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新婚前,逼我做通房》 第1章 用你低贱的身体,好好伺候我 “听说了吗?” “一个月后,王府要迎来王妃了,据说是丞相府的二姑娘,德才兼备,与我们王爷很相配。” “圣上赐婚,这是多大的荣耀!” 听到小丫鬟们嚼舌根的话,姜昭宁手上的动作只微微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铺展着锦被。 入王府三年,这般伺候人的活计,她早已做惯。 曾经一双如白玉无瑕的手,如今也布满了冻疮留下的红痕,瞧着便惹人生厌。 她行至那两个碎嘴的小丫鬟跟前,目光淡淡扫过,声线平稳无波:“祸从口出。掌嘴十下。” 小丫鬟们身子一颤,不敢辩驳,只垂着头低声啜泣,一下下打在自己脸上。 她是止行斋中的大丫鬟,管教底下几个洒扫丫头,是分内的权力。 他……马上就要有王妃了, 心底那点微末的执念,她也该放下了。 眼角闪过一个黑色的衣角,绣着金色的云纹。 姜昭宁抬头看去,见他素来清冷的眼中带着一丝戏谑。 “好大的威风。” 姜昭宁快步走过去低头行礼,“见过王爷。” 萧启之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姜昭宁,你莫不是忘记了自己是罪臣之女?” “别说是王府的丫鬟了,即使是路边的乞丐,都比你高贵多了!” “只不过本王心善,留你一个狗命罢了!” 姜昭宁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眼中越发冷寂。 仿佛对周边所有事情都没有反应一般。 萧启之厌恶她这种平静模样,眼中的怒火越发旺盛,他冷着眼看向那对小丫鬟。 “王府之人就这么轻易让人欺负了?” “还不过来打回来!” 那两小丫鬟瑟瑟发抖地站起身,互相对视了一眼。 刚才姜昭宁赏她们的两巴掌,可是一直记在心中。 两人走到她面前,刚想伸出手,便只感觉到腹部一痛,双眼一黑。 抬头一看,发现动手之人便是萧启之,赶紧跪在地上,“奴婢知错,请王爷责罚。” “滚!” 两人麻溜地跑了。 萧启之再次勾起她的下巴,眼里尽是嫌弃,“真把自己当成行止斋的女主人了?” “你也配?” 姜昭宁垂下了眼眸,不想与之对视,“按照王府规矩,乱嚼舌根者掌嘴十下,奴婢依王府规矩行事,并无半点差错。” 萧启之微微一噎,随后嘴角便划开了一个弧度,眼里仿佛是淬了毒一般。 “本王倒是忘记了,姜家的二姑娘可最是守礼之人了。” “连婚约都敢私下与人盟定,有媒为聘无媒为奔,你可真是低贱到了骨子里。” 姜昭宁心头猛地一痛。 昔日两人的海誓山盟,如今竟然成了伤害彼此的利器。 心在滴血,痛苦如斯。 “王爷,奴婢为人如何,就不劳您操心了。” “好啊,那本王倒是想问问你,一个低贱的奴婢冲撞了本王,该如何处置?” 姜昭宁握紧了拳头,只觉得浑身冰冷,仿佛置身于寒冬腊月一般。 她只听到自己淡淡地说道:“自然是死罪。” 闻言,萧启之心中却并无任何报复的快感,只觉得心头闷闷的,仿佛要炸裂了一般。 “既如此,本王成全了你!” 话音刚落,他伸出手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罪臣之女,本就该死!” 男女力量悬殊,更何况,萧启之乃是习武之人。 姜昭宁只觉得脖子仿佛要断了一般,根本喘不过气来。 她本觉得自己不惧死,现在却发现自己很想活着。 眼泪不经意地流了下来。 萧启之另一只手慢慢擦去了她眼角的泪水,“你这种低贱之人的泪水,怕也是鳄鱼的眼泪,带着目的,直取人性命。” 看到她挣扎在痛苦之中,心竟然还可耻地疼痛了。 萧启之越发厌恶自己,想加大手中的力气,浑身却好似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般。 他将人狠狠地摔在地上,“一月后,便是王妃入府之日。” “说起来,你们也算是老相识了,想必定能和谐共处吧。” 脖子处力道一松,姜昭宁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她连忙在一旁跪好,神色早已经恢复了冷静。 “王爷说笑了,王妃高贵无比,何须跟一个奴婢和谐共处。” 萧启之嗤笑一声,“你倒是提醒本王了。” 他伸出手将人拦腰抱起,大步流星地往床榻方向走去。 “说起来,你们曾经是京城双淑。” “姜二姑娘骨子低贱,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肤白嫩滑的,比青楼里的妓女都勾人。” 如此说着,他的手竟然开始往她的柔嫩之处划去。 “如此尤物,在王府当了奴婢三年,倒真是暴殄天物了。” 姜昭宁一阵头昏眼花,闻言,更是害怕得瑟瑟发抖。 看着不断向自己靠近的身体,她眼里终于开始慌乱了,“萧启之,你不能这么做!” “你难道对我一点心意都没有了吗?” 萧启之嘴角越发冷漠起来,“心意?一个擅自毁婚的女子,本王需要什么心意?” “王府里的女人都是本王的,你倒是说说看,本王为何不能这么做?” 姜昭宁心中一片悲凉,“毁婚之事,我从不后悔,所有一切为你好的事情,我都愿意……” 姜府出事前夜,她为了不牵连他,因此,才顺从父亲的意思,与他断了。 本以为两人没有相见之日,没想到他竟然摇身一变成了王爷。 萧启之眼里越发怨恨起来,“事到如今还说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了我好?” “为了向你父亲求娶你,我在钻狗洞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被人打得半死你又在哪里?” “哦,对了,你后来出现了,所有一切都比不上你一句断了!” “姜昭宁,这辈子你就乖乖待在王府之中,好好赎你的罪孽吧!” 萧启之恶狠狠地盯着那脖子,上面还有着红色的压痕,可是别的地方一片雪白。 明晃晃地刺激着他,眼睛慢慢变得幽深,如同一头饿狼一般。 “包括,用你低贱的身体,好好伺候我。” 他语气轻慢,仿佛她是什么人尽可夫的妓女一般。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扯衣带,嫩绿色的肚兜映入眼帘。 只需要稍稍用力,就能撕碎她的衣物。 第2章 姜二姑娘是厌恶吗? 姜昭宁的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如同暴雨中摧折的牡丹。 艳丽却支离破碎。 即使心属于他,可是这充满侮辱性的欢好,让她异常难受。 悲恸如潮水般汹涌,骤然冲上喉头,她猛地弓起身,剧烈干呕起来。 见状,萧启之眼底戾气翻涌。 他容不得那目光中的半分厌弃,手腕一翻,便将她死死按在锦被之上。 薄唇勾起一丝冰凉的弧度,声音淬着寒意:“怎么?姜二姑娘觉得恶心?” “真可惜。” 他俯身,气息喷在她裸露的、瞬间布满寒栗的肌肤上,“再恶心,你也得给本王受着!” 姜昭宁只感觉一阵彻骨的凉意从后背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决绝:“萧启之!别逼我恨你!” 他攫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承受那淬毒的话语。 “一月后,本王大婚迎娶正妃。可惜本王…素来不近女色。” 他刻意停顿,欣赏着她瞬间僵滞的绝望。 “若在新婚夜露了怯,岂非让王妃笑话?姜二姑娘,你说,本王是不是该在你这里,好好练习一番?” 闻言,姜昭宁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瞬间抽离。 她闭上眼睛。 原来心死成灰,依旧会痛得如此清晰。 冰冷的泪,无声地滑入鬓角,洇湿了身下繁复的锦缎。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想起了喧闹的声音,“沈姑娘,王爷已经歇息了,你不能进去。” “滚开!我要见启之哥哥,你竟敢阻拦?” 陌书心中有些为难,这祖宗可当真不好拒绝,可屋内的情况,实在是难以名状。 “属下不敢。” “启之哥哥一向疼爱我,你若是识相,就让开。” 陌书想到这些年中,自己主子对这祖宗一向是听之任之。 就这么一会犹豫,便被沈烟一把推开。 她径直打开了房门。 姜昭宁几乎只着了一件肚兜,浑身冷得颤抖。 若是被沈烟发现了,往后在王府的日子越发难熬了。 萧启之看到了她眼中的恐惧,嘴角划过一丝残忍的微笑。 似乎这样子也不错。 姜昭宁见他毫无动作,心里越发慌乱起来。 危急时刻,她伸出手揽住他的脖子,轻声细语道:“王爷,莫不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女人?” “你个贱人如何能配?” 萧启之几乎咬牙切齿,眼疾手快拉过被子,将人严严实实地遮掩住了。 就在这时,沈烟已经绕过了屏风。 见萧启之浑身僵硬地坐在床边,好奇问道:“启之哥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一个男子好端端做床边,也太令人惊奇了。 她侧着头,想绕过他看看床榻里面的情形,心中暗道,莫非这里有女人? 萧启之恢复了镇定,手中把玩着扳指,“这大晚上你来找我做什么?” 闻言,沈烟嘴巴一撇,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启之哥哥,你整日里都很忙碌,我只有晚上来找你了。” “你真的要娶王妃了吗?” 萧启之望着那张脸,脑海中不期然地闪过了另外一张脸。 环境即使再恶劣,眼里深处总有一种傲气。 即使折断她的一切,都无法遮掩的傲气。 “烟儿,圣上赐婚,难道你要本王抗旨不成?” 沈烟眼里的委屈更深了三分,瞬间滴落下泪来,“启之哥哥,我没有这个意思。” “只是,往后你若是有了王妃,是不是就把我丢一旁了?” “当然可是我父亲把你救回来的。” 萧启之眼里闪过一丝恼怒,但瞬间就平息了。 沈烟的父亲乃是镇北侯,手中握有五万精兵。 他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烟儿,别闹。” “旁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吗?就算有了王妃,也不会影响我们的感情。” 姜昭宁身体猛地一僵,眼里划过了一丝悲伤。 这不是很早之前就已经认清楚的事实吗? 亲耳听到,竟还会有些波动。 萧启之耳聪目明,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僵硬,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闻言,沈烟脸上尽是欣喜之色,“启之哥哥,那往后我当你的侧妃好吗?” 萧启之手微微一怔,脸上露出无所谓的神态,“烟儿,你可想清楚了?” “以你的身份,若是嫁给旁人,定能有一个正妃之位,可若是嫁给我,只能当侧妃了。” 沈烟低下了头,眼里浮现出一抹害羞之色,“只要能与启之哥哥在一起,身份地位我根本不在乎。” “既如此,我也不拦你。” 与镇北侯府联姻,有百利而无一害。 闻言,沈烟直接笑开了花,“启之哥哥,你终于答应了。” “启之哥哥,其实我想……我想与你在一起。” 萧启之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压了压手中的扳指,这才开口。 “烟儿,世道苛责,女子更是艰难,男女苟合之事若是传扬出去,于你名声无益。” 姜昭宁心中闪过一丝绝望,在他心目中,自己是可以随意轻贱之人。 虽早已认清事实,但如此一对比,仍旧让她的心千疮百孔起来。 她咬咬牙,拼命忍住不让自己落下泪来。 他已经不再是自己心目中的那个人了。 沈烟脸色通红,仿佛那天边的晚霞一般。 她往前走了一步,轻声细语道:“没想到启之哥哥是如此体贴之人,可是我不怕。” “我不惧怕外人的流言,更不在乎什么名声。” “启之哥哥,只要能与你在一起,一切都是值得的。” 萧启之紧抿着嘴唇,今日竟觉得那抹红色如此碍眼。 手中越发不耐烦地玩起扳指。 沈烟见其不说话,心中越发欣喜,“启之哥哥,自从父亲救了你,我就对你情根深种。” “或许你觉得我不矜持,但是我只不过是太爱你了。” “只要能在你身边,为奴为婢我都愿意。” 沈烟眼光微转,心中暗自思忖,在他身边三年了,从未发现他与女子有任何瓜葛。 如此冷静自持的男子,一旦破了女色,定会对其死心塌地,绝无二心。 何况,这男子品行相貌俱是一流。 思及此,她瞬间脱下了外衣。 身体仿佛柔弱无骨一般,快速且准确地倒在了他的怀中。 萧启之未曾料到她竟然这么大胆,本能地将人往一旁一推! 沈烟躲闪不及,瞬间倒在了姜昭宁的腿上。 姜昭宁倒吸一口凉气,心提到了嗓子口。 第3章 笨是笨了些,奈何本王脾气好 见状,萧启之眼疾手快,一把将她像拎小鸡似的提了起来。 沈烟只觉天旋地转,待稳住心神,脸上已满是惊疑:“启之哥哥,你床上有女人?” 萧启之脸色愈发冷淡:“没有。” “我不信!”沈烟尖声道,心中妒火瞬间燎原。 “我明明感觉到你床上有女人!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知廉耻的狐媚子!” 嫉妒让那张姣好的面容都扭曲起来。 她快步上前,猛地伸手就要去掀那锦被,非要探个究竟不可。 此时,萧启之的耐心已经全部告罄,警告道:“沈烟,你过界了!” “陌书,将沈姑娘送回去!” 他的脸依旧是平静的,然而周身的气势却令人瑟瑟发抖。 沈烟从未见过如此情景,一时之间被吓得呆愣在了原地。 “启之哥哥,你……” 陌书心中一片惆怅,暗道,自己这顿打是躲不掉了。 他赶紧拉过沈烟,恭敬且疏离道:“沈姑娘,请。” 没多久,沈烟就被拉下去了。 姜昭宁听到外面没有了动静,麻溜地爬了起来。 身上衣服被撕碎了,但好歹还能稍微遮一遮身体。 然而浑身颤抖,仿佛是风雨中的鹌鹑一般。 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与眼前之人保持着相当远的距离。 见状,萧启之越发气闷了,“怎么了?你敢嫌弃本王?” 姜昭宁低下头,低眉顺眼道:“王爷说笑了,您是王爷,身份尊贵,是那天上云,岂是奴婢所能比的。” “是吗?” 话音刚落,萧启之坚定地一步一步靠近她。 姜昭宁吓得瑟瑟发抖,更加抱紧了自己,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可行止斋虽大,却没有她的藏身之处。 没多久,她就被逼到了墙上。 姜昭宁低下了头,眼中闪过一丝绝望,“萧启之,停下来。” 萧启之用手勾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 眼神更是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仿佛在看一件物品。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姜昭宁眼睛里窜起两朵小火苗,似是冰天雪地中的火焰,令人心惊。 这一瞬间,她感受到了重重的羞辱。 哪怕三年时间,他拆了自己的傲骨,变成了一个低微的奴婢。 她从不觉得羞辱。 因为她知道他心中有怨恨。 “王爷,请自重!” 萧启之伸手重重地捏住了她的下巴,“自重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可真是令人恶心。” 他恼羞成怒地将人推开。 姜昭宁重重地摔倒在地,手心被地面擦伤,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好在,这一关是闯过去了。 骄傲如萧启之,是绝对不会想着碰她了。 萧启之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她的身体从一开始的僵硬,到现在的放松。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帮本王沐浴更衣。” 闻言,姜昭宁愣在了原地,“什……什么?” 帮他沐浴更衣? 萧启之一向不喜欢让人贴身伺候,沐浴穿衣之类的,他都是亲力亲为。 从尸山血海之中回来的人,对于人天然就多了一丝警惕心。 萧启之低下身子,嘴角带着一丝残忍的弧度,一字一顿,“帮本王沐浴更衣。” 话音刚落,他转身走到了盥洗间。 姜昭宁嘴角划过一丝苦笑,但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只好收拾起自己的情绪,从地上站了起来。 姜昭宁面色平静,走到了盥洗间。 等她到的时候,萧启之斜靠在椅子上,手中拿着一杯酒。 见她进来,坐正了身体,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 “宽衣。” 姜昭宁深吸一口气,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手围上他的腰带。 心中却并不像表面那般平静,手一直在不停地颤抖,以至于连腰带都解不开。 “可真没用,连伺候人都伺候不好。” 姜昭宁跪在地上,语气平静道:“奴婢手笨,这就唤雪莹来。” 