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清感觉自己的脸,连带着脖子和耳根,全都在李大成那毫不遮掩的目光下,烧了起来。
滚烫滚烫的。
“好吃吗,嫂子?”
李大成的声音就在她耳边,热气吹得她耳朵痒痒的。
“嗯……好吃……”
林婉清的声音小的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那就好。”
李大成一边大口扒拉着碗里黏稠的棒子面粥,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
“嫂子,这肉咱们不能都留着,天热,放不住。”
“晚上我去把大头的肉都处理掉,换成钱和粮票。”
林婉清猛地抬起头,有些吃惊:“换钱?”
“对。”
李大成放下碗,看着她,眼神里透着一股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精明和盘算。
“咱们得有钱。”
“有钱,才能买白面大米,才能给你扯几尺好布做身新衣裳。”
“才能把这漏风的破屋子,好好修一修。”
他指了指那堆成小山的肉。
“就留一条后腿,再把那些板油都留下。”
“我回头再给你弄点盐回来,把肉腌上,把油炼出来,够咱们踏踏实实吃上大半年了。”
李大成三言两语,就把这个家的未来安排得明明白白。
林婉清听着,心里那点因为丈夫去世而悬着的、空落落的地方,仿佛一下子就被填满了。
踏实,安稳。
她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男人,看着他被汗水湿透的后背,看着他脸上那股子谁都不怕的狠劲儿,再想到他刚才为了自己,想也不想就把刀子扔出去的模样……
林婉清的眼神,不知不觉就看痴了。
李大成话说完了,一抬头,正好对上她那双水汪汪、雾蒙蒙的桃花眼。
灯光下,她脸颊红扑扑的,嘴唇沾了肉汤,油亮亮的,饱满又水润。
李大成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屋里的空气,好像都热了起来。
“嫂子?”
“啊?”
林婉清像是被烫了一下,猛地惊醒,慌乱地低下头,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就在这满屋子肉香,气氛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时候。
“咚!咚!咚!”
敲门声,又响了。
这声音又急又重,显得特别没礼貌。
屋里两人都是一惊。
李大成脸上的笑意瞬间就没了,眼神也冷了下来。
林婉清更是像只受惊的兔子,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李大成的胳膊,满脸都是紧张。
“谁啊?”李大成压着火气,沉声问道。
门外,传来一个女人柔柔弱弱,还带着明显哭腔的声音。
在这安静的后院里,听得特别清楚。
“大成……兄弟……是我……你秦姐。”
秦淮茹?
李大成和林婉清对视一眼,都愣了。
“她来干什么?”林婉清压低了声音,紧张地问。
“哼,黄鼠狼给鸡拜年,还能安什么好心。”
李大成冷笑一声,轻轻拍了拍她紧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背,示意她别怕。
他站起身,大步走到门后,猛地一下拉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秦淮茹。
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布褂子,头发乱糟糟的,眼圈通红,一看就是刚大哭过,昏黄的灯光从屋里照出去,把她那张总是带着三分愁苦的脸,照得更是我见犹怜,
手里还死死捧着一个比她脸都大的蓝边儿搪瓷海碗,一股浓得不讲道理的肉香味,从门缝里冲出去,直往她鼻孔里钻。
秦淮茹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口水差点流出来。
但她立刻把那股子贪婪压了下去,把那副柔弱无助的戏码,演了个十成十。
她的眼睛,故意不看挡在门口的李大成,而是越过他的肩膀,直勾勾地看向屋里的林婉清,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天大的委屈。
“婉清妹子……我……我……”
她话才说了半截,眼泪就像不要钱的自来水,吧嗒吧嗒往下掉,哽咽着说不下去,只是把手里那个空得能照出人影的大海碗,往前又递了递。
这一套,是她的看家本事,整个四合院,没几个男人顶得住。
林婉清果然心软了。
她看着秦淮茹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再看看她手里那个空荡荡的大碗,心里很不是滋味。
都是女人,谁不知道这日子有多难。
林婉清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
“嫂子,吃饭。”
李大成头也没回,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这四个字,像一道命令。
林婉清刚迈出去的半步,又硬生生收了回来。
她看了看李大成宽阔坚实的后背,又看了看门外哭得梨花带雨的秦淮茹,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重新坐下了。
她知道,这个家,现在是他说了算。
李大成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靠在门框上,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还在掉眼泪的秦淮茹。
“有事儿?”
