看出来,眼前这幅比姜温年画得好了不知多少,他一言不发往后翻,这一本才三十多页,只有姜温年那本的一半厚度,没多久就能看完。


    简单轻松的孩子故事,的确情节很生活化,也是多画少字,但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他还以为是小人书换了个模子而已。


    完了,不好收场,孙副部长心里叫苦。


    他翻到最后一页,拿余光扫了眼一旁的姜温年,她已经面沉如水了,他心里暗暗抱怨她耐不住性子,抬起脸,笑呵呵道:“闻同志这个画得吧,倒是挺好看的。”


    姜温年扭头皱眉盯着他。


    孙副部长没看她,接着道:“但这是不是太幼稚了?”


    他苦口婆心地道:“虽然是画画的,但也不能太浅薄啊,我们要起到思想上的宣传作用,你这本漂亮是漂亮,但就是思想高度不够,有些缺陷。”


    闻慈听着这话,觉得很好笑。


    她面不改色,同样和和气气地说:“人家伟大的著作有伟大之处,我这就是儿童绘本,给5到15岁的孩子们看的,画得太成人化,就不好了,”这是儿童绘本诶,不是托尔斯泰著作,也不是《最后的晚餐》那样的名篇,谈什么高度?


    而且,这些年上头都下令要减少政治性著作强制宣传了,他还搁这儿给她挖坑?


    这要是改了,大人不知道,但她知道孩子是不会喜欢看的。


    孙副部长摇摇头,语重心长,“闻同志啊,你这觉悟就不太高了。”


    闻慈还没开口,一边的元副部长看不过了,笑着问道:“姜同志这篇作品的立意是什么?正好,两个同志和作品都在这儿了,要选的话,我们就公开地来比一比嘛。”


    这是跟闻慈挑明了,姜温年来这儿就是要和她争的。


    孙副部长要打太极,姜温年却沉不住气,“我这是描写首都工人子弟的生活!”


    闻慈“哦”了一声,笑眯眯道:“那我这一套绘本,就是描绘广市的小姑娘贝贝在成长过程中,游历祖国大江南北的故事,她自强、善良,肯定能对孩子起到良好的教化作用。”


    姜温年瞪她一眼。


    闻慈不怕,她托着腮回视回去。


    这位能量强大的姜同志感觉不是很聪明,但她身边的孙副部长却不是笨蛋,他笑着说:“这么看,其实也是有一定教化作用的——但是,是不是太短了?”


    他对大家道:“我手里这一本还不到四十页,还没看几分钟,就没了。”


    闻慈道:“这是我咨询了香港张安华女士的建议,她说目前的绘本都是二十到四十页,还会有更短的,要是太长的话,不利于售卖。”


    张安华当然没说,但他们又不会打电话到香港去特意询问这个。


    孙副部长看她一眼,心想这嘴皮子比他想得还利索。


    他继续绵里藏针,“你这个中英双语的文字,之前没有先例啊,要是出口的话,太冒险了,我看不够稳妥。”


    闻慈道:“要赚外汇,和我们国情最贴近的是港澳,其余都是外国,只有一个英语版译文,在我看来的确是不够稳妥。要是外贸部这边愿意投入,可以多出几种语言,法语啊,德语啊,西班牙语什么的,肯定更有优势。”


    孙副部长一噎,他是这个意思吗?


    闻慈才不管他是什么意思,反正他不挑明,她就可以曲解。


    孙副部长来回挑了好几个刺儿,都被闻慈一一回答,她的确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来的,问正经的担忧,她能答,问故意针对的话,她也能伶牙俐齿地回怼。


    大家看着,觉得她不该画画,应该来外贸部谈生意才对。


    说得口干舌燥,闻慈舔了舔嘴唇。


    蓝部长终于开口了,“闻慈这套绘本的确画得很好。”


    闻慈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在她身上,惊讶、忌惮、思索……她不知道,在她来之前,这场会议已经开了二十分钟,蓝部长看过姜温年的绘本之后,只说了个“不错。”


    这个“不错”,有多少是看在姜家面子给的还不知道。


    姜温年的脸色发青,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蓝部长看着闻慈问:“你这套绘本准备了很久,看样子是很有信心了?”


    他总算发话了,闻慈松口气,认真点头,“张安华同志本来就对我的画风很认可,说会很受港城欢迎,我很有信心,而且春交会那么多外商,我会试着争取其他商人的。”


    蓝部长认同地点点头,的确,想推销,口才和外向都是很重要的。


    恰好,这两项闻慈都有。


    他沉思了一会儿,姜温年见势不妙,赶紧拉了拉孙副部长的袖子,后者只好硬着头皮开口,半开玩笑道:“虽然闻同志这套绘本画得是不错,但是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嘛,既然开展台,那不如多找几个人试试?要是能多卖出去几本,那也是多赚点外汇。”


    蓝部长觉得这话有道理。


    姜温年的绘本他看过了,虽然没那么优秀,但也还行,而且要是真能打开图画书出版的口子,那就要让国内的画家们纷纷尝试起来,总不能只靠着闻慈一个人。


    让她来试试外商们的喜好,也是个选择。


    他点头同意,“那就让你们俩都试试吧。”


    闻慈心中一喜。


    人选既然没了争执,那下一个步骤就可以推进下去,蓝部长问:“大家看来,首批试水,印刷多少本来尝试比较合适?”


    这就是个问题了。


    要是出口的话,质量要求肯定是比较高的,闻慈这一套绘本足足六本,还都是彩色,一看就成本高昂,众领导纷纷讨论起来,有说两百本的,有说三百本的。


    总之,没有谁说五百本以上的。


    闻慈:“……”


    她上辈子是个不入流商业插画师的时候,也没这么窘迫过,两百本,是不是太夸张了?


    她理解大家怕竹篮打水一场空,不想投入太多成本,于是主动问道:“我能先去印刷厂看看吗?确定一下,印刷一本到底需要多少成本?这样好更好地把控。”


    要是没那么贵,求求了,给她多印点吧。


    蓝部长有些惊讶,“你懂印刷?”


    闻慈上辈子懂,为了抓质量,她真的跑过出版社印刷厂,“印刷厂的师傅肯定是很有经验嘛,我跟他们请教一下。”


    蓝部长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拿到去首都印刷厂的介绍信,闻慈小心翼翼收了起来。


    今天的会议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闻慈起身,把六本绘本都好好地收进包里,收到孙副部长面前时,他笑着说:“闻同志啊,你有出版的经验,要多和姜同志互相学习啊。”


    闻慈笑着说:“我很擅长和朋友们互相学习。”


    不等孙副部长高兴,她就笑眯眯道:“我前阵子,还特意把画绘本期间的大纲、手稿,还有绘本成品的拍照都寄给了一些朋友,请他们提建议呢。哎呀,都是我辛辛苦苦的创作痕迹,希望他们能好好保存,以后还能翻出来,留作纪念。”


    孙副部长笑脸一僵。


    这是在讽刺他,还是警告他呢?


    或许两者兼有。


    他余光瞄了眼姜温年,果然,见到这位姜家老来女脸色更难看了。


    他脑袋一阵发痛,干巴巴笑了笑,目送闻慈离开了。


    ……


    闻慈没急着去印刷厂。


    现在都快四点了,等到印刷厂人家都下班了,她坐公交回到美术馆,还没回到宿舍,旁边男宿舍三楼一扇窗户就打开了,一个光溜溜的脑袋探出来,“闻慈!”


    闻慈抬头一看,发现乌海青的光头似乎更亮了。


    对方朝她喊了一声,“你等等,我这就下来!”然后就匆匆忙忙关上了窗户。


    他下来得的确很快,不止是他,还有年君。


    两人披着大棉袄揣着袖子,急急问她去外贸部的结果,“你去了这么久,结果呢?不会真被人截胡了吧?”


    “没,”闻慈摇头,耸了耸肩,“现在是我们俩都要去春交会打擂台了。”


    在外面冻着也不是个事儿,三人出美术馆找了家饭店,准备一边吃一边说。


    闻慈道:“谢谢你们提醒我。”


    乌海青有点羞愧,“我们要是早注意点,说不准就能早提醒你了,谁知道昨天才发现,想写信告诉你都不行,”而且那个截胡的就是美术馆的,他们居然都没发现。


    闻慈安慰道:“年君上午提醒得就很及时了。”


    年君一愣,他还以为无力回天了呢。


    闻慈就把自己火速寄出信件包裹留证的事情说了,两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大呼聪明,乌海青看她的眼神好像在看什么世外高人,“你这脑袋瓜,咋想的,以后我也这么整!”


    闻慈赶紧提醒,“这得找足够信任的人啊,不然,可能被倒打一耙……”


    乌海青信任地看着她,“我觉得你就很靠谱!”


    闻慈:“……”


    她转移了话题,问道:“那个姜温年,说是美术馆的,她是什么来路?”


    “姜温年?”乌海青想了想,没什么印象,看年君,“你认识吗?”


    他们前几个月虽然没像闻慈一样到处跑,但也忙着画连环画,在美术馆三点一线,除了食堂宿舍,最熟悉的就是小会议室了,哪里知道美术馆的其他人?


    年君想了半天,“姓姜……美术馆有个很有名的姓姜的!”


    他左右看了看,拉着两人从窗边去了饭店的最角落,乌海青奇怪,嘴里嘀嘀咕咕地问:“咋了?还不能说不成?”


    年君瞪他一眼,压低声音,“就是不能说。”


    三个人头碰头,年君这才用气声开口了。


    “我这是刚来美术馆那会儿听说的,后勤部有个姜副主任,很年轻,二十几岁就当上了副主任,还是在这么大的单位,你们敢想吗?”他见两人齐齐摇头,继续说:“我听说,她家是这个!”他比了个大拇指,指了指上面。


    乌海青满脸的困惑,说句封建迷信,他觉得这好像是天上来的……


    闻慈若有所思,指尖蘸着杯底的水,在桌面上写了个“红”字。


    年君用力点头,“就是这个!”


    他又压低了声音,“据说是老爷子的老来女,宝贝得很,在美术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上班还能拿优秀工作者,我来这么久,没见过她本人,这些事倒听了一点。”


    闻慈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孙副部长讨好她呢。


    她其哼哼道:“怪不得能摘我的桃子。”


    乌海青担心地看着她,“这没事吧?她不会暗算你吧?”


    “不至于吧,”闻慈觉着,要是谁和她正当竞争,哪怕输了,她也不至于多恨这人,但这种特殊人士的想法说不准,她想了想,也有些担心了,也悄悄看向年君。


    她小声问:“那个,和姜温年一个级别的,有没有姓徐或者姓宗的啊?”


    年君不解地看着她,“我哪知道他们大院里有谁。”


    闻慈唉声叹气,托着腮惆怅。


    乌海青和年君也为她唉声叹气的发愁,但没办法,要说在美术界艺术家,两人能刨出来挺多厉害的关系,但是在首都,在大院,他们都爱莫能助了。


    闻慈不想太消极,换了话题,和他们聊起画画来。


    被钟玉兰指导了几个月,这两人又上进,比起之前又有了许多进步,但不知道是不是受她影响,观念大胆的许多,乌海青说自己在尝试画抽象派油画,年君说他被钟玉兰引荐,认识了首都电影制片厂的厂长,等连环画结束,可能去试试手绘动画。


    手绘动画?


    闻慈想起79年的《哪咤闹海》,认同地点了点头,“手绘动画未来会很有前途的,你现在多学学它的流程,甚至可以多准备准备,以后肯定有机会。”


    年君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发现自己还是*对这种有意思的绘画形式感兴趣。”


    闻慈朝他竖个大拇指,“有前途,好好干。”


    吃过一顿饭,两人问闻慈:“你真不回去啊?”


    “不了,我去打个电话,”闻慈无奈地摊手,“也不能擎等着人家给我穿小鞋啊,这才刚开始呢,她要是背后给我搞这搞那,我怎么干?我也得找人帮忙去了。”


    乌海青惊异地瞅着她,“你还有这关系呢?”


    闻慈失笑,“不知道有没有用呢。”


    她去邮局联系徐截云,但不意外的是,徐截云没在。


    他过年后就忙了起来,好像是为了回首都的事情,闻慈没问过他具体的工作,但感觉,比宋团长孙团长他们要神秘一些,而且也比他们常出任务。


    她暂时按捺下心思,决定明天再试试打电话。


    ……


    首都印刷厂是一片挺大的厂房。


    这里每天的印刷量都是巨大的,闻慈拿着介绍信进去,很快就见到了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师傅,对方戴着老花镜,穿着围裙,“你就是外贸部来的闻同志吧?”


    闻慈点头,“我是闻慈。您就是林师傅吧?”


    林师傅在印刷厂干了好几十年,从十几岁的学徒干到现在的老师傅,他洗干净手,拿过绘本一本本翻看,耳边听着她的要求,眉头渐渐皱起来了。


    “你这样的话,成本太高了。”


    闻慈一愣,“有多高?”


    林师傅左右看看,从桌边抽出来一沓纸,“你看看,这个纸质你满意吗?”


    闻慈看了看,纸面倒是白的,但因为不够厚,有些透灰,她摇摇头,“不行。”


    林师傅又给她抽了两种纸,她还是摇头,“不行。”


    林师傅最后给她拿出一种纸,“这是目前最好的纸质了,道林纸,120克重,因为质地匀称厚重,纸面甚至微微泛光——要是这种再不行,那真没办法了。”


    闻慈摸了摸这种纸,和后世的普通铜版纸差不多,勉强达到她的要求。


    她点点头,“这个可以。”


    林师傅老得耷拉下去的眼皮抬上去,语气无奈,“这种道林纸一张一分四,你要是一本四十页的绘本,那光内页的纸张成本就是五毛六——”


    闻慈急忙补充:“我还想再后面插几张照片页……”


    在林师傅深沉地凝视下,她悻悻但坚定地说完了,林师傅听她说完,更加头痛,“那再加几张内页的成本,这么好的内页,你封面封底的质量也不能差了吧?随便弄个光面覆膜,还有颜料人工、美工设计……那一本的成本就没八毛钱下不来了!”


    闻慈赶紧表示,“封面封底我自己设计,不用美工。”


    林师傅冷静地抬了抬老花镜,“美工设计是这里面最便宜的。”


    闻慈:“……”


    她挠了挠头,真诚道:“质量这边真不能让步,不然要是卖不出去,所有的投入都会打水漂。这样,师傅您帮我精确地计算一下这套绘本成本多少,行吗?”


    林师傅看着她,“你确定?”


    闻慈用力点头,“我确定。”


    林师傅便扯了张纸计算起来,他的确是老经验的印刷师傅了,没花几分钟,便抬起头来,指着纸面上的明细道:“按照你的要求的话,一套的成本大概五块钱。”


    闻慈倒吸一口凉气。


    五块钱,这是什么概念?


    一斤猪肉七毛钱,一斤鸡蛋糕九毛钱,一瓶五粮液才五块钱!


    哪怕这五块钱是六本书加在一起的,那也是一个挺高昂的价格,毕竟哪怕是水彩小人书,现在也不过卖几毛钱而已,而她,光成本就是人家售价的两倍。


    闻慈强装镇定,“是有一点高。”


    林师傅问:“要不要降低一下要求?内页用稍差一点的,差别也不大嘛。”


    不,很大。


    插画的质量是很看印刷和纸质的,换成劣质纸张,那效果变差不说,而且就卖不出价格了,她咬了咬指甲,下定决心,“师傅您等等,我去外交部问问。”


    林师傅态度很好地点头,他知道,闻慈这套图画书是要赚外汇的。


    闻慈费劲巴拉坐公交回到外贸部,直奔蓝部长而去。


    她把林师傅计算成本那张纸掏出来,满怀期待地问:“这个成本,咱们能接受吗?”


    蓝部长一看,摇头,“不行。”


    闻慈:“……少印点也不行吗?”


    她苦口婆心地解释:“虽然能用差一点的纸质,但是那样的话,价格也肯定会降低,到时候不就赚得少了?而且要是人家觉得不好,那卖不出去怎么办?血本无归。”


    蓝部长还是摇头,“你这个成本实在太高了。”


    现在市面上,他估计都没有敢按这个配置印刷的书。


    闻慈愁得抓耳挠腮,“蓝部长,现在咱们货币和美元的汇率是多少啊?”