萧启之喝完了手中的酒,眼中带着一抹打量,“笨是笨了些,奈何本王脾气好。” “无妨,本王的奴婢,本王自己调教就好。” 话音刚落,他伸手握住了姜昭宁的手,而后引导着她慢慢解开了腰带。 姜昭宁接过了腰带,放在了一旁。 萧启之站了起来,伸开了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脱衣服吧。” 姜昭宁双眼一闭,心里越发紧张起来。 僵硬着身体走上前,几乎是闭着眼睛脱去了他的外衫。 “再脱!” 姜昭宁手一顿,随后迅速地脱去了他所有的衣服。 她低垂着脑袋,“王爷,请沐浴。” 萧启之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澡盆之中,用眼神示意她帮忙洗。 姜昭宁心中无奈,只好拿过毛巾帮他清洗。 一时之间,两人都沉默不语,只剩下水声。 萧启之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心中微痛。 眼下虽然很是恭敬,然而心里还不知道在想什么。 脑海中不期然地想到了被她狠狠拒绝的那时候。 这女子狡诈,且心硬。 如今,又做出这副虚伪模样,可当真令人作呕。 心头闷闷的,真想把她这副平静且虚伪的模样,狠狠拆碎不可。 萧启之伸手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拉,瞬间将人拉到了浴盆之中。 等姜昭宁反应过来之时,眼前之人早已经逼近了。 衣服本就被撕破了,如今沾了水,更似好像没穿一样。 姜昭宁再也不能保持自己的平静,厉声呵斥道:“王爷,你这是做什么。” 萧启之看着眼前姣好的胴体,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眼中慢慢浮现出了欲望。 他强硬地将她捆绑在浴盆和他之间,轻声在她耳边说道:“本王给你一个机会。” “今夜你若从了,本王许你侧妃之位。” 闻言,姜昭宁眼里划过一丝悲凉,心开始慢慢刺痛起来。 她想从前那个为她摘花的少年,应该早已经不在了。 是她可耻的怀念从前。 姜昭宁伸手重重地推开了他,“萧启之,可惜我不稀罕。” 萧启之眼中闪过失望,自嘲地笑了笑,随后抬起头,眼中尽是冷意。 伸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质问道:“你就那么下贱,要做一个奴婢?” 第4章 昭昭,还是这个时候最乖巧 姜昭宁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人贵在自重,身为奴仆心却高洁,又岂能说是低贱?” “反而身处高位之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才真令人作呕。” 萧启之闻言非但不怒,反而低笑出声。 他松开了钳制着她下颌的手,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 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仿佛碰了什么不洁之物。 “既然你执意要做低贱的奴婢,本王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他的动作优雅,神情却淬着冰。 指尖随意点了点窗外,他声音淬着冷意:“腊月里的冬夜可真冷,姜姑娘,你说是吗?” 窗外寒风呼啸,卷着细碎的雪沫子拍打着窗棂,发出簌簌的轻响。 屋内的烛火都跟着晃动了一下,将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姜昭宁顺着他的手看向外面,天色早已墨黑,只有几点雪渣子在风中飘摇。 “这样子的冬夜可真是令人不喜欢。” 萧启之的声音听不出温度,“既然你喜欢低贱,那本王成全你,跪到天明。” 姜昭宁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竟是吐出了一口气。 “多谢王爷。” 她转身走出暖阁,那道门槛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身上的衣衫本就被水浸透,此刻一接触到外面的寒气,瞬间像是披上了一层冰甲,刺骨的寒意无孔不入。 她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姜昭宁在院中积着薄雪的青石板上,直直地跪了下去。 膝盖与冰冷的地面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 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背脊却挺得笔直,像一株扎根在绝境中的青松。 雪,似乎下得更大了些。 一片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瞬间融化成冰冷的水珠,模糊了视线。 她不自觉地想到了父亲。 母亲生她时伤了身子,此后姜家便只有她一个女儿。 朝中那些官员,总在背地里嘲笑父亲无后,将来连个摔盆送终的儿子都没有。 父亲却从未在意过,他总是抱着年幼的她,用胡茬蹭着她的脸颊,骄傲地对所有人说。 “吾家昭昭,可抵世上男儿万千。” 后来母亲忧心她孤身一人,便让父亲在外面收养了一个孤儿,成了她的兄长。 兄长自幼便立志要守卫边关。 于是,他独自一人去参军了,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已经有好几年不曾归家了。 她记得,兄长走时也是寒冬腊月。 而她的父母,也是倒在了这样一个冰天雪地里。 父母的血流了一地。 心口的寒意,比身上的更甚,冷得四肢百骸都在痉挛。 这样子的天气可真是令人不喜欢。 屋内,萧启之仅着一身单衣,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前。 窗户洞开,寒风夹杂着雪渣,一个劲儿地往他身上招呼。 可他好似从未察觉一般。 视线穿透风雪,牢牢地锁在院中那个倔强的身影上。 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又痛又涩,连呼吸都带着钝痛。 陌书拿着一件厚实的狐裘大氅,轻步上前,披在了他的肩膀上。 “王爷,天寒地冻,仔细身子,还是早些歇息吧。” 萧启之拂开了大氅,任由它滑落在地。 他几乎是自言自语。 “确实冷,可她的脾气,比这天还要冷。” 陌书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不再劝说,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陪着这两个同样执拗的人。 院中,姜昭宁的身体猛地一颤,眼前阵阵发黑。 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软软地朝一侧倒了下去。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刻,她好像看见一道黑色的身影撕开风雪,朝着她飞奔而来。 几乎是她倒下的瞬间,萧启之已然掠至她身边,一把将她冰冷的身躯抱入怀中。 他冲着跟来的陌书低吼,“传太医!就说本王偶感风寒,需要诊治!” “是!” 陌书领命,身影飞快地消失在夜色里。 萧启之抱着怀中轻得没有分量的姜昭宁,大步流星地朝卧房走去。 太医被陌书几乎是架着请了过来,袍角在门槛上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他连站稳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萧启之铁钳般的手攥住手腕,直接拎到了床榻边。 “看一下她。” 太医顺着他的力道看去,床上躺着的是个侍女打扮的姑娘,面色潮红,呼吸急促。 能让这位杀伐果断、不近女色的摄政王如此失态的,竟是个身份低微的侍女。 太医心中翻江倒海,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懂。 他躬身,将手指搭上那纤细的腕脉。 萧启之就站在他身后,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没有催促,可那份凝滞的焦灼,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分量。 太医额角渗出细汗,直到他收回手,那股几乎要将他冻结的视线才挪开。 萧启之立刻上前一步。 “太医,如何?” 太医摇了摇头,斟酌着词句,“这位姑娘身体亏损的厉害,是底子上的虚空,若不好好将养,恐有损寿命。” “先开一副方子,退热为上。” “陌书。” 萧启启的声音没有起伏。 陌书立刻上前,心领神会地接过方子,引着太医退了出去。 药汁送来得很快,黑褐色的液体盛在白瓷碗中,散发着浓重的苦味。 萧启之接过药碗,挥退了下人。 他坐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将人扶起,让她柔软的身体靠在自己怀中。 一勺药递到姜昭宁唇边。 睡梦中的人似乎感受到了那股苦涩,眉头紧紧蹙起,牙关紧闭,任凭药汁如何都喂不进去。 大部分都顺着她的嘴角,流淌下来,浸湿了领口的衣襟。 萧启之的耐心仿佛在一点点耗尽,但他的动作却愈发轻柔。 他俯身,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气息温热。 “昭昭,喝药。” 那两个字,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 姜昭宁紧锁的眉头奇迹般地松开了些许。 记忆深处,似乎也有这么一个人,曾这样温柔地唤过她的名字。 她紧闭的唇瓣,微微开启了一道缝隙。 就是现在。 萧启之立刻将勺子送入她口中,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微抬她的下颌,将整勺药都灌了下去。 一勺,又一勺。 见她终于乖乖喝完了整碗药,萧启之紧绷的下颌线才缓缓松弛下来。 “昭昭,还是这个时候最乖巧。” 第5章 等你病好,记得好好伺候本王 他的指腹带着薄茧,轻轻拂过她烧得滚烫的脸颊。 那动作缱绻,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占有。 这辈子,就算是互相折磨,你也休想离开我身边。 姜昭宁喝完药,烧似乎退了些,睡得更沉了。 再睁开眼时,天已大亮。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帐顶,身下是柔软到令人陌生的锦被。 这不是她的房间! 这是……萧启之的床。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姜昭宁姜昭宁浑身血液瞬间冻住,几乎是凭着本能,手脚并用地从床上滚了下来。 重重地摔在冰冷坚硬的地毯上。 “怎么,本王的床你也敢嫌弃?” 一道冰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萧启之端坐在桌案后,正用一块锦帕擦拭着手指,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 “若非本王,你昨日已经去见了阎王。” 姜昭宁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立刻跪伏在地,额头紧贴着地面。 她的姿态平静而标准,带着十足的疏离。 “奴婢僭越了,请王爷恕罪。” 声音出口,嘶哑的厉害。 闻言,萧启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里却越发疯狂起来。 他走上前,蹲了下来,跟她平视。 “姜姑娘,你刚才说僭越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毒的针,扎进姜昭宁的心里。 “这么想与本王划清关系?本王告诉你,你休想!” 话音刚落,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等你病好,记得来好好伺候本王。” 萧启之缓缓站起身,重新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对了,姜姑娘一向能干,本王迎娶王妃一应事宜,就交给你好了。” 姜昭宁瞪大了眼睛,身体僵住,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竟然还想要如此侮辱自己。 眼睛直视着他,眼眶蓄满了水汽,最终凝成泪珠,滚落下来。 “萧启之,你别逼我恨你。” 萧启之眼底寒冰凝结,“恨?你也配提这个字!” 若是要恨,起码要先有爱吧。 胸口传来一阵熟悉的闷痛,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姜昭宁,乖乖当本王的通房吧。” 他抛下这句,像是在宣判她的死刑。 “也别想着逃跑,你的母亲还在岭南之地受苦呢!” 姜昭宁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岭南,那是她心头最深的刺,也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刀。 “王爷既然恨我,为何非要让我做你的女人,你不嫌恶心吗?” 她用尽全身力气,问出这句话,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萧启之眼中闪过一丝自嘲,随即恨意更加明显。 “昔日的姜家明珠,人人追捧。” “本王偏偏就喜欢看明珠蒙尘的样子。” 话音刚落,萧启之转身离开,背影决绝,没有半分停留。 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天光。 姜昭宁再也没有力气支撑,整个人瘫软下去,趴在地上。 喉咙里溢出压抑的呜咽,最后变成低低的哭声。 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毯子,屋内也燃烧着金贵的银丝碳。 可这暖意,一丝一毫也无法渗透进她的身体。 低低的哭泣声被压抑在喉咙里,刺得人生疼。 哭了一会儿,姜昭宁猛然惊醒,这里不是她该软弱的地方。 她用袖口胡乱抹去泪痕,动作僵硬。 撑着地站起身,她朝隔壁的偏殿走去。 殿内,雪莹正对着一面铜镜,细细将一支珠钗插入发间。 听见脚步声,她回过头,脸上漾开的笑意纯粹又干净。 “多谢姐姐昨天帮我值班。” 姜昭宁看着那张不谙世事的脸,少女怀春的心思,一点都藏不住。 可王府规矩森严,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她攥了攥冰凉的手指。 “雪莹,你签的并非死契,明年就可以出府了。” 雪莹闻言,眼中的光彩更盛,她放下梳子,双手交握在胸前。 “姐姐,我知道的,我已经跟他说好了,到时候他就会娶我。” 那份憧憬灼人。 姜昭宁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话未出口,一阵猛烈的咳嗽先涌了上来。 雪莹脸上的笑意立刻转为担忧,快步上前扶住她。 “姐姐可是得风寒了?” 姜昭宁借着她的力站稳,顺势点了点头,脸色苍白。 “这几日,王爷那边就拜托你了。” 萧启之越来越危险。 磋磨了她三年,他从未想过要纳她。 而现在,他竟一心只想着如何羞辱。 趁着这个由头,能躲一日是一日。 再等一月,王妃入府,她的日子定会更加难熬。 雪莹轻轻拍着她的背,没有半分怀疑。 “姐姐说的哪里话,你好好休息。” 姜昭宁胸口闷得发慌,那股难受劲儿不全是装的。 她强撑着又与雪莹说了几句。 转身离开时,脚步都有些虚浮。 回到自己那间冷清的屋子,她几乎是摔在了床榻上。 …… 沈烟被陌书送回院中,她木然地坐在绣墩上。 不对劲。 那绝不是冰冷的床榻。 那温软的、带着起伏的触感,分明是一个人。 启之哥哥的屋子,竟然私藏了女人! 这个念头如惊雷般在脑中炸开。 可她整日都在王府,府内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从未发现任何可疑的女人出入。 除非……除非那人本就在府里! 是行止斋那两个侍女! 一想到那两张花容月貌的脸,沈烟的心就像被毒虫啃噬。 她们不仅长得勾人,更可恨的是,听说她们自小便跟在王爷身边。 凭她们也配! 嫉妒与怒火交织,让她姣好的面容开始扭曲。 她猛地起身,手臂一挥。 “噼里啪啦——” 桌上的整套粉彩茶具应声落地,碎裂成无数残片。 “烦死了!” 候在一旁的魏嬷嬷听到动静,立刻快步上前,踩着一地碎瓷。 她小心翼翼地扶住沈烟的手臂,轻声哄着:“姑娘,我的好姑娘,这是谁惹您动这么大的气。” 沈烟见到魏嬷嬷,满腔的怒火瞬间化作了滔天委屈。 