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凌几乎日日都来,他的“探视”成了漪兰殿最令人捉摸不定的风景。
有时他批阅奏折至深夜,万籁俱寂,只余虫鸣。
他会忽然兴起,屏退所有宫人,独自踏着清冷月色而来。
漪兰殿的宫门对他从不设防。
他往往不让人通报,如同暗夜中的掠食者,悄无声息地出现。
最爱倚在内殿的门框上,玄色常服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唯有那双深邃的眼,在昏暗的烛火下亮得惊人。
他就那般慵懒地靠着,好整以暇地欣赏着殿内的“风景”。
芳如要么是对着一盏孤灯怔怔出神,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脆弱的阴影;要么便是故意假寐,躺在软榻上,身体绷得紧紧的,眼睫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装睡装得破绽百出。
他也不戳穿,极有耐心地等待着,目光如同实质,一寸寸掠过她故作平静的侧脸,最终让她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到了极点。
直到她忍无可忍,猛地回过头,或是倏地睁开眼,总能恰好撞进他早已等候多时的、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四目相对,寂静无声。
他这时才会慢悠悠地开口,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带着一丝熬夜后的沙哑,却更添磁性:“沈姑娘这般警觉……看来是朕脚步声太重,扰了清梦?”他顿了顿,语气里的促狭意味更浓,“还是说……你其实一直没睡,心里……很盼着朕来?”
芳如被他这话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心里那点被惊扰的不快和对他神出鬼没的怨气瞬间冲到了顶点。
她猛地坐直身子,也顾不上什么装睡伪装了,没好气地甩过去一个白眼,声音里带着刚“醒”时特有的沙哑,这声音当然是装的,和毫不掩饰的吐槽:
“陛下,您这自我感觉未免也太良好了些?”她指了指窗外高悬的明月,又指了指自己身上整整齐齐的寝衣,“您看看这时辰,再看看臣女这打扮,像是盼着谁来的样子吗?臣女只是睡眠浅,被某些不请自来、还专门喜欢站在暗处吓唬人的‘脚步声’给惊醒了而已。”
她故意把“脚步声”三个字咬得极重,眼神里的嫌弃几乎要凝成实质:“况且,陛下,您不觉得您这‘倚门框’的癖好有点……嗯,特别吗?这漪兰殿是缺把椅子还是少了张榻?您非要摆出那般……引人误会的姿势。”
说到“引人误会”时,她的脸颊微微发热,但输人不输阵,依旧强撑着瞪他。
周凌闻言,非但不恼,眼底的笑意反而更深了。
他直起身,终于从那片阴影里走出来,缓步逼近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跳跃。
“哦?误会?”他俯身,手臂撑在软榻两侧,将她困在方寸之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面颊,“芳如觉得,朕是为何而来?总不至于是专程来听你这番……伶牙俐齿的吧?”
芳如被他骤然逼近的气息笼罩,心跳漏了一拍,但嘴上绝不认输,微微别开脸,小声嘀咕,却确保他能听见:“谁知道呢?或许就是闲得慌,来找茬儿,或者……纯粹是看不得别人睡得比您香?”
周凌低低地笑出了声,胸腔震动,似乎被她这大胆又带着刺的回应彻底取悦了。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因为刚才一番“激烈”言论而泛红的脸颊。
“你这张嘴……”他语气暧昧,指尖带着灼人的温度,“倒是比白日里更利了。看来是休息够了,既有精神顶撞朕,不如……”
后面的话消失在他骤然靠近的唇齿之间,化作一个带着惩罚和掠夺意味的吻,彻底堵住了芳如所有未尽的吐槽。
芳如内心暗骂:……混蛋!说不过就动手!暴君!昏君!