    蓝部长:“1:1.73。”


    闻慈一愣,这么低?她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人民币是改革开放后才慢慢贬值的,现在购买力还挺强大,她冥思苦想半天,抬头道:“我是打算一套售价60美元的。”


    蓝部长沉默一下,“……你确定?”


    这个价格,比他们很多工艺品都高,外国人真愿意买这么贵又不能吃不能喝的给孩子?


    闻慈点头,“我确定。”


    国外因为环保、版权等多方面原因,知识产物的价格一直都是很昂贵的,她念大学那会儿,随随便便一本教材就几十上百美元,碰上精装,价格更贵。


    绘本也是,在国外的普遍价格就是较高的。


    要是这个售价的话,五块钱的成本算是便宜了……前提是能卖出去的话。


    但是蓝部长看着面前的成本纸,还是摇头,“你怎么保证能卖出去呢?”


    闻慈没法保证。


    她焦虑得恨不得原地挠头,没想到,好不容易把自己的活儿抢回来了,结果败在了印刷成本这一关,贵了,上头不肯出,可是质量差了,她自己不乐意。


    闻慈原地想了几分钟,抬起头,一咬牙,问了:“第一批我自费印刷,成吗?”


    第145章 徐爷爷自费?蓝部长看闻慈的……


    自费?


    蓝部长看闻慈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北省的工资,应该不比首都高吧?


    闻慈领会到他的眼神,正直表示:“我之前出版的小人书,赚了一些稿费,”呜呜呜她其实只有一千七八存款,要是自费的话,岂不是一下子就穷了。


    蓝部长摇摇头,“怎么能让民众出钱呢?”


    闻慈叹气,这么不行那也不行,那怎么办呢?比起为了压缩成本而降低印刷质量,她宁可自己大出血赌一把——这么一想,她的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她反而劝道:“等卖出去了,再补给我就是了。”


    说起这个,闻慈想起,自己的报酬还没谈呢。


    她又开始控制不住,抓了抓头发,试探着道:“蓝部长,那我的收入怎么算呢?”出绘本是为了理想和事业,但要是没有报酬的话,这可完全就是大亏本了。


    虽然她爱娃娃点,但她也爱钱啊,没钱哪有自由。


    蓝部长沉思。


    闻慈借调这几个月,工资是外贸部代发的,还是按照她在电影院的工资,每月三十二块八,但文艺作品的报酬不能这么算,都得是有稿费的,没有让人白白奉献的道理。


    但这种绘本是开先例的,稿费怎么算,他得好好考虑考虑。


    他看看闻慈,“你是怎么想的?”


    闻慈迟疑,出绘本或插画集可以买断,也可以约定版税,但她个人的职业习惯是从来不买断的,哪怕那样即时收益更高,国际上约定版税基本是5%到15%,她一般都是12%左右,还常常有几万引进费。但是这对于现在的国家来说,是不是有点高了?


    她犹豫了半晌,“约定版税5%?”


    约定版税,蓝部长还真知道这个概念,标价×册数×约定版税比例,这种报酬方式在国内目前是比较少的,但是他和外商打交道多,思想比较开明。


    按比例给报酬,对谁都公平,比大锅饭的平均分配要好多了。


    蓝部长颔首,“这个不能我单独决定,明天你过来,我给你答复。”


    他没立刻拒绝,闻慈就很高兴了,她点点头,从外贸部出去,意外碰到了一个熟人。


    “宗同志?”闻慈看到大厅进来的人,有些惊讶。


    宗少和不知道是去哪出差,整个人都晒黑了些,见到她,也十分惊讶,“闻同志回首都了?”他知道闻慈三月份左右会回来,没想到,还早了几天。


    闻慈笑着点头,“昨天来的。”


    她和宗少和简单寒暄几句,本来就打算走了,想起给徐截云没打通的电话,索性就问了他,“宗同志,你认识姜温年吗?”


    “姜温年?”宗少和一愣,“认识,怎么了?”


    闻慈看看周围其他人,宗少和立即会意,“你跟我来办公室吧。”


    去了宗少和的办公室,她把和姜温年竞争的事说了一遍。


    闻慈的描述倒没掺杂什么感情色彩,但刨除主观情绪,客观事实已经十分了然了,宗少和听得眉头紧皱,“我还真没听说,是孙副部长帮的她?有可能,他们以前就认识。”


    闻慈听他语气没什么畏惧,稍稍放下点心。


    宗少和抬头道:“你别怕,姜家明面上不会为了这事儿做什么,他们要脸,就是这个姜温年……”他顿了顿,接着笑道:“反正有老徐在,没人敢欺负你。”


    闻慈叹气,“正常竞争无所谓,我是怕她背地里动手脚。”


    在印刷厂还得弄一个月呢,要是对方有权有势,明里暗里支使几个人,就够她烦的了。


    宗少和说:“老徐不在,我给你打声招呼,没事的。”


    闻慈笑着点头,“麻烦你了,改天请你吃饭。”


    说了几句,闻慈急着走了,宗少和坐在办公桌前一会儿,脸上的笑淡了。


    他皱着眉自言自语,“为了抢履历,真是装也不装了……”他想了想,拨出一个电话,“四团徐副团长在吗?不在?那麻烦同志你转告一下,等他回来给我打个电话。”


    ……


    闻慈第二天上午,又来外贸部。


    蓝部长这次给了她肯定的答复,“约定版税5%,可以,第一批印刷外贸部这边给你支援一千元,要是有额外支出,你保留发票,售出后给你补上。但有一点,我们不能给你美元,会按汇率给你兑换成咱们自己的货币。”


    闻慈心中一喜,比她想得好,还给一千块呢!


    她连连点头,“好,”要美元也没用,又花不出去,但是有人民币,她就可以买房了!


    蓝部长满意地点点头,想起姜温年在大张旗鼓拉印刷的团队,特意问了一句,“你这边需要什么帮助的吗?”相比姜家幺女,他还是更看好眼前这个女同志。


    闻慈摇头,“书封设计、排版什么的我自己做就好。”


    蓝部长不再多说:“好,那你就放手去做吧。”


    闻慈高高兴兴拿到了部长的批条,再回首都印刷厂时,整个人一下子都意气风发起来,她直奔林师傅,“外贸部给我批了一千块,剩下的我自己垫,先印它个三百套!”


    三百套要花一千五,她自己再出五百就行了。


    林师傅手一抖,不敢置信,“上头真同意了?”


    这么高的预算,居然没给打回来?


    闻慈用力点头,摩拳擦掌,“咱们现在就开始准备吧!”


    接下来的时间,闻慈每天吃完早饭就来印刷厂,她每天都和几个老师傅泡在一起,商量着怎么印刷、怎么排版、哪怕连每一页页边空白的高低宽窄,都是她精挑细选才定下的。


    几个老师傅看在眼里,把对她门外汉的印象拉成了专业人士。


    相比亲历亲为的闻慈,姜温年就清闲多了。


    她不费吹灰之力,自有几个印刷车间的主任给她跑前跑后,商议怎么印刷最好看,而封面封底也不用她操心,请了华夏出版社的美工帮她设计,她只用坐在一边等着就行了。


    但她都这么清闲了,心情依旧不好。


    她从孙副部长那儿知道,蓝部长给闻慈批了一千块的预算,看着不高,但却是让她按照最高配置拉满的,纸质、油墨、颜料,通通都是最好的,主打一个少而精。


    对于她这边,只有三百块,去问蓝部长,他只会拿闻慈一套有六本的理由来敷衍。


    姜温年气得不行,指挥一旁忙忙碌碌的印刷小工,“你去看看,闻慈那个车间怎么样了?”


    印刷小工满心的无奈。


    这大小姐总盯着别的车间干什么呢?早上让他去看看人家进度,晚上再去看看,两只眼珠子简直就像是黏在那个闻慈身上了,他木着脸放下东西,去看了眼。


    回来后道:“他们在试印刷看效果呢。”


    姜温年眉头紧皱,“他们都开始试印刷了?”


    她顿时坐不住了,急忙去印刷厂办公室里找电话,去给华夏出版社打电话催促,怎么还没给她的书封设计好,都说了着急,美工那边就不能抓紧点吗!


    她不止催出版社,还催印刷厂,对他们的设计挑挑拣拣,这个不满意,那个不满意。


    又过一些天,连闻慈都听说姜温年有多么挑剔了。


    林师傅把经过机器的绘本拿出,拿袖子小心地蹭了蹭封面边的纸屑,自己端详了眼,刚开始看闻慈的设计还不太习惯,但现在越看越顺眼,觉得漂亮得不得了。


    他把绘本递给闻慈,“你看看,怎么样?”


    这已经是他们尝试过的第三版了。


    闻慈的要求也很高,但每次修改都是亲历亲为,一边和师傅们讨论一边定下来的。


    前面两版在林师傅看来已经非常好了,精美程度在全国都是一流的,但闻慈还是能挑出一些小毛病,他们改了又改,这才有了眼下这第三版的样书。


    闻慈接过绘本,一看封面,先点了头,“色彩比前面的要亮,也不偏色了。”


    单看看不出来,她把前面两版样书放到旁边,顿时就对比出来了。


    最新的这本绘本颜色亮丽,色调浓郁,整个封面就是一张精美的插图,书名放在中间偏上的位置,为了更大的市场,用的是英文,是《贝贝的故事:广市》翻译过来的。


    闻慈翻开厚实光滑的封面,里面就是出版信息了。


    她自身是个很重视书页美观程度的人,文字要大小合适、间距适宜,哪怕是页边的空白大小都要和谐,否则会让人视觉上不够舒适,所以连出版信息这页都是她反复修改过的。


    再往后翻,就是一页页精美的插画了,底下则是双语配文。


    而最后面几张,则是闻慈设计的小彩蛋——她出差时拍的插图。


    她最近忙得要命,把徐截云洗出来的照片挑出来其中最好的,都上了色,也放到了每本绘本的最后,彩色照片和手工插画的魅力又有不同,往那一放,显得更加真实。


    这一本插画印刷得好,照片页也精美漂亮,闻慈翻到最后,十分满意。


    “就按这个印吧,三百套。”


    林师傅们都松了口气,为了这套绘本,他们可是来来回回忙活了好些天。


    但不得不说,最开始他们还觉得出口这些东西是白日做梦,但见到实物,他们突然觉得也不是不可能,外国小孩也是小孩,看到这么漂亮的插画,能不想要?


    老师傅们给闻慈盯印刷,而终于闲下来的闻慈,去给徐截云打电话。


    这回电话打通了,徐截云问:“姜温年没欺负你吧?”


    闻慈一愣,举着话筒笑问:“宗少和告诉你的?”


    徐截云“嗯”了一声,声音有些厌烦,“你没事吧?”


    “没事,”闻慈想起最近偶尔和姜温年在印刷厂碰见,对方恨恨地瞪着自己,但居然没有到面前来挑衅,顿时觉得男朋友还怪厉害的,但好不容易打个电话,她可不愿意讨论她。


    她换了话题,“你什么时候回首都?”


    徐截云的声音一下带上了笑意,“你猜猜?”


    “唔,”闻慈配合地猜测,“下个月?下周?总不会是明天吧?”


    徐截云含笑道:“你猜对了。”


    闻慈大惊,声音不受控制高了些,“你真要回来了?”


    徐截云道:“调令已经下来了,明天启程,带队回首都——你最近有空吗?”


    闻慈高兴,又苦恼道:“我过阵子要去广州。”


    徐截云沉沉叹了口气,“忙啊,忙点好啊。”


    闻慈咯咯直笑,莫名想起了前世看过的孤寡老人广告,她笑嘻嘻安慰道:“春交会是4月15开始,我大概三月底启程,现在还有半个月左右,在近处转转还是可以的。”


    徐截云立即改口:“我有空。”


    ……


    英姿飒爽的小徐同志一出军区,又变成了时尚的弄潮儿。


    三月半的天已经没那么冷了,他脱下棉袄,换了身版型挺阔的黑色大衣,里面是高领的灰色毛衣,毛衣稍紧身,适合身材宽阔的男性穿,显得胸腹线条特别饱满漂亮。


    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小闻同志的星星眼。


    徐截云停下自行车,长腿一迈,就跳了下来。


    他拎住闻慈的两只袖子,把人左转转,右转转,作势认真打量了一番,“嗯,这回没瘦。”


    闻慈嗔他一眼,“我一天吃三顿呢,”还时不时用系统给自己加个餐。


    徐截云笑,熟练地伸手揉了把她的脑袋,“头发不剪了?”


    闻慈摸摸自己的头发,现在已经能编成一条长长的辫子了,她摇头,“还没想好呢,剪也行,不剪也行——但现在天冷,剪头冻脑袋,”她每次看到乌海青锃亮的光头,都替他冷。


    徐截云顺手捏了捏她的小辫子,“剪不剪都可爱。”


    闻慈美滋滋把自己的辫子扯回来,“走走走,吃饭去。”


    坐在饭店里的时候,闻慈反思了一下自己。


    怎么每次跟徐截云在一起,不是吃午饭,就是吃晚饭呢?


    但等涮羊肉锅子端上来的时候,她立即把这个问题抛在脑后了,吃饭吃饭,人怎么能不吃饭!她夹起一片烫熟的羊肉,在蘸料里滚了一圈,进嘴时满足地眯起眼睛。


    徐截云也心想,这顿涮羊肉,总算是吃上了。


    吃了几口,他起身,“喝不喝啤酒?”


    “不喝,”闻慈忙着埋头吃肉,又补了一句,“饮料也不喝。”


    徐截云就给自己拿了瓶啤酒。


    两人吃了一顿饱饱的饭,吃得差不多了,锅里只剩些翻腾的配菜。


    闻慈夹了一块方方正正的冻豆腐,筷子稍一用力,鲜美的汁水就溢了出来,她小口小口地咬着吃,烫得直吸气,正开心,听到对面徐截云开了口,“爷爷很喜欢你送的蜂蜜。”


    “咳咳、咳咳咳!”一口汁呛到了闻慈嗓子眼儿。


    她捂着嘴直咳嗽,呛出生理性眼泪的一双眼控诉地瞪着徐截云,后者一连讪讪,连忙走过来给她拍背,低声道:“我就说说,你别急……”


    闻慈终于不咳了,拎过啤酒瓶喝了口,嗯,还是一如以往的难喝。


    她把剩下半块冻豆腐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道:“我那儿还有。”


    “他不能吃太多甜的,”徐截云手还放在她后背上,声音轻轻的,试探道:“我是想问问,要是这几天有空的话,要不要去家里玩一玩?”


    不等闻慈回答,他又补充道:“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就和爷爷说我最近忙。”


    闻慈顶着刚才呛红的脸犹豫。


    见家长啊,她两辈子都没经历过呢。


    咳咳,她其实有时候,还挺社恐的呢……


    闻慈在答应和拒绝里反复横跳,把碗里的涮白菜戳出了一个个洞。


    徐截云柔声道:“不答应也没关系。”


    以退为进,这是以退为进吧?


    但偏偏闻慈就吃这一套。


    她警惕地扭头顶住他,严肃声明:“我就是去看一看啊,不代表什么别的意思!”


    徐截云一愣,“你答应了?!”


    闻慈矜持道:“看在你的诚意上,勉勉强强答应一下。”


    要不是店里还有别人,徐截云真想狠狠抱住她,眼下他按捺住心里的激动,坐回自己的位子上,问:“吃饱了吗?要不要再点一盘肉?”


    闻慈用力摇头,“我已经吃到嗓子眼了!”


    ……


    闻慈答应徐截云,周末去拜访徐爷爷。


    但事实上,当天晚上,她就开始后悔,但这回也不能反口了,她硬着头皮开始准备礼物,虽然徐截云说他来准备就好,但闻慈觉得太没诚意了。


    但拜访家长应该送什么呢?


    闻慈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出来,到最后摆烂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了,她找乌海青换了两张茅台票——他很爱喝酒,酒量超群,她买了两瓶茅台,又买了一盒京八件。


    想起徐爷爷好像挺喜欢果干,她又画了一堆葡萄干杏干,还画了现成的湿奶疙瘩。


    林林总总一堆东西,徐截云周末接到闻慈的时候,十分无奈。


    “带这么多干什么?”