她甩开嬷嬷的手,声音发颤,“嬷嬷,启之哥哥的床上有女人!” 魏嬷嬷眼皮一跳,但面上依旧沉稳。 她挥手让殿内的小丫鬟们退下,才压低声音。 “王爷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身边有个女人伺候着,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们真正要防的,是将来那个占着王妃之位的女人。” 魏嬷嬷的话非但没能安抚沈烟,反而让她的心头更加气闷。 “不行!” 她一字一句地拒绝这种可能。 “我容不下启之哥哥身边有任何女人,一个都容不下!定是那两个贱婢!” 沈烟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几个弯月形的红痕。 “嬷嬷,我一定要把那个狐媚子揪出来,看到底是谁,勾了启之哥哥的心!” 魏嬷嬷看着她几近疯狂的神色,知道劝说是无用的了。 她垂下眼帘,掩去其中的精光。 “姑娘息怒,为这点小事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魏嬷嬷上前一步,替她理了理微乱的鬓发。 “这事,就交给老奴吧。” 第6章 生病便要吃药 姜昭宁睡得极不安稳。 额头上冷汗涔涔,濡湿了鬓角,脸色苍白得像一张薄纸。 梦里光影交错,全是熟悉又模糊的人影。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转身,背影决绝,毫不留恋。 最终,那些背影在凛冽的寒冬里,化作一摊一摊刺目的血迹,染红了皑皑白雪。 绝望与寒冷攫住了她,眼泪无声地从紧闭的眼角滑落。 姜昭宁在梦中哭了。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正一点点拭去她脸颊上的湿冷。 那触感干燥而温热,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她挣扎着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如千斤,怎么也抬不起来。 这股暖意是唯一的救赎,她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那只手,死死不肯放开。 萧启之垂眸看着她,她即使在梦魇中,眉头也紧紧蹙着,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他眼底的情绪翻涌,变得晦暗不明。 指腹划过她汗湿的鬓角,动作轻得像羽毛拂过。 “昭昭,若是你能一直如此,那该多好。” 他嘴角慢慢勾起,那弧度带着几分满足,几分自嘲。 手下的动作越发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被那股暖意包裹着,姜昭宁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呼吸也变得平稳。 门帘微动,陌书端着一碗黑褐色的汤药,脚步放得极轻。 “王爷,药煎好了。” 萧启之接过药碗,温热的触感从碗底传来。 他想起第一次喂药时,她紧闭着双唇,摇头抗拒的模样。 那点温柔的耐心瞬间消磨殆尽。 他心一横,空着的手猛地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 碗沿抵住她的唇,黑褐色的药汁不由分说地涌入。 她根本来不及反抗,药汁便混着她的呜咽悉数灌了进去。 萧启之抬起头,正对上陌书那双写满了惊恐的眼睛,活像白日见了鬼。 他眉头微蹙,“有何不可?” 生病便要吃药,天经地义。 哪来那么多情愿不情愿。 陌书一个激灵,赶紧低下头,几乎要把脑袋埋进胸口。 “王爷英武不凡,属下佩服,佩服。” 姜昭宁只觉得喉咙里火烧火燎,一阵猛烈的呛咳,差点把肺都咳出来。 浓重的苦涩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她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抵不过沉重的困意,慢慢习惯了这股味道,又沉沉睡了过去。 见她彻底没了动静,萧启之放下药碗,转身离开了她的屋子。 等她醒来之时,笼罩身体的寒意终于退去,姜昭宁感觉四肢百骸都松快了些。 那股深入骨髓的颤抖也停了。 她扶着床沿撑起身体,一步步挪到镜子前。 镜中人精神是有了,但脸色蜡黄,毫无生气。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雪莹推门的动作都带着一股轻快的风。 她眼角眉梢全是压不住的笑意,脚步都比往日轻盈几分,“姐姐,你醒了?我正好把午膳端来了。” “谢谢你。” “咱们姐妹,说这个就外道了。” 雪莹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在桌上。 王府下人的份例向来固定,一荤一素一汤,绝无可能多出。 姜昭宁的目光凝在乌鸡汤上,那浓郁的参味绝非下人份例能有。 她握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这些是哪里来的?” 雪莹的脸颊透着健康的粉润,双眸亮晶晶的,像是被春水洗过,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被珍视的娇憨。 她将一双干净的筷子递到姜昭宁手里,“姐姐,是王爷赏的。王爷还赏了我这个。” 话音未落,她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一支簪子。 那是一支赤金打造的并蒂莲花簪,花蕊处镶着细小的红宝,在窗外透进的光线下流转着灼灼光华。 款式新巧,不似库房里的旧物。 “姐姐,你看,这能换好多银子吧?” “姐姐,太好了,有了这支簪子,即使我日后离开王府,想来日子也不会太难熬了。” 提到未来,雪莹脸上的光彩更加动人。 一种生机在她身上迸射,耀眼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姜昭宁也为她高兴,这种为自己未来打拼的感觉,真好。 她曾几何时,也是这样。 可现在不会了,萧启之不会放过她,能在这王府安稳活着,已是天大的奢侈。 心底的荒芜几乎要从眼里漫出来,她垂下眼睫,掩去所有情绪。 她端起饭碗,岔开了话,“雪莹,这么多菜,我一个人吃不完,一起用些吧。” 雪莹有些迟疑,“姐姐,这乌鸡人参汤是好东西,现在吃不下可以留到晚上。” “等晚上我给你热一热,正好补身子。” 姜昭宁摇了摇头,夹了一筷子鸡肉到她碗里,“最近伺候王爷,你也辛苦,也要顾好自己。” “何况,我一个人真的吃不了这么多,别推辞了。” 雪莹这才拿起筷子,与她一同用饭。 饭后,她利落地收拾了碗筷。 “姐姐,你好好休息,晚上我再给你端饭过来。” 雪莹转身带上了门。 屋内又剩下姜昭宁一个人了。 她伸手,指尖落在自己的额头上。 滚烫的触感已经消失。 热度退去了。 喉间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药的苦涩。 刚才有人喂她喝药了。 是萧启之吗? 在这座王府,能如此无声无息进入她卧房的,只有他。 可他怎么会? 那个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的男人,真的会回过头来,施舍一丝怜悯? 姜昭宁扯了扯嘴角,一个无声的嘲讽。 别再做梦了。 倦意如潮水般涌来,她阖上眼,意识再次沉入黑暗。 这一次,睡得并不安稳。 梦境里空无一物. 刚才那份短暂的温暖,消失无踪。 她在睡梦之中苦苦找寻,可再也寻不回。 心口像是被剜去了一块,冷风呼啸着灌进去。 浑身都有些发冷,冻得她瑟瑟发抖。 就在她沉浮之际,一阵尖锐的喧闹刺破了寂静。 “王爷,王爷饶命啊!” “求王爷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姜昭宁蹙眉,翻了个身,试图将那声音隔绝在外。 可那女子的哭喊声却愈发凄厉,带着绝望的颤音,一声声撞击着她的耳膜。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这声音…… 她侧耳细听,那哭喊中的腔调,有几分熟悉。 是雪莹! 第7章 王爷,可还满意? 姜昭宁猛地坐了起来,动作太急,一阵天旋地转。 她扶着床沿,稳住晃动的身体,赤脚踩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外衣随意披在身上,甚至连鞋子都没有穿,一把推开了房门。 院中的冷风灌了进来,让她打了个寒战。 萧启之背手而立,一身玄色长袍。 身形挺拔如松,却也冰冷如铁。 旁边站在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正是借住在这里的沈烟。 两名侍卫正按着雪莹,她的头发散乱,脸颊高高肿起,嘴角还挂着血丝。 “王爷,求王爷饶命!” 姜昭宁心头猛地一震,赶紧走过去见礼,“见过王爷,见过沈姑娘。” 萧启之缓缓转过身,视线落在她赤着的双脚上,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 “回去。” 姜昭宁没有动,只一脸平静地问道:“敢问王爷,她犯了什么错?” 萧启之的目光冷了下去。 “本王处置一个下人,需要向你解释?” 姜昭宁缓缓垂下眼帘,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缩。 眼里的光慢慢熄灭,嘴角不自觉地扯起一抹自嘲。 她再抬起头时,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只淡淡陈述道:“奴婢犯错,自当按照王府规矩来。” “敢问王爷,雪莹所犯何罪?” “若无故惩罚奴婢,此事传扬出去,怕是会有损王府的清誉。” 沈烟胸口剧烈起伏,一口气堵在那里,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点燃。 她一个箭步上前,指着姜昭宁的鼻子,声音尖厉刺耳。 “你算什么东西?区区一个贱籍!” “别说王爷只是给点教训,就算现在就要了你们的小命,那也是理所应当!” 怒火中,沈烟的视线扫过一旁瑟瑟发抖的雪莹,随即定格在她发间。 一支足金的簪子。 沈烟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闷得发疼。 这支簪子,她清清楚楚记得,前几日就在启之哥哥的书房里见过。 原来,竟是给了这个贱婢。 沈烟的目光变得如淬了毒的刀子,一寸寸剐在雪莹身上。 看她那脸颊绯红,眉眼含春的浪荡样子,一看就是得了男人的滋润! 床上那个女子,就是她! 姜昭宁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雪莹挡在身后。 她的身子挺得笔直,像一株雪中青竹,寸步不让。 “即便我们地位低微,也不该无端蒙受不白之冤。” “冤屈?” 沈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 “这贱婢贼心不死,偷了我的镯子,人赃并获!” 雪莹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拼命摇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 她跪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凄惨。 “王爷,奴婢没有,奴婢真的没有偷沈姑娘的镯子。” 沈烟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像在看一只蝼蚁。 她伸出纤纤玉指,点向雪莹的脑袋。 “那为何我的镯子,会出现在你的身上?” 雪莹眼中尽是不知所措,她也不知为何,这镯子竟然会在她身上。 “王爷,奴婢真的没有偷镯子。” 她急切地辩解,语无伦次。 “奴婢在厨房为王爷准备参茶时,魏嬷嬷曾进来与奴婢说了几句话。” “住口!” 沈烟厉声打断她,眼神阴毒。 “你的意思是,魏嬷嬷品行不端,将手镯偷偷塞给了你,以此来陷害你?” 雪莹慌乱地磕头,额头触地,发出闷响。 “魏嬷嬷当时只是撩起奴婢的手腕,夸奴婢皮肤白皙……王爷,奴婢真的没有偷沈姑娘的镯子。” 沈烟猛地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一巴掌狠狠扇在雪莹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 雪莹的脸被打得偏向一侧,嘴角瞬间渗出了鲜红的血迹。 “魏嬷嬷乃是我的奶嬷嬷,岂会冤枉你一个奴婢!” 姜昭宁扶住摇摇欲坠的雪莹,指尖冰凉。 她仰头,直面男人的威压。 “王爷,此事有疑,请彻查,还雪莹一个清白。” 萧启之闻言,竟真的俯下身。 他凑得很近,几乎要贴上她的脸,视线牢牢锁住那双倔强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是她从未对他表露过的情绪。 不是恨,不是怨,而是哀求。 三年来,他用尽手段磋磨她的傲骨,她从未低头。 如今,为了一个婢女,竟然开始求他! 胸口莫名堵得慌。 凭什么,任何人都能让她放在心上,唯独他不行。 萧启之唇角勾起,弧度残忍。 “烟儿身份何其高贵,会冤枉一个偷窃的贱婢?” 他懒得再看她,转向侍卫。 “陌书,人关起来,明日直接发卖。” “王爷!”雪莹的哭喊撕心裂肺,“奴婢没有偷东西!奴婢是冤枉的!” “王爷饶命啊!” 萧启之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两个侍卫立刻上前,一个捂嘴,一个架臂,将拼命挣扎的雪莹拖了出去。 那双蹬踢的腿在地上划出无助的痕迹,很快消失在门外。 姜昭宁的身体晃了晃,眼前发黑。 她看着那个冷漠的背影,心口像是被生生挖开一个血洞。 “王爷,求您明察,还雪莹一个清白。” 萧启之脚步一顿。 他没有回头,反而退了几步,稳稳地站定在沈烟的身前。 那是一个纯粹的,保护的姿态。 姜昭宁的瞳孔骤然收缩。 心脏被那一下动作攥紧,痛得她无法呼吸。 所有的坚持与希冀,在这一刻,溃不成军。 原来,这才是他的答案。 萧启之终于侧过脸,笑意浸满了眼底的寒冰。 “想为她求情?” “可以,就在这跪着。” “跪到本王心情好了为止。” 他揽过沈烟的肩膀,再未看地上的女人一眼,转身离去。 姜昭宁独自跪在冰冷的地面上,眩晕感一阵阵袭来。 膝盖的痛楚已经麻木。 她不能起来。 雪莹与她情同姐妹,只要有一丝希望,她就不能放弃。 姜昭宁缓缓挺直了背脊。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黑色的衣角。 她缓缓抬头看去。 萧启之目光晦涩艰深,眼中是她看不懂的情义。 姜昭宁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浑身没有丝毫的力气。 只倔强着盯着他,缓缓开口:“王爷,可还满意?” 第8章 愚不可及 萧启之的指节互相轻轻摩擦着,轻轻扯动嘴角,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反而像一层冰霜凝结在脸上,带着一股子看透一切又无能为力的嫉妒。 “你倒是对她上心!” “可你凭什么觉得本王会因为你,饶过一个贱婢?” 姜昭宁双膝在冰冷的地面上挪动,刺骨的痛感顺着膝盖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抓住萧启之垂落的衣角,那布料名贵而冰冷。 “王爷,雪莹绝对不会是小偷,她不会偷沈姑娘的镯子。” “雪莹一心只想好好伺候王爷,等到了日子就放出去。” 她的声音因急切而微微发颤。 “她那么向往王府外的日子,怎么会因为一个镯子而打断她的人生呢?” “王爷,求王爷高抬贵手。” 萧启之猛地向后退了两步,毫不留情地将衣角从她手中扯出。 姜昭宁本就力竭,身体失去支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脸上闪过一抹极快的惊慌,但那情绪刚一浮现,便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面上的神情恢复了湖水般的死寂,反问:“那你呢?” “什……什么?” “你是不是也向往着王府外的日子,恨不得离开本王!”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情绪如失控的野马。 他猛地蹲下身,一把攥住她的手臂,将她半提起来。 “说!是不是想离开王府?” 姜昭宁自嘲地摇了摇头,“我没有。” 王府是囚笼,是天罗地网,岂是她说离开就能离开的? 何况,她母亲还在岭南之地,命脉就攥在萧启之的手中。 她除了乖乖在这王府之中受苦,哪里还能有其他的出路。 