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她这一连串的询问,左殊礼泰然自若放下牙箸,面色如常道:“你昨晚哄完我又不许我上榻,使我夜不能寐,只好服了些安神汤。”
    姜央莫名就想歪了,被说的面红耳赤,磕磕巴巴道:“你……你不知羞!”
    左殊礼难得没跟她继续斗嘴,将她放下的粥碗推进几分,“逗你的,先用膳吧。”
    姜央不敢多问,埋头吃了起来,却不知,他轻巧绕过了身上的异状。
    饭桌上,他破了往日食不语的规矩,间或叮嘱两句,又捡些西京城中有的没的趣事,说与她下饭。
    他今日脾气好得不正常,姜央只觉那一吻有奇效,令他整个人脱胎换骨了似的。
    他仿佛变回以前的左殊礼。
    饭后,他又拉着她在府中消食,姜央问:“你今日不用进宫吗?”
    她记得昨夜他跟左殊恩说要进宫告罪的。
    左殊礼散漫道:“告假了。”
    姜央瞬间紧张,问:“为何告假,你……你身子不舒服吗?”
    若非有恙,左殊礼从未轻易休假,哪怕是前两个月受了重伤,他都执意在伤口愈合不久后重归朝堂。
    “是有些不舒服。”他拉着她进了一处水榭,两人靠坐在窗边,他指着窗外水中锦鲤问,“喜欢吗?”
    姜央望了一眼,清澈的水面下几尾红白锦鲤兀自畅游着,好不欢乐,她收回目光,不答喜不喜欢,只问:“你到底何处不舒服?”
    她满心关切,左殊礼柔软了眉目,在她脸侧低喃道:“姜央,我心里不舒服。”
    姜央一愣,他说的意有所指,姜央半垂下头,低声问:“是我又让你不舒服了吗?”
    “是也不是,”他轻揽着她,看向窗外荷塘,寒冬刚过,荷塘内无一丝绿意,满目凋零破败,他轻声道:“姜央,我后悔了。”
    姜央一怔,抬眼看向他,有如刀裁的下颌轻轻微扬,似藏锋芒,他悠悠道:“我后悔当年离开燕国时,就该将你带走,后悔不该听你母妃所求,认下你这个周国公主身份。”
    目光转向她,眼中的幽光似一把要出鞘的刀,“你说,我是不是一开始就该把你夺走藏起来?”
    姜央凝视着他,轻声问:“让我呆在暗无天日中,永远见不得光吗?”
    左殊礼:“是啊,如此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不会遭受他人觊觎与侵害,不好吗?”
    姜央含水的眸子中,似有水光颤动,“在父皇为我定下婚约时,我也曾想过不管不顾跟你远走,但……你我的身份真能为所欲为吗?”
    她厌恶这个公主身份,可她再厌恶,却连拒绝的能力都没有。
    “你说将我藏起来,能藏几年?一年?两年?可你身为周国执掌重兵的将军、周皇最得信任的弟弟,朝臣与周国子民怎能忍受顺王殿下为了个女子罔顾大局?”
    姜央抬眼望向天幕,今日天气好,湛蓝无垠的天空中无一丝白云,蓝得彻底清透无杂质,她声儿轻飘飘的仿佛要飘入天里去,“左殊礼,你不能因小失大。”
    左殊礼随着她的目光,望向同一片天,失笑道:“在燕国时,我落入你的引诱,为了你放下骄傲,你我二人的情谊不见天光。”
    他看回姜央,“如今,我还得尊重你的选择,跟你做这对伪兄妹。姜央,我是不是永远无法名正言顺牵住你?”
    姜央瞬间掉下泪来,左殊礼缓缓道:“我为了你委曲求全,有时候我都恨我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纵容你。”
    “我时常在想,我是不是过于尊重你的意愿了。”
    姜央泪流满面,千言万语,她连一句“对不起”都说不出口。
    她哽咽道:“是我误了你,但我不道歉。”是她招惹的他,可是她从不后悔。
    左殊礼轻柔拭去她的泪水,一瞬间收了冷厉,微微一笑,面庞曲线又变得柔和。
    道歉?她若敢道一声歉,就没得他这好颜面了。
    物是人非,好在她依然是当年那个姜央。
    他在她耳侧轻轻道:“我现在庆幸,庆幸我选择了尊重。”
    姜央哭声一顿,左殊礼贴上她的耳,低声细语,“不要怕,姜央,我不会离开你的。”
    他向来吝啬剖白心迹,这一句话如乱刀一般,将方才的内疚与惘然砍的渣儿都不剩,只剩悸动。
    她这颗脆弱的心,被他一下丢下水,一下又抛上天,任他拿捏的四处乱窜,没了理智。
    眼中只剩下这张沉溺多年的脸。
    左殊礼忽然从怀中取出两枚玉佩,姜央双目一睁。
    “你摔碎的玉佩,难以修复,就做成了两枚。”
    原先圆环状的白玉碎成两个半圆,他将龙纹那枚放在一侧,凤纹那枚则勾在她眼前。
    “想要吗?”
