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此人便是深居简出的皇后。
    她这一提,将她提出了困境,姜央忙要行礼,皇后懒懒打断她,“得了,别讲那些虚礼。”
    话到姜央身上又出奇的通情达理。她看似肆无忌惮,对姜央却隐含了一分维护之态,领着姜央正欲进厅,一眼扫见屋内一帮子涂脂抹粉的妇人,微不可见皱了皱眉。
    她头也不回对姜央挥了挥手,道:“走吧,这里不是姑娘家呆的地方。”
    当着太后的面,一句话把姜央赶出了院落。
    姜央第一次见这名传说中的皇后,她甚少露面于人前,只知她与左殊恩青梅竹马,但婚后感情淡薄,膝下无子嗣,后宫之中又只有她一位皇后,且婚后她深居简出,传言甚少,很是神秘。
    皇后出手相帮,许是得了左殊礼的嘱托,姜央心领了她的好意,领着宁无白告辞。
    太后平静注视着来人,周身散出隐有似无的威压,皇后恍若未觉,款步向上首行来,四下望了两眼,有伶俐的内侍忙端了个坐席,摆在太后下首。
    皇后暗中“啧”了一声,不情不愿坐了下来。
    身侧的宫婢端来茶汤,皇后举止从容接过耳杯,浅浅啜了一口,浓郁的茶汤似乎很合她胃口,又慢悠悠品了起来。
    厅内极静,那堆行礼的妇人们未得皇后吩咐,依旧维持着屈膝的姿势。
    原本在门口说不耐虚礼之人,此时倒将眼前这些仪态容整的妇人们忘了个干净。
    太后未开口,她也不言语,自顾饮着茶,间或垂目赏玩着指间金镶玉宝戒。
    这屋子里的人,好似都成了摆设。
    一盏茶饮尽,已有妇人支撑不住,不小心膝盖一软弄出声响,手刚撑住席案,太后终于代皇后开口,好言道:“诸位平身吧。”
    “噔”的一声响,耳杯重重往桌案上一放,将方要站起来的妇人们敲了回去。
    就听皇后冷厉道,“本宫让她们起了吗?”
    厅中人顿时噤若寒蝉。
    被当众驳了颜面,太后压住怒火,冷肃道:“哀家还在此,皇后这般作态是何意?”
    皇后似是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哼笑一声,“我久未出宫,不想我周国愈发没了礼数,公主向夫人们行大礼?哪儿来的脸面?本宫不过是代太后娘娘,略施小惩而已。”
    说话含沙射影,毫不留情面。
    “不过是个挂名的……”
    “那也是我周皇亲封的公主。”
    皇后虽坐于太后下首,周身的气势锋芒毕露,略压住她,她不为所动睨着她,嘲讽道:“太后娘娘久居宫中,怎连这点细枝末节都看不明白?总不会是老眼昏花了吧。”
    太后微微后靠,双目暗沉的看着她,沉声道:“皇后缠绵病榻,难得出宫一回,鸾舆幸至,倒是来为个外人撑腰的?”