她挣开他的手,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再次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王爷,雪莹伺候你十年了,你难道不清楚她的为人吗?” 萧启之这一次没有退开,任由她的手指攥紧自己的衣角。 他眼里闪过深思,最终归于一片沉寂。 “本王自然知道她没有偷镯子。” 姜昭宁眼里写满了诧异,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王爷又为何要冤枉她?” 萧启之抬眼看向天空,天色灰蒙蒙的,像一块沉重的铅板压在心头。 冷风钻进骨头缝里,带起一阵战栗。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姜昭宁,她衣衫单薄,一双脚趾在寒风中冻得通红发紫。 他眼中的温度一点点褪去,变得比这冬日的天色还要冷。 “你不是喜欢做低贱之人吗?本王想要让你看看,低贱之人是如何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 姜昭宁几乎是喃喃自语,重复着这四个字。 从姜府败落开始,又有哪件事情能由得她自己? 她忽然笑了,那笑声干涩又刺耳。 “真可笑,莫非王爷觉得当你的通房就高贵了?” 萧启之的脸瞬间黑沉下来,猛地伸手,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的指骨收紧,冷着脸一字一顿地质问:“低贱之人难道还想当王妃不成?” 窒息感传来,姜昭宁的脸涨得通红。 但她的嘴角却向上弯起一个诡异的弧度,那不是笑,而是一种极致的嘲弄。 “我自是不配。” 萧启之手中力量加大,有那么一瞬间,真恨不得掐死她。 姜昭宁越发觉得喘不过气来。 但她的眼睛却越来越明亮,像夜空中的星子,骤然划过,竟刺痛了他的眼。 萧启之慢慢松了手,嘴角勾起一抹嘲弄。 “本王倒是忘了,姜家二姑娘一向吃软不吃硬。” 他俯下身,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可本王,偏要改一改你的臭脾气。” 姜昭宁心中警铃大作,“你到底想做什么?” 萧启之不再言语,弯腰发力,直接将人扛在了肩上。 姜昭宁双脚离地,开始剧烈挣扎,拳头捶打着他坚实的后背。 “萧启之,你浑蛋,放开我!” 他充耳不闻,一脚利落踢开卧房的门,大步流星地走到床边。 手臂一松,将人狠狠摔了下去。 厚重的锦被承接了大部分力道,并不痛,但那份失重感让姜昭宁吓得不轻。 她惊慌失措,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领口,“萧启之,你别冲动。” 萧启之冲着她冷哼一声,侧过脸去。 那神情古怪得很,既有压不住的怒火,又夹杂着一丝无可奈何的痛恨,仿佛在气她,又像在气自己。 他刚一转身,姜昭宁便果断从床上爬起,求生的本能催促她逃离。 膝盖处传来锥心的剧痛,她腿一软,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 萧启之闻声转过身,看到她跌倒的狼狈模样,居高临下地吐出两个字。 “活该。” 这院中暗卫重重,她又能逃到哪里去? 即便让她跑出了这间屋子,他只需喊一声,那些暗卫便能将她像拎小鸡一样拎回来。 想到此,他眉间的嫌弃更重了。 “愚不可及!” 姜昭宁抬头,正对上他那毫不掩饰的嫌恶,心口更是气闷地发疼。 自己就像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鸟,无论如何奋力挣扎,都只是徒劳。 萧启之不再看她,径直走向衣柜,从里面取出他自己的衣物。 然后,他开始动手,将那件上好的绸衫撕成了一条一条的布条。 “撕拉——” “撕拉——” 姜昭宁心中的气闷瞬间被巨大的不安所取代。 她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无辜与迷茫,不明白他此举何意。 屋子里寂静到可怕,只有布帛撕裂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清晰地回响着。 突然,她想到了有些权臣总有点不可名状的习惯。 莫非萧启之也有? 撕拉布匹的声音像一把钝刀,割在她的心上。 姜昭宁吓得花容失色。 “萧启之,你贵为王爷,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非要是我呢?”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不住地向后缩。 “萧启之,我可以给你当牛做马,求你……” 萧启之的脸色越来越差。 手中撕扯布条的动作也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 “本王是大庸摄政王,权倾朝野!你算个什么东西!” 闻言,姜昭宁心中的不安稍稍减弱了,“你是王爷一言九鼎,不能食言!” “但是,你撕衣服做什么?” 第9章 别牵扯到下辈子,我嫌脏 话音刚落,萧启之审视的目光故意落在她脸上。 那是一种看稀罕物件的打量。 突然,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冰冷刺骨。 “本王自然不会食言,等你病好,本王会好好宠你的。” 姜昭宁浑身一僵,所有求饶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一种灭顶的绝望从心底最深处蔓延开来,四肢百骸都浸透了寒意。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微微颤抖,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若是萧启之用强,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男女之间悬殊的体力,让她连挣扎的念头都显得可笑。 萧启之转身,继续撕碎手中的衣物。 “撕拉——” 刺耳的裂帛声在寂静的寝殿里炸开,像一道催命符。 他慢条斯理,动作优雅,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布条撕完了,他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姜昭宁的眼睛越瞪越大,视野里,那双绣着金线的皂靴占据了全部。 靴子每往前一寸,她心里的恐惧就加深一分,仿佛踩在她跳动的心脏上。 膝盖的剧痛还未消散,她本就跪坐在地。 眼看他逼近,求生的本能让她双手撑地,用尽全力向后蹭去。 裙摆在冰冷的地砖上拖曳,无声但狼狈不堪。 可她的背后就是床榻,退无可退。 萧启之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困兽般的挣扎,嘴角噙着嘲讽。 “姜昭宁,记住你如今的处境。”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她心上。 “往后余生,好好回味吧!” “就算你到死,本王也要折磨你!” 话音未落,他俯身,手臂穿过她的膝弯与后背,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他的臂膀坚实有力,像铁钳一样将她牢牢固定住,任她如何扭动都纹丝不动。 天旋地转间,她被他稳稳地抱在怀中,走向那张雕花大床。 姜昭宁再次被重重摔在柔软的床褥里,弹起又落下。 萧启之欺身而上,一手如山般按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拿起了布条。 他要绑她。 姜昭宁目眦欲裂,恐惧在胸腔里炸开。 祈求? 他根本不屑一顾。 威胁? 她拿什么威胁他这个权倾朝野的王爷。 所有的念头在脑中飞速闪过,最终都归于死寂。 她放弃了挣扎,身体僵硬地靠在床头,任由冰冷的布条一圈一圈缠上她的手腕。 没多久,她的手脚便被牢牢地捆绑在了床柱上,动弹不得。 姜昭宁心中委屈,泪珠滚滚而落。 “萧启之,你能不能停下来。” 萧启之审视着她身上绑得牢固的绳结,嘴角扬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他转身走到一旁,从柜中取出一个白瓷瓶。 他将瓶身故意晃了晃,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听闻此药药性甚烈,再坚贞的女子,在它面前也无计可施。”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姜二姑娘,此药用在你身上,如何?” 姜昭宁嘴唇翕动,拼命摇着头。 “萧启之,你是禽兽吗?” “你若敢对我做这种事,我发誓,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这话语是威胁,却毫无威慑力。 她整个人都被恐惧攫住,抖得厉害。 眼眶通红,泪水划过脸颊,留下两道湿痕。 萧启之的动作停顿了片刻。 他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崩溃失态。 随即,他嘴角勾起嘲弄,声音冰冷。 “看到你哭,本王怎么就这么开心。” 可他眼底没有半分笑意,深处反而藏着一抹挣扎的痛楚。 泪眼朦胧中,姜昭宁觉得眼前的人影分裂又重合,再也看不真切。 他真的变了。 这一刻,姜昭宁分不清自己究竟在哭什么。 是为即将受到的屈辱,还是为记忆中那个明亮的少年彻底消失。 萧启之冷哼一声,无视她的挣扎,伸手褪去了她的长裤。 白皙修长的大腿暴露在空气中。 姜昭宁吓得面无血色,只能尖声大喊,“萧启之,你混蛋!” 闻言,萧启之竟然笑了。 “姜二姑娘骂人的话,怎么听着跟调情似的?” 他俯身靠近,气息拂过她的耳畔。 “你可知,本王就喜欢这种调调?”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最终停留在她的膝盖处。 那里的肌肤青紫交错,肿胀得触目惊心。 萧启之拔开了白瓷瓶的瓶塞。 他倒出些许药膏,在掌心化开,然后覆上她的膝盖。 姜昭宁:“……” 这浑蛋上药之前非要吓她一通! 她难道还能不让他上药吗? 下一瞬,膝盖处猛地传来一阵剧痛,像是无数根钢针同时扎了进来。 她控制不住地痛呼出声。 很快,她就察觉不对。 那痛楚仿佛要钻进骨头里,顺着骨缝蔓延,搅得她五脏六腑都跟着痉挛。 姜昭宁死死咬住嘴唇,痛得浑身瑟瑟发抖。 萧启之眉心微蹙,手下的动作却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 他垂着眼,声音平淡地陈述一个事实。 “姜昭宁,本王要你做通房,这件事,你躲不掉。” 语气里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姜昭宁清楚,他说的是真的。 “可我不愿。” “由不得你。” 姜昭宁气闷,偏又无计可施。 剧痛从伤处炸开,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死死缠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 她根本无法思考,只能被动承受。 萧启之的视线胶着在那片狰狞的伤处,神情冷厉,动作却带着一种诡异的专注。 “这药必须揉开了才有用。” 他的指节用力,按压着伤口周围的皮肉。 “痛才是激起了药效,忍着吧。” “明天就会好很多了。” 姜昭宁的睫毛颤了颤,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她偏过头,避开他审视的目光。 “多谢王爷。” 她的声音因疼痛而有些发虚,却依旧清冷。 “不知道这药膏需要多少银两?” 萧启之的手猛然一顿。 他抬起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着讥诮与怒火。 “一辈子你都赔不起。” 他俯下身,气息几乎拂过她的耳廓,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姜昭宁,你欠我的。” “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慢慢还!” 话音落下,姜昭宁却冷笑出声。 那笑声破碎,却又尖锐如刀。 “这辈子的仇怨,还是这辈子了结吧。” 她扭回头,直视着他,眼底没有半分退缩。 “别牵扯到下辈子,我嫌脏。” 第10章 你欠本王的,要慢慢还 萧启之的瞳孔骤然收缩,一抹浓重的痛苦漫了上来,瞬间将那滔天的怒火浇熄。 他冷哼了一声,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然而,手下的动作不知不觉间,轻了许多。 内心深处,终究还是怕她疼。 屋内的烛火轻轻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又交叠在一起。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药香。 除了药膏在皮肉上摩擦的细微声响,再无其他。 静得令人心慌。 不知过了多久,那折磨人的疼痛终于在麻木中渐渐消散。 萧启之将最后一抹药膏揉开,抬起头,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呼吸平稳,眉头却依旧紧蹙,仿佛在梦中也不得安宁。 烛火摇曳,在墙壁上投下幢幢暗影。 姜昭宁的眼睫颤了颤,意识从深沉的昏迷中挣扎而出。 屋内点了蜡烛,看样子已是深夜。 她转动僵硬的脖颈,视线里闯入一个身影。 萧启之竟靠在床沿,阖眼睡着了,眉头依然紧锁。 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她心底蔓延开。 他还是在意她的吧? 她只是微微一动,那人便倏然睁开了双眼,眸中清明,毫无睡意。 萧启之看到她清醒的模样,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松动了一瞬。 “你醒了?” 他朝外扬声,“陌书,拿粥来。” 姜昭宁撑着酸软的身体,挣扎着坐起,“王爷,我睡了多久?” 萧启之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如同暴雨前的天空。 “两天两夜!” 若非太医再三保证她脉象平稳,他几乎要将整个太医院掀了。 想到太医所说,她只是自己不愿意醒来! 他身体微微前倾,凑近她,每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寒意,“姜昭宁,别以为死亡就是解脱!” “你欠本王的,要慢慢还!” 那一点点刚刚萌生的感动,瞬间被这盆冷水浇得干干净净,连青烟都没冒起一缕。 她的身子僵住了。 而后,她缓缓低下头,掀开被子,用尽全身力气从床上爬了下来,膝盖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多谢王爷关怀。” 恰在此时,陌书端着托盘从外面进来,脚步在门口顿了一下。 屋内的气氛,似乎能将人冻伤。 萧启之头也未回,声音裹着怒火,“还不快滚进来!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 陌书:“……” 他明天一定要去城隍庙拜拜,这种神仙打架的场面,为何总能让他撞上。 他快步将粥碗放在桌上,“沈姑娘请用。” 话音未落,人已经躬身退了出去,仿佛身后有猛虎追赶。 萧启之的视线落在她跪地的身影上,心中愈发烦躁。 他别开脸,袍袖一甩,“起来喝粥!” 姜昭宁却未动,她抬起头,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王爷,敢问王爷将雪莹卖去了何处?” “奴婢想跟您借些银子,求您把雪莹……卖给奴婢。” “日后,奴婢做牛做马,定会报答王爷。” 一个奴婢而已,她竟然这么上心。 萧启之冷着一张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你先把粥喝了,本王就告诉你。” 闻言,姜昭宁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她立刻起身,踉跄着走到桌前,端起那碗尚且温热的粥,不管不顾地朝嘴里灌。 米粥的温度烫着她的唇舌,她却毫不在意。 喝完,她将空碗重重放下,转身又跪回了原处。 “王爷,现在可以说了吗?” 萧启之看着她这副平静到麻木的模样,心里的怒火烧得更旺。 她就这么不在乎自己,只在乎一个丫鬟?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她,“等本王何时心情好了,或许会告诉你。” 话音刚落,他便已经转身离开。 姜昭宁的身形晃了晃。 他竟然骗她! 