    闻慈立即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惊悚道:“你爷爷不会特别艰苦朴素,说我奢侈浪费吧?”她脑袋里设想着各种各样可能,一时间更觉得今天的场合尴尬了。


    “别紧张,”徐截云把她的帽子往下拉了拉,“爷爷很和善的。”


    他把闻慈手里的东西都放到自行车篮里,仗着周围没人在,捏捏她脸,安慰道:“今天只有爷爷,我们去聊聊天,吃顿好饭,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闻慈怨念地盯着他,“你说得轻松。”


    徐截云摸摸鼻子,上了自行车,载着小闻同志往大院去。


    其实有段距离,不过今天天气热,他后面载着小闻同志,闻到她身上香香的味道,觉得浑身上下都轻松得像根羽毛,但闻慈越来越紧张,尤其是她看到扛枪的岗哨时。


    老天奶,这是什么地方啊!


    她揪住徐截云的大衣,把他的衣摆都扯皱了,“你家是铁桶啊?”被这么保护着。


    “不是我家,大院里住了好多人,”徐截云骑到岗哨前,停下车子,捏着闻慈的胳膊把她扶下来,而后对岗哨道:“登记一下,往后她还会再来的。”


    闻慈:“?”她还没答应呢!


    闻慈觉得自己有点打怵。


    她现在习惯了随身带证件,拿给岗哨让他登记完,还好没有搜身这个步骤,她抓着徐截云袖子往里快步走,压着嗓子激动,“那都是真枪吧?是真枪吧!”


    “你不是见过真枪吗?激动什么,”徐截云好笑。


    他推着装满东西的自行车走在右边,闻慈空着手走在左边,看到沿途经过的一些人,心里确信了一件事——小徐同志家真不简单啊,她看到里面有些人,腰后鼓着一块,像是手枪!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红色大院?


    闻慈觉得自己长见识了。


    她好奇地左右看看,走着走着,经过一个湖边——是的,这个大院里还有亭子和池塘,一个戴着帽子的老爷爷正坐着小板凳,端着鱼竿,在池塘边钓鱼。


    他一路看着两人走过来,响亮地喊了一声:“截云?”


    闻慈紧张,戳戳他后背,“你爷爷?”


    “宗少和爷爷,”徐截云说着,走了过去,“您今天钓得怎么样啊?”


    “还行还行,有两条呢,”宗老爷子随便说着,眼睛落在一边的闻慈上,笑呵呵地问:“这就是你对象吧?看着就是个好孩子,之前咋还不告诉爷爷呢?”


    徐截云笑:“才是我对象呢。”


    宗老爷子纳罕地看他一眼,“你小子这么不中用了?”追个人都追不来。


    徐截云无奈一笑,说了几句,就拉着闻慈告别了,宗老爷子看看两人一高一低的背影,瞅了瞅桶里两条指头长的泥鳅,鱼也不钓了,收起鱼钩回家!


    闻慈捅咕着徐截云后腰,“我紧张,咋办?”


    “别紧张……”徐截云抓住她的手,“你再戳,我也要紧张了。”


    闻慈使劲瞪他。


    但等一进了徐家敞着门的小院,闻慈就熟练地端上了自然的笑容,她眨眨眼,看到一个七十来岁的老人家,头发白了,但腰背挺直,看着精气神特别足。


    老人家露出掉牙的笑容,特别和蔼,“哎呀,这就是小闻吧?”


    闻慈赶紧问好:“徐爷爷好!”


    “好好好,”徐老爷子笑着点头,心想什么时候这个“徐”字儿能去了,他快步走到闻慈面前,显然已经看不到自己孙子了,嘘寒问暖道:“今天外头冷吧?快进屋,我让小张给你准备了好吃的,说年轻人都爱吃这种呢!”


    徐截云被挤到一边,无奈:“爷爷,这是闻慈送您的礼物。”


    徐老爷子刚才真没看见,现在一看,急忙道:“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你们年轻人赚点钱不容易,以后留着给自己吃,爷爷这边什么都不缺。走走,爷爷带你进去……”


    闻慈只问了一句好,就被徐老爷子的连环炮轰进了屋子。


    徐截云抓起车上的东西,跟了进去,而闻慈已经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和徐老爷子面对面,茶几上,堆满了他早上出门时还没有的东西,奶糖、龙虾酥、糕点……总之摆了一桌。


    徐老爷子和善极了,脸上的皱纹都笑得更明显了,“好孩子,快吃快吃!”


    徐截云坐下,顺手抓了两颗龙虾酥给闻慈,她剥开一颗吃,小口小口的,看着特别含蓄内敛,连脸上的笑容都变得乖巧极了,他心里好笑,平常的小闻同志可是皮到天上去了。


    一个穿着围裙的男人端着托盘过来,“首长,麦乳精冲好了。”


    闻慈用眼神询问徐截云:这是谁?


    徐截云笑道:“这是爷爷的勤务员,张叔。”


    张叔对闻慈露出一个笑容,特别和善。


    但闻慈端着麦乳精的手开始抖,首长……她没有听错吧?刚才他叫的是首长?


    请问,什么级别,能算得上是首长?


    第146章 春交会徐老爷子和蔼得和路边的首都老……


    徐老爷子和蔼得和路边的首都老大爷没什么区别。


    他特别热情地让闻慈吃吃喝喝,还问她的工作情况怎么样——现在大家都太上进,关心年轻人,肯定是要关心工作的,知道闻慈现在的情况,还十分认可地点头。


    “那就是说,你还要去今年的春交会?”


    闻慈已经没那么紧张了,端着麦乳精笑着说:“是的,我得自己推销。”


    徐老爷子连连点头,“好,有勇气是好事,敢尝试就比其他人多走一步路了。”


    徐截云给他递水,“爷爷,你喝。”


    徐老爷子接过,随便喝了一口,就继续热热闹闹和闻慈聊了起来,他越聊越觉得满意,这是个机灵又通透的小姑娘,能力又强,怪不得能和截云看对眼呢。


    他就喜欢这种上进的年轻人,不然人人都懒,那国家还怎么发展。


    闻慈虽然不知道徐老爷子为什么喜欢自己,但他的情绪是能感受到了。


    她笑着说:“我给您做了一些酸奶疙瘩,没怎么晾,比较软糯,等会儿您尝尝,和之前从西北寄过来的那些是不是一个味儿。”


    徐老爷子当即要尝,使唤徐截云把酸奶疙瘩找出来。


    一个个油纸包被红绳包着,徐截云没敢上手捏,怕捏碎了,他挨个打开,到最后才找到奶疙瘩,微微泛黄,圆柱形,中间凹下去一点,果然和他自己捏的丸子形不一样。


    张叔拿了个碗来,他用勺子拨了两个进去。


    徐老爷子的确是挺喜欢这个的。


    虽然是奶制品,但一点也不膻,他这口不太灵光的老牙也能吃得利索,他尝了一口,连连点头,“又酸又甜,好吃!”又感动地说:“让你费心了,这个不好弄吧。”


    闻慈笑着说:“还行,我自己做的。”


    她这么说,但徐老爷子知道肯定做起来不容易,而且还有两瓶酒,那么多果干糕点,连京八件都是卖得最好最贵的那几种,一看就是她又费了钱又费了心思准备的。


    他收了东西,转头就拿出自己的见面礼。


    闻慈看着那个大红的红包一愣。


    第一次见面就给红包,这是习俗吗?她记不清了怎么办。


    徐截云伸手拿过来,塞到她手里,“拿着买好吃的。”


    徐老爷子瞪他一眼,面对闻慈就*笑了起来,“你年纪小,要多吃点好的,再买几身衣裳,爷爷本来打算自己给你挑的,但眼光跟不上了,让截云陪你去买,这小子懂。”


    徐截云笑,“小闻同志哪里用我帮忙,她自己会挑得很。”


    徐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盯着他,这不是给他创造二人世界吗!


    闻慈到底还是收下了红包。


    她一个人时摸出红包偷偷瞄了眼,里面是十张大团结,一百块,她觉得徐家祖孙出手真是一脉相承的大方,转头吃午饭时,心里就开始暗暗的警惕起来。


    该不会立刻就要谈婚论嫁了吧?


    她不知道,徐老爷子是有这个心思的,但前一天被徐截云秘密谈话给止住了,徐截云说:“您老甭担心,别把小闻吓跑了,我们年轻人的事自己来就成。”


    徐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你都28了,屁的年轻人!”转头却也没说什么。


    眼下饭桌上,他一个劲儿让闻慈多吃,自己喝了两口小酒。


    他倒是想多喝,但勤务员张叔说:“医生说了,您最多一天喝半两,不能多了,”徐老爷子只好悻悻放弃,眼睁睁看着徐截云和闻慈一起喝甜滋滋的汽水。


    这小子,什么时候酒也不喝了,改喝饮料了?


    话说起来,最近好像也没见他抽烟,难道是谈上对象了,烟酒都戒了?


    徐截云内心回答:熏着小闻同志就不好了。


    吃过一顿饭,徐截云就打算带闻慈走了,徐老爷子恋恋不舍,“啥时候再来啊?”


    徐截云笑道:“忙工作呢。”


    徐老爷子立刻改口:“工作为重,工作为重,要好好发展事业啊。”


    闻慈和徐截云出了大院,一直走远到看不到扛枪的岗哨了,才拍了拍发烫的脸颊,原地一蹦,“怎么样怎么样?我表现得自然吧?没有不对劲吧?!”


    “没有,”徐截云捏住她的脸,“小闻同志表现得特别好,把我爷爷都哄得牙漏风了。”


    闻慈白他一眼,“你怎么动手动脚的。”


    徐截云觉着,这肯定是跟闻慈学的,谁让她的爪子向来就没老实过,不过未免小闻同志恼羞成怒,他笑着又捏了一把:“小闻同志的皮肤太好了,忍不住想捏一捏。”


    闻慈美滋滋道:“那当然,我每天涂雪花膏呢。”


    她说着,见四下无人,摸了摸徐截云的脸,顿时嫌弃,“你这都喇手。”


    徐截云:“……不至于吧?”


    他的肤色近来恢复正常了,就没再偷摸摸雪花膏,但也不至于到喇手的程度吧?!


    闻慈笑嘻嘻道:“我还以为你不在乎脸呢。”


    徐截云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是没她那么细腻,但也光滑平整,哪里就那么夸张了,顿时没好气道:“我还是很在乎脸的,”他可知道闻慈有多看脸的。


    他一巴掌拍在闻慈后背上,“走走,送你回去。”


    闻慈不痛,但作势痛,喊着喊着,手就按到他胸口了,顺势感受了下胸肌的触感。


    嘿嘿。


    ……


    搞事业永不停歇。


    印刷厂印出来三百套绘本,闻慈拿了一套作样书,回外贸部给蓝部长看,蓝部长果然很满意,每本都翻看了一下,“效果比我想得还要好。”


    精致、华丽,不管纸质还是排版都特别舒服。


    闻慈搓搓手,高兴道:“林师傅他们都很有经验,给我提了很多建议,这才能这么快就定下来。不过蓝部长,今年春交会,我可以提前几天去吗?”


    她解释道:“4月5日到15日是政治学习我知道,但是我还要布置展台呢,想提前过去准备。毕竟人家都是一个单位一个单位,好多人,我就只有自己。”


    蓝部长想了想,“要不要给你派个人帮忙。”


    闻慈眼前一亮,“林英行吗?就是之前跟我出差的退役女兵。”


    蓝部长:“她是从其他单位借过来的,不行。”


    闻慈叹气。


    她来了好久没见到林姐,上好色的合照还保存在手里,没有送出去呢。


    但林姐不行的话,她就无所谓了,“从首都大老远多去一个人也太费劲了,我要是到了广交会,机关能给我派一两个帮忙的吗?”他们有经验,更合适。


    蓝部长点头:“行,那就去当地机关找帮手。”


    说定了这个,他们又说定了闻慈离开的日期。


    闻慈现在没什么事了,决定3月下旬就启程,在火车上晃悠个三四天,不过在那之前,她跟蓝部长说:“这批绘本是不是现在就开始运了?要是路上出什么意外,还能补救。”


    这不是闻慈杞人忧天,实在是,她怕有人背后动手脚。


    最近姜温年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她的眼神更不好了。


    虽然徐截云说她不会出什么事,但闻慈觉得,谁能保证大小姐不发疯,真要她脑子不清楚做出什么来,那倒霉的还不是她自己。


    所以她防微杜渐,决定还是早运到广市早安心。


    蓝部长同意了她的提议,打了个电话,把这二十箱重要的绘本送上了火车。


    闻慈高高兴兴从部长办公室里出来,好巧,碰到了刚才想到的人。


    姜温年冷冷地看着她,眼神太阴沉,一下子破坏了温婉的面相。


    闻慈要绕过她,却被她一伸腿拦住,顿时无语,“姜同志,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姜温年冷哼一声,“我还以为你多大本事,谁知道,还不是靠男人。”


    闻慈:“???”神经病啊!


    姜温年挑衅似的丢下这一句话,就敲响了蓝部长的门,留下不能大声喧哗的闻慈狠狠瞪她一眼,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气冲冲往楼下走。


    宗少和上楼时一抬头,就看到浑身怨气快从头顶冒出去的闻慈,“怎么了?”


    闻慈摇摇头,但又忍不住,压低了声音气愤道:“我碰到了脑子有病的!”


    ……


    听说了姜温年的言论,宗少和觉得很离谱。


    闻慈满脸的匪夷所思,气道:“她印刷不顺利发疯了是不是?怎么满大街咬人!”


    宗少和选择性没听见她的阴阳,想了想,若有所思,“前几天你和老徐来大院,路上不少人碰见吧?我估计是姜温年也听说了,就以为,嗯,你明白的。”


    闻慈更气了,“我辛辛苦苦几个月画的绘本,她凭什么把功劳按别人头上?”


    徐截云头上也不行!


    “她这人就这样,”宗少和耸肩,“她以为什么样的,自然就只能看到什么。”


    闻慈还是很气,“太过分了!”


    宗少和看看她,打趣道:“要不要帮你告诉老徐?”


    “那不用了,”闻慈摆手,脸色终于恢复了正常,“我过几天就要去广市了,忙得要命,没空跟她搞这些小孩子舆论。你要是看到徐截云,能帮我和他说一声吗?”


    宗少和真诚表示:“你出远门,不告诉对象一声吗?”还要靠他传声筒。


    闻慈满脸的诧异,“我又联系不上,怎么告诉他?”


    难道一个电话打到大院,让徐老爷子转告?她觉得还是算了。


    宗少和觉得这对情侣之间的相处模式很特殊。


    两人一个比一个忙,大半时间都在异地,哪怕同在首都了,也堪比异地,但居然感情不见生疏,偶尔撞到一起,还能如胶似漆甜甜蜜蜜,但只要一分开,彼此都相当独立。


    他点点头,“成,看见他我转告他。”


    闻慈道了谢,这才离开了外贸部。


    她去印刷厂盯着三百套绘本装箱,封存,最后送往南下的火车。


    这趟车不快,走了好几天,闻慈收到了广交会工作人员的电话,说已经收到了二十箱绘本,拆开检查,没有问题,闻慈当下放心,第二天就上了去往广市的火车。


    3月24日到达广市,这也是在这个时代,闻慈第一次独立来广市。


    今年的广市和去年没什么区别,只是一个春天,一个秋天,春天的广州称得上温暖,闻慈一下火车就换成了薄外套,她两手拎着行李包,有些艰难地往外走。


    广市是有出租车的,当然,那是要接待外商的,和闻慈没关系。


    她好不容易到了招待所,和上次不是一个,这一回是六人间,并且因为闻慈来得早,其他单位的营业员们还没在,她暂时可以独享一间房。


    她熟练地洗澡、整理,吃饱肚子,下午才去广交会机关。


    袁经理听到闻慈来的时候,特意见了,他去年十月的时候,见到闻慈,觉得这是个胆大勇敢的女同志,时隔五个月再见,发现闻慈比起之前更加意气风发。


    他伸出手来,“闻同志来得很早啊。”


    闻慈跟他握手,“我得提前来准备,后面还得麻烦袁经理呢。”


    袁经理笑笑,“我接到通知,说这次给你一个展台。”


    说到这个,他就想起通知里的另一个展台,不过那个同志如今还没到,他也就不太在意,请闻慈坐到对面,感慨道:“英雄出少年啊,没想到,这事儿还真被你做成了。”


    闻慈调皮地眨眨眼,“可见有志者事竟成?”


    袁经理哈哈大笑,赞同地点头,“没有志向,是是那么也做不成的。”


    轻松的开场白过后,袁经理问:“你是找我来干什么的?”


