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埠贵揣着钱,人立马就变得不一样了,腰杆都挺直了不少。
他办事的速度,快得跟脚上踩了风火轮似的。
第二天一大早,李大成还没起床,他就“咚咚咚”地敲响了院门。
“大成,大成!成了!全办妥了!”
阎埠贵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邀功的兴奋劲儿。
李大成趿拉着鞋把门打开,阎埠贵一张老脸笑得跟包子褶一样。
“王主任亲口答应的,今天就让孩子去报名!我跟您说,这事儿也就是我出面,换个人,门儿都没有!”
他把胸脯拍得“啪啪”响。
李大成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这老抠儿肯定从中捞了不少,但他不在乎。
钱这东西,就是用来办事的。
能让妹妹们顺顺当当地念上书,这钱就花得值。
“辛苦三大爷了。”李大成递过去一根烟。
阎埠贵接过来别在耳朵上,笑呵呵地说:“不辛苦不辛苦,都是街坊,互相帮忙嘛!我先去学校那边等着,你们准备好了就赶紧过来。”
说完,他背着手,迈着四方步,溜溜达达地走了,那背影里全是得意。
屋里,林婉清已经把两个妹妹叫了起来。
今天是个大日子。
她从箱底翻出了早就做好的新衣裳,是浅蓝色的确良布料,领口和袖口还特意用白线绣了小花边。
“来,婉柔,伸手。”
林婉清给婉柔穿上新衣服,又蹲下身,仔细地帮她把衣角抚平。
“姐,这衣服真好看。”婉柔摸着滑溜溜的布料,眼睛里亮晶晶的。
“婉月也有。”
林婉清又给小丫头也换上,然后拿出木梳,蘸了点水,仔仔细细地给她们俩梳头。
头发被分成两半,梳成又光又齐整的麻花辫,辫子梢儿上,系着李大成昨天特意买回来的红头绳。
两个小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咧着嘴傻笑。
李大成从外屋走进来,手里拎着两个崭新的军绿色帆布书包。
“看看,这是什么。”
“书包!”
婉柔和婉月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跟看见了什么宝贝似的,一人抢过去一个,紧紧抱在怀里。
李大成又拿出两个崭新的铁皮文具盒,上面印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大字,还有几支削得尖尖的铅笔。
小丫头们把文具盒打开,又关上,“啪嗒”一声,那声音清脆得不行。
她们把书包背在身上,在屋里来回地走,书包带子有点长,在身后一晃一晃的。
“姐夫,我真的是小学生了?”林婉柔还是有点不敢信,仰着小脸问。
李大成蹲下来,帮她把书包带子紧了紧。
“那还有假?从今天起,你俩就是红星小学的学生了。”
他伸手,挨个摸了摸她们的头。
“到了学校,要听老师的话,跟同学好好处,谁要是欺负你们,就回来告诉姐夫,姐夫给你们撑腰。”
“嗯!”两个丫头一齐用力点头,声音又脆又响。
早饭是白面馒头配稀饭咸菜。
吃完饭,李大成把自行车推了出来。
“婉柔,坐前面。”
他把婉柔抱上前面的大梁。
“婉月,坐后面,抓紧了。”
林婉月麻利地爬上后车架,两只小手紧紧地抓着李大成的衣服。
“当家的,我……我跟你们一起去。”林婉清不放心,也跟了出来。
“行,上来吧。”李大成拍了拍后座。
林婉清侧身坐了上来,一只手轻轻扶着李大成的腰。
一辆破自行车,载着一家四口,晃晃悠悠地朝着胡同口骑去。
到了红星小学门口,学校的大铁门敞开着,能看见里面红砖的教学楼和宽敞的操场。
正是上学的时候,好多孩子背着书包,叽叽喳喳地往里走。
林婉柔和林婉月看得眼睛都直了,抓着车子,紧张得一动不动。
阎埠贵早就等在门口了,一看见他们,跟见了亲人似的,一路小跑过来。
“大成,婉清,快来快来!”