巨大的悲伤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咚咚。” 门外响起轻微的敲门声。 姜昭宁起身,拉开房门,“陌书,可是有什么吩咐?” 陌书脸上挂着恭敬的笑意,“沈姑娘,属下来取碗。对了,王爷吩咐,今夜您就在此处歇息。” “属下会一直在门外守着。” 姜昭宁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感直冲喉头。 “我都已是他的笼中鸟了,他还想如何?” 陌书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神情依旧恭敬。 “沈姑娘,早些休息。” “我一个奴婢,住在王爷的房间,于理不合!” 她话音刚落,人便要往外冲。 陌书高大的身躯往旁边一横,严丝合缝地挡住了门。 “姑娘,您就别为难属下了。” “王爷的命令,谁敢不从?” 私放沈烟入王爷卧房那三十大板留下的伤,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短时间内,他可不想再来一次。 想到这里,他拦门的动作更加坚定。 姜昭宁向后退了一步,声音轻得如同呢喃。 “你说得对,我一个奴婢,有几条命敢违抗王爷的命令。 天光熹微,姜昭宁便醒来了。 萧启之,一夜未归。 她起身,将他随意丢在椅背上的外袍叠好,又用布巾擦去桌角的残茶。 指尖触及的一切,都带着不属于她的温度。 这些事,本就该是她一个奴婢做的。 她拉开门,门外的身影没有动。 陌书眼下是浓重的青黑,显然也是一夜未立。 姜昭宁的视线越过他,投向走廊尽头,“还拦吗?” 陌书的身体僵了一下,立刻侧身让开通道。 “姑娘请。” 姜昭宁面无表情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门一推开,一股浓郁的鸡汤香气扑面而来。 桌上,放着已经冰冷的鸡汤。 是雪莹。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无法呼吸。 那股香气,此刻却成了最残忍的酷刑。 她想起刚入王府的时候,萧启之刻意针对她。 雪莹在暗地里偷偷帮她。 甚至,把省下来的月钱偷偷塞进她手心,让她去打点管事。 她们抱在一起,说过要当一辈子的姐妹。 可现在,雪莹生死未卜,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连为她说一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突然之间,姜昭宁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待在这屋子之中。 一想到王府后院那片竹林,此刻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去处。 她脚步凌乱地穿过回廊,几乎是逃进了那片青翠之中。 风吹过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人在窃窃私语。 可刚走了几步,另一阵脚步声自身后传来,不疾不徐,正向她靠近。 她不想被任何人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目光一扫,她瞥见不远处有一座假山,山石嶙峋,正好可以藏身。 姜昭宁没有丝毫犹豫,提裙闪身躲了进去。 第11章 那贱婢发卖到了何处? 女子交谈的声音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她藏身的山石前。 沈烟环顾四周,入眼所见均是一片翠绿色的竹子。 神情之中尽是不满,眼中闪过一丝嫌弃,抱怨道:“嬷嬷,启之哥哥为何这里种满了竹子?” “要是种些桃树那该多好,我最喜欢的便是那烂漫的桃花了。” “春可赏花,夏可吃桃,岂不妙哉!” 魏嬷嬷轻拍她的手,安慰道:“姑娘莫急,等到你成为王府的女主人,整个王府不还是你说了算。” “到时候,姑娘想种什么都行。” 听到她们提到竹子,姜昭宁突然想到了姜府中也有一片竹林。 父亲喜爱竹子,也如同竹子一般正直。 过刚易折,才落得个如此下场。 沈烟神色稍缓,可一想到那一道圣旨,姣好的脸色又开始变得扭曲。 “仗着父亲救了启之哥哥,王妃之位非我莫属了!” “可偏偏圣上来了一道赐婚圣旨,竟让顾冉冉成为了启之哥哥的王妃。” 闻言,顾嬷嬷也暗暗叹了一口气,要不说好事多磨呢。 圣上赐婚的旨意,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姑娘,圣上赐婚,王爷也不能拒绝,好在,王爷的心还是向着你的。” “侯爷对王爷的恩德,那可是一辈子都还不清的。” 沈烟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语气总算是轻快了许多。 “那是,启之哥哥最终只能是我的,就算圣上赐婚又如何!” “嬷嬷,若不然我们破了顾冉冉的清白吧,这样子,她定做不成王妃了。” 魏嬷嬷大惊,眼睛微微睁大,赶紧阻止道:“姑娘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 “姑娘,顾冉冉可不是一个奴婢,可以随意发卖了,她是丞相府二姑娘。” “圣上亲赐婚事,那是多大的荣耀,如果在天子脚下出这种事,事情怕是要闹大了。” 姜昭宁眼光微动,沈烟身边倒真是有一个好嬷嬷。 可惜心思不正。 心中暗自思忖,沈烟倒是好对付,然而她身旁的微嬷嬷,就好似一条毒蛇一样。 平日里蛰伏在阴凉处,不显山不露水。 然而,趁你不注意时,就能轻而易举要了你的性命。 王府往后的日子,怕是越来越热闹了。 沈烟却听不进劝告,心里烦闷不已。 若是不能阻止顾冉冉入王府,那她是王妃,岂不是要压自己一头! 就在这时,眼里不期然地闯入了一片翠绿色的竹叶。 她伸出柔夷,手指白皙柔嫩,似一块上好的美玉。 然而,下一瞬间,指尖用力,掐掉了那一片竹叶,“可真碍事!” 魏嬷嬷轻叹一口气,姑娘是她亲自奶大的,自然清楚她的性子。 但此事确实不是那么简单,也只好继续劝说道:“姑娘,就算顾二姑娘入王府了又如何?” “后院之中的女子,没有男子的宠爱,终究是那无根之木,不足为惧。” 沈烟眼睛一亮,开心道:“嬷嬷,莫非你已经想好了对策?” 魏嬷嬷微微一笑,眼里却淬着那剧毒,“姑娘,任何计划都有疏漏,因时制宜才是最好的。” “暂且不急,这后院之中的腌臜事多着呢。” “想坐稳王妃之位,哪有那么容易。” 沈烟一把揽住了魏嬷嬷的胳膊,语气雀跃道:“嬷嬷,那一切都靠你了。” “姑娘放心,我们相依为命那么多年,老奴不为你打算,还能为谁打算。” 沈烟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羊脂玉的手镯,将它轻轻套到了魏嬷嬷的手腕上,“这羊脂玉镯子最衬嬷嬷了。” “待到来日,我坐稳了王妃之位,定不会忘记嬷嬷的辛苦。” 魏嬷嬷伸手握住了沈烟的手,一脸感慨,“姑娘说这些做什么。” “当年,老奴夫家将我赶出家门,幸亏遇上了侯爷,不然我和心儿早已经饿死街头了。” “可惜心儿没福分,若是她还活着,也该是姑娘这般年纪了。” “老奴说句僭越的话,老奴心中可一直把你当做亲生女儿看待的。” 沈烟眼里闪过一丝复杂,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嬷嬷节哀。” “都是过去的事了。” 姜昭宁屏住气,小心翼翼地往里面挪了挪。 心里叫苦不已,难得想出来散散心,还遇上了沈烟。 没想到她们主仆之间感情倒是深厚。 魏嬷嬷抬头看了一眼天,依旧是灰蒙蒙的,寒风裹着冰霜,令人冻得发抖。 她将衣袍拢了拢,“姑娘,这天还冷着,你就算想换居所,慢慢图之就好,何苦受这个罪。” 这天冷得她都受不住,何况娇生惯养的姑娘。 沈烟跺了跺脚,她哪里是不知道冷,只不过没办法而已。 “是父亲想要王府的舆图罢了,否则我才不受这个罪。” “原来如此,此事就交给老奴吧,定帮姑娘办得妥帖。” 闻言,沈烟眼前一亮,“如此是再好不过了。” 姜昭宁眼里尽是疑问,沈烟为何要王府舆图? 难道要对萧启之不利? 可她不是对萧启之一往情深吗? 沈烟看了一眼后院,一大片的竹林,点缀着一些怪石。 其中连蜡梅都没有一株,更别提令女子心仪的牡丹芍药了。 她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嬷嬷,这个院子一看,就是没有女主人的。” “早晚有一天,我会让这里种满我喜欢的鲜花。” 话音刚落,她突然想到那个贱婢,心头再次涌上了一丝气闷。 “嬷嬷,当日你可看清楚了?那个贱婢还有守宫砂吗?” 闻言,姜昭宁心头猛地一震,直觉她们两个说的贱婢是雪莹。 竖起了耳朵,开始听起来。 魏嬷嬷眼中闪过一丝恶毒,一张脸上皱纹慢慢浮现,“姑娘,没有守宫砂了。” 沈烟心头的气闷,慢慢转变成了嫉妒。 “启之哥哥一向不近女色,这贱婢竟能让他破戒,我到底哪里比不上这贱婢!” 魏嬷嬷再次微微一叹,在她看来,姑娘何苦跟一个婢女置气,左右也翻不出手掌心。 最好的法子,还是将那婢女掌握在手中。 这毕竟是王爷宠幸的第一个婢女。 得到王爷喜爱,可却身份低微,是再好的棋子了。 可偏偏姑娘容不下。 “嬷嬷,那贱婢发卖到了何处?” 第12章 雪莹是当了她的替死鬼 魏嬷嬷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可惜。 那么好的棋子啊,就被她发卖出去了。 “姑娘,已经发卖给青楼了,往后余生,她也翻不起什么波浪。” 闻言,沈烟心中的气总算是顺了几分,“如此最好!” “敢勾引启之哥哥,我定不会让她好过!” “一点朱唇万人尝一双玉臂万人枕,想想就觉得有趣,最好啊,还染上一个什么脏病。” 魏嬷嬷轻轻点了点头,语气异常平淡,“发卖到那种地方,即使是配冥婚,都没有人要。” “可上次她在启之哥哥的床上,说不定他们两个刚刚……” 姜昭宁越听越不对劲,雪莹怎么会出现在萧启之的床上? 她一向是守规矩的。 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到上次的事情,她躲在萧启之的床上,沈烟碰到了她。 想到这个可能,姜昭宁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原来,雪莹是当了她的替死鬼! 想到那个如同花一样生动的女孩子,心中瞬间痛苦万分。 她们竟然把雪莹卖到了青楼之中。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冲出去,告诉她们抓错人了,在萧启之床上的人是她不是雪莹。 然而,下一瞬,她立马冷静下来了。 沈烟是何须人也? 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她去坦白的结果,是她与雪莹一起下地狱。 非但救不了雪莹,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魏嬷嬷抿了抿嘴唇,萧启之是当朝摄政王,权势滔天。 这样成功的男子身旁,美女如云才是正常。 反而,王府之中没有一个女人,那才是不正常的。 雪莹的出现,反而让她心头松了一口气,是个正常人才好对付。 “姑娘,王爷都二十好几了,往后他身边的女人会越来越多。” 闻言,沈烟姣好的面庞再次扭曲起来,“这些贱蹄子,天下的男人是死光了不成。” 魏嬷嬷肩膀微微一耸,心头也有些无奈。 女子吃醋这种事儿,旁人是如何也劝不开的,总要自己想明白才好。 “姑娘,回去吧。” 两人说着话,慢慢往远处走去了。 再等了好一会儿,姜昭宁才从里面走了出来。 此时竹林里只剩下簌簌的寒风声,她抱紧了自己的双臂,只觉得这天冷得有些可怕。 青楼之中,女子卖笑,生存艰难。 姜昭宁眼眶通红,她绝对不能让雪莹替她受罪。 如今,能够帮她的人,也唯有萧启之了。 可自己又有什么能与他交换呢? 心思微定,姜昭宁来到了行止斋的小厨房之中。 已是寒冬,萧启之常年在军中打转,他的身上也好像凝结着霜一样。 姜昭宁思虑了一会,打算给他做一碗驱寒的汤药。 药膳需要熬煮,这一忙碌,已是接近中午时分。 打量着天色,此时,他应该在书房之中处理公事。 姜昭宁将药膳放入到了食盒之中,端着它往书房走去。 陌书看到她拎着食盒进来,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这太阳莫非从西边出来了? 一直逃避的兔子竟然有主动上门的一天。 心思翻飞,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站在一旁,当一个门神。 姜昭宁拎着食盒走到了陌书旁边,轻声问道:“王爷可在书房之中?麻烦帮忙通禀下,我有事求见王爷。” 陌书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刚刚沈姑娘也是拎着食盒来了,可被王爷以公事繁忙为由请走了。 这刚走一个沈姑娘,又来一个姜姑娘。 他为难地摸摸脑袋,面上露出了一丝犹豫。 姜昭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可是有什么事吗?” 陌书伸手抚摸着剑柄,心中感慨若是王爷的心思,如同他的剑一样简单就好了。 “刚沈姑娘……” 话音未落,就听到里面传来冷厉的声音,“还不快滚进来!” 姜昭宁与陌书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挺惊讶的。 陌书皱了一下眉头,突然觉得自己的屁股跟着自己,确实是受罪了。 等下怕又是三十大板在等着。 他侧身打开了房门,恭敬道:“姜姑娘,请。” 姜昭宁点点头,就拎着食盒进去了。 她从食盒中取出药膳,慢慢地走了过去,“想着天寒地冻,特意给王爷准备了药膳。” 萧启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里却闪过一丝嘲讽,“说吧,要求本王什么事。” 话音刚落,他又从喉咙中发出冷哼声,无事不登三宝殿。 只不过整整三年了,也未曾见她开口祈求什么。 他放下了手中的笔,背靠在了椅子上,心中疑惑慢慢弥漫开了。 姜昭宁见他不接药膳,便将之放在了书桌上。 “王爷,这药膳还是趁热喝比较好。” 萧启之低头看了一眼药膳,散发着药香味。 脑海中不自觉地想到了,小时候,她亲自端过来的一碗鸡汤。 曾经,以为她是救赎,可是他付出一片真心,换来的却是无尽的践踏。 思及此,眼中竟闪过了一丝对自己的痛恨,语气也开始僵硬起来。 “姜昭宁,在你心中,本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是不是就如同街边的一条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平日里视本王如同蛇蝎,有求于本王时,这脸倒是变得真快。” 姜昭宁握紧了手中的拳头,心中尽是凄苦,泪眼朦胧地看向他,“王爷,何必自谦,我才是你的掌中雀笼中鸟。” 看到她的泪,萧启之感觉自己的心烫了一下。 他努力忽视掉这种不适感,厉声道:“说吧,究竟是什么事。” 姜昭宁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她伸出手不经意地擦去了眼角的泪水,“王爷,我……” 话音未落,萧启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打断道:“姜二姑娘已经落入贱籍,张口闭口就是我字,是不是于理不合?” 闻言,姜昭宁突然觉得有一盆水从头浇到尾。 自己藏起来的尊严,被他狠狠地践踏在地上。 突然,她开始笑出了声,萧启之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姜府倒台,父亲出事,她就再也不是以前京城那个姜家明珠。 自己是有多蠢,需要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自己卑贱? “是奴婢僭越了,请王爷责罚。” 第13章 先利己后利人,你不清楚? 萧启之微微一噎,只觉得这股子倔劲,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直说找本王何事。” 他的指节敲了敲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本王日理万机,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你。” 姜昭宁的头垂得更低,姿态愈发恭敬。 “奴婢今日听到沈姑娘所言,雪莹并未偷她的镯子。”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都是因为沈姑娘弄错人了,她想找的那个人,是奴婢。” “雪莹是受了无妄之灾。” “王爷,雪莹伺候您多年,希望您能够救出雪莹。” 她抬起头,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至于奴婢的一条命,沈姑娘想拿就让她来拿走吧。” “够了!” 