    他不觉得闻慈是那种阿谀奉承的,会闲着没事干来讨好他,八成有事。


    果然,闻慈道:“我想问问展台什么时候分好。”


    她从包里拿出一套完整的绘本,这是最开始的第三版样书,也算是外贸部留给她自己的初版,她一边递给袁经理,一边解释道:“我想仔细布置一下我的展台,所以要是已经分下来的话,就直接开始准备,尽量多吸引一些外商的目光。”


    袁经理恍然大悟,“展台估计这两天就分好了,你先等等。”


    他对眼前这沓厚厚的绘本十分感兴趣,拿起最上面一本,只见一个熟悉的封面,正是自己去年见过的那个,贝贝坐在早茶店外吃餐点,只是印刷出来,显得更正式了。


    他问:“这是给我看的?”


    闻慈笑,“当然,您是广交会的机关经理,想买产品,得给您提供一些信心才行啊。”


    袁经理便翻看了起来,他看得津津有味,直呼漂亮,等看到后面的照片页时,更觉得是付出了真心和诚意的作品,但等看到封底的价格,他不由得沉默了一瞬。


    他指着那个数字问:“这个定价,是真的吗?”


    十美元??!


    就拿广交会这两年卖得很好的梅林午餐肉罐头来举例吧,一箱四十三块六,折合到每一听,那就是九毛一,但是闻慈这个绘本,一本就相当于十个肉罐头!


    袁经理觉得闻慈肯定是印错了,她这个定价,在广交会一往无前啊!


    但闻慈真诚点头:“真的啊。”


    袁经理不敢置信地看看她,看看定价,最终疲惫地闭上了眼,觉得自己踌躇满志的心都凉了一小截,好半晌,他才问:“你这个价格,真能卖出去吗?你印了多少本?”


    他已经开始在计算要赔多少钱了。


    闻慈道:“不拆开卖,一共三百套,每套定价是五美元。”


    她看出袁经理的无语凝噎,安慰道:“肯定能卖出去的——香港随便什么绘本也不便宜的,而且纸质也就那样,相比之下,我这个性价比超高,他们肯定买得起。”


    买得起,袁经理相信外国人买得起,他们收入高。


    但是,真有人会花大几十美元买一套儿童绘本吗?!


    闻慈觉得是有的,甭管什么时候,给孩子花钱都是舍得的。


    她真心道:“我会好好推销的,努力多赚点,您放心,也不用太担心。”


    袁经理觉得自己没法不担心,别说赚钱,他觉得闻慈不赔本都是欢天喜地了。


    他看书的欲望都淡了不少,但绘本都送到眼前了,他还是全看了一遍。


    他忧愁道:“要是不看定价的话,我也会愿意给孩子买这个,”但要是一看定价,想到它折合人民币一本顶上十几斤猪肉,他顿时就觉得这个精神娱乐也不是那么有必要。


    他一时间觉得,是得出口,要是给自家国人看,老百姓肯定买不起。


    袁经理觉得自己得好好支持一下闻慈,争取多赚几个外国人。


    他打了通电话,没一会儿,办公室就过来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他对闻慈介绍道:“这是后勤部的小孙,小袁,接下来他们两个来协助你,你有什么问题,都能找他们。”


    他顿了顿,站起身拍了拍闻慈的肩膀,沉重道:“你要加油啊,闻慈同志。”


    争取少亏点本。


    闻慈不知道自己没得到半点信任,笑盈盈点头,“我会努力的!”


    她跟小孙小袁认识了一下,三人出了办公室,闻慈一路上边走,边为他们俩介绍自己的展台——两人的表情肉眼可见的迷茫起来,她在说什么?怎么都是汉字,但听不懂呢?


    绘本是什么?他们广交会有卖过这个吗?


    十美元?还是一本?她是不是多说了一个零?


    小孙察觉周围一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问了出来。


    闻慈沉默了下,真心道:“一美元一本,连成本都收不回来,”她拍了拍臂弯里的一摞绘本,叹气道:“你们俩知道这套绘本的成本是多少吗?”


    两个年轻人睁着清澈的大眼睛摇头。


    闻慈语重心长,“这一套绘本,光成本就有五块钱,你们说,我定价贵吗!”


    定价五十美元的话,其实还是挺贵的……


    小孙小袁面面相觑,最后小袁委婉地开了口,“闻同志,你这个定价,可能不太符合外商们的要求,”他们广交会就是靠物美价廉吸引了外商,这么高的价,真有人会买吗?


    而且真的会有卖书的外商来吗!


    闻慈不是很在意,“他们买回去肯定还有的赚。”


    两个年轻人不是很相信,他们俩觉得自己这份差事不是很好干,但既然是经理派下来的任务,他们还是认认真真地问:“那闻同志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闻慈摸摸下巴,“你们俩认识木匠吗?”


    ……


    闻慈在小孙小袁困惑的目光中,不停往招待所附近的手艺人家里跑。


    她本来是要找木匠打相框的,但小袁说,他们单位的仓库里有挺多老相框,都是以前搞宣传时用的,有大有小,不用花钱,于是闻慈请袁经理开了批条,借用了一堆。


    这个解决了,她又带着一兜子毛线和棉花,找附近的阿姨搞编织。


    她拿出来熊猫美美的照片,问阿姨,“这个玩偶能编出来吗?”


    阿姨看着那黑白两色的毛线,喜欢得不得了,“能!你要多大的?”


    闻慈伸出自己的手,“和我手掌心差不多大就行,”她当场坐着,看阿姨花半小时钩出来一个漂亮的熊猫玩偶,用棉花填充得软软的,特别好捏。


    她连连点头,“就要这样的,您一天能做多少个?”


    阿姨想不到,人在家中坐,还能有活儿干,“我一天能编十几个,没问题!”


    闻慈想了想,“那就请您帮我编三十个玩偶,报酬,您看看想要什么?”


    阿姨忙指着那些雪白的棉花,“一斤棉花可以吗?我儿子在北大荒下乡呢,听说那边冷得不行,我想攒点棉花,给他寄过去打棉被。”


    闻慈笑着点头,“行!那您做着,后天我来拿玩偶。”


    闻慈出了阿姨家,小袁奇怪极了,“怎么还要编玩偶?也要卖吗?”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闻慈神神秘秘地一说,经过饭店时,顺便买了点萝卜糕,给小袁分一点,自己拿一点,剩下的放进饭盒里,道:“给小孙捎点,他看东西辛苦了。”


    小袁外向,她这几天跑东跑西都带的她,小孙异性,被她放在了分下来的站台旁边。


    两人一回去,就看到没几个人的展馆里,小孙孤零零一个人,蹲在地上敲木板。


    他吭吭哧哧敲了老半天,把大木板的底下钉上一个基座,这样,它就能贴在墙上靠着——闻慈这个展台临窗,光线很好,就是很小,这两天都在按她的要求布置。


    小孙转头看到她们,激动挥手,“你们回来了!”


    闻慈把萝卜糕塞给他,满意道:“你准备得很好,等明天,我们就正式布置展台!”


    怎样吸引眼球,她可是有经验的。


    第147章 布置展台袁经理走进会场的时候,就看……


    袁经理走进会场的时候,就看到西北边靠窗一角挡着淡绿色的幕布,就是那种建筑工地偶尔遮挡的绿色幕布,把里面挡得严严实实,只能听到几个说话声。


    “再高点,再高点,对,就是那儿!”


    袁经理摸不着头脑,觉得这声音颇为耳熟,但眼下有事,他只是看向身边的女同志,指着对角边的一块空地道:“姜同志,那就是分给你的展台了。”


    姜温年看了眼那个角落的展台,皱了皱眉,“那么点儿?”


    现在各单位的售货员陆陆续续到了,都开始布置展台,她一眼就看中了几个又大又宽敞的位置,袁经理注意到她的目光落点,心想这是哪家来的大小姐。


    他道:“那是丝绸公司和粮食公司的位置,他们人多,规模大。”


    姜温年这才勉强点了头,又说:“我需要几个帮忙的。”


    袁经理点点头,“机关这边可以给你两个后勤人员。”


    三言两语定下后面的事,姜温年抿了抿嘴,问:“那个闻慈呢?”


    袁经理一愣,“闻慈?”他以为姜温年是上面感觉到出口图书的可能后,准备的后手,没想到这两人前面的争执,于是他直接指向了西北角的绿色幕布,“那就是闻慈的位置。”


    姜温年看了过去。


    那儿和她的展台正好呈现对角线的位置,但比她多了个窗户,虽然没太大区别,但姜温年心里还是涌出些不高兴,尤其是外面罩的那东西,是防谁呢?


    整个会场,就她们俩算是竞争关系,闻慈不是防她是防谁?


    姜温年冷着脸走了,留下袁经理,二丈摸不着头脑。


    他也不在意,来都来了,直接去看看闻慈在搞什么,走到幕布后面一喊,“闻慈?”


    幕布掀开一角,探出个落满木屑的脑袋,闻慈笑盈盈招手:“上午好啊袁经理。”


    袁经理问:“你这是搞什么呢?”


    “布置展台啊,”闻慈大大方方地说,她伸手一甩,把幕布可以称之为门的布料扔到上头,请袁经理进来看看,“还没布置完呢,才刚开始,估计还得好些天。”


    袁经理走进来一点看。


    小孙拎着锤子,正在“哐哐”往木板上砸钉子,小袁坐在窗边,正拿粗砂纸打磨相框。


    这俩年轻人干得正来劲,一边干活,一边闲聊哼歌,不像干活,简直像玩,见到领导,立刻站了起来,神色有些心虚,“经理!”


    闻慈面不改色道:“他们俩干得可好了,多亏他们,不然我一个人可麻烦了。”


    袁经理没说什么,他仰头看了看这方狭小的位置,虽然被幕布挡着,可因为后面有扇窗户,并不显得昏暗,垂直的两面墙一面靠着薄薄的大木板,一面则放着一个树枝形衣架。


    他看着这奇怪的布置,难以理解,“这是干什么的?”


    “当然是展示啦,”闻慈说着,拍了拍那个衣架上的“枝杈”,“这是从你们仓库里借用的,特别结实,到时候,它可是要派上大用场的呢。”


    袁经理想不到一个衣架能派上什么用场。


    但闻慈脑袋很活,他觉得可能是什么她的新点子,于是没作评价,转头随口道:“首都另一个画绘本的同志来了,就在你对面的展台,你要是找她,直接去对面就行。”


    他还以为,同行肯定都认识呢。


    当然是印刷得慢呗,闻慈心说。


    她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我们俩井水不犯河水就最好,我才不找她呢,“说着,她随手拂了拂薄薄的劣质幕布,“要不是有她在,我就不用弄这玩意儿了。”


    她费心思布置的展台,要是被姜温年照抄了,那多影响她的心情啊。


    袁经理恍然大悟,心道怪不得。


    要是其他展台有这么现眼的,还搞神秘,肯定要被大家议论纷纷,闻慈虽然搞遮挡,但有人好奇地走过来,她也会大大方方地请人进来看,虽然挡了,但又像没挡。


    袁经理没有询问两个年轻人有什么矛盾,他看了两眼里面,也就走了。


    小袁探头看着领导离开,松了口气,捏着手里的砂纸继续磨起相框来,这活儿不费脑子,还轻松,她一边磨一边好奇地问:“闻同志,磨这些东西真的有用吗?”


    “当然啦,”闻慈道:“装饰也是很重要的。”


    她觉得大家的展台都太朴素了。


    说是布置展台,其实也就是放张桌子再放把椅子,卖丝绸的就把一卷卷丝绸放在架子上,卖工艺品的就把东西摆在桌上,虽然简单朴实,但是也没有让人一下子被吸引的魅力。


    人家大单位有客户,闻慈这个横空出世的可没有,她要是想吸引人,那就得好好准备。


    眼见着有已经到了四月五号,闻慈前期筹备完成,也该正式开始准备了。


    当天下午,她就把一包颜料工具搬到了会场里。


    “你们闻同志在干嘛呢?”


    “她怎么这两天都不出来了?”


    “是不是搞秘密武器呢?”


    每天政治学习过后,许多售货员会习惯性来自家展台来看看,这一看,就发现小孙小袁坐在幕布外头,无所事事,拿着本书在看,反而是闻慈不见踪影。


    对于他们的问题,小袁无奈道:“闻同志的活儿我们帮不上忙,只能闲下了。”


    大家好奇得不行,但是小孙小袁现在神神秘秘的,不让大家看,大家一直按捺着等了好几天,到了4月10日,闻慈终于从梯子上跳了下来,“好了!”


    小孙把梯子搬走,小袁给闻慈倒水,满脸的崇敬,“你真厉害!”


    这才几天,就画出来这么大一幅画!


    闻慈笑笑,“我先去洗个手,等会儿咱们仨就把幕布拆了。”


    小袁一愣,“这就拆了?”她这几天是发现了的,对面的姜同志时常盯着他们这边,神色不好看,她都怀疑,要不是自己和小孙常在周围坐着,她肯定会偷偷来看的。


    闻慈笑着点头,“都完工了,可以给大家看了。”


    前面不让大家看,是因为她专心画画,没有心思也没空社交,现在完事了,当然就能拆了——至于姜温年,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她哪怕抄作业,也抄不到一百分。


    于是,大家就看到,遮遮掩掩了许久的西北角有了动静。


    幕布搭得十分高,个子最高的小孙扯着幕布拉到自己怀里,被上面的灰呛得别过脸咳了半天,小袁拎着扫把“刷刷刷”扫地,一派辞旧迎新气象。


    大家看到两人后头的布置,齐齐张大了嘴巴,“哇!”


    展台后面本是灰白的墙壁,但现在前面多了块巨大的木板,有□□平米大,一直延伸到这块位置的边缘,此时棕黄色的模板前,用棕黄色订着六张异形的画纸。


    画纸有圆有方,错落摆放,并不是整齐的,中间用胖乎乎的箭头指引着,从左到右,再到下往左,连成了一个整体,中间的共同点,则是画上的主角。


    一个小女孩。


    左上角的小女孩是广市夏天常见打扮,汗衫短裤,还趿拉着双塑料拖鞋,蹲在门槛上,呼啦啦吃着碗里的红薯糖水。而第二张小女孩像是大了一两岁,长得高了点,她扒着门槛,眼睛怯生生地看着里面玩闹的几个孩子,孩子们高鼻深目,不像是同一个人种。


    第三张大家都能认出来,小女孩在长城前,伸着两个手指头开心地笑,像是在拍照。


    第四张的小女孩像是十岁了,穿着一身筒裙似的装束,捏着衣角,满脸兴奋地往茂密的雨林里钻;第五张是她穿得像是小狗熊,平举着两只手在结冰的湖面滑冰;第六张的她已经像是半个大人,隔着玻璃窗,望着里面黑白两色的大动物手舞足蹈,开心极了。


    大家的目光顺着一张张画纸经过,最后往上一抬,看到了木板上方的彩色方块纸。


    这纸也分两种,上面一条完整的是英文,Babesstory,而右下角的一个个方块则是汉字,五个歪歪扭扭的汉字圆润可爱,像是小孩子刚学字时写的——贝贝的故事。


    每个字都用彩色的颜料涂满,五颜六色,像是落在纸上的彩虹。


    小袁骄傲地说:“这都是闻同志这些天画的,画得漂亮吧?”


    大家连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用力点头,眼睛发亮:真好看!怪不得她忙这么多天!


    闻慈洗完手回来,就发现小孙小袁已经把遮挡拆了,正在打扫。


    “怎么不等我?”她笑着说了一句,下一刻,就被旁边看热闹的同志们团团围住了,大家七嘴八舌,当然,主旨都是围绕着她怎么这么厉害,能画得这么好看。


    闻慈笑道:“这是我的专业啊,不好怎么行?”


    她说着,摘下身上的围裙抱在怀里,拿着抹布,准备和小孙小袁一起打扫。


    小袁挡住她,“你别动手,我们一会儿就干完了。”


    “哪能你们干我看着,”闻慈说,虽然她懒,但该干的还是得干,她在盆里洗出来抹布擦桌子,这张桌子是最开始充当站台的,这两天没少放杂物,还落了不少颜料。


    闻慈把它擦得干干净净,一边擦,还得一边应付大家的问话。


    “难吗?还好啦,我以前就是画电影大海报的。”


    “当然要吸引人啦,不然人家外商怎么知道今年有卖绘本的?”