    “太后娘娘误会了,”皇后懒懒靠在凭几上,捏着声儿道:“太后难得设宴,本宫是来给太后撑场子的。”
    皇后舒展袖袍,闲闲道:“再说了,封号都下来了,太后开口闭口都是‘外人’,怕是有些不合适吧。叫人听了,还以为太后不满陛下旨意,要违抗圣意呢。”
    太后目光如炬凝视向皇后,皇后唇角勾着淡笑,眼神悠悠荡荡的,将她目中的怒火消弭于无形……
    太后终于明白,她拔冗前来,是来跟她打擂台的。
    甚好,她正好见识一下,周国这个曾经号称“女诸葛”的手段。
    鹿鸣堂内暗流涌动,园中宴席上却人声鼎沸。
    未婚嫁青年皆被安排在此,许是此地宾客年岁较小,少了些古板的稳重,多是生气蓬勃之人。
    西朝不甚不讲究男女大防的礼数,只按尊卑排序分席而坐。
    姜央方入席,宁无白借着桌案遮掩,轻手为她揉捏膝盖。
    跪了那一阵本是没多疼,宁无白按了几下,反而将压在骨子里的疼都揉了出来。
    姜央忍着疼,抬眼略扫了一圈,忽觉今日前来的年轻男子,似比女子更多。
    她与宁无白无声对视了一眼,二人自成共识:待宴至一半,她们就悄然离开。
    丝竹声起,乐舞伶人相继入场,昭示宴席开启。
    姜央不喜歌舞,桌案上的酒水肉食,更是一口未碰。
    此时,院门处传来喧闹,一声声涌向席间,抬眼一瞧竟是姗姗来迟的宋国六公主。
    六公主羞红着脸,行到坐席还不待入座,就举着酒爵向诸人致歉。
    那礼贤下士又腼腼腆腆的模样,霎时博取不少人好感。
    姜央直直望向她身后侍女装扮的姜霭。
    她也在看她,远远的,扬起一分舒畅的笑意。
    再是寻常的笑,到了她脸上,都惹人几分作呕。
    姜央收回目光,按姜霭的性子,好不容易见着她,不做些什么,都对不起她这么多日的按兵不动。
    果然,姜央刚站起身,六公主的酒爵就捧到了她面前。
    她笑得天真无邪,言语里带了分讨好。
    也不知这六公主是否是演过了头,宋国嫡公主对着一个周国挂名公主,竟会露出小心翼翼的巴结,“多日不见,湖光公主万安。”
    她两手捧着酒爵,又想行礼,又要敬酒,一时仓促的不知该先做哪一项,又懊恼自己似乎言行矛盾。
    于是赶忙找补道:“上次宴上匆忙,未来得及敬公主一杯酒,此间补上,还望公主莫怪我失礼。”
    姜央有些疲惫,她不想应付她,怎奈她身后的侍女,捧着酒壶已迫不及待将她酒爵注满。
    好似这一杯酒,她非喝不可一样。
    她看着姜霭似笑非笑的眼,只觉她自己那酒爵里的酒,似掺了剧毒一般。
    姜央的无所作为,惹来宴上之人频频探看,六公主那一圈敬酒,将宾客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想是让她骑虎难下。
    宁无白突然端起姜央的酒爵,缓缓将酒液注入地面。
    周遭响起一阵惊呼声,就听宁无白淡漠道:“六公主见谅,公主有伤食症,喝不得这酒。”
    她自身侧取来一个酒壶,重新注满端给姜央,有礼对六公主道:“公主自备了医官所酿药酒,还请六公主莫要介意。”
    六公主原本凝固的笑脸,又绽开了花,毫无芥蒂道:“原是如此,是我唐突了,还望姐姐莫怪。”
    仰头一杯饮尽,姜央只好陪了一杯。
    姜央眉目冷淡,六公主本是想再多与她说几句话,却架不住她拒人千里的态度。
    在她平淡的目光下,六公主没了攀谈的勇气,只好悻悻离去。姜霭随之转身,手臂一个轻摆,撞了下端着酒壶侍女的胳膊肘。
    侍女没有设防一个趔趄,壶里的酒尽数向姜央撒来。
    宁无白早有准备上前一挡,那酒落了宁无白满身,只留了几滴溅在姜央身上。
    侍女霎时吓得跪了下来。
    “哎呀,你这奴婢怎的……怎这般不小心!”六公主一回头,发现侍女闯了祸,拿过巾帕不顾身份就想为宁无白擦拭。
    宁无白退一步避开,恭敬道:“奴婢犯错,惩治奴婢便是,谢六公主关切。”目光却是投向姜霭。
