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茹两眼发直地走回了四合院。
刚迈进院门,贾张氏就从屋里蹿了出来,一双三角眼死死地盯着她的手,又往她身后瞅了瞅。
“东西呢?吃的呢?李大成那个挨千刀的没给你?”
秦淮茹没吭声,身子晃了一下,扶着门框才站稳。
“废物!真是个废物!”贾张氏看她这副空手而归的死样子,一口浓痰就吐在了地上,指着她的鼻子骂,“指望你去要口饭,比指望狗改得了吃屎还难!你是想把我和棒梗活活饿死啊!”
骂声尖利,但秦淮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脑子里空空的,就剩下李大成关门前说的最后那句话。
“以后,别再来了。”
还有那扇“砰”一声关上的大门。
她的心,好像也跟着那扇门一起,关死了。
过了两天,院子里炸了锅。
这消息是许大茂带回来的。
他下班回来,自行车骑得飞快,车铃按得“叮铃铃”直响,人还没进院,嗓门就先到了。
“哎!大新闻!天大的新闻!”
他把车往院当央一停,立马就被一群闲着没事干的街坊给围住了。
二大爷刘海中正端着个大茶缸子在院里溜达,闻声也凑了过来,清了清嗓子:“大茂,嚷嚷什么呢,一点不稳重。”
“二大爷,这事儿可由不得我稳重!”许大茂抹了把汗,脸上那股子兴奋劲儿怎么也藏不住,“傻柱!傻柱出事了!”
“傻柱?”阎埠贵刚好从屋里出来,手里还拿着个算盘,一听这话,耳朵立马竖了起来。
“他让人给打了!”许大茂一拍大腿,声音压低了,但整个院子的人都听得见。
“听说是在外头喝花酒,跟人争风吃醋,让人家几个小伙子给堵墙角里,一顿好揍!”
“肋骨都干断了两根!门牙也给报销了!哎哟,那场面,我听我那在派出所的哥们儿说,就跟杀猪似的!”
许大茂说得眉飞色舞,好像他当时就在边上瞧着一样。
“这还不算完!”他喝了口水,接着说,“厂里知道这事儿了,嫌他败坏名声,直接把他给开了!现在,他就是个没工作的瘸子!”
这话一出,院里先是静了一下,然后就嗡的一声炸开了。
刘海中背着手,哼了一声,脸上努力维持着威严,但嘴角那丝笑意怎么也藏不住:“哼,目无组织,纪律涣散!落得这个下场,纯属自作自受!”
阎埠贵的手指在算盘上拨拉了一下,摇着头,嘴里啧啧有声:“可惜了,真是可惜了。他那份工作,一个月三十七块五呢,这下全完了。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他不是心疼傻柱,是心疼那份工资。
易中海家的门帘动了一下。
他正坐在桌边,就着一碟花生米喝着闷酒。听到外面的动静,他的手哆嗦了一下,半杯酒“哗啦”一下全洒在了桌上。
完了。
他心里就剩下这两个字。
傻柱这个他最后的念想,给他养老送终的棋子,彻底废了。
一个断了腿,丢了饭碗,名声臭大街的废物,连自己都养不活,还指望他养老?
易中海看着桌上那摊酒水,感觉自己这大半辈子,也跟这摊酒水一样,全洒了,什么都没剩下。
又过了几天,一个下午,一辆破板车“吱吱呀呀”地进了院。
傻柱回来了。
院里的人跟得了信儿似的,都从屋里出来了,伸着脖子看。
板车上的傻柱,哪还有半点以前的横样。
他脸上缠着脏兮兮的绷带,一条腿用木板和布条固定着,直挺挺地伸着。身上的衣服又破又臭,人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天,谁也不看。
他妹妹何雨水在后头推着车,眼圈红红的。
“哥,到家了。”
她把傻柱从车上往下扶,傻柱一条腿不敢沾地,单脚跳着,一瘸一拐地往自己屋里挪。
整个院子,没人说话。
大家就这么看着,眼神里什么都有,有看热闹的,有觉着解气的,就是没有心疼的。
秦淮茹也站在自家门口,远远地看着。
她看着这个男人。
这个曾经把她捧在手心,谁说她一句不好就跟谁急眼的男人。
这个前不久还嫌她脏,骂她不干不净的男人。
现在,他就那么一瘸一拐地,像条被人打断了腿的野狗。
秦淮茹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往上牵动了一下。
你不是能耐吗?
你不是清高吗?
现在呢?
傻柱进了屋,“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一头栽在床上,不动了。
何雨水给他倒了杯凉水,看着这间冷锅冷灶,乱得跟狗窝一样的屋子,眼泪掉了下来。
“哥,以后……你怎么办啊?”
傻柱不说话,就睁着俩眼,死死地盯着屋顶的蜘蛛网。
怎么办?
他还能怎么办?
没钱,没工作,身上还欠着医院的钱。
他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会儿是那些女人身上的香粉味,一会儿是那几个小伙子踹在他肚子上的脚。
“厂里是回不去了。”何雨水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我托人问了,街道能给你安排个扫大街的活儿,等你腿好了就去吧,总得有口饭吃。”
她从兜里掏出几张毛票和几张粮票,放在那张油腻腻的桌子上。
“哥,我就这点钱了,你先拿着。我……我往后也没法管你了。”
说完,她捂着嘴,跑了出去。
屋里,又剩傻柱一个人了。
扫大街?
他何雨柱,轧钢厂食堂曾经说一不二的何大厨,要去扫大街?
他猛地从床上撑起来,一把抓起床头那个掉了漆的搪瓷缸子,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在地上。
“哐当——”
“凭什么!”
他嗓子哑了,喊得跟漏风的破锣一样。
“李大成!都赖你!都是你这个王八蛋害的!”
他把所有的账,都算在了李大成的头上。
要不是李大成,秦淮茹不会看不上他。
要不是李大成,他不会昏了头去那种地方花光了钱。
要不是李大成,他现在还好好的在食堂当他的大厨!
“李大成……我跟你没完!”
他眼睛里全是血丝,撑着床想站起来,腿上一阵钻心的疼,又重重地摔回床上。
他趴在床上,脸埋在发馊的被子里,像一滩烂泥一样,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同一时间的安宁胡同十二号。
院子里的小桌上,点着一盏煤油灯。
李大成正拿着一块砂纸,仔细打磨着一个从废品站淘来的齿轮,嘴里还哼着个不成调的小曲儿。
林婉清坐在他对面,借着灯光,手里拿着一本小人书,正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两个妹妹念。
“这……这个字,念‘天’,天气的天。”
“天……”
林婉柔和林婉月跟着小声念,小脸上满是认真。
厨房里,锅里炖着肉,咕嘟咕嘟地响着,一股肉香混着酱油的香味飘满了整个小院。
“当家的,快好了,准备吃饭了。”林婉清抬起头,看着灯光下李大成的侧脸,柔声说。
李大成放下手里的活儿,拍了拍手上的铁屑。
“好嘞。”
他看着灯下的三个女人,一大两小,心里头踏实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