萧启之猛地一挥手,桌案上的鸡汤应声落地,白玉瓷碗碎裂四溅。 滚烫的汤汁溅上他的衣摆,他却浑然不觉。 “你的命是有多么高贵吗?” 泪水在姜昭宁的眼眶里打转,却偏偏不肯落下。 她一向倔强,如今这番模样,倒是让人多了几分心疼的滋味。 萧启之的心不自觉地刺痛了一下,他抬手捂住心口,错开了视线。 “一个奴婢而已。” “不值得你费心。” 她重重跪在地上,试图用道理说服他。 “王爷,或许对于你来说是一个奴婢,可对于奴婢来说,她是恩人。” “请王爷开恩,明察秋毫。” “奴婢的错,不应该让雪莹代过。” 然而,萧启之却只是坐在位置上,不声不响。 那份过于平静的沉默,像一根针,扎破了她所有的期盼。 从头到尾,他没有流露出半分惊讶。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击中了她。 她眼里的恳求凝固,转为全然的诧异。 “你知道?” 她撑着地面,缓缓站起,反问道:“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知道?” 萧启之终于抬眼看她,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还不算太蠢。” 这几个字像惊雷,炸得姜昭宁浑身一颤。 她瞬间从地上站了起来,因为起得太急,眼前一阵发黑。 “你知道为何眼睁睁地看着雪莹被发卖?” 她的声音都在发抖,浑身如同风中的落叶一般。 “你可知道一个女子进入了青楼,意味着什么!” “你为何要这么做?” 萧启之眉眼一挑,慢条斯理地站起身。 “人都说姜二姑娘聪明绝顶,你倒是说说看,本王为何要这般做?” 他踱步到她面前,带着十足的嘲讽。 “你难道不知,人本就是自私的。” “若不是她,那么沈烟要对付的人就是你。” “先利己后利人,难道你这都不清楚吗?” 她眼底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了。 “萧启之,你变了。” 她后退一步,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你怎么会变得这么可怕。” “本王倒不知,姜二姑娘竟还有一副菩萨心肠。” 他逼近一步,语气冰冷。 “倒是本王可惜了,这菩萨心肠照不到本王身上。” 姜昭宁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再次跪倒在他面前。 “王爷,求你高抬贵手,给雪莹一条出路吧。” 萧启之端坐案后,连眼皮都未曾抬起。 “本王做事,何时需要你来置喙?” 冷硬的话语像冰锥刺入心口,姜昭宁的眼泪断了线般滚落。 她不明白,为何老天要如此逼迫她。 那个曾在她记忆里温润如玉的少年,已经彻底变了。 她撑起身体,惨然一笑。 “王爷,您究竟要怎样,才肯救她?” 萧启之终于抬眼,眸中尽是戏谑,话语里淬着讽刺。 “姜二姑娘可真是善良,可惜了,本王不是一个好人。” 他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案上,压迫感扑面而来。 “你又有什么资格,让本王高抬贵手?” 闻言,姜昭宁黯淡的眸子骤然燃起一点火星。 “王爷请说,但凡奴婢能做的,奴婢会尽力而为。” 萧启之眼中的戏谑更浓,目光放肆地在她身上来回打量,那视线仿佛带着温度,要将她的衣衫灼穿。 姜昭宁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她明白了。 她挺直了背脊,指甲掐进掌心。 “王爷,若是奴婢……与您行同房之事,您是否可以饶恕雪莹?” 萧启之的动作一顿,似乎有些意外。 “你愿意?” “若是王爷说话算话,奴婢愿意。” 雪莹是为她受过,她不能眼睁睁看着。 话音刚落,姜昭宁颤抖着手,解开了外袍的系带。 衣衫滑落,露出内里单薄的素色中衣。 她的动作生涩又僵硬,带着一种决绝的破碎感。 不知为何,萧启之胸口那股郁气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堵得更厉害了。 他费尽心机,千求万求也得不到的东西,她竟然为了一个奴婢,就这么轻易地给出来。 “可本王不愿意。”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暴怒。 “滚出去!” 主动宽衣解带,已耗尽了姜昭宁所有的勇气和尊严。 如今被他一声怒喝,那份羞耻感瞬间将她淹没。 “王爷,可是……” “即使你脱光了给本王暖床,也没用!” 萧启之猛地站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面色冷酷。 “姜昭宁,本王就是要你尝尝痛苦的滋味。” “如今看你痛苦,本王就开心了。” 他一字一顿,残忍至极。 “滚!” 姜昭宁浑身僵住,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他不是他了。 她心中的那个少年,就算对她心存怨怼,也绝不会迁怒无辜。 她默默地捡起地上的外袍,胡乱披在身上。 然后爬起来,打开房门,一步步朝着自己的偏殿走去。 背影萧瑟,充满了绝望。 书房外不远处的廊下,沈烟的身影重新出现。 她本已被劝走了,可越想越气不过,又折返回来。 刚到院中,就看见姜昭宁衣衫不整地从书房里出来。 那件外袍明显是匆忙间披上的,连带子都未系好。 沈烟的嫉妒瞬间烧红了双眼。 一个两个的,看见启之哥哥就想往床上爬! 这个贱婢更狠,竟然直接脱衣服勾引! 一定是看那人被自己除掉了,觉得有机会上位。 贱人就是贱人,想的都是腌臜事。 不行,还是要找魏嬷嬷商量下,该如何除掉这个眼中钉! 第14章 冬猎倒是一个好机会 澜烟阁内 哐当—— 一套上好的汝窑茶具被尽数扫落在地,碎裂的瓷片溅开。 一个奴婢跪在地上,额角被飞溅的碎片划破,渗出殷红的血珠,顺着脸颊滑落。 她却一动不敢动,整个人俯趴着,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在这里,生死不由自己。 沈烟看着跪趴在地的那个奴婢,心头的火气却越烧越旺。 她反手抓起桌上的青花缠枝瓶,朝着那奴婢的方向又砸了过去。 花瓶在奴婢身侧炸开,惊得她浑身一颤。 沈烟双手叉腰,胸口剧烈起伏。 “你们这些贱婢,一个个心思不正,早晚有一天,我要将你们都卖到窑子里去!” 魏嬷嬷端着一盅血燕,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 对满地的碎片和瑟瑟发抖的奴婢视若无睹。 她将炖盅放到桌上,“姑娘,消消气。” “这血燕可是难得的好物,最是滋补身子,调理好了,将来啊,一举得男。” 魏嬷嬷的视线这才落到那个跪着的奴婢身上,语气骤然转冷,“还不快滚下去领罚,蠢笨的东西,连姑娘都伺候不好。” 那奴婢闻言,抖得更厉害了。 魏嬷嬷的心狠手辣,人尽皆知,这一去,怕是要脱层皮了。 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立刻上前,像拖死狗一样将她拖了出去。 沈烟喝完那盅温热的血燕,胸中的郁气却丝毫未减。 “嬷嬷,启之哥哥身旁还有一个女子。” “那个婢女,我看到她衣衫不整地从书房出来。” 魏嬷嬷舀汤的动作顿住了。 王爷这是……专吃窝边草? 他身边总共就两个贴身伺候的女婢,这就都给收房了? 沈烟捏紧了拳头,“嬷嬷,你替我想个法子,立刻就发卖了她!” 魏嬷嬷脸色一变,立刻放下汤匙,“此时万万不可。” 沈烟猛地抬头,满脸怒意与不解,“为何?” 魏嬷嬷重重叹了口气,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压得极低,透着一股阴狠。 “我们才刚刚动了王爷身边一个贴身女婢。” “王爷嘴上虽不说什么,但心里未必没有怨恨。” “这个时候,再去动另一个,太操之过急了。” 魏嬷嬷盯着她的眼睛,“姑娘,听嬷嬷一句劝,男人,最不喜女人对他们的房里事指手画脚。” 她没说出口的是,这世间的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寻常富户尚且如此,何况是权倾朝野的王爷。 这句话,她已经劝过又劝了,然而姑娘听不进去。 她也就只好憋在心里了。 沈烟胸口起伏,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但终究没有再反驳。 “嬷嬷,镇北侯府后院乌烟瘴气,若不是你一直护着我,我走不到今天。我听嬷嬷的。” 魏嬷嬷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 “姑娘放心,所有碍了姑娘眼的人,老奴一个都不会放过。” 沈烟顺势抱住魏嬷嬷的胳膊,将头靠在她的肩上,声音里带着委屈。 “嬷嬷对我最好了,可我这心里,还是堵得慌。” 魏嬷嬷眼中闪过毒蛇般的冷光。 “姑娘贵为侯府嫡女,侯爷对王爷又有救命之恩。我们虽然不能现在就发卖了那个奴婢……” 她顿了顿,凑到沈烟耳边。 “但若是那个奴婢自己不长眼,不小心冲撞了姑娘,那便怨不得我们出手,替姑娘好好出出这口恶气了。” 沈烟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仿佛黑夜中燃起了两簇火苗。 “那我可真期待。” 魏嬷嬷扶着她重新坐好。 “姑娘,眼下抓住王爷的心才是正经事。或许,这次冬猎倒是一个好机会。” …… 屋子里空荡荡的,带着一股散不去的冷意。 雪莹被发卖了。 这里,如今只剩下姜昭宁一个人。 角落里还放着雪莹的几件旧物,一个小小的包袱,针脚细密。 姜昭宁走过去,将那个包袱抱在怀里,东西不多,却沉甸甸的。 她没有亲人。 因此,她比任何人都渴望一个家,一个哪怕只有两个人的家。 如此生动的一个人,不该消亡在青楼之中。 姜昭宁将屋子全部搜索了一边,她的加上雪莹的,大约几十两碎银。 都是她们一点点攒下来的。 她将银子倒出,连同几支值钱的簪子,全部用一块布包好。 随后,她铺开画纸,手腕悬空,笔尖在纸上迅速游走。 这一刻,她无比庆幸,自己擅长丹青。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雪莹那张带着几分怯生生的脸便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做完这一切,姜昭宁拿着画像和沉甸甸的包裹,径直走向了马厩。 马厩里满是草料和牲畜混杂的气味。 王全正埋头给一匹高头大马添着草料,动作粗糙却利落。 他眼角余光瞥见一抹身影,猛地抬头。 “昭宁怎么过来了?” 话一出口,他便立刻垂下头,黝黑的脸上泛起局促。 这名字金贵,不是他这种粗人能随便叫的。 “王大哥,我想求你帮个忙。” 姜昭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王府之中,我实在没有认识的人了,只能来拜托你。” 王全闻言,扔下草料叉,双手在满是草屑的衣摆上使劲搓了搓。 “昭宁,你直接说。” “三年前,若不是你给了银子救我娘的命,我娘早就……” “但凡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帮忙的。” 姜昭宁将怀中的包裹取出,摊开在他面前。 她将雪莹被发卖的消息,一字一句地告诉了他。 王全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瞬间僵住,满是震惊。 “怎么会?雪莹那丫头一向老实本分,怎么会被发卖了?” 姜昭宁垂下眼,浓密的睫毛遮住了其中的愧疚与寒意。 “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她将画像和银两推到王全面前。 “王大哥,时间紧迫。” “这事情你得偷偷去办,绝不能让王府里的任何人知道。” 王全在王府摸爬滚打了多年,其中的利害关系他比谁都清楚。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包裹和画像一把抓过,塞进自己怀里。 “我省得,我每日都能出入王府,这事交给我。” 姜昭宁紧绷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多谢王大哥。” 她刚回到屋子,老远看到陌书抱着剑,正依靠在她的房门口。 第15章 做不好,就想想你在乎的人 姜昭宁微微一叹,心中一片疲惫。 她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停在廊下。 “可是王爷有什么吩咐?” 陌书见她过来,立刻站直了身体,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恭敬。 “姜姑娘,王爷有请。” 姜昭宁再未多言,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看到他带去的地方竟然是书房,心里漫上几分诧异。 王府书房,一向是重地。 这三年来,他从未允许她近身伺候,一次也无。 陌书在书房门前停步,伸手推开了厚重的木门。 “姜姑娘,请。” 姜昭宁轻微颔首,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屋内的檀香气味依旧,只是比记忆中更冷冽。 她一眼便看到了书案后的人。 萧启之端坐着,手中捏着一份公文,视线落在字里行间,专注地仿佛这世间再无他物。 听到脚步声,他终于抬起头。 看到是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没有半分波澜。 “磨墨。” 两个字,淡得像窗外飘落的雪。 姜昭宁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竟能如此平静。 “王爷,奴婢身份粗鄙,这书房重地,不配伺候。” 萧启之眉峰一挑,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公文。 他并未动怒,可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却瞬间充斥了整个书房,压得人喘不过气。 “姜昭宁,人有时候不能犯贱。”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淬着冰。 “本王已经说了一次,不想再说第二次。” 赤裸裸的威胁,像一把刀子抵在她的喉咙。 姜昭宁瞬间想到了远在岭南的母亲,那颗刚刚硬起来的心,顷刻间被悲愤与无力感击得粉碎。 她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一条人命在你眼里,当真什么都不是,对不对?” 萧启之伸手捏了捏眉心,脸上显出一丝不耐。 “若是还不清醒,往后每日去院中跪一个时辰。” 他的声音骤然转冷,不带一丝温度。 “现在,过来磨墨!” 姜昭宁心中最后一点挣扎的火苗,被这盆冷水彻底浇灭。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死寂。 “王爷,奴婢已经清醒了。” 话音未落,她人已走到了书案前,拿起墨锭,垂下眼帘,在砚台上不疾不徐地研磨起来。 动作标准,姿态谦卑,挑不出一丝错处。 萧启之看着她这副温顺至极的模样,胸口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 他烦躁地扯了扯衣袖,重新拿起那份公文。 可上面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了。 姜昭宁很快磨好了墨,将墨锭稳稳放好,便退到了一旁,垂手侍立。 她做得很好,一个奴婢该做的本分。 他几次三番提醒,不就是想看到她这副为奴为婢的模样吗? 时间一点点流逝。 砚台里的墨汁,从湿润到半干,再到彻底凝固。 萧启之却始终没有动笔。 姜昭宁心中泛起一丝诧异,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书房内异常安静。 萧启之回过神,发现笔尖的墨汁早已凝固。 他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将手中的公文丢在案上。 又是她。 这个女人的影响,已经深到如此地步。 心底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悲凉,随即被更汹涌的恨意吞没。 他抬眼,恶狠狠地盯了过去。 那道目光像淬了毒的利刃,直直刺来。 姜昭宁的心猛地一抽,指尖发凉。 她只是个奴婢。 一个奴婢,如何能催促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她将头垂得更低,一动不动,摆出最恭顺的姿态,等待发落。 萧启之收回视线,指骨在桌面轻叩。 “姜昭宁,本王是认真的。” 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 姜昭宁脑中一片空白。 