有时是午膳时分,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精致的菜碟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芳如刚拿起银箸,殿外便传来内侍刻意拔高的通传声:“陛下驾到。”
她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跳,只得放下筷子起身。
话音未落,周凌已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极其自然地在主位坐下,仿佛只是回了自己寝宫,随意一挥手:“添副碗筷。把这些撤了,换御膳房刚做的来。”
不过片刻,她面前原本清淡合口的几样小菜便被撤下,取而代之的是满满一桌堪称艺术品的御馔,琳琅满目,香气扑鼻,却也……充满了她避之不及的珍奇食材和浓烈调味。
周凌并不急着动筷,而是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侧身看着她,深邃的目光如同欣赏一出有趣的折子戏,饶有兴致地捕捉着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抗拒和不得不强装镇定的表情。
他尤其爱看她对着那些她明显不喜的菜肴,那微微蹙起的秀眉和下意识放缓的咀嚼动作,仿佛那不是美味珍馐,而是穿肠毒药。
看了半晌,他忽然轻笑一声,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执起银筷,精准地夹起一筷鲜红油亮的辣子鸡丁,不容拒绝地放入她面前那只剔透的白玉碗中。
“朕记得御厨说这是川地新贡的辣椒,滋味最是酣畅淋漓,”他目光灼灼,紧紧锁住她瞬间僵住的小脸,语气里带着一种恶劣的逗弄和不容置疑,“尝尝看。”
芳如盯着碗里那红得刺眼的辣椒,胃里已经开始提前抗议。
她试图挣扎:“谢陛下……只是臣女近日脾胃有些虚弱,御医叮嘱需饮食清淡……”
“哦?”周凌眉峰微挑,非但不收回成命,反而倾身靠近了几分,压低的嗓音带着磁性的嗡鸣,直接截断她的话尾,“是御医的叮嘱要紧,还是朕的旨意要紧?”
他靠得极近,几乎能看清她眼中自己的倒影,以及那强压下的火苗。
他唇角勾起的弧度更深,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慵懒,慢条斯理地吐出更惊人的话语:
“还是说……”他目光落在她因紧张而微微抿起的粉唇上,语速放缓,“芳如是嫌用筷子麻烦,更想……让朕换个方式喂你?”
这话里的暗示太过赤裸,芳如的脸颊“轰”一下烧了起来,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羞的。
这暴君!简直……简直无耻之尤!
当着满殿垂头憋笑和那些假装没听见的宫人的面,她骑虎难下。
吃,是折磨自己的胃;不吃,天知道这混蛋会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来。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刀子几乎要实质化。
周凌却仿佛被这鲜活的眼神取悦,喉间溢出低沉而愉悦的轻笑,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选择。
最终,芳如几乎是视死如归地夹起那块辣子鸡,飞快地塞进嘴里,胡乱嚼了两下便硬生生咽了下去,辛辣的味道瞬间冲上头顶,刺激得她眼圈都红了,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
“如何?”周凌明知故问,指尖甚至悠闲地敲了敲桌面。
芳如被辣得舌尖发麻,心里把他骂了千百遍,面上却挤出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微笑:“陛、陛下赏赐……自然是、是极‘好’的滋味……”声音都带了点被辣出来的哽咽。
看着她明明狼狈不堪、眼里呛出了水光却还要强装乖顺的模样,周凌心满意足地靠回椅背,朗声笑了起来,仿佛这是天下最有意思的游戏。
芳如暗骂:极好的滋味?好你个鬼!周凌你给我等着!这辣味我记下了,迟早有一天拌着辣椒面喂你吃下去!混蛋!
他甚至会将她这漪兰殿的窗下软榻,直接征用为他的第二书房。
某个午后,阳光正好,他便携着一摞奏折或几卷书册,不请自来,极其自然地霸占了她平日里最爱倚着看风景的软榻,长腿交叠,玄色衣袍随意散落,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芳如只得悻悻地挪到一旁的绣墩上,拿着针线却心不在焉,针脚都歪了几分。
殿内一时只剩下书页翻动和朱笔划过的细微声响。
然而这份宁静假象很快便会被他打破。
他会忽然从奏折后抬起眼,目光精准地捕捉到她,抛出一个个刁钻的问题:
“芳如觉得,淮南漕运改道,与固堤修坝,孰轻孰重?”他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日天气,仿佛询问一个深宫女眷国家大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芳如捏着绣花针的手一顿,心下警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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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这问题无论怎么答,都可能触及朝堂纷争。她垂下眼,谨慎道:“陛下恕罪,此等军国大事,臣女愚钝,不敢妄议。”
他闻言,只是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朕就知道你会这么答”,却也不追问,转而拿起手边一本《岭南异闻录》,随意翻开一页。
“这书上说,俚人峒寨有‘放寮’之俗,男女以歌相合,倒是有趣。”他指尖点着书页,目光却落在她脸上,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逗弄,“芳如素来博闻,可知其详?莫非……光禄寺的藏书里,还有这等杂学?”