    姜霭顺着她的话,一手按上侍女的肩,笑道:“没错,奴婢犯错,冒犯公主,那便该罚。就罚掌嘴十下吧。”
    侍女一听,顿时瑟瑟发抖,她一下看着姜霭,一下又看着六公主,一下又望向姜央。一时竟不知该向谁求情。
    六公主似想宽恕,但出言的是她皇嫂,更何况受害之人姜央也未出声,她若是开口就越过两人,不成体统,一时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很快,侍女被两名嬷嬷拖了下去。
    从始至终姜央都未吭声,谁知这侍女是不是姜霭的下一步棋。
    她只拉着宁无白平声道,“春日天寒,我先带我女官去更衣。”
    她看向六公主,“公主请自便。”一眼都未分给姜霭。
    望着二人离去的身影,姜霭缓缓勾起了唇角。
    说是更衣,姜央只是借此离席,拉着宁无白就向园外行去,姜霭这一泼,倒是给了她一个好借口。
    可刚至宴席园门口,宁无白骤然停住脚步,忽道:“不对。”
    沾了酒的衣衫,传来一缕若有似无的药味。
    姜央也闻见了药味,她环顾一圈,见周遭四处都有年轻男子,低声与宁无白道:“你只能换个外衫。”
    总不能让宁无白脱了罩衫在外行走。
    宁无白一手拉住在身前领路的小宫女,“领我去一间无人的房间即可。”
    小宫女垂下眼,道:“就近只有一处更衣室。”
    药味随着宁无白的体温,逐渐变得浓重,时间紧迫,宁无白忙远离姜央两步,道:“带路。”
    宁无白让姜央坠在她身后,随着小宫女来到一处房间。
    她示意姜央莫要跟进来,一手推开房门。
    四顾环视一圈,瞥见角落一炉燃香,宁无白不小心轻嗅一口,骤然脸色一白,转身跑出房间。
    她一把拉过姜央就向外走,门口领路的小宫女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与二她们撞了个满怀。
    “滚开!”宁无白将她一把推开,扯着姜央向园门疾步而行。
    姜央问:“怎么了?”
    宁无白:“是唤春生。”
    唤春生,一如它的名,是催情的药,且霸道强劲,来势汹涌,乃宫廷禁药。
    姜霭真是舍得下血本,先是酒中下药,又在更衣室内燃同样的香,一个宋国人在周国做事毫无忌惮,想来太后在背后必然出了不少力。
    她们这是想当众毁了姜央!
    两人刚走过花园,姜央只觉手中一沉,宁无白瞬间瘫倒下来。
    她面上起了滚烫的红晕,满头薄汗,身体烫的不成样子,加上她衣上残留着酒液里的药,只怕她还未走到园门口就要发作。
    姜央架住她,宁无白却猛然将她一推,唤春生见效迅猛,她神智已经开始模糊。
    “你不能离我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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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否则身上的药会传给你。”
    “不行,我不能丢你在这里。”
    “不要管我,姜霭肯定留有后手,你必须尽快离开!”
    若非宁无白中了这么阴毒的算计,姜央定要回宴上狠狠捅姜霭一刀!
    姜央急出了泪,她无视宁无白警告,架住她就走。
    宁无白已无反抗之力,只能撑着仅剩的清醒,与她剖析利害关系。
    可再严重的利害关系,都不及姜央肩上的人重要。
    “阿央!”
    眼前突然奔来一人,竟是多日不见的左和颐。
    左和颐自从去了大鸿胪寺,日日被那群宋国使臣们折磨的脚不沾地。
    今日方将六公主送过来,门口又被使臣拉着一通抱怨,好不容易摆脱掉,又听闻宁无白被侍女泼酒一事,当下觉得事有蹊跷,寻了许久总算寻到她们二人。
    他一见姜央肩上的宁无白,问:“这是怎么了?”