认真?什么认真? 电光火石间,那件事情浮现眼前。 一阵悲苦从心底最深处漫上来,几乎要将她溺毙。 男欢女爱,人之常情。 可他们算什么?仇人?还是主奴? 萧启之并未期待她的回答,自顾自地继续。 “三日后冬猎,你去准备。” 姜昭宁猛地抬头,随即又被理智压下,她咳了几声,嗓音沙哑。 “王爷,奴婢……奴婢天资愚钝,怕是做不好。” 厌恶感让她生理性地反胃。 萧启之的脸色越发冷淡。 “病了就传太医,喝药。”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如冰棱刺骨。 “做不好,就想想你在乎的人。” “岭南之地,一向艰苦。” 又是母亲! 姜昭宁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他又用母亲来威胁她! 怒火在她胸膛里熊熊燃烧,几乎要从眼眶中喷薄而出。 萧启之瞥了她一眼,唇角竟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其实你这样,还不错。” “至少,有几分活人的气。” 不像那个低眉顺眼、冷漠疏离的奴婢,只是一个空洞的躯壳。 他记忆里的姜家明珠,是何等高贵耀眼。 即使跌落尘埃,骨子里那份不屈的傲气与善良,也未曾磨灭。 或许,他迷恋的,正是她这副宁折不弯的模样。 可现在,这副模样又真是碍眼。 一股暴戾的情绪在心底滋生,叫嚣着要将她彻底撕碎,毁掉她所有的骄傲。 姜昭宁脸上的怒意寸寸褪去,化为一片冰冷的死寂。 她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既是王爷吩咐,奴婢遵命。” 萧启之微微一噎。 又是这副死水般的模样。 他嘴角勾起,带着志在必得的傲慢,“姜昭宁,这辈子你躲不掉的。” 人生实在无趣,他有的是时间,可以陪她慢慢消磨。 姜昭宁屈膝行礼,姿态标准得无可挑剔。 “奴婢不知王爷是何意。” 她的声音没有半分起伏,像是在念一句与自己无关的经文。 萧启之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在空旷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下去吧。” 姜昭宁转身,退出了书房。 门扉合上的瞬间,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 那股冷意钻心刺骨,让她浑身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 胃里翻江倒海,一阵阵恶心。 她扶着墙壁,勉强撑着身体回到自己那间偏僻的屋子。 刚躺下,还没能喘匀一口气,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她闭上眼,不想理会。 门外的人却格外执着。 咚,咚咚。 那声音不急不缓,却像重锤,一下下砸在她的神经上,敲得人心烦意乱。 姜昭宁猛地坐起身,走到门边。 她一把拉开房门。 门外站着的人是陌书。 看见他那张脸,姜昭宁的眉心拧起,厌恶的情绪几乎无法掩饰。 陌书抬手摸了摸鼻子,脸上挂着无辜的笑。 第16章 这奴婢倒是会伺候人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神仙吵架,小鬼遭殃。 陌书尽量让自己忽略掉姜姑娘的怒火,双手捧着一个紫檀木雕花的托盘。 “姜姑娘,这是王爷吩咐送来的。” 姿态恭敬,言语谦卑,可落在姜昭宁眼里,只觉得面目可憎。 她也知道自己这是迁怒了。 缓和了一会情绪,只淡淡道:“放下吧。” 陌书走进了屋子,将托盘放了下来。 黑漆漆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味,旁边还叠着几本厚厚的账册。 “姑娘,这是王府之中的账本,您收好。” 他又继续补充。 “姑娘,我这就不打扰你了,属下告退。” 话音未落,陌书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仿佛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姜昭宁看着那碗药,微微一叹。 她不想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她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苦味从舌根一直蔓延到心底。 喝完了药,她的视线落在那几本账册上,厌恶感油然而生。 一个念头在心中愈发清晰,萧启之确实是想等她身体好了,就将她收房。 想到这里,那股厌恶几乎要化为实质。 她索性将头扭向一边,直接无视,翻身睡去。 雪莹被送走,按理说她一个伺候人的丫鬟应该忙得脚不沾地。 可她只需要伺候萧启之。 他没什么吩咐,她便落得清闲,几乎可以整日休息。 这一觉,竟直接睡到了傍晚时分。 醒来时,身体的沉重感消散了些,心头的郁闷也随之舒缓不少。 她起身走到桌前,目光再次与那几本账册相遇。 鬼使神差的,她伸出手,随意翻开了一本。 只一眼,她便愣住了。 萧启之竟然将王府的公账和私账都拿了过来。 这厮也太有钱了。 姜昭宁越看心中越是惊骇,一个靠战功起家的王府,并无多少底蕴,发迹不过是这几年的功夫。 看来,打仗确实是累积财富最快的方式。 萧启之的私账,大部分的钱竟都拿去赡养阵亡老兵的家眷和伤残的兵士了。 还有一部分,流向了岭南。 然而,去往岭南那部分并没有像老兵那块有清晰的明细,只是每年都有一笔极其可观的费用拨过去。 姜昭宁的心脏猛地一缩,岭南…… 那笔钱,是在安置她的母亲吗?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压不下去。 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姜昭宁“啪”地合上账本,脚步匆匆地朝外走去。 刚到萧启之的书房外,便听到里面传来隐约的嬉笑声。 守在门口的陌书见到她,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最终还是侧身让开了路。 她推开门。 一室温暖的烛光中,萧启之正与一名女子对弈,那女子眉眼温婉,正是沈烟。 萧启之善战,棋风凌厉,极为擅长围杀。 然而此刻,棋盘之上,沈烟的白子却已然将他的黑子逼入绝境,隐隐形成包围之势。 不知为何,姜昭宁的心口猛地一酸。 她清晰地记起,过往他们两人对弈,萧启之从未让她一子,每一次都非要把她杀得片甲不留,让她再无翻身之地。 原来,他不是不懂怜香惜玉。 只是那个人不是她。 萧启之抬起头,许是与沈烟下棋心情不错,连带着语气都比往日和缓了许多。 “什么事?” 姜昭宁站在一旁,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琢磨着开口的时机。 她在这里三年了,并无多少人知道她的过去。 沈烟便是其中之一。 若是她在此时问起岭南之事,怕是会引人嫌疑。 沈烟的眼底划过一抹恶毒,她轻轻拉扯萧启之的衣袖。 一根纤细的手指捏着颗黑子,在棋盘上欲落未落,衬得肤色莹白。 “启之哥哥,快下呀,我的黑子马上就要吃掉你了,那你可要答应我一个愿望咯。” 萧启之转过头,语气里满是纵容。 “那本王输快点,尽量让你心想事成。” 姜昭宁攥紧的拳头,心口像堵了一团棉花,闷得发慌。 她缓缓松开手指,脸上恢复了惯有的平淡。 “奴婢是来请教王爷,此次冬猎,是否一切照旧?沈姑娘是否同行?” 沈烟听到冬猎二字,手里的棋子啪的一声落在棋盘上。 “我自然要与启之哥哥一起冬猎。” 她仰起脸,炫耀般地开口。 “启之哥哥,我特意让人裁剪了一套新猎装,到时候冬猎,一定要打一只兔子。” 萧启之嘴角噙着笑,质疑道:“哦,就你这小力气,能拉得开弓?” “哼!启之哥哥就会欺负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 姜昭宁听得心烦意乱,开口道:“奴婢告退。” 萧启之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化为一片冷漠。 “你在这里伺候着。” 姜昭宁:“……” “是。” 她垂下眼,姿势放得很低,恭敬地站在他身后。 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挑不出任何错处。 沈烟的视线从棋盘上移开,恰好落在姜昭宁垂在身侧的手上。 那双手,指节红肿,皮肤粗糙,还生着几处丑陋的冻疮,看着就令人作呕。 她眼里闪过一丝故意,娇声撒娇道:“启之哥哥,我口渴了。” 萧启之眼皮都未抬,只斜着眼睛,用余光瞥向身后的姜昭宁。 “没听到沈姑娘口渴了吗?” 姜昭宁心中微微一叹,毕恭毕敬地开始倒茶。 茶汤澄黄,热气袅袅。 她没有立刻奉上,指尖轻轻触碰杯壁,感受着温度缓缓褪去。 这温度,即便泼在脸上,也只会留下一点红痕,绝不至于烫伤。 万事俱备。 她这才端起茶盏,缓步上前。 沈烟接过茶杯,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沿,目光却越过茶杯,落在萧启之身上。 她轻啜一口。 “可真清甜。” “启之哥哥,你这奴婢倒是会伺候人,可否将她送给我?” 萧启之握着棋子的手一顿,随后脸上浮现出担忧。 “可是你手底下的奴婢伺候不好?” 沈烟放下茶杯,声音里带上了哭腔,眼眶也跟着红了。 “启之哥哥,澜烟阁中的奴婢笨手笨脚的,实在是令人难受。” “岂有此理!” 萧启之怒而起身,“竟敢有人怠慢你!” 他甚至没有再看姜昭宁一眼。 “陌书,把澜烟阁中所有的丫鬟全部换一遍。” 门外的陌书躬身领命。 “是。” 第17章 这世上,哪有什么必胜之局 闻言,沈烟彻底愣住。 她这才反应过来,撤了所有丫鬟,岂不是意味着连她从沈府带来的贴身丫鬟也要一并换走。 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转圜。 “启之哥哥,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萧启之一把握住她的手,态度异常坚定,“本王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们好生伺候。” “如今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留着何用!” 他手上的力道不轻,像是在安抚,又像是一种不容拒绝的宣告。 “烟儿放心,本王定会重新为你挑选一批得力的奴婢。” 沈烟脑中更是一片空白,只能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谢谢启之哥哥。” 经此一闹,沈烟再没心思去计较姜昭宁的事。 萧启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随意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烟儿,该你了。” 沈烟心烦意乱,哪里还有半分下棋的雅兴,只苦着脸起身,“启之哥哥,我该回去了。” “猎装不太合身,我得回去指挥绣娘们连夜改改。” 萧启之眼底的情绪恰到好处,“既如此,本王便不留你了。” 沈烟几乎是逃也似的急匆匆走了。 姜昭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看得目瞪口呆。 她以为自己今日必受一番折辱,未曾想事情会是这般走向。 一个疑问盘踞心头,萧启之究竟要做什么? 如此行事,难道不怕得罪镇北侯府吗? 萧启之捻着一枚温润的黑子,在指尖把玩了许久,才将它丢回棋篓。 “陪本王下完这盘棋。” 姜昭宁脸上浮现一抹疏离的微笑,恰到好处,却冷得像冰。 “王爷说笑了,奴婢不会下棋。” 与他下棋?哪一次不是被他算计得怒火中烧。 她何苦自寻烦恼。 萧启之非但没生气,反而愉悦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满是胸有成竹的意味。 “你若赢了,你想要的答案,本王或许会给你。” 姜昭宁冷笑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讽,“王爷的信誉一再破产,凭什么让奴婢信你。” 萧启之向后一仰,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置于腹前。 “说起信誉二字,姜二姑娘你才更是不堪。”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 “连山盟海誓都能出尔反尔,你又有什么脸面来指责本王?” 姜昭宁眉眼一挑,唇边的冷笑更甚,“既如此,奴婢又何必与王爷下棋?纯粹找虐不成?” 萧启之抬手,指了指眼前的棋局。 “本王让你五子。” 姜昭宁顺着他的手势看去,棋盘上黑子已成屠龙之势,正待最后几子落下便可收网。 她目光凝在棋盘上,心底飞速推演。 无论怎么算,只需六子便可杀掉黑子,何况他还要让五子。 姜昭宁伸出一根手指,朝着他晃了晃,坚定道:“十子!” “让十子。若奴婢赢了,奴婢想要一个答案。” 萧启之学着她的模样挑了挑眉,似乎对她的反应毫不意外。 “好,就十子。” 他轻笑一声,带着几分玩味。 “姜二姑娘还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姜昭宁面色冷淡,径直在他对面坐下。 伸手取子的动作快、狠、准,一心只想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这场对弈。 萧启之收起了方才的闲适,整个人锋利起来。 他像一头在黑夜中潜行的豹子,终于看到了心仪的猎物,浑身都散发出拆吞入腹的危险气息。 姜昭宁指尖拈起一枚黑子,清脆落于棋盘之上。 杀气毕露。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萧启之紧随其后,白子落下。 几子过后,姜昭宁的眉头拧了起来。 不对。 棋局的走向完全偏离了她的预设。 萧启之怎么敢弃掉这么大片的城池? 他舍弃了半壁江山,留下了那看似微不足道的星星之火。 她的围攻之势,瞬间土崩瓦解。 姜昭宁眼中浮现出浓重的困惑。 不可能,短短几步,他竟已断尾求生。 萧启之指尖在棋罐里轻轻搅动,发出一阵悦耳的碰撞声。 他抬眼,笑容真诚地有些刺眼,“姜二姑娘,围师必阙,穷寇勿迫。” “你太心急了。” 姜昭宁根本听不进他的话。 那种被他彻底支配的阴影,再次笼罩心头。 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死死咬着下唇,满眼不甘。 她不再看他,指尖颤抖着又落下一子,试图挽回颓势。 萧启之挑了挑眉。 还是这副不服输的性子,一点没变。 他手中的白子落下,棋风陡然凌厉。 不再是防守反击,而是大开大合的碾压。 不过片刻,棋盘上的形势彻底逆转。 黑子被切割得七零八落。 姜昭宁盯着棋局,脑中一片空白。 为什么? 这本该是必赢的局。 萧启之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声音平缓地解释:“这世上,哪有什么必胜之局。” “倾尽全力却输得一败涂地的人,比比皆是。” 比如他。 姜昭宁猛地抬头,眼中燃起怒火,“你赢了便赢了,不必在此说教!” 萧启之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神色变得阴晴不定。 他没再说什么。 只是,棋风又变了。 如果说之前是大开大合的阳谋,堂堂正正,令人无力招架。 那么现在,他只用阴损的招数。 他布下一个又一个陷阱,看她掉进去,看她洋洋得意地挣扎。 偶尔,他甚至会在她的绝境之中,看似好心地递出一根“树枝”。 一个看似能活命的棋眼。 姜昭宁盯着那根救命稻草,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辱。 这比直接杀了她还难受。 她胸口剧烈起伏,怒火烧到了极点。 “啪!” 她将手中的黑子重重拍在棋罐里。 “萧启之,我不下了!” 萧启之放下了手中的棋子,眉眼一挑,“你这是认输了?“ 姜昭宁冷哼了一声,现在的形势比一开始的还要严峻,她还能赢? “若不然这样子吧,你执黑子我执白子。” 姜昭宁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恼羞成怒道:“好!” 下了不到一刻钟,形势再次逆转。 她真是贱啊! 自己纯找虐啊。 萧启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闲适地靠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说吧,找本王何事?” 第18章 她不像一个丫鬟 姜昭宁丢下了棋子,兀自生了一肚子的气。 棋盘上,黑子已将白子围困得密不透风,再无生路。 明知自己的棋艺下不过他,却偏偏不肯服输。 