    “是啊,我从去年秋交会就开始准备了,一直忙到今年呢。”


    闻慈去年秋交会不是白干的。


    每年来广交会的单位大致是相同的,她去年打过照面混了个脸熟的人,这回大多也来了,她在这种环境里简直如鱼得水,没一会儿,几乎整个会场的人都过来看了。


    除了姜温年。


    她看着众星捧月的闻慈,几乎咬碎牙齿,这么爱出风头,大家就不怕她抢自己生意吗?


    大家当然不怕,因为大家都不是一个赛道的啊。


    闻慈哪怕做得再好,也不会抢走买大豆、买肉罐头的生意,所以她展台布置的漂亮,大家除了好奇就是羡慕,再看自家光秃秃的单位,顿时觉得有点心酸了。


    怎么说也是个大单位,这是不是有点太简陋了?


    他们夸闻慈,后者摆手笑道:“你们商品好,不用额外宣传都是被外商抢着买的,去年,你们这几个单位,我记得广交会没开几天东西就卖光了吧,”她精确地点出几家大单位。


    几家单位谦虚又骄傲地笑,是啊,他们的商品就没有剩下的时候。


    这些大单位的确不需要宣传,但有些小单位还是很感兴趣的。


    他们看闻慈布置得抢眼,就想请闻慈帮着看一看,闻慈一概都答应了,各单位专业的东西她不懂,但东西怎么摆舒适好看她是懂的,稍稍一调整,就感觉精致了些。


    她对竹雕展台的售货员说:“你们商品漂亮,下回可以弄点假竹子石头什么的,摆在旁边当模型嘛,还可以和茶叶单位联动一下,摆个竹桌竹椅,给外商现场泡茶。”


    售货员眼睛一亮又一亮,“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闻慈笑:因为国营单位没有竞争,怎么卖都能卖光,当然想不到要创新宣传啦。


    闻慈跟着各家售货员溜达一圈,经过姜温年的展台时,没扭头看一眼。


    她倒不是故意的蔑视,而是怕看了,再被姜温年以为是挑衅。


    姜温年眼睁睁看着闻慈从面前走过,身边簇拥了许多单位的经理和售货员,明明对方一言未发,她却涨红了一张脸,羞辱,这是羞辱!


    她再看自己和周围人别无二样的展台,登时觉得无法忍受。


    她沉着脸使唤两个后勤人员,“你们,跟我一起布置展台。”


    闻慈不知道自己又拉到了仇恨。


    她逛了一圈回到自家展台上,虽然有了故事背景画做插图,但还是有些单调,不过她已经准备好了,只是东西容易落灰,她打算等广交会开始了再摆上去。


    她看向小袁,“相框都打磨好了?”


    小袁点头,“都打磨好了,毛刺保证一个不剩,一看就比之前质量好。”


    闻慈笑道:“多亏你俩,不然我们不能完成得这么快,等会儿我请你们吃饭,正好,再把张姨那儿剩下的玩偶都拿回来。”


    “不行不行,这多不*好意思啊,”小袁连连摆手,闻同志比他俩还小几岁呢。


    “应该的,你们俩最近给我帮忙,没少加班,”闻慈说。


    小袁小孙是当地人,他们最清楚周围哪家饭店好吃,中午吃了一顿地道的广市菜,喝了糖水,而后一起去张姨家,她就是闻慈找来做熊猫玩偶、儿子在北大荒当知青的那个。


    张姨一见闻慈过来,就把竹筐拎了过来,“你数数,二十个,是不是?”


    闻慈最开始请张姨做了三十个熊猫玩偶,取货时发现她做得特别好,做出的玩偶小巧精美,憨态可掬,俨然是毛线钩织大师,就又请她做了一些。


    这套绘本里,每本贝贝都是不同年龄和服饰,她请张姨每个做了11个同款玩偶。


    这也算是初代周边了吧?闻慈爱不释手地捏起一个把玩。


    她美滋滋把每个玩偶收走一个,这是留给自己当纪念的,剩下的塞进干净的包包里,把准备好的棉花递给了张姨,等到广交会开始前一天,把玩偶们挂了上去。


    玩偶们五六个穿成一串,挂在袁经理匪夷所思的那个衣服架上,长长地垂落下来。


    而玩偶后面的墙面上,则挂上去一个又一个相框。


    每张照片都是闻慈捎来广市的,在她离开首都前,她就想好了该怎么布置自己的展台,但这种小心机,又让一众售货员们大呼厉害,这哪里像卖货的,比自己家还温馨呢。


    闻慈笑盈盈收下夸赞,对明天的春交会期待了起来。


    ……


    4月15日。


    广交会是早上八点钟开始,但七点钟,闻慈便咬着叉烧包去往展馆。


    她来得已经很早了,但同样有各单位的售货员,在自家展台前忙忙碌碌的准备,闻慈把最后一口叉烧包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一边嚼一边放下背包,去卫生间洗手。


    她的背包里鼓囊囊的,打开,里面是一套绘本样书,还有许多杂物。


    桌子已经布置好了,用立式的支架撑着,在桌子左边一溜排开。


    闻慈把绘本按顺序放上去,而桌子右边的空位也没闲着,她从包里拿出一沓黏好的油纸袋,把它放到一旁,而再往右边,则拿出一包干净的盘子,这是从广交会机关借来的。


    三个盘子排开,她用西北的杏干,西南的芒果干和香蕉干,把它铺了一层。


    周边、果干、绘本,都摆好了,闻慈满意地拍拍手,思索还有没有什么缺的。


    她为了今天已经准备了好久,万事俱备,她索性又去检查了一遍玩偶和相框,确保都没有问题,正在忙活着,就听到身后传来好些急匆匆的脚步声,回头看了眼。


    “袁经理!”闻慈喊了一声。


    袁经理例行开场前的检视,他已经听说了闻慈准备得多么漂亮、多么精心,但今天亲眼一看,还是不免震惊,尤其是一低头,看到几盘果干,不由得沉默了一瞬。


    “你这是茶话会?”


    “这是让外国友人感受一下当地特产,”闻慈有根有据地说,顺便请他拿特产吃。


    袁经理摆手,“你留着招待外商吧。”


    闻慈笑眯眯道:“我准备了好多,肯定够吃,”她从包里拎出几个纸袋,给袁经理看了眼,里面是满当当的各色果干,袁经理更觉得心情复杂,“……准备得很充分。”


    袁经理走了,闻慈坐在桌子后面,有点紧张地搓了搓手,拿起一片杏干吃。


    杏干肉厚酸甜,味道很好,闻慈吃着吃着,就看到对面展台来了人,姜温年自打那天看到她的布置后,也开始布置展台,但大概是为了面子,没有照抄,只是在背后摆了几幅画,画的都是符合她绘本的主题的,有故宫,有长城。


    大概是因为时间匆忙,这些画的画风明显不同,像是出自不同画师之手。


    但照片墙和周边架子,姜温年没复刻,她也没法复刻,时间实在来不及。


    何况她不像是闻慈,去各地采风取景,积累了很多有意义的好照片,她画的绘本主人公本身就是大厂工人子弟,他的生活,就取材她自己的生活,没有涉及到首都外的地方。


    她只好用故宫长城这些有意义的画,希望能在觉悟上压闻慈一头。


    姜温年看到闻慈坐在那里,还有闲心吃东西,顿时恨不得当众翻白眼。


    她气冲冲放下包出去了,身后两个后勤对视一眼,面露无奈,谁也没问,替她检查昨天布置好的展台有没有问题,又看了看样书,以免等会儿忙中出错。


    闻慈悠哉地看着他们忙碌,过了十几分钟,姜温年又回来了。


    她刚才大概是去买吃的了,果干这边没有,这大早上的,她买了一些糖水罐头回来,让广交会机关的同志帮的忙,东西放到地上,又指挥俩后勤去借碗和勺子。


    小孙小袁进来,就看到俩倒霉同事被大小姐指挥得团团转。


    他们俩面面相觑,赶紧回到闻慈身边,他们是知道闻慈的打算的,因此看到桌上的布置也不算意外,小袁摘下自己的包,挽起袖子,“我也来准备吧。”


    “先尝尝果干,”闻慈给他们俩拿果干吃。


    小袁小孙不好意思,说是来给闻慈干活的,结果没少吃喝玩乐,但不得不说,这种轻松的工作气氛比起之前广交会舒服太多了,尤其在姜温年那儿后勤的对比下。


    小袁把香蕉干塞进嘴里一嚼,眼前一亮,“好吃!”


    吃了口东西,他们就忙碌了起来。


    闻慈指着那沓油纸袋,对小袁道:“等会儿要是客人想要玩偶,那就拿一个放到油纸袋里,折一下口子然后再交给他,知道了吗?”


    小袁连连点头,“每个客人想要都给吗?”


    “看情况,”闻慈想了想,“主要看对方的态度。”


    来广交会的,有购买绘本权利的外商估计很少,闻慈做这些玩偶,只是为了吸引眼球,当然,碰到合眼缘的或者喜欢华夏文化的,那送就送了。


    闻慈强调道:“你要跟他们说,这是友谊的礼物。”


    她把小袁拉到玩偶架子前,挨个给她介绍,“这个戴小花帽的,是广市的贝贝,这个穿羊皮大衣穿靴子的,是西北的贝贝……每个玩偶都是我们精心准备的,代表着贝贝人生的旅程,看她的衣服、鞋帽,都浸染上了当地甚至不同民族的文化。所以这是友谊的礼物。”


    小袁听得一愣一愣的,不住点头,“我懂了,友谊,强调友谊。”


    闻慈满意地点头,“你今天就负责为大家介绍玩偶和绘画墙,小孙?”她把小孙叫过来,指着照片墙道:“这一面的照片,就交给你来介绍了。”


    小孙严肃点头,“我把内容都背下来了。”


    每个相框的底下都贴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拍摄时间、地点、人物,比方闻慈编着辫子戴着彩色条纹头巾,和几个维族居民一起的合照,底下就是“1976.12南疆阿速镇外。”


    当然,为了照顾小孙的记性和外国友人,这上面用的是双语说明。


    两个年轻同志趁着没人,认真复习着自己分到的任务。


    闻慈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她今天特意穿的衬衣长裤,虽然衬衣版型挺阔,但却是柔和的天蓝色,前面垂落着兔耳似的领巾,看起来清爽利落,还有点合乎儿童绘本气质的甜蜜。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展馆大门,等着“五星红旗”的开门音乐奏响。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148章 雅克“五星红旗迎风飘扬……”悠扬的……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悠扬的乐声透过广播传出,与之相伴的,是外商们或急促或缓慢的脚步声,上百个商人走进会场大门,熟练地直奔自己的目标展台而去。


    等谈完最要紧的第一笔生意了,从接待室出来,便悠哉游哉地闲逛起来。


    每年广交会的布置都差不多,但今年似乎有点不一样。


    一个身穿浅蓝色西装的商人走出第一接待室,他左右顾盼,观察着周围的展台,猝不及防地,一片柔和的彩色闯入眼帘,那是常在动画电影里出现的颜色,柔和而鲜明。


    他的脚步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早上好,小姐。这是卖什么商品的?”


    他用的当然是英文,带有一点高卢腔调的英文。


    他说话后,习惯性看向身边的翻译,但这位翻译却并没开口,他的对面传来少女清脆而甜美的音色,“早上好,同志。这里是新出的绘本展台,或许你想看一看?”


    雅克惊讶地看着她,“你懂英文?”


    “我的英文还不错吧,”闻慈笑着说,沉稳得像是一个经过培训的客户经理。


    雅克的确没想到。


    广交会为他们配备了翻译,但人手有时会不足,水平也不大一致,偶尔遇到商人或翻译口音太重的,就会给双方的交流造成一点小小的麻烦,但闻慈的口音听起来,甚至很伦敦。


    雅克抬头眯着眼看向钉在木板上的画纸,“这是谁画的?不错的创意。”


    闻慈指了指自己,面对雅克再一次惊讶的视线,她自如地笑道:“我就是这套绘本的作者,如果你有空的话,是否愿意听我介绍一下这套源自友谊的作品?”


    雅克已经签过了最重要的订单,接下来的时间,并不紧张。


    他施施然点头,“乐意之至。”


    闻慈请他走到画纸边缘,为他细细地介绍起来。


    “这套绘本的主人公叫贝贝,也就是画上的小女孩,她是一个可爱开朗的孩子,哦,她有时候可能会有点淘气,但大人不会因此讨厌她。”


    雅克配合地点头,“那种让你抓耳挠腮但又没办法的小鬼头?”


    “是的,”闻慈笑着点头,第一位客人看起来开明又健谈,这让她也暗暗松了口气,她继续介绍:“这套绘本一共分六本,是按照贝贝的年龄画的,她在不同的年纪,和她的亲人、朋友们一起发生不同的故事,非常快乐,但也许也有一些忧愁的思考。”


    雅克仰头看着水彩美丽的笔触,开玩笑道:“这是一个很有人生阅历的小女孩?”


    “当然,”闻慈肯定道:“贝贝见过很多有趣的风景。”


    接着,她就这几部绘本的大致内容介绍了下。


    雅克主张陪伴教育,他陪自己几岁的女儿看过很多绘本,其中不乏国际上获奖的经典名作,但也许是它来自异国,让他感受到一种异域的奇妙风情,非常新奇。


    他的目光落到照片墙上,“这就是贝贝看过的风景?”


    闻慈笑道:“这是我陪贝贝一起看过的风景。”


    今天的展览会才刚开始,来闻慈这儿闲逛的,目前只有雅克一个,所以她有充分的时间为他介绍,顺便练习一下“语言的艺术”。


    她走到照片墙边,随便指着一个照片,就能说出它当时的故事。


    闻慈的语言轻松活泼,有趣极了,雅克听了忍不住说:“你一定是一个好的作家。”


    闻慈失笑,她只想当一个好的插画家。


    雅克指着一张孔雀开屏的照片问:“这是在西南拍的?”


    “是的,”闻慈点头,观察着他的神色,“这个照片对应的是《贝贝的故事》西南篇,也是第四本,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也许可以翻阅一下这本样书?”


    雅克果然同意了,他走回桌子前。


    绘本是按顺序摆放的,每一本的封面都画得漂亮极了,不是那种崇尚简约的文学封面,更类似于极繁主义,颜色繁多,小设计也很多,但偏偏多而不杂,只让人觉得有种旺盛的生命力,就像上面总是在开怀大笑的小女孩贝贝一样。


    雅克喜欢这些封面,这让他想起了自己正在上幼儿园的小女儿。


    他拿起第四本书,也就是闻慈说的画了孔雀的那本。


    贝贝的故事,他已经听闻慈大致讲了一些,一边翻动,一边说:“这一本,是贝贝10岁的时候和妈妈来西南看雨林,是吗?哇哦,原来她妈妈是植物学家,非常酷的职业!”


    雅克认真翻看着绘本,没有开口。


    他越看越觉得这些插画的风格太美丽了,明明画的是现实里的景物,但绚丽的蓝孔雀、高大的望天树、怪异而特别的民族服饰……一切都像是童话故事一样,美得像一团梦境。


    他默默看到最后一页,呼了一口气,“真是一个美好的故事。”


    闻慈在他看绘本期间没有开口,此时才问:“你觉得这套绘本会受到孩子喜欢吗?”


    雅克耸了耸肩,笑道:“如果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能拥有这样一套精美的绘本,绝对能成为孩子里的老大——我已经长大了,但可以让我的宝贝薇薇安享受这种待遇。”


    他干脆发问:“这一套绘本多少钱?我可以单买一套吗?”


    闻慈眼前一亮,“当然可以,一套售价是六十美元。”


    六十美元,一个在儿童绘本市场不高的价格。


    雅克的妻子柯莱特是做出版社的,加上他们生了可爱的薇薇安,所以他对绘本价格颇为了解,大多数绘本都只有二十多页,但能卖出二十美元的价格,相比之下,闻慈每本书的页数都几乎是它们的两倍,但价格却要低上一倍,堪称物美价廉。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认为这套绘本的品质不比家里那些获奖绘本差。


    雅克心中一动,“这套绘本有多少存量呢?”


    闻慈咽咽口水,这是来了大客户的意思吗?


    她道:“这套绘本目前是第一版,暂时只印了三百套,但如果您愿意购买的话,只要我一个电话打给首都,绘本就会像流水一样印刷出来,你想要多少本都没问题。”


    雅克点点头,他需要询问一下柯莱特的意见。


    见雅克没有问下去,闻慈有些失望,但并不气馁,今天已经有开门红了!