    低哑的嗓音带着蛊惑,似妖言媚语牵动着人的心。
    姜央心神一瞬被勾了去,满心满眼都是那抹白,她愣愣伸手,左殊礼却手腕一转,眼中柔光似水,“想要,便来取。”
    他将玉佩一角,含入唇间,懒懒往窗棂一靠,轻轻一笑,柔色中藏了分不协调的邪气。
    阳光洒落的窗棂下,美人含玉,活色生仙,姜央有如被诱骗的痴儿一般,缓缓挨了上去。
    朱唇轻启,本是要衔那玉,唇方贴上,她忽而头微微一偏,咬住了挂在玉上的红绳。
    上身徐徐后仰,借着红绳,将那白玉从他口中取出。
    玉佩坠落而下,她嘴间鲜红的丝绳,似粉色花瓣上划出的一线血。
    左殊礼眸中一暗,方要倾身过去,姜央忽而抬手将他按回窗棂。
    含着口中丝线,姜央主动吻住了他。
    左殊礼骤然扶上她的头,压向自己。
    那一根绳,是两人的羁绊,又是横贯在亲密纠缠间的阻碍。
    绳上的结,搅得人疼。他恨不得咬碎了,揉软了,吞入腹中。
    他一把取下玉佩,重新没有阻隔的吻住她。
    荷塘中的锦鲤一个甩尾,炸出一声水响,鱼尾甩出一束水花落满池面。
    水声淙淙,盖住了水榭内与众不同的水泽之声。
    ……
    因左殊礼正式受封,曾经的七皇子府更名为“顺王府”,左殊恩亲自题字的牌匾,间隔不过几日便被高挂在府门之上。
    同时,姜央的“公主府”也尘埃落定,由顺王府内划出一块地,直接改成公主府。
    一座府邸,一墙之隔,开了两道正门。
    前来顺王府恭贺之人络绎不绝,左殊礼一改往日闭门谢客的态度,竟大张旗鼓办了场谢宴。
    而此谢宴非是彰显他一人之尊,他维持一贯我行我素的作风,将隔壁门可罗雀公主府的姜央也捎带上。
    将近黄昏,府中挤满了前来赴宴的臣子贵客,远离前堂喧嚣的后院书房中,两名男子一坐一立,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左和颐已维持着静立的姿势,站了一刻有余,他腿脚有些发酸,背上早已起了层薄汗。
    自他被下人传唤过来,只见了个礼,上首左殊礼便是这般兀自查看文书,一个字都没曾开过口。
    连眼神都未分过他一缕。
    他这置之不理的态度,最是令人惶恐。左和颐久久不敢出声惊扰,便是手指头都不敢乱动。
    可他脚麻了,再这样下去,只怕不等左殊礼发作,他就要先跪地求饶。
    左和颐深吸口气,鼓足勇气正要开口,左殊礼终于先他出声,声色无波道:“前日左部军内刚揪出一名奸细,你可知他受的什么刑?”
    他未说哪国奸细,也未说如何揪出,只问他受了什么刑。
    左和颐顿时觉得,方才吸的那口气不够足,否则为何还会有窒息之感?
    左殊礼轻轻合上文书,抬眼望向他,脸上挂着面对皇弟的平和,说出的话却心惊胆寒,“部下给了他两个选择,‘具五刑’和‘凿颠抽胁’(注),他选了‘具五刑’。”
    左和颐垂下头,不敢与他对视,一滴冷汗自鬓角落了下来。
    左殊礼轻笑一声,“于是,我对他用了‘凿颠抽胁’,他国奸细,怎能让他如愿以偿?岂不是显得我心慈手软?”
    无需他再提点,左和颐干脆利落跪了下来,直接伏地叩首,“是皇弟失职,请皇兄责罚。”
    左殊礼将手中文书一丢,冷声道:“你还知道自己失职?”
    左和颐冷汗打在青砖上,左殊礼起身行到他面前,居高临下道:“当年你自请留在燕国,我允了,只让你帮我监视姜央的一举一动,你倒好,小事事无巨细,大事隐瞒不报,”
    他蹲下身来,冰冷道:“诸国会盟上那么大的事,你只字未提,险些误了我!”
    左和颐喉头滚动,骤然起身,顶着畏惧,强自争辩道:“若是你,你可愿宣之于口?”又嫌不够,他补充道:“你可愿将她视为一生的耻辱,告知她曾恋慕过,又对她抱恨之人?”
    左和颐眼中闪过一丝疼惜,“那是她的疮疤,皇兄,我实在……实在说不出口……”
    他是情真意切在心疼姜央。一个被昔日敬重父皇所卖的公主,忍着屈辱履行公主职责。西朝此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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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屡见不鲜,可姜央曾是燕皇的掌上明珠,此事对她可谓哀毁骨立。
    左殊礼盯着他良久,转而问:“除此之外,还有何事瞒着我没?”
