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昭宁的视线落在自己母亲紧抓着她的手上。
母亲心中那点急切的打算,她已然窥见一二。
她与兄长之间,确实没有男女之情。
可这是母亲的强烈要求。
要求她与兄长在一起。
姜昭宁的内心划过一丝细微的挣扎,随即又被压了下去。
她或许,会答应吧。
在她心里,母亲与兄长的安好,远比她自己的意愿重要。
姜李氏转头看向秦正。
“昭昭就交给你保护了,我得先走了,铺子那边还离不开人。”
话音未落,姜李氏便松开手,转身急匆匆地走了。
她的背影很快就汇入了来往的兵士人流中。
姜昭宁看着母亲消失的方向。
一阵微弱的暖意在她胸口悄然流淌而过。
秦正看着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放低了声音。
“大侄女放心。”
“我会保护好你的。”
“你母亲向来性子急。”
“她不是故意走得如此匆忙,确实是前方形势不是很好。”
听到最后一句,姜昭宁的心瞬间揪紧了。
她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她急切地问道:“前方形势不好?是打了败仗吗?将军可有受伤?”
秦正摇了摇头。
“将军倒是没有受伤。”
“只不过,前方来的敌人实在太多,十万精兵,确实不好对付。”
姜昭宁对于行军打仗的事情一窍不通。
在这方面,她什么忙也帮不上。
那股无力感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
秦正接过了粮草之后,便指挥着手下的人,按梯队将粮草分发下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显得有些无措的姜昭宁。
他想了一想。
一个能认字的人,在军营中,的确是个宝贝。
但看她身体娇弱的模样,那些搬运重物的体力活也干不了。
“不如去军医的帐中,帮忙分拣药材吧。”
药帐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苦涩气味,混杂着干草与尘土,丝丝缕缕钻入鼻腔。
姜昭宁坐在一堆小山似的药材前,指尖飞快地在干枯的根茎与叶片间跳跃。
她学东西很快。
因为识字,分拣药材对她而言,不过是按图索骥的游戏。
一旁的军医急得满头大汗,翻箱倒柜也找不到止血的白及,姜昭宁头也未抬,只伸手指了指左手边第三个木匣。
那军医拉开木匣,果然看见满满一匣子切好的片剂,感激地道了声谢,匆匆离去。
没过多久,她便成了这伤兵营里一个谁也绕不开的人物。
她安静,不多话,却总能在最混乱的时候,递上最需要的东西。
偶尔,姜昭宁去给伤兵换药,也能听见他们中气不足的闲聊。
提起兄长姜挺,那些汉子们满是伤痕的脸上,会迸发出一种近乎信仰的光彩。
然而,当“萧启之”这个名字被无意中提及,帐篷里的空气便会瞬间冰冷下来。
方才还高谈阔论的士兵,眼神里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恐惧,仿佛那三个字是什么可怖的咒语。
姜昭宁垂下眼,所有人都知道,萧启之不好对付。
兄长与他,终有一日会正面对上。
不是这一次,便是下一次。
她得想个法子。
可那个男人,简直是一个无懈可击的存在,找不到任何破绽与缺口。
一股烦躁感从心底升腾,压得胸口有些闷。
还未想到对付萧启之的法子,忽然传来的捷报,让整个营地都沸腾了。
兄长得胜了。
这么快?敌军不是号称十万之众吗?
疑惑归疑惑,兄长凯旋,姜昭宁的心还是被巨大的喜悦填满。
她混在迎接的队伍里,仰头望着兄长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风光身影。
姜挺一眼就从人群中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小个子。
他催马过去,长臂一伸,轻而易举地将姜昭宁从地上捞起,稳稳地放在了自己马后。
“昭昭,兄长回来了。”
姜挺的声音带着战后的沙哑,却充满了力量。
“今日定能与母亲与你好好相聚一番。”
姜昭宁紧紧抓着兄长坚实的背,脸上的笑容几乎要咧到耳根,眼睛亮得惊人。
“兄长,为何这么快?”
“毕竟有十万敌军。”
姜挺不以为然的嗤笑一声,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说是十万,不过是些乌合之众。”
“前锋刚一交手,就折损了三四万,剩下那些已经灰溜溜地逃回去了。”
姜昭宁的眼睛更亮了。
“兄长,那他们短期内应该不会回来了吧?”
姜挺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应是不会了。”
“毕竟也需要休整。”
一抹轻松的神色终于浮现在姜昭宁的眉宇间。
她实在是不喜欢打仗。
每日看着那些从战场上抬下来的士兵,他们的残肢断臂,他们的痛苦呻吟,都像烙铁一样烫在她的心上。
若是不打仗,他们便不会受伤。
“兄长,如今我们实力尚弱,先休养生息也是好的。”
姜挺看着他眉头微蹙的模样,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掌心温热粗糙。
“好了,一个姑娘家家的,别整日想这些家国大事。”
他语气轻松,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何况,南北方都有灾民涌来,总要扩充领土,才能安顿他们。”
姜挺话锋一转,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听属下汇报,说他这个妹妹在后方办了个育儿堂,教孩子们读书识字,很是热闹。
“昭昭,你那育儿堂办得不错。”
“能识字是好事。”
“不知其他的县城,能否也一并设立?让更多的小孩子能读书识字。”
“这些孩子,可都是我们的希望。”
姜昭宁听到兄长这么说,心里立刻开始盘算起来。
人手。
现在最缺的就是能独当一面的能手。
“兄长放心,包在我身上,定能给你办得妥妥当当。”
姜挺看着他信心满满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拍了拍她的脑袋。
“真能干。”
……
王府之中,近来总是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云,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陌书每日都只打着伞,在廊下匆匆来去。
他不敢多做停留。
因为只要一看到王爷的样子,他心底就泛起一阵寒意。
王爷好似疯了。
他不是在不要命地批阅公务,就是独自一人对着一盘残棋,唇瓣微动,不知在与谁对弈,与谁低语。
陌书攥着手中最新的密报,指尖因用力而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