    仅仅购买一套的话,他们甚至不需要进招待室谈生意,闻慈弯腰蹲下,从被白色桌布遮挡的桌子底下拿出一套崭新的绘本,她估计会有很多散客,所以特意放了两箱在这里。


    闻慈把厚厚一摞绘本递给雅克,当场收钱交货。


    说实话,这场景莫名有种摆摊做买卖的感觉。


    雅克不急着走,他打算继续欣赏一下这面很有意义的照片墙,再次经过那个玩偶架子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些玩偶非常可爱,是你们的装饰品吗?”


    闻慈就知道,没有人能拒绝小玩偶!


    她热情地道:“你喜欢吗?如果喜欢的话,可以挑选一个送回家哦。”


    雅克十分惊喜,这种小东西薇薇安肯定会喜欢的,他左看右看,一时间觉得哪个玩偶都很可爱,每个贝贝身上都穿着不同风格的衣裳,头上戴着不同的毛线帽子,唯一一个不是贝贝形象的,是一只黑白相间的动物,圆圆胖胖,手里拿着绿色锥子似的东西。


    他指着动物问:“这就是你介绍的熊猫?”


    “是的,”闻慈立刻滔滔不绝起来,“它是一种历史十分漫长的动物,在我们华夏的神话里,甚至还是神的坐骑,别看长得可爱像猫,实际上像熊一样强大富有力量。”


    雅克视线转移,在照片墙上找到几只大熊猫。


    这种动物他是第一次见,但不得不承认,第一眼看到就很喜欢,他蠢蠢欲动,想拿下这个玩偶,但看着其他的,又变得难以抉择起来。


    闻慈适时道:“这些都是我特意定制,市面上没有哦。”


    雅克:不行!


    他轰然站了起来,摘下一个黑白色坐着的熊猫,“暂时先要这个!”他要立刻给柯莱特打个电话,只要她愿意多买一些,他相信肯定能够收集到全套玩偶!


    闻慈敏锐地发现了这个“暂时”,她意味深长地笑笑,亲手为雅克打包。


    雅克一手捧着六本绘本,一手捏着装了玩偶的油纸袋,去通讯室借电话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离开,小袁凑了上来,星星眼道:“你真厉害!”


    她都在广交会机关干了好几年了,但见了外国人,还没闻慈沉稳,她不仅会英语,而且还那么会说话,翻译一个字都没派上用场,就卖出去了一套绘本!


    这可是六十美元!


    一套书比一箱出口肉罐头还贵!


    闻慈把雅克签字的采购单——虽然就一套,但该走的形式她还是走了的。


    她把采购单和六十美元放到一起,这种重要东西,她交给别人也不放心,就把东西都放到了自己的包里,就放到一边的椅子上,她,小孙小袁三个人,随时都能看到。


    刚放好东西,又有一位外商好奇地溜达到展台前面了。


    “这是什么?”


    ……


    姜温年眼睁睁地看着对面展台前人来来去去,虽然人不多,但现在也才八点半啊!


    她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焦虑地四处张望着,“怎么没有人过来呢?”


    她后头,两个后勤面面相觑,心里想着闻慈那个布置一看就比他们漂亮抢眼,那么大的画纸,还有彩色照片墙、桌布、零食,外商们肯定第一眼都被她吸引去了啊。


    姜温年也觉得是这个原因,她咬咬唇,决定再等等,要是还不行,她就重新布置展台。


    闻慈不知道对面人的想法,她热情地招待每一位客人。


    她这边虽然真买的不多,但看热闹的不少,大家签完订单没事干的看到这边显眼,就会走过来看看热闹,这一看,先被闻慈送上果干,吃人嘴软,顿时也不好意思走了。


    一个瘦高的花旗国男人咬着芒果干,“你这个果干很好吃,多少钱一公斤?”


    闻慈笑容可掬,“这不是卖的呢,是请大家品尝的。”


    她指着杏干道:“这是我们华夏南疆产出的杏干,”又指向芒果干和香蕉干,“这是我们西南的云省产的。这些都来自于原产地,都是我在当地购买的,特别地道。”


    大家一听,这不是特产吗?怎么不卖呢?


    他们一问,闻慈就找到机会介绍自己的绘本了。


    人多一些,没法像接待雅克那么精细地一对一了,闻慈负责在前面招揽,为人家介绍绘本的故事,而当外商好奇地去看照片墙、画纸的时候,就是小孙小袁出场了。


    他们和外商的翻译打配合,口条熟练,和闻慈之前给雅克介绍得差不多。


    人对未知往往都是感兴趣的。


    这些外商来华夏,大多只来过广州,少数有眼界的,曾经可能去过首都沪市这些大城市,但是对于北省啊、南疆的、西南热带啊,这些地方,基本都是一无所知的。正因如此,他们产生了巨大的好奇心,对着闻慈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他们怎么长得不像你们华夏人?”


    “这种衣服好特别,有点像东南亚那边,也是少数民族?”


    “你的果干非常好吃,真的不卖吗?”


    对于关于绘本的问题,闻慈一一笑容满面地回答了,对于想买果干和玩偶的,她只能可惜地摇摇头:“玩偶要和绘本一起赠送呢,你喜欢的话,要不要考虑为家里的孩子购买一套?至于果干,你喜欢的话,可以多吃一些哦。”


    总之,卖是不可能的,都是和绘本配套的周边福利。


    一套绘本不贵,能来广交会的商人也起码是经理级别,没有穷的。


    在闻慈这种热情有趣的推销方式下,一时间,还真有一些外商购买了绘本,他们不是为公司采购,都是按照自己的私人名义买的,虽然只有一套两套,但也是开单啊!


    小袁一边为大家打包中意的玩偶,一边悄悄凑到闻慈耳边问:“感觉要不够了呢。”


    本来闻慈一共弄了90个玩偶,他们以为绰绰有余,谁知道,这帮好几十岁的外商还真挺喜欢这种小巧精致的玩意儿,大多数都想要,连单独出钱买都愿意。


    闻慈低声道:“等晚上,再去找张姨定一些。”


    熊猫玩偶是最受欢迎的,其次是南疆和西南的贝贝。


    这两种贝贝身上都穿着特色的服饰,南疆贝贝是灰色的羊皮大衣,戴着皮帽子,厚重的衣裳显得她整个人头小脸小,特别可爱,而西南的贝贝也穿着傣族服饰,一看就很别致。


    等中午十二点,乐声一响,外商们就齐齐往外走了。


    闻慈正跟一个大不列颠人讲话,对方对着那些玩偶蹲了五分钟,也没决定出来到底要哪一个,听到象征收场的乐声,顿时急了,一咬牙拿起了个西南贝贝的玩偶。


    他连打包也不用了,把小玩偶揣进兜里,便抱着绘本往外面走去。


    闻慈说了一上午话,口干舌燥,赶紧喝了口水。


    小袁的嘴巴也说干了,但半点感觉不到疲惫,反而兴奋地抓住了闻慈的手,“我感觉我们卖了好多套!闻同志你数了吗?”


    “现在数,”闻慈把包里的东西掏出来。


    她先数采购单上的数额,再拿过厚厚一沓美元,归拢整齐,数了一遍,在这个过程中,小孙和小袁都凑了过来,满脸期待地等着她的答案,“怎么样?”


    闻慈数完一遍,抬头笑道:“780美元。”


    “780美元?!”小袁眼前一亮,连沉稳话少的小孙都有些激动了,别看780美元看着不多,只是13本,但是他们接的都是散单,都能卖出去780美元!


    那些大豆或者丝绸虽然开单多、赚得多,但他们成本也多啊!


    他们俩可是知道的,这批绘本一套的成本也就在五块钱左右,换算成美元,大概是2.89,哪怕四舍五入当成3美元,那售价也是足足翻了20倍啊!


    一本60美元,有57美元都是赚的!——如果不把闻慈的付出计入成本的话。


    闻慈把采购单和收获都放到包里,站起身道:“我们先去吃饭吧。”


    下午两点半会场才开放,但售货员们没有出去的,他们都找人直接打了盒饭吃,闻慈也没出去,男同志小孙自告奋勇,拿着她和小袁的饭盒帮忙打了饭,等吃完,三人开始发呆。


    别的售货员不出去吃,是要忙着和单位经理开会、清点库存、计算收益,但他们仨……嗯,他们仨像是个草台班子,没有这些复杂正规的流程。


    闻慈和小孙小袁一人搬了个凳子坐着,还可以吃果干当零嘴。


    俩年轻人不好意思,闻慈就像早上对袁经理那样,给他们展示了下包里几个装满果干的油纸包,他们俩这才多吃了点,这果干味道很好,怪不得有外商想要买。


    正吃着,袁经理带人来了。


    今天上午的销售量大概很好,他脸上带笑,“你们上午的销售情况怎么样?”


    闻慈拍拍手站起来,打开包给他看了眼,“一共卖出去13套,目前收入是780美元。”


    13套,比袁经理想得要好一些。


    毕竟又没有出版商来广交会,闻慈想要推销,基本只能卖给散客,但给自家或亲戚朋友卖又不是搞批发,不会买很多本,他点点头,问:“那位港商还没来?”


    说起这个,闻慈也皱起眉,“我还没见到人呢。”


    袁经理对闻慈的信心,基本都是属于张安华女士的,对方不来采购,他心里不安,想了想道:“你别急,等我空了查一下这次张同志来没来广市。”


    闻慈点头,目送他去下一个展台询问了。


    姜温年眼睁睁看着袁经理走过来,先一步问:“闻慈卖得怎么样?”


    袁经理看她一眼,不动声色道:“还不错,卖出去13套,姜同志,你们上午的情况呢?”


    姜温年咬着唇没说话。


    一旁的后勤只好开口:“我们,我们没卖出去。”


    袁经理一惊,“一本也没卖出去?”


    后勤尴尬地点头,小声道:“来问的外商就不多,问完就走了,也没有买的,”姜温年说自己没卖过东西,不会干推销的活儿,偶尔有个外商来问,既不笑脸相迎,也不热情介绍再加上对面闻慈的对比,哪有外商愿意光顾?


    他们俩后勤无所事事一上午,想主动出去招揽吧,看正主坐得纹丝不动,也觉得没意思。


    她都不着急,他们这俩临时帮忙的着什么急?


    袁经理看看眼前这个空落落的展台,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他看过姜温年画的绘本了,私以为就是国内的连环画披了个绘本的皮子,但本质相差不大,他都做好了可能要亏点本的程度了,但也没想到,会一本也没卖出去啊!


    他拿起桌上的样书,翻到背面看了眼,定价是12美元。


    姜温年的定价是依照闻慈定的。


    闻慈三四十页的一本绘本定价10美元,她这一本六十多页的卖12美元,她觉得已经够便宜了,谁能想到,对方卖得那么好,反倒她却无人问津?


    袁经理道:“再等两天看看,要是还不行,就要考虑降价了。”


    其实他现在就想让姜温年降价,但想到这位姜同志在首都来头不小,碍于她的面子,他到底是忍住了这话,安慰道:“我们印刷的成本低,就算降低价格,也是很赚的。”


    姜温年脸色难看,没说话,降价,这不就是承认她的绘本没人要吗?


    袁经理问了一圈情况,扭头走了,姜温年彻底坐不住,带着两个后勤重新布置展台。


    她也顾不上学人没面子了,要是卖不出去,这才是最丢人的,但哪怕她想照搬闻慈的东西,这会儿也来不及,只能调整了下几幅画作的位置,又在桌上铺整洁的桌布。


    上午没几个来问的外商,罐头也没开,姜温年这回打开了几个,先倒进碗里摆着。


    忙忙碌碌一小时,再看眼前的展台时,比之前好了些,但也只是一些。


    姜温年脸色没有转好,她扭过头,瞪了眼正和小袁低声聊天的闻慈,对方并没注意,这让她感觉心里有火没处发,磨着牙齿,忽然脑袋里想起一件什么事儿来。


    闻慈当初,是靠什么得到这个机会的来着?


    姜温年低头思索一阵,脸上忽然带出笑意,叫来后勤低声说了什么。


    后勤满脸茫然,“打听港商干什么?”


    “让你打听你就去!”姜温年满脸不耐,她都烦成这样了,这帮人就不能有点眼力见儿吗?她气冲冲地回到椅子上坐下,浑然不在意这两个干事只是广交会临时借给她的。


    被骂的后勤狠狠翻个白眼,憋着气去找接待组打听了。


    第149章 伯乐在哪姜温年终于肯拿出销售的态度……


    姜温年终于肯拿出销售的态度,对经过的客人挤出一点笑容了。


    她长得其实很漂亮,不发脾气的时候,看起来白皙温婉,多少有点艺术气质,吸引了几个外商过来,问她这里卖的是什么,知道是绘本,翻了两页,随手购买了一本。


    姜温年本来是没打算单本卖的,但广交会这个情况,眼见是没法有什么大订单了。


    她让后勤递出去两本绘本,另一个后勤请人家吃罐头,罐头虽然吃着甜,但其实主要靠腌渍技术,并没多少防腐剂之类的,意外的合外国人胃口,两个买绘本的外商都尝了尝。


    姜温年拿到24美元,有些骄傲地看了闻慈一眼,却发现她和一个红发女人抱在了一起。


    “闻!”莉娜高兴地叫道。


    “亲爱的莉娜,你比去年更漂亮了,”闻慈嗅到她身上的香水味,甜甜的,她这话不是奉承,今天的莉娜穿了身丝绸的白色长裙,她身材高挑健美,简直像电影里的希腊女神。


    她的红发熠熠生辉,像是烧红的铜,在整层展馆里都是夺目的。


    莉娜热情地拥抱她,“你也变了,变得更成熟了。”


    她把侧脸和闻慈贴了贴,越过她肩膀对上一位华夏姑娘惊愕的视线,才陡然反应过来这不是在含蓄的东方,她赶紧松开闻慈,发现她神色如常并不介意,松了口气。


    她大笑着说:“这是你自己的展台吗?我记得,你是画家。”


    闻慈为“画家”这个称呼而羞耻了一秒,脸上的笑容却忍不住,正好展台现在没其他客人,她便把莉娜拉到了里面,为她介绍,“从去年秋交会那会儿开始,我就在准备这套绘本了,一直到上个月,终于完成。你看,这就是我的主人公小女孩。”


    她骄傲地指着画纸上的贝贝,那眼神好像在看着自己的女儿。


    莉娜刚才看到闻慈就冲了过来,但现在才看到这些画。


    她仔细看了看,就笑了起来,“我喜欢她!她一定是个开朗快乐的小姑娘!”


    “是的,她当然是,”闻慈为她介绍贝贝的故事,又给她看珍贵的纪念照片和毛线玩偶,果然,俘获了这位大不列颠姑娘的心,她按着自己胸口,*翡翠似的绿眼睛闪着爱怜的光,“好可爱的小家伙,这些玩偶都是手工做的吗?宝贝,我怎样才能拥有它们?”


    闻慈道:“只要购买一套绘本,就可以免费赠送一个玩偶哦,随你挑选。”


    “一个?”莉娜摇头,“不不,我怎么能让这些小家伙分离呢?”


    她庄严的语气好像这些不是毛线制品,而是一窝刚出生的小猫,柔软、娇弱,带着生命的温度,她小心翼翼把每种玩偶摘下一个,最后怀里抱住了七个玩偶。


    她激昂道:“我要买七套!”


    七个贝贝,一个熊猫。


    闻慈惊讶了下,还没等说话,莉娜忽然眼前一亮,“这些黑白的毛茸茸好像是不一样的?”她对着自己拿下的熊猫,和架子上的仔细比对一下,“哇,真的不一样!”


    除了她手里这个坐着拿竹笋的,还有个站着的。


    莉娜果断又拿下一个熊猫玩偶,这下子,她的怀里真的被填满了,她幸福地说:“好了,我要买八套,这样就可以把这些可爱的小家伙带回家了。”


    闻慈欲言又止,八套一模一样的绘本,真的看得完吗?


    莉娜看懂她的眼神,笑出声来,“我有好多弟弟妹妹呢,随便分分,就不剩了。”


    闻慈便回到桌边写订购单,小袁为莉娜打包玩偶。


    她把一个玩偶放到棕色纸袋里,折好封口,等最后全部打包好后,还按照闻慈的要求,笑着说一句,“请好好对待贝贝哦。”


    莉娜听到身边翻译的解释,惊奇地笑道:“我喜欢你们这样,好像把它们当作真人看待。”


    闻慈心想,这是跟后世某家国际玩偶品牌学来的。


    她把写好规格的订购单交给莉娜,后者检查了一遍,又签了名,八套绘本一共四十八本,加起来快有一箱了,十分重,莉娜想了想,对闻慈说:“我可以晚上结束时再搬走吗?”