    左和颐立马回道:“没了,若是有,那便是我未能获知的。”
    他在燕国身份尴尬,若非搭上姜央,行事多有不便,当年的诸国会盟也是厚着脸皮蹭着去的。
    左殊礼缓缓站起身,“我本该罚你,可姜央似乎挺看重你,你很聪明。”
    左和颐敢在他面前昭示与姜央的交好,便是赌准了他会看在姜央的面子上,不会严惩他。
    他扶了把左和颐,又变成慈眉善目的兄长,“既然如此,既是人才应当物尽其用。过几日宋国使臣来访,里头有我不喜欢的人,你去帮我盯着。”
    左和颐一惊,就听左殊礼道:“我送你去大鸿胪寺,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左和颐原本掉到谷底的心,刹那又飞上了天。
    他正要谢恩,左殊礼和善的声音又从耳边传来,“另外,今日再帮皇兄一个小忙。”
    ……
    姜央眉目端凝,纹风不动已坐了许久,她坐得仪静体闲,雍容大雅,尽显公主仪态,以至于坐下众人皆不敢擅自前来问候。
    好在是在顺王府,来人都有所收敛。姜央总算在周国的宴席上,享了一次清静。
    几近开宴,天空晚霞浸染时,左殊礼才姗姗来迟,甫一进门,堂内霎时收了声响。
    他徜徉而入,直坐于上首、姜央身侧的席案,轻挥一下,“开宴。”
    一声吩咐,宛如在号令军队开拔。
    丝竹声靡靡而起,也不知是谁选的开宴曲,低低缓缓的,有些死气沉沉。
    很不像个宴,倒像给人办丧事。
    第一次见识有人如此设宴,宾客愈发束手束脚起来。
    姜央瞥了左殊礼一眼,他倒是淡定自若,丝毫不觉气氛诡异,自提了杯酒,敷衍说了句祝酒词。
    姜央悄声招来唤雨,低声问:“你家主子……第一次设宴?”
    唤雨闻言尴尬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
    姜央深吸一口气,扫了眼座下矜持严肃的宾客,对唤雨吩咐道:“叫乐伶们换首《鼓吹乐》。”
    “嗳!”唤雨忙应声,还不忘低声奉承一句,“咱府里还得是有位女主子才行。”
    姜央一滞,险些维持不住公主仪态,唤雨怕她责怪似的,迅速两步跑远。
    曲一换,鼓乐声起,宴上才终于活泛开,好歹像个正经宴席了。
    副将鲁继和看似忠厚老实,不过饮了两杯黄酒,顿时变得能说会道起来,许是在军中与同僚豪饮惯了,将军中那套劝酒的法子也搬上了宴席。
    他一搅合,宴又成了拼酒席,一刻钟后,原本放不开的臣子将士们,竟开始挨肩擦膀称兄道弟起来。
    宁无白端来冷茶,姜央还未碰上耳杯,就见左和颐端着酒杯拎着酒壶,穿过人群向她行来。
    宴上杂乱无序,不知何时已少了尊卑礼数,他往姜央席案侧首一坐,举着杯便道:“阿央!与我饮酒!”
    他面上有酒酣的酡红,双目迷蒙却难掩兴奋,姜央暗暗瞥了左殊礼一眼,一名醉酒的臣子正扯着他袖袍哭诉,许是顾及那臣子年迈,左殊礼难得在耐心倾听。
    姜央想了想,一口饮尽冷茶,将空杯悄摸摸递到他眼下,偷偷摸摸道:“我只与你饮一杯。”
    左和颐笑了笑,给她斟满,二人一同饮下,也不知左和颐取的什么酒,不似黄酒浓烈,不如米酒齁甜,清冽甘醇,入口极为柔和,甚是甘美。
    “如何,好喝吗?”左和颐问。
    姜央回味一番,点了点头。
    左和颐又给她斟上一杯,道:“此乃‘宣城醪’,自宣城被赵国占领后,产量变得极少,不想皇兄府上竟有此酒。”
    他遗憾道:“这酒入口太柔,他们这些男子饮惯了黄酒,很是嫌弃,倒是正好适合你们女子饮用。”
    冷酒微甜不烈,着实符合姜央口味。
    本说好的一杯,她不知不觉竟与左和颐喝掉了整整一壶,且饮的比他还多。
    左和颐见任务完成,提着空壶赶忙借机告辞。
    望着左和颐离去的背影,姜央眼前忽然开始模糊,她甩了甩头,顿觉有些晕眩。
    她自是不知,“宣城醪”虽挂着“醪”字,却是米酒与黄酒按比例勾兑而成,比寻常黄酒更易上头。
    迷迷糊糊间,手给人轻轻覆上,左殊礼不知何时摆脱了老臣,满目关切问她:“可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