萧启之见她半天不说话,缓缓站起身,袍角拂过棋盘,带起一阵微风。 “既然没问题,本王就先走了。” 姜昭宁从愤怒之中回过神,猛地抬头喊道:“王爷!” 萧启之停下脚步,背影冷硬,但没有转身。 “王爷,奴婢看王府账册,发现王爷的私账之中,有一笔金额前往岭南。” 她的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颤抖。 “敢问王爷,是不是在照顾我母亲?” 姜昭宁眼里带着期盼,是那种在最深的黑夜里看见的星辰。 萧启之的肩膀几不可见地一僵,眼里翻涌起痛意,他缓缓转身,一字一句地质问:“姜昭宁,本王是不是给你脸了?” 闻言,姜昭宁眼中的光瞬间熄灭了。 碎得彻底。 她不懂,自己的一颗心为何还能有期盼,它明明早就被碾成了粉末。 “本王确实有一笔钱去了岭南。” 他的声音没有温度,像冬日里最冷的冰。 “但目的可不是为了让你母亲过好日子,而是让人看管她。” “姜昭宁,你记住了,这辈子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姜昭宁扯动嘴角,发出一声冷哼,“王爷说笑了,奴婢的卖身契在王府之中,又怎么会逃出去。” 萧启之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 “本王倒是忘记了,姜家明珠又怎么会丢弃姜这个姓氏呢。” 听着他的冷嘲热讽,姜昭宁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 争辩什么,解释什么,都毫无意义。 “王爷,奴婢告退。” 她福了福身,转身离去,脊背挺得笔直。 萧启之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胸口那股无名的火气轰然炸开,他猛地抬手一挥。 哗啦—— 桌上所有的东西,棋盘、棋子、茶具,尽数被扫落在地,摔成一地狼藉。 陌书正办好事回来,刚到门口就听见这动静,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又碰上这种时候了吧。 他小心翼翼地越过一地碎片,走到萧启之身边。 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劝道:“王爷,这俗话说女人都是要哄的,您这么强硬,哪有姑娘家会喜欢?” 萧启之阴恻恻地瞥了他一眼,唇角勾起讽刺的弧度。 “看来你身边有很多女人。” 陌书立刻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好家伙,这刀子怎么飞回自己身上了。 他整日为王爷奔波,哪有时间找女人。 陌书不敢再多嘴,连忙将怀里的人口册子递上。 “王爷,这是名单,镇北侯府安插在王府的丫鬟共计一十八人,此次全部换掉了。” “她们有的进入王府三年,有的进入王府刚刚一年。” 萧启之接过册子,随意翻看了一眼,“办得不错。” 陌书心里却有些疑惑,“王爷,您是打算与镇北侯府交恶吗?” 此举有些冒险。 虽然能将府里的钉子拔除,可毕竟镇北侯府与王府明面上交好,这么做无异于撕破脸。 萧启之发出一声冷笑,将册子丢在桌上。 “陌书,给镇北侯带句话。” “就说沈姑娘自幼在沈府长大,想来更习惯沈府的丫鬟,让他亲自挑选一批可靠的送来。” 陌书愣了一下,随即脑子转过弯来,瞬间明白了王爷的意思。 与其让镇北侯府一直在暗地里探听消息,还不如将事情全部摆到明面上来。 王爷这是在告诉镇北侯,你的小动作我一清二楚,现在我给你一个光明正大安插人手的机会。 不过镇北侯估计又要被王爷迷惑一阵了。 毕竟,他一直觉得王爷心甘情愿为其办事。 “属下明白。” 陌书领命而去。 萧启之看着地上的棋子,几乎自言自语道:“究竟谁是执棋人,谁是棋子呢?” …… 沈烟回到澜烟阁时,魏嬷嬷正与王府管家交接,院中站着一排低眉顺眼的陌生丫鬟。 管家面无表情,语气公式化,而魏嬷嬷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见她回来,魏嬷嬷立刻屏退管家,急匆匆地迎上来。 “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烟一把甩开门帘,胸口剧烈起伏,“嬷嬷,启之哥哥太过分了!” 她指甲掐进掌心,满是愤怒与不甘。 “我只不过是想要他身边那个贴身丫鬟,他后脚就想换了我身边所有的人!” “嬷嬷,现在该怎么办?你说他是不是爱上了那个丫鬟?” 魏嬷嬷眉头紧锁,心中同样掀起惊涛骇浪。 她扶住沈烟的胳膊,试图让她冷静下来,“姑娘,王爷只是不喜欢你插手他的事情。” “当务之急,是一定要尽快将人补充进来。” 话音刚落,魏嬷嬷脸上闪过一丝痛惜。 有些人,可都是在王府里安插了好几年的眼线。 这根基,一下子被连根拔起。 沈烟却无心思考这些,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那个身影。 挺拔如青松,一身普通的丫鬟服饰,却难以掩饰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 她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疑惑。 “嬷嬷,你有没有觉得她不像一个丫鬟?” 魏嬷嬷眉头微微一皱,“姑娘为何这么说?” “女人的直觉吧。” 沈烟自己也无法确定,只隐约觉得,这个丫鬟与上一个截然不同。 “老奴倒是没注意过,如今想来,这丫鬟确实有些不同寻常。” 魏嬷嬷对她几乎百依百顺。 既然沈烟已对那丫鬟起了敌意,无论如何,那丫鬟都不能活着。 只是,最近才刚刚惹怒了王爷,必须等待时机。 “既然姑娘有疑虑,待老奴先去查探一番。” 魏嬷嬷又轻声劝慰。 “姑娘,听老奴一句劝,与王爷说话时,稍微缓和一些。” “嬷嬷放心,我省的。” 魏嬷嬷帮她褪去沾了寒气的披风,“姑娘,新的猎装已经做好了,要不要试试?” 一听这话,沈烟总算来了些兴致。 她很快换上了一身火红的猎装,长发简单束起,整个人显得明艳而张扬。 魏嬷嬷站在一旁,眼中满是欣慰,“这身衣服,倒是很衬姑娘。” 就在这时,陌书从外面走了进来,毕恭毕敬地躬身行礼。 “沈姑娘,这是王爷为您重新挑选的人。” 他顿了一下,又补上一句。 “另外,王爷也已经传信给侯爷,请侯爷亲自为您挑选一些得力的婢女送来。” 第19章 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闻言,沈烟猛地抬头,眼底的不甘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冲散。 她眉眼亮晶晶的,“我就知道启之哥哥不会这么对我的。” 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她攥紧了衣袖。 “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挑选丫鬟。” 陌书态度越发恭敬,几乎要将头垂到胸前,“沈姑娘,若是在王府之中有什么不适的,可以跟王爷说,王爷定会亲自安排。” 这话里的分量,让沈烟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这是何等的恩宠。 “属下告退。” 陌书转身,脚步无声地消失在长廊尽头。 等陌书走后,沈烟立刻拉住魏嬷嬷的衣袖,脸颊因兴奋而泛起红晕。 “嬷嬷,你听见了吗?王爷是不是对我还挺好的!” 魏嬷嬷僵硬地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在陌书消失的方向,一片冰冷。 王爷这一遭是做什么? 府里的人都是层层筛选过的,何来伺候不好一说。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姑娘不好,因此大费周章? 脑海之中不自觉地浮现了那个丫鬟。 调查姜昭宁的念头,此刻在魏嬷嬷心中疯长,几乎要破土而出。 她扶住沈烟的手,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 …… 姜昭宁回到自己的屋子中,心中尽是悲凉。 真是可笑,她竟然以为萧启之特意花钱安置她母亲。 她怎么忘记了。 他对姜府恨之入骨。 姜昭宁抬手,抹去了脸颊上冰冷的泪痕。 此时此刻,眼泪这种东西最没有用了。 她的目光落在那堆码放整齐的账目上,一个念头在心底疯狂滋长,越来越清晰。 既然他敢让她当家,她何不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筹谋一番。 总好过一直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姜昭宁翻开账本,指尖划过那些冰冷的数字,看得正起劲,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之声。 她以为是陌书,眉眼微抬,故意没理会。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昭宁,是我。” 王全! 姜昭宁瞬间起身,快步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王大哥,怎么样?有没有找到雪莹的下落。” 王全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外,他摇了摇头,脸上是办不成事情的愧疚。 “抱歉了,我走遍了京城所有的妓院,但都没有这个人。” 姜昭宁眉头皱得紧紧的。 莫非雪莹被卖到了其他地方? “王大哥,辛苦你了。” 王全将一袋银子和一张卷起的画像拿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说的哪里话,当年要不是你,我母亲都……” 姜昭宁拿起一个银锭子,塞回王全粗糙的手中,“王大哥,给伯母买点细面,老人家不好克化。” 王全想推脱,却被她不容拒绝的姿态挡了回去。 他攥紧了那块银子,急匆匆地走了。 等王全走后,姜昭宁找到了陌书。 陌书眉眼一挑,心中暗惊。 姜二姑娘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但是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姑娘,请问有何吩咐。” “王爷既然让奴婢管家,奴婢自然是要尽心竭力。” 姜昭宁的声音平淡无波。 “奴婢想见几个管事的。” 陌书心头一跳,“知道了,属下这就去安排。” 王府大堂之中,姜昭宁拿着萧启之的名号当令箭。 她本以为那些管事会有些轻视她,毕竟她身份尴尬。 没想到他们没有一个人轻视,反而都很认真负责地告诉了她自己的职责。 陌书站在一旁,指了指一位穿着褐色衣服的男子,“姜姑娘,这是王府大管事,姓寒。” 他又指了指另外一位,“这是王府张管家,你应该也认识了。” “有任何事情,吩咐他们就行。” 姜昭宁端坐于上方,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翻着王府的公账。 “冬猎事宜,你们做得很好,一切照旧就可以了。” 她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账本的某一页上。 “对了,澜烟阁之中的份例已经超过王妃的份例了,这于理不合。” “沈姑娘既然是借住,就按照客人的份例就可以了。” 话音刚落,陌书的嘴巴瞬间张大,心里直呼乖乖。 姜昭宁一个眼神扫过去,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阴恻恻的。 “莫非有问题?” 陌书立刻闭上了自己的嘴巴,头摇得像拨浪鼓。 “没……没问题。” 王爷,看来你的后院之中要开始打仗了。 姜昭宁的视线如淬了冰的利刃,直直盯向寒管事。 “寒管事,若是王府之中奴婢犯错,会被发卖到何处?” 寒令与一旁的陌书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垂下眼帘,语气平稳地没有一丝波澜,“犯错的奴婢,一般都是喊了人牙子,让他们重新发卖。” 姜昭宁指尖轻叩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人牙子。 或许可以从这里找到突破口。 她心里盘算着,等会儿就让王全去城里的人牙子那儿问问,兴许能有雪莹的下落。 一丝悔意漫上心头。 她从未问过雪莹,那个让她心心念念的男子究竟是谁。 若是知道,起码能多一条线索。 “你们退下吧。”她挥了挥手。 两人躬身告退,姜昭宁立刻找到了王全,将此事郑重地托付给他。 王全领命而去,她的心却愈发沉重。 雪莹自幼在王府长大,外面举目无亲,被发卖出去,无异于一片落叶卷入洪流。 另一边,陌书穿过回廊,来到萧启之的书房。 男人正闲适地靠在宽大的紫檀木椅背上,手里翻着一本兵书,神态专注。 听见脚步声,萧启之才掀起眼皮,目光从书页上移开。 “她立完威了?” 陌书腹诽一句,王爷您一早就派人去耳提面命了,那些管事就算有天大的胆子,又哪里敢不从。 “她现在在何处?” 陌书斟酌着用词,微微躬身,“王妃……估计在想办法打听雪莹的下落吧。” 萧启之挑起一边眉毛,指节叩击着书册,语气里渗出几分危险的意味。 “本王怎么不知道,她手底下还有可用之人?” 话音刚落,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那个刚进王府时,被姜昭宁顺手帮过的马夫。 “难道是那个马夫?” 陌书点了点头。 “可要属下去阻止?” 萧启之唇角勾起一抹平淡的笑意,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不必。” 他将目光重新投回兵书上,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 “姜二姑娘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第20章 你很期待王妃入府? 隔日清晨,熹微的光透过窗棂。 姜昭宁伺候萧启之用膳。 桌上的餐盘稀疏,往日堆砌如山的珍馐,如今只剩下寥寥几碟,精致却也寒酸。 这是王府定例的份额,分毫未多。 萧启之捏着乌木筷的手指顿了顿,眉眼微抬,扫过桌面,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姜昭宁垂手立在他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呼吸平稳。 厅内静得只剩下碗筷轻碰的声响。 这片刻的安宁很快被一阵由远及近的哭声撕碎。 “启之哥哥,你要为我做主啊!那起子小人,竟敢如此欺辱我!” 沈烟提着裙摆冲进来,脸上挂着泪珠,一见姜昭宁也在,哭声猛地卡住,随即哭得更凶了。 她扑到萧启之身边,泣不成声。 “启之哥哥,你瞧瞧,这早膳比往日差了何止一半!张管家那个奴才,竟然敢如此刻薄我!” “还有,我院里本有八个大丫鬟伺候,昨晚……昨晚竟无故撤走了六个!” 沈烟哭得梨花带雨,满腹委屈与不甘。 萧启之本就因马夫之事有些不悦,此刻被她哭闹得更是心烦,他抬手压了压眉心,目光冷厉地射向姜昭宁。 “让你管着王府,你就是这么整幺蛾子的?” 沈烟闻言,蓦地愣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萧启之。 “启之哥哥,你……你竟把王府交给了一个奴婢打理!” 姜昭宁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带着几分狐假虎威的意味,她躬身行礼。 “回王爷,奴婢所为,无愧天地,一切皆是为王府考量。” “王府用度皆有定例,奴婢不过是照章办事,并无任何错处。” 沈烟一想到自己今早那只有六个菜的凄惨早膳,怒火攻心。 她几乎是指着姜昭宁的鼻子。 “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身份低贱的奴婢罢了!” 她又转向萧启之,泪眼婆娑。 “启之哥哥,你就任由一个奴婢如此苛待我吗?” “若是这王府当真容不下我,我这便回沈府去,也总好过被一个丫鬟磋磨折辱!” 姜昭宁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站姿都未曾动摇分毫。 “沈姑娘此言差矣,您是王爷的贵客,奴婢怎敢薄待于您。” 沈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跳了起来。 “我在这王府住了整整半年!从未吃过如此磕碜的早膳!你还敢说没有薄待!” 姜昭宁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却不达眼底。 “沈姑娘确是王府的客人,可您这半年的吃穿用度,早已超出了王府女主人的份例。” “再过一月,王妃即将入府,若让她知晓,又该如何自处?” “何况,此事若是被御史台