    “当然,”闻慈朝她眨眼,“我会为你保护好贝贝的,就像骑士一样。”


    莉娜高兴地笑起来,又用力抱了她一下,但这时,怀里多了软绵绵玩偶的阻隔。


    莉娜付完这480美元后,身上的现金就告罄了。


    她本来也不是正经做生意的,只是跟着家族公司来华夏,顺便来广交会玩一玩,她看了看钱包里仅剩的几十美元,再看看怀里的一堆小玩偶,觉得有些不方便。


    要不去找叔叔,让他的保镖帮自己搬东西回招待所?


    莉娜还没想出来怎么办,就察觉到一道盯着自己的目光,她皱着眉看回去,发现是个高马尾齐刘海的华夏姑娘,她穿着质感不错的白衬衣,像是广交会的工作人员。


    她看着自己做什么?


    莉娜疑惑地看回去,却发现对方反而吓了一跳,猛地扭头,收回了视线,她问翻译:“她为什么看着我?她那里是卖什么的?”


    翻译看过去一眼,“也是卖绘本的。”


    他们翻译组也是每届广交会前都要培训的,各个单位的展台,大致商品内容,他们都要知道,今年这新增的两个绘本展台,他们当然也都很了解。


    闻慈开朗活泼,加上去年和安格斯那事,很受翻译组林组长的赏识,和大家打成一片。


    如果说她是融入人群的那一个,那姜温年就是她的相反,她独来独往,看谁都有种隐隐约约的傲慢,被她使唤得团团转还得受气的那两个后勤,私下里没少跟他们吐槽,所以大家虽然明年上还是尊称一句“姜同志”,但心里都很反感。


    莉娜没听出翻译语气的异样,她好奇地问闻慈,“她也是卖绘本的?和你一样吗?”


    闻慈挠头,这可怎么说呢?


    她想了想,还是客观道:“她的绘本是单本售卖的,主人公是个小男孩,背景首都,至于详细内容,我也没看过,”她是真没看过,姜温年也一直防着她,不让她接触。


    莉娜兴冲冲道:“如果她的绘本和你的一样好,那我也愿意购买!”


    姜温年很震惊地看着那个红发女人走了过来。


    她的第一想法是,难道她是发现了自己的注视过来耀武扬威的?刚才她和闻慈抱在一起,两人又贴脸又亲亲密密说话的,让她心里觉得很古怪,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舒坦。


    她第一次看到两个女孩这么接触的,心里甚至萌生一个异样的想法。


    闻慈,该不会给徐截云戴绿帽吧?


    但这个想法很快都被压下去了,因为莉娜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她没有耀武扬威,也没怎么看她,好奇地望着桌上的绘本,用空闲的那只手指着问:“我能看看吗?”


    姜温年:“?”


    她下意识看了闻慈一眼,但后者正给新来的外商热情地介绍绘本,并没有看她。


    闻慈其实注意到了姜温年的关注。


    旁边好像挂着个蜂窝,还有嗡嗡叫的马蜂对你蠢蠢欲动,是个人就没法忽视。


    但她也不太想对视,正面对上的话,让她讨好示弱是不可能的,但要是无视对方或者翻个白眼,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傲慢的大小姐会内心狠狠跺脚,并伺机报复。


    所以这个矛盾还是能不激化就不激化的好。


    闻慈沉浸在销售的乐趣里,一直到晚上五点钟。


    乐声再次奏响,莉娜踩着白色奥赛鞋从楼上下来,她两手提着白色裙摆,原本怀里的玩偶们落到了身后一个像是保镖的人手里,而保镖身前,是个四十岁左右的棕发男人。


    还是一个一看就很大不列颠绅士的男人。


    莉娜朝闻慈招手,“闻!”


    “贝贝们已经在等待你了,”闻慈笑着说,她已经把箱子搬到了桌面上,正在收拾东西。


    莉娜接过保镖手里的玩偶,他把沉重的箱子像拎泡沫箱那样拎了起来。


    莉娜兴高采烈地说:“这次广交会有好多新鲜玩意儿,连竹雕杯子都有漂亮的新款式!”她说着,从怀里拎出一个竹雕的小东西,“你看,这个和你的熊猫玩偶像不像!”


    闻慈定睛一看,这雕的不正是熊猫吗?


    莉娜把熊猫竹雕递给她,“送给你,一个小甜心。”


    闻慈不知道这个“甜心”说的是谁,但她高兴地收下了,“哇,谢谢你!我非常喜欢!”


    莉娜拿到东西,和自己的叔叔走了,但闻慈他们不能离开。


    广交会正式开始后,政治学习就减少了,售货员们都要忙碌于销售,哪里有精力开会,大门一关,大家都在讨论今天的订单和收益,闻慈他们也不例外。


    小袁抱着订购单,惊喜地说:“今天下午也开了15单!”


    小孙算了算,“那加上上午的,我们一共开了28单,按照这个进度下去的话,这三百套我们一定能在广交会期间卖完。”广交会足足有二十天呢。


    闻慈笑了笑,并不把希望寄托在这个上面。


    虽然广交会开二十天,但商品卖得越来越少,外商们其实就会陆陆续续离开的,而且前面买过绘本的人不会再买,也就是说,她还是得把希望放在开辟大订单上。


    比如,张安华女士。


    但张安华女士怎么还没出现呢?


    ……


    此时的港城,张安华正在焦头烂额之中。


    今年春天,她所在的张氏集团董事长去世,底下的各个公司掀起腥风血雨,她被卷入其中,最终的结果,是她从乐和玩具公司经理,落败到了集团旗下的树苗出版社,还只负责其中主管儿童、青少年读物的一个分公司。


    人家是三级跳,她是三级跌。


    港城现在的出版业正在繁盛发展时期,但那是相对于大公司说的,而对于张氏集团来说,出版社只不过是营业范围中一个小分支,而底下的儿童分公司,就更微不足道了。


    张安华以前做玩具时,和这个小公司十分熟悉,但她没想到,自己有来这儿的机会。


    不是好机会。


    张安华初来乍到,忙忙碌碌许久才把这家树苗儿童出版社全盘接收,但面对的,并不是一个欣欣向荣的场面,而是桌上近两年严峻的公司数据。


    她一份接一份看过,越看脸色越沉。


    一旁的秘书不敢开口,等到她把账单拍在桌上,“啪”的一声,她肩膀也抖了一下,不敢开口,但新来的总经理却脸色难看地问了:“入不敷出,已经连续三个月入不敷出!”


    秘书嗫喏开口:“我们出版社引进的书被那些大公司打压,卖得不太好,现在库房里还积压着好几批,现在欧美的引进费越来越贵,但大众家长的口味却在改变……”


    张安华攥紧拳头,她可真是接了个烂摊子。


    张安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扶额思考许久,心思杂乱,却怎么也想不出办法,树苗出版社底下的分公司好几个,儿童出版社只是其中规模最小的一个,要是再这样下去,说不准没几年就要倒闭了。


    那她这个总经理不就成笑话了?


    收益,收益,但收益从哪儿来?


    她以前在玩具公司,和儿童出版社很熟悉,但也仅仅是熟悉而已,并不算业内人士。她只知道,现在港城几家大出版社如日中天,哪怕是买儿童读物,师奶们也更认可它们的,而剩下的小公司只能吃些残羹冷炙,让员工们不至于饿死而已。


    她必须打破这个困境,但是该怎么办呢?


    张安华敲了敲桌面,忽然抬起头来,“把公司现在的出版读物信息都给我拿来。”


    秘书赶紧去了,这些都是现成的资料,她十分钟再回来后,手里便多了一堆文件夹,她恭敬地递给张安华,“这些是近十年的资料,总经理您看。”


    张安华翻开最上面一本,挨个浏览了起来。


    树苗儿童出版社偏向传统,出版的都是《尼尔斯骑鹅旅行记》、《柳林风声》这样的老牌国际知名作品,好当然是好的,但所有出版社都出这些,树苗有什么优势呢?


    她皱着眉看了一遍,“没出版什么近几年的新兴作品吗?”


    秘书摇头,看着自己鞋尖,“没有。”上一任总经理是个保守懒散的,天天想着怎么弄权往上提拔,根本不把心思放在出版社上,当然,他现在已经失业在家了。


    张安华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怪不得发展成这个样子呢。


    时代在改变了,港城的经济越来越繁华,孩子和家长们的眼光也在改变了。


    因为出版社的规模和名气,张安华知道,比传统知名读物是不可能比过大公司的,现在她最要紧的,是先搞一些什么手段,不管是弄好的能打破困境的儿童读物,还是在电视上请歌星影星宣传,总之,先把盈利拉上来,不然她觉得自己要不了多久就要失业了。


    但请明星宣传可是大价格,虽然效果好,但她现在付不起这个支出。


    可找能盈利的别家公司还没有的新作品,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怎样出奇制胜呢?


    张安华焦虑地抓着自己头发,不经意间转头,看到桌角一张被压着的红色纸张,只露出一个角来,似乎有些熟悉,她皱着眉拔出来,“这是什么?”


    秘书扫了眼,“这是内地广交会寄来的邀请函。”


    广交会?


    张安华一愣,她下意识看了眼桌面上的台历,4月15日,广交会居然已经开始了,她忙着交接新公司业务,都忘了这事。


    她心烦意乱,随手放下邀请函,忽然想起去年在秋交会上认识的一个人。


    张安华沉思片刻,忽然抬头道:“给我订一张明天的船票,我要去广市。”


    秘书一愣,下意识点头,但心里却在想着:公司都要倒闭了,去广市干嘛?


    ……


    “目前没有张安华同志的入境记录。”


    袁经理第二天上午办公时,想起这位被寄予厚望的港商,特意联系了一下海关,结果发现根本没有她的入境记录。他心里顿时不安起来,为了买到需要的商品,基本所有外商第一天都会到的,张安华没来,他不得不担心对方这回不会来了。


    那印刷好的绘本怎么办呢?


    他愁得不行,但也没办法,谁让去年只定下来口头约定,根本没有纸质协议呢。


    袁经理只好去展台时问问闻慈的情况,发现她正在缓慢但稳定地往外卖,心里松了口气。


    哪怕没张安华大批购买,应该也不会剩下太多。


    他安下心来,又转道去问问姜温年,她的情绪比昨天稳定了一点,“昨天一共卖了三本,今天卖了一本,”这时候她无比庆幸,外贸部的蓝部长只让她印刷了300本,要是再多,她真感觉自己的面子扔地上都捡不起来了。


    300本还能努力努力,起码能不至于亏本。


    袁经理准备离开,但姜温年叫住了他,“袁经理,现在港商都来了吗?”


    袁经理看向她。


    姜温年的神色十分镇定,说道:“我觉得相比较那些白人国家,港澳商人应该对我这个绘本更有感情,所以我想问问,是不是都到了,”昨天她让后勤去问,但后勤打听了一阵子,无功而返,她不死心,索性直接问袁经理了。


    袁经理理解地点点头,但是,“广交会提前给这些商人寄邀请函,他们来的话,直接拿邀请函就能进关,但到底谁来谁不来,我们是没法提前知道的。”


    所以想问张安华来没来,他得之前打电话去问海关。


    姜温年没想到是这样,她心里不高兴,整个人都蔫了下去,好像被霜打过的白菜。


    她没想到会这么难。


    她听说闻慈轻易获得了一个港商的认可,就觉得自己也能行,虽然机会没彻底抢走,但好歹自己也得到了机会,谁知道,一来广交会,她就傻眼了。


    东西都得自己推销?


    她哪里会卖东西,按照百货大楼的服务态度来,是不行的,她学着其他单位一样露出笑脸,有效果就算了,但她昨天忙忙碌碌一整天,也不过卖出去三本绘本。


    闻慈比她强,但是也大多是一套套往外卖,就没有大批量买的。


    姜温年觉得,这玩意在国外一点也不受欢迎,白费自己准备了好几个月。


    她无精打采地推销绘本,而对面,闻慈也觉得有些累了。


    今天的绘本比昨天卖得少,或者说,她可以预见,会一天比一天卖得少,但这也没办法,谁让广交会没有搞出版社的外商呢?她只能费尽口舌一个个推销。


    忙活到中午,闻慈拧开水杯,喝了口凉茶,觉得嘶哑的嗓子舒服了点。


    小袁累了,她从角落里拖来凳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她的嗓子也像感冒一样哑了,捏着脖子咳了咳,才说:“感觉大家不怎么来了呢。”


    闻慈发愁,她把目前收到的订购单和收益放到一起,看了看桌子底下满当当的两箱绘本,觉得自己的脑袋和喉咙一样痛,她没说话,慢慢地往喉咙里润凉茶。


    等到下午的时候,天气慢慢地热起来。


    闻慈赶回一趟招待所,把长袖的蓝色衬衣换成了短袖,露出两条雪白的光胳膊来散热,人一焦躁就很想吃冰,虽然不健康,但爽快醒脑,她回广交会时又买了三瓶冰汽水。


    两瓶给小孙小袁,这俩人跟她从后勤变成了售货员,脸色都累憔悴了。


    忙活到下午五点,他们今天卖出了12本。


    闻慈捏着订购单说:“加上昨天的28本,现在一共卖出40本了,”她算了算成本,先松了口气,“印刷成本已经收回来了,现在再卖出去的绘本,全是净赚的。”


    小孙小袁也松了口气,两人过了今天,已经不像昨天那么盲目乐观了。


    小袁笑着说:“这已经赚了好多外汇了!闻同志,你真厉害!”


    她是想安慰闻慈,毕竟绘本是她画的,要是有太多剩下的运回首都,那肯定也是她压力最大,今天眼见着,她笑容都没昨天那么开心了。


    闻慈用力点点头,却说:“一定能都卖出去的!”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陆陆续续往外走的的外商们,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充满身体,但有那么一瞬间,她有点怨念,说好了要来的张女士,你怎么还不见踪影呢?


    她还以为是伯乐呢,怎么千里马刚跑出一段,伯乐就不见了呢?


    此时,一艘到达广市的船刚刚停泊到港口。


    第150章 外汇多多春交会第三天。焦虑……


    春交会第三天。


    焦虑实在是一种不好的情绪,尤其是闻慈来到会场,和接待室的翻译们聊了几句后,第二接待室是负责岛国的,翻译告诉闻慈,已经有几个外商回国了。


    比闻慈想的还早。


    闻慈心事重重地回到展台,把桌上的盘子清洗擦干,照例用包里的果干填满。


    她为了吸引新客人,把芒果干换成了菠萝蜜干,把杏干换成了无花果干,都是她前一晚上躲在澡堂里画出来的,虽然在澡堂里画食物,听起来有点奇怪。


    把盘子里的果干摆成漂亮的花形,她就把包里的玩偶拿了出来。


    这是第一天结束,请张姨新做的,眼下看来似乎没什么必要了。


    但闻慈还是把这些玩偶一个个挂了上去,就算卖不出去也没关系,她可以把这些送给小孙小袁的同事们。忙完这些,她从包里拿出水杯喝了两口,润了润不太舒服的喉咙。


    这两天说了太多话,哪怕睡了一觉嗓子还是有点哑。


    等到清晨的乐曲从广播里传出来,闻慈便熟稔地站了起来。


    但今天似乎是个幸运日。


    九点十分的时候,第一个购买了绘本的高卢商人雅克急匆匆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笑,先是打了招呼,才问:“闻小姐,请问你的绘本还有多少库存?如果购买得多的话,能否降价?”


    闻慈声音惊喜,“目前库存还有两百多套,但可以随时印刷,雅克先生需要多少?”


    雅克笑着说:“我需要一百套。”


    碍于时差和巧合,他昨天晚上才联系到妻子柯莱特,跟她说了自己发现了一套非常出色的新绘本的事情,柯莱特虽然对华夏绘本的风格不抱希望,但听到他抱有如此大的赞誉,还是同意购买一百套看看。


    闻慈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一百套!