芳如脸颊微热,这问题看似风雅,实则刁钻!她若说不知,显得她方才的谦逊“愚钝”像是推脱;她若说知道……一个闺阁女子怎会详细了解边陲异族的婚恋习俗?
她抿唇沉默,试图以无声对抗。
他却不肯放过,放下书卷,步步紧逼:“嗯?怎么不说话?方才不是还说自己愚钝,看来是谦虚了?”他起身,走到她面前,阴影将她笼罩,“还是说……芳如其实知之甚详,只是……不愿与朕分说?”
他靠得极近,身上清冽的龙涎香混合着书墨的气息袭来,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芳如被他一再撩拨,那股不服输的劲儿终于被激了起来,忘了谨慎,抬起头脱口而出:
“陛下既知是‘异闻’,便当知其多为猎奇记载,未必尽信!俚人慕歌自择配偶不假,但其寨亦有严格族规,岂是外界所想那般不堪?陛下若真感兴趣,何不遣风宪官实地探访,而非于此追问臣妾?”
她语速略快,带着一丝被逼急了的锐利,眼眸因争论而显得格外明亮。
周凌看着她这副终于露出爪牙、据理力争的模样,眼中非但没有怒意,反而骤然闪过一抹极亮的激赏光芒,仿佛终于看到了被层层包裹下的那颗璀璨内核。
他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无比的愉悦和一种“果然如此”的意味。
“好一个‘未必尽信’!好一个‘实地探访’!”他抚掌,随即却猛地伸手,一把将她从绣墩上拉起来,卷入怀中。
芳如猝不及防,惊呼一声,手下意识抵住他胸膛:“陛下!”
“芳如见识不凡,伶牙俐齿,顶撞起朕来更是条理清晰……”他手臂铁箍般环住她的腰,低头逼近,温热的呼吸几乎烫伤她的耳垂,语气变得低沉而危险,“看来朕平日……是太过纵容你了。”
“既如此,‘惩罚’……是少不了的。”
话音未落,便以吻封缄,将她所有未尽的辩驳和抗议都堵了回去,只剩下暧昧的水声和急促的呼吸声在温暖的午后空气中交织。
芳如不知一次想:混蛋!说不过就来这招!暴君!昏君!有本事放开我继续辩啊!……唔!
最让芳如心惊的一次,是她某日午后在窗边练字,抄录一首感怀民生多艰的诗句。
周凌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看了片刻,忽然伸手握住她执笔的手,胸膛几乎贴着她的脊背。
“写得不错,”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只是过于悲悯。天下之苦,岂是几首诗能化解的?” 他带着她的手,在纸上另起一行,写下一个杀伐果决的“定”字,笔锋锐利如刀。“朕更喜欢这个。”
芳如僵在他怀里,能感受到他平静语调下隐藏的磅礴力量与某种偏执的信念。
她忽然意识到,要找到这个男人的弱点,或许不能只看他暴戾的一面,还得穿透层层坚冰,触及那最深处的核心。
她依旧是他网中挣扎的蝶,但每一次看似无奈的共舞,每一次眼波流转间的试探,都是一次无声的较量。
她为他研墨,观察他批阅奏折时微蹙的眉峰;她陪他用膳,留意他对不同菜肴的偏好;她甚至在他看似放松的片刻,状似无意地提起一些模糊的往事……
猎人与猎物的游戏,在香炉升起的袅袅青烟中,在每一次眼神的交锋与指尖偶然的触碰里,悄然进行着。
芳如小心翼翼地收集着所有碎片,等待着那个或许能一击必杀,或许能让她重获自由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