他的语气,平淡得就像在问“你吃了吗”,不带一丝感情。
秦淮茹被他这不冷不热的态度噎得一愣,眼泪都忘了往下掉了。
她本来在心里准备好的一整套说辞,什么孩子馋得在地上打滚,什么她这个当妈的心都碎了……
可一对上李大成那双冷得像冰碴子的眼睛,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没办法,她只能继续用自己最擅长的武器——哭。
声音比刚才更大了几分。
“大成兄弟……你行行好……你看看我的孩子……”
她把那大海碗又往前举了举,几乎要戳到李大成脸上。
“孩子……我们家棒梗闻着这肉味儿,哭得快抽过去了……我实在……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啊……”
“就一口……不,就一勺汤!给孩子回去尝尝味儿就行!求求你了!”
她哭得声嘶力竭,肝肠寸断,仿佛李大成不给,就是天理难容的恶人。
李大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演,等她哭得嗓子都快哑了,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棒梗想吃肉哦?”
秦淮茹一听有门儿,连忙点头,像小鸡啄米一样。“是啊是啊!孩子小,不懂事,馋得不行……”
“他想吃肉,”李大成忽然往前探了探身子,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问:
“关我屁事?”
秦淮茹脸上的悲伤,瞬间僵住了。
“什……什么?”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我说,”李大成的声音不大,却像炸雷一样,清清楚楚地传遍了整个后院。
“你儿子想吃肉,去找他爹贾东旭要去啊。”
“你跑我这儿来干嘛?”
李大成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
“难不成,我是他爹?”
这话一出,躲在墙角阴影里偷看的许大茂,差点没把尿笑出来,赶紧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憋得浑身发抖。
太他妈毒了!
秦淮茹的脸,瞬间从梨花带雨的白,变成了羞愤难当的红,最后又变成了死人一样的惨白。
“我哥病得快死了的时候,你们贾家送来过一粒米吗?”
“我嫂子饿得两眼发黑的时候,你秦淮茹端来过半碗棒子面糊糊吗?”
“今天早上我出门,你男人贾东旭,还有你那个好婆婆贾张氏,是怎么站院里咒我的,你是不是聋了没听见?”
“现在,老子拼了命弄回来点吃的,自己家锅还没刷呢,你倒好,端着个盆就上门来要了?”
李大成往前逼近一步,吓得秦淮茹下意识地后退。
“秦淮茹,我再问你一句。”
“你的脸呢?”
一连串的质问,像一把把淬了冰的刀子,一刀一刀,全扎在了秦淮茹的心窝子上。
她的脸,瞬间从梨花带雨的白,变成了羞愤难当的红,最后又变成了死人一样的惨白。
她手里那只“祖传大海碗”,此刻重得像块巨石,捧着也不是,扔了也不是。
屋里,林婉清听着李大成这番话,心里那点仅存的同情,也早就烟消云散了。
是啊,他们家最难的时候,谁管过他们的死活?
她看着李大成高大的背影,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里,除了依赖和崇拜,又多了一种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滚烫情绪。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秦淮茹被堵得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苍白无力的话,眼泪这次是真的下来了,是被当众扒光了脸皮,屈辱的泪。
“我怎么说话,那是我的事。”
李大成指了指院门的方向,眼神里满是厌恶。
“你要是觉得我话说得不好听,门在那儿,慢走,不送。”
说完,他再也不看秦淮茹一眼,转身回屋。
“砰!”
房门被他干脆利落地狠狠关上。
那巨大的关门声,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秦淮茹脸上,也抽在所有竖着耳朵偷听的人心上。
秦淮茹一个人,傻愣愣地站在门外。
怀里,还抱着那只冰冷的、空空如也的大海碗。
她像个被全世界扒光了衣服的小丑。
后院的风一吹,凉得她直哆嗦。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四面八方都是幸灾乐祸的目光,像针一样,密密麻麻地扎在她身上。
她抱着碗,身体僵硬地转了过去。
当她看到中院贾张氏那张因失望和愤怒而扭曲成恶鬼的脸时,她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她知道,这么空着手回去,等待她的,将是一场什么样的狂风暴雨。
屈辱、不甘、愤怒……各种情绪在她胸口里疯狂翻滚。
就在这时,另一股浓郁的肉香,猛地从旁边的屋子里飘了出来。
那味道,和李大成家的红烧肋排不一样。
是猪蹄炖黄豆的霸道香味儿,同样勾得人抓心挠肝。
是傻柱家!
秦淮茹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她像是瞬间想起了什么,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里,迅速闪过一丝精光。
对啊!
傻柱!
李大成那个滚刀肉不讲情面,是个硬骨头,啃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