    姜央只回了一句,“唤春生。”
    左和颐脸色骤然一变,二话不说背上宁无白,领着姜央就向大门处行去。
    忽然,前方行来一众游园的男子,彼此间说说笑笑,踏春赏景,将前路堵住。
    左和颐脚步一顿,背上的宁无白已药入肺腑,轻蹭上他的面颊,不时传来难耐的低吟声。
    这若是在人前露了相,那宁无白与姜央只怕名声要遭。
    “只能绕路。”
    他转身避开人群,姜央看着宁无白逐渐涣散的瞳仁,道:“左和颐,宁无白快撑不住了。”
    左和颐脚步愈发急切了两分,她身上烫如烙铁,那热意直往他心眼子里钻。
    意志昏聩之人,突然嘶哑了一声,“你必须救我,救下我,我要去给公主报仇。”
    左和颐骤然一顿,他眼眶猩红,“我不能趁人之危!”
    宁无白强撑道:“你该知晓唤春生的后遗症。”
    唤春生之所以会成宫廷禁药,便是这毒若一直放任不解,会损伤大脑,致人痴傻且伴有癔症。
    左和颐目眦欲裂,而背上之人却紧紧搂住了他。
    左和颐仍在挣扎,姜央闻言,霍然对他道:“我知你当年滞留燕国不肯离去,是因为心里记挂着宁无白。”
    “姜央!”
    “你告诉我路,我自己走,你必须先救她。”
    尖锐的热度将他心防扎的千疮百孔,宁无白轻喃一句,“左和颐,只有你能救我,我不会怨你。”
    左和颐深深喘息两口,他并非不肯为宁无白解毒,当年之所以留在燕国原因之一,正是痴恋了她三年!而是……他不愿……不愿二人之间是因此才生羁绊。
    可背上宁无白逐渐溃散的神智,已容不得他再计较那些虚无缥缈的顾虑。
    最终,左和颐败下阵来,垂下头,宛如一条被驯服的犬,终于应声道:“好,无白,我应你。”
    脚步一转,他向近处一间供人休息的静室行去。眼见着二人进了门,姜央攥紧手心,狠心离去。
    她如今要做的,是离开。
    此处是太后的地盘,宁无白虽为她挡了一劫,仍是危险。
    是她们想简单了,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她们手上还有被禁多年的“唤春生”,若只是普通的□□,怎会将她们逼到如此境地?
    骊妃说的没错,她如今斗不过太后,当真是第一次见面就送了她一份大礼。
    她必须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姜央顺着左和颐所指方向,一路小跑,方跨过月洞门,她忽然脚下一软摔倒在地。
    撑地而起,骤然发觉浑身使不上劲,一眼瞥见衣襟上的粉末,霎时一惊。
    捻下粉末搓了搓,脑中闪过更衣室外撞着她二人的小宫女。
    顿时,心里惊涛骇浪。
    姜霭真是好深的心机,给她设了三重连环计。
    先是泼掺了药的酒,再是更衣室中的燃香,最后才是最关键的,小宫女趁乱给她抹上药粉。
    只是这药粉起效略慢一些,可她一路奔逃已吸入不少。
    依旧是唤春生。
    清明的神智开始涣散,眼前模糊春景中,遥遥行来一名男子。
    那男子看见姜央脚步一顿,似不敢置信般疾走两步而来,他蹲下身,好似在细细辨认她。
    顷刻,男子好听的声音仿佛从天外传来,
    “姜央?你怎会在此?”
    姜央认出了他的声音,几乎咬破了唇,质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男子困惑道:“有人吩咐我前来取谱,谁知走到半路便不见了身影。”
    姜央掌心的泥土,被攥入血肉割破手心。
    是她失算了,她真是没用。
    原来如此,她们一番设计,前两环只是为了支走宁无白,真正下药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她姜央。
    并且,为她准备的男子,并非闻讯赶来的左和颐,
    而是如今周国宫廷乐伶、她的前未婚夫——邹衍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