    国外买绘本可不是一套一套购买,因为价格不算低廉,大多数一本一本购买的,一百套能拆出六百本,在她看来,雅克已经是对这套绘本抱有极大的信心了。


    她认真地点头:“我们可以去接待室细谈一下。”


    闻慈跟小孙小袁交代了一下,便拿起包跟着雅克去接待室,接待室本来是为谈生意而准备的,因为雅克属于西方国家,所以他们进了第一接待室。


    工作人员送上茶水,翻译看到闻慈,停下了走过来的脚步,好像用不上自己了。


    雅克虽然看起来温柔沉稳,但到底是个商人,他开口就道:“闻小姐,你知道的,广市到高卢有一段相当漫长的距离,绘本运送到那里,需要花费很高的成本。”


    闻慈理解地点头,是的,运费是挺贵的。


    雅克继续道:“所以请问价格可以降低到多少呢?我觉得四十是个很合适的数字。”


    闻慈脸色僵硬,雅克先生,你这砍价是往大动脉上砍啊。


    闻慈不知道运费到底多少,但她拿出曾经和甲方讨价还价的态度,和雅克磨了足足二十分钟,最终敲定价格为每套五十二美元,但闻慈要附赠二十套玩偶。


    雅克说:“送玩偶真是个好主意,我相信一定有孩子愿意为了它而买单。”


    闻慈没想到,自己当作添头的小玩意居然这么受欢迎,但她有点为难,“送玩偶是没有问题的,但是现在没有二十套那么多,你是否能等待几天呢?”


    她特意强调:“每个玩偶都是手工钩织,因为定制,所以要花费一点时间哦。”


    外国人工费高昂,纯手工这话一下子让雅克臣服了。


    他郑重地点头,“手工,定制,这当然是值得等待的,我懂,”他觉得等回到高卢,这些绘本一定能卖出好价钱,不过——他又觉得有点可惜。


    “为什么不能出法语版本的呢?我觉得那样一定会更受欢迎。”


    闻慈在心里答:因为一口不能吃个大胖子。


    但她脸上笑着说:“如果未来有高卢的出版社想引进这套绘本的话,那就会有法语版本啦,”希望雅克先生努力宣传,让她早日赚到第一笔出版社引进费。


    雅克了然点头,是的,请翻译换版本都是需要资金的呢。


    他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还是把它们交给柯莱特看看销售情况再说吧。


    52美元,乘以一百,是5200美元。


    这在国外也不是小数目,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两个多月的工资,而在目前的华夏,这简直是一个恐怖的数字,闻慈拿到签好的订购单时,觉得自己的手都开始有点抖。


    她送别雅克离开,那眼神,就像看到自己的伯乐和财神爷。


    感谢他卓越的眼光,当然,她希望这套绘本在高卢卖得好一些,打响她的名声。


    工作人员上来收茶水,好奇地问:“签了多少单?”


    “一百单!”闻慈激动地竖起一个手指头,工作人员配合地惊讶了一下,连闲着的翻译都走了过来,“一百单?那基于你这个成本来说,算是大赚了!”


    “对啊,”闻慈脸颊发红,“我得抓紧出去准备。”


    虽然签了单,但她还没交货,雅克也只付了定金。


    闻慈拿着包急匆匆离开第一接待室,她跑回自己展台,刚要让小袁告诉张姨抓紧定一批玩偶,就看到展台前站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时尚的短卷发,白色西装,像港剧女强人。


    闻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她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运的女孩。


    张安华听到背后的脚步声,转过头来。


    “好久不见,闻小姐。”


    ……


    闻慈让小袁抓紧去找张姨赶制玩偶,张安华听到这里,明白了什么。


    她早就注意到那个树枝形的大衣架子,它现在挂满五彩斑斓的玩偶,她一边翻看着手边的绘本,一边拿着个贝贝玩偶,对于闻慈的创意又惊叹了下。


    她知道岛国那边流行买杂志读物赠送商品,但没想到闻慈也能想到。


    闻慈期待地看着她,“您觉得怎么样?”


    张安华去年看到她的广市篇,就觉得画风精美,色调浓郁,非常合乎她的审美,但眼下一看,她发现剩下的绘本居然都不逊色,甚至也许因为时间充裕,插画更加鲜明有特色——她不知道,是因为闻慈的天赋数值在陆陆续续加点的缘故。


    张安华感叹道:“你是一位优秀的插画家。”


    闻慈不敢承认,但比起之前,她觉得自己离优秀的插画家更近了一步,她笑着为自己增加筹码,开口道:“这些绘本还算受欢迎,刚才一位高卢商人购买了一百套。”


    张安华一下子皱起了眉,“你还剩多少套?”


    闻慈算了算:“目前库房里还剩158套,但是如果你需要的话,首都那边随时可以印刷,加快运输,也用不了几天,保证和你手里样书的品质是一模一样的。”


    张安华的眉头松开了,她放下手里这本,拿起下一本继续翻看。


    她把每一本都认真翻看了一遍,放下最后一本时,常常舒了一口气,她相信自己的眼光,眼前这套充满魅力和心意的绘本,一定会受到师奶和细路仔们的欢迎。


    她不再犹豫:“你现在手里这批都给我吧,后续还要的话,我会再向首都订购的。”


    闻慈脸上的喜意掩盖不住,“没问题!”


    张安华拿到一套肉眼可见有前途的绘本,心里却并不感觉到放松,她敲了敲手里的绘本,思索片刻,问:“你给高卢商人的价位是多少?”


    闻慈没有瞒她,她其实很感谢张安华,要不是她的信任和欣赏,她拿不到今天这个机会。


    张安华听了,也很中肯道:“这个价格我也可以接受,不过那个玩偶,我也可以有吧?”


    闻慈顿时哭笑不得,“你们怎么都这么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张安华捏了捏填充了棉花、软绵绵的小人儿,耸了耸肩,“这个小东西要是购买的话,定价高了,大家嫌贵,定价低了,不值手工费,但要是赠送,不会有一个师奶放弃。”


    谁会不喜欢买本书还能得到这么可爱的小玩偶?


    最终两人商定下来,158套绘本,单套52美元售价,附带30套玩偶。


    闻慈不忘提醒:“这些玩偶都是在广市找人定制的,后期你从首都再批量购买的话,可能就没有了。”


    张安华了然地点头:“那就是绝版货了。”


    闻慈一愣,顿时失笑,“是的,是的,完全是绝版。”


    张安华指着玩偶身上的小衣服问:“能不能在上面加个表示,比如说贝贝、Babe,都好。”


    闻慈懂了,“可以,我这就找人去添加。”


    这回不用特意去接待室了,闻慈和张安华签了单,直接把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便和小袁直奔张姨家去,对面的姜温年看展台都空了,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怎么走了?不卖了?


    她心里顿时冒出一个不好的可能,总不会是卖完了吧?


    姜温年看着那个还在展台旁看照片墙的西装女士,咬了咬唇,这不会就是那个港商吧?


    她在心里天人交战了足足五分钟,在张安华准备离开时,终于忍不住,主动走了过去,“你是来买绘本的吗?要不要看看我画的绘本?”


    ……


    张姨接到大生意,又是高兴又是为难。


    “你们要50套玩偶,我当然能做,但我就两双手,连夜做也做不完啊,”张姨摊开自己的两只手,闻慈的要求,可是要在三天内出货的。


    闻慈想了想,“有和你一样手艺好的女同志吗?她们来也行。”


    这么大的货量,她当然就不能自己出材料了,不然说不通,她哪来那么多毛线和棉花?闻慈急冲冲去找袁经理开介绍信,有广交会作保,知道是为国家赚外汇的,当地百货大楼直接卖给她一批毛线棉花,她收起批条,这个当自己的成本报销。


    闻慈赶回张姨家,此时里面已经聚集了十几个女同志。


    大家知道她是负责人,拍着胸脯打包票,说没问题,肯定能做得和张姨一样好,闻慈一边把毛线拆分给大家,一边提醒:“做得不好我这边可不付工钱哦,还要还毛线的。”


    她把张安华的新要求告诉大家,让每个玩偶上都要绣出“贝贝”的繁字体。


    张安华这边都加“商标”了,她索性把要给雅克那一批也加上了。


    这帮女同志们手艺活的确好,又快又好,用的用长针,有的用钩针,没多久就能织好一个玩偶,闻慈亲自盯着,绝对都是精致可爱的合格品,没有粗糙的。


    一连赶了两天,五十套玩偶就做好了。


    闻慈请翻译组的同志帮忙,转告雅克和张安华可以交货的消息,4月20日那天,闻慈把成箱的绘本让他们检查,玩偶倒没有打包了,也整齐地放进箱子里。


    两人确认没问题后,闻慈就收到了尾款。


    闻慈埋头在小本本上计算收益。


    42套按原价60美元售出的,258套按52美元售出的,加起来一共是……15936!


    一万多美元?


    闻慈晕晕乎乎地抱着自己的本本,看到袁经理走过来,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袁经理已经知道,闻慈收获了两个忠实客户,在他们广交会,头一次批发出了两批绘本!他心里既期待又紧张,连忙追问:“怎么样?收入多少?”


    闻慈把手里的小本本塞给他,眼神还在放空。


    袁经理低头一看,一瞬间瞪大了眼:“这么多!”


    一万五千九百三十六!美元!


    这是什么概念,这比一些小单位的销售量都要高了,却只是闻慈一个人做出来的!她一个人,花了几个月,就为国家赚到了一万五的外汇!


    袁经理也觉得自己有点晕炫,“画绘本,原来这么赚钱的吗……”


    他刚觉得自己应该跟上头建议,赶紧让国内画家们画绘本,秋交会好大赚一笔,可回头看到面沉如水的姜温年,还有她桌上一摞又一摞无人问津的绘本,发烫的大脑顿时冷静下来。


    不是绘本赚钱,是画得好才赚钱。


    袁经理欣慰地看着闻慈,“好啊,我就知道,你是有能力的。”


    他觉得这个女同志别看年纪小,这才能,半点不小的,他忍不住问了:“下一套绘本准备画什么啊?今年秋交会,你可一定还要再来啊!”再来赚外汇!


    闻慈:“…*…”


    她终于从狂喜到迷茫的状态回过神来,无奈道:“没有灵感,我也不能干画啊。”而且马上就要五月份了,离高考恢复的时间也没几个月了,她真得好好复习了。


    袁经理立即点头:“好好培养灵感!你一定行!”


    袁经理竭力鼓励闻慈,让她在这项有钱途的事业上继续下去。


    不过末了,他问:“你的三百套绘本都卖完了,接下来干什么啊?要不再转转找灵感?”


    闻慈打了个哆嗦,用力摇头,“不了不了,我该回去歇歇脑子了,”广市现在热起来了,宿舍人又多,她每天挤得头昏脑胀,迫不及待回到自己甜蜜的小家了。


    袁经理听了有些失望,但也没说什么,他是知道的,闻慈从去年秋交会忙到现在。


    下午,闻慈就开始拆展台。


    画纸那些她没拿走,不然拆得空荡荡的,会场也不好看,她把照片都拆了下来,画框回归机关仓库,照片小心收好,而剩下的果干和单个儿玩偶,都送给了周围的售货员们。


    大家羡慕地祝贺她,这么早就卖光东西了。


    闻慈要请小孙小袁吃饭,他们俩明天就要回去干后勤了,今天下午这几小时,倒是有空,闻慈跟大家打了声招呼准备走,经过姜温年展台时,感觉到两道愤怒的视线。


    要是眼神有杀伤力,她肯定要被捅成筛子了。


    闻慈美滋滋地叹息,哎呀,优秀就是原罪,哪怕她什么都没干,都要被人嫉妒呢。


    姜温年看着她和两个后勤说说笑笑,从自己面前走过,心里更气了。


    不止是因为广交会没开多久她就卖完了,还因为,上次她都硬着头皮去跟那个港商推销了,结果!对方看过她的绘本,说了一句“不太符合她们出版社的定位”,然后就走了!


    什么不符合定位,一儿童,二绘本,她和闻慈的有什么区别?


    这就是借口!


    闻慈哪里知道,姜温年还拉着面子找过张安华。


    她高高兴兴带着小孙小袁去饭店,两人不好意思让她请客,坚持各付各的,闻慈没办法,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马上就要变成富婆了——她和外贸部商定的可是约定版税5%!


    感觉到首都的房子在跟自己招手,闻慈胃口大开,点了好些当地好吃的。


    虾饺、脆皮叉烧、烧鹅,小孙小袁不要她请客,她就把自己点的分给两人一些。


    吃过一顿美餐,闻慈去火车站买票,现在的硬卧很不好买,大多是出差人士或军官有证件才能购买的,她买到一张去往首都的车票,明天上午出发。


    三月来广市的时候忐忑期待,回去的时候,就只剩下心满意足了。


    闻慈上火车前,特意买了一饭盒烧鹅,还有莲蓉包马蹄糕,在火车上也过得开开心心,这种没有负担也不用构思的旅程,她半年没经历过,觉得舒服得不得了。


    等回到首都,第一时间去外贸部报道。


    “回来了?”宗少和碰到闻慈,打了声招呼。


    闻慈高高兴兴点头,“蓝部长在吗?我来找他汇报,”虽然蓝部长估计已经知道了,但闻慈觉得自己还是得来一趟,咳咳,前期投入成本还没报销呢!


    今天周三,蓝部长当然在,闻慈敲门进去,先汇报了自己的好消息。


    蓝部长欣慰地点头:“还有个高卢商人买了一批绘本?”


    “是的,雅克,他购买了100套绘本,”闻慈认真点头,顺便掏出自己的小本本给他看,她的支出都有记账,尤其是在当地百货大楼买的那批毛线棉花,她垫的钱,但是票证不够,还是袁经理用公家名义帮忙垫的。


    蓝部长扶了扶眼镜,低头细看,看到几条清晰的账目。


    印刷垫付费用,三百。


    棉花毛线,三十二元,若干票证。


    玩偶制作人工费,十二人,一人两元,共二十四元。


    闻慈没算最开始请张姨的报酬,那些毛线棉花都是她私人出的,但是后面请的人多了,规模一大,她就按正式的来了,大家干了两天,一人给两块钱。


    她看着蓝部长细细地看,并不担心会赖账。


    果然,蓝部长很大方地点了头,“可以,外贸部这边都会给你垫上,不过之前说好的约定版税,你得等等,等四月底算完帐目后一并给你。”


    闻慈心中一喜,“好的!”


    闻慈说完正事,便准备告辞了,但蓝部长叫住了她,“你接下来是什么打算?”


    闻慈觉得他问这话特别想袁经理,她想了想,说:“先休息一阵吧,然后看看情况——对了部长,雅克和张安华同志后期要是再订购绘本的话,可能会直接联系外贸部。”


    闻慈这套绘本挂了华夏出版社的名,但也仅仅是挂名,她就把联系方式留到了外贸部。


    蓝部长惊奇,“后面他们还会再买?”


    闻慈也不知道,“要是这一批卖得好的话,可能会再买。”


    蓝部长心里感慨,对她道:“要是后面真的有订单的话,还按照5%的约定版税付给你——你为国家做出了贡献,这些都是应该给你的回报,以后还要更努力啊。”


    闻慈站直身体,“我会再接再厉的!”


    蓝部长对她笑笑,“好,你出去吧。”


    闻慈走出部长办公室,脚步轻快如羽毛,恨不得原地哼起歌来。


    出来时又碰到宗少和,他不愧是边缘部门的小主任,除了前阵子出趟差,不管什么时候,闻慈看到他都觉得悠哉游哉,他笑着问:“结果不错?”


    “超出预期,”闻慈笑着说,她还以为只会有张安华一个大客户呢,结果有俩。


    宗少和朝她竖个大拇指,又说:“老徐现在在首都,他让我转告,你什么时候回来了给他打个电话,”他语气好笑,这俩情侣真是没谁了,不是闻慈联系不上徐截云,就是徐截云联系不上闻慈,总之各有各的忙,仿佛不在同一片大陆。


    闻慈抿嘴笑笑,“好,我知道了。”


    她想了想,又问:“林英,你认识吗?之前我出差的时候陪我的退役女兵。”


    她之前拿这个问过蓝部长,但他说她不是外贸部的,当时忙得很,一时间没时间找她,现在正好问问宗少和。


    宗少和还真认识,“你找她有事儿?”


    闻慈点头,“我们有一张合照,我想给她,但不知道怎么联系。”


    宗少和给她写了个地址,目送她离去时,还不忘调侃,“千万别忘了给老徐打电话啊,他可是都要望穿秋水了——对了,记得打他家的电话!”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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