他领着一家人,轻车熟路地往教导处走,一路上还不停地跟遇到的老师打招呼,显摆着自己的人脉。
手续办得出奇的快。
阎埠贵跟那个王主任嘀咕了几句,王主任就大笔一挥,章一盖,事儿就成了。
领了新书,两个妹妹被分到了一年级二班。
班主任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老师,姓王,戴着眼镜,说话细声细气的,看着就让人亲近。
“林婉柔,林婉月,你们坐这里吧。”
王老师指了指教室中间两个空着的座位。
那是一张长条的木头桌子,漆成绿色,上面还带着点墨水渍,桌子板凳都擦得干干净净。
两个小丫头对视了一眼,背着新书包,手拉着手,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她们学着别的同学的样子,把书包挂在椅子背上,然后挺直了小腰板,端端正正地坐好,两只手放在膝盖上。
林婉清就站在教室的窗户外头,看着。
阳光从窗户照进去,落在两个妹妹小小的身影上,给她们的头发镶上了一层金边。
教室里,传来了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
“人,手,足,口……”
那声音,像是最好听的曲子,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在林婉清的心上。
她看着,看着,鼻子一酸,眼泪就控制不住了。
先是一滴,然后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刷刷地往下掉。
她做梦也想不到。
真的做梦都想不到。
她和妹妹们,能有今天。
不用再挨饿,不用再看人白眼,两个妹妹还能像城里孩子一样,坐在这么明亮的教室里,念书,认字。
过去的苦日子,好像一下子都离她远去了。
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搂住了她的腰,把她轻轻地揽进一个结实的怀里。
是李大成。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哭什么,这是好事。”他的声音很低,就在她耳边。
“我……我就是高兴……”林婉清把脸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
“往后,让你们高兴的日子,还多着呢。”
李大成看着教室里那两个小小的背影,心里也涨得满满的。
这辈子,他有家了。
有媳妇,有妹妹。
他得让她们过上好日子,过上谁也欺负不了的好日子。
回家的路上,林婉清坐在自行车后座,心里头还是热乎乎的。
她搂着李大成的腰,把脸贴在他宽厚的后背上,能感觉到他衣服上传来的烟草味和太阳晒过的味道。
这味道,让她心里踏实。
“大成。”她把嘴凑到他耳边,很轻很轻地喊了一声。
“嗯?”李大成蹬着车,应了一声。
“谢谢你。”
“又说傻话。”李大成笑了,“咱们是一家人,她们也是我妹妹,给她们办点事,不是应该的吗?”
林婉清没再说话,只是搂着他的胳膊,又收紧了一些。
这个男人,是她的天。
是她和妹妹们的天。
她这辈子,下辈子,都还不清他的情分。
她能做的,就是把这个家给他看好,把他的衣食住行都弄得妥妥帖帖,再……再给他生个孩子。
一个像他的小子,或者像自己的闺女。
想到这,林婉清的脸,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自行车过了一个小坑,颠了一下。
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股酸水猛地就往上涌。
她赶紧死死地咬住嘴唇,把那股恶心劲儿强压了下去。
她心里“咯噔”一下。
最近,她老觉得身上不对劲。
人懒懒的,老想睡觉,闻着厨房的油烟味就难受得不行。
而且……算算日子,她这个月的月事,好像……推迟了快十天了。
一个念头,像一道闪电,猛地劈进了她的脑子里。
难道是……
她不敢再往下想,一颗心“怦怦怦”地,跳得跟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样。
又慌,又怕,还有一点点说不出的……期盼。
回到家,李大成心情好,直接钻进了院子角落那个被他收拾出来的空屋。
那里头,放着他从废品站淘回来的旧机床和一堆铁疙瘩。
那是他的小作坊,也是这个家未来的金库。
他得抓紧时间,把那个从木箱子里找到的涡轮叶片处理一下。
那玩意儿太扎眼,上面的编号和特征,一看就是军工厂出来的东西。
他得用自己的手艺,把那些特征全都磨掉,把它弄成一个谁也看不出来历的“普通”高精度零件。
只有这样,才能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把它卖出个好价钱。
李大成在小作坊里叮叮当当地忙活起来。
林婉清却没什么心思做饭了。
她坐在屋里,手脚都有点发凉,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她想起了她娘还在世的时候跟她说过的话。
女人要是有了身孕,就会停月事,会犯困,会恶心,还会特别想吃些酸的怪东西。
这些,她好像……全对上了。
她越想,心里就越慌。
她和李大成,毕竟还没名没分。
这要是真有了,传出去,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
可……可这是他的孩子啊。
是她和这个男人的孩子。
一想到这个,她心里那点慌乱,又被一股巨大的喜悦给冲开了。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地放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
这里面,真的……有一个小生命了吗?
她坐在床边,呆呆地坐了很久。
直到院子里传来了李大成喊她吃饭的声音,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不行。
这件事,不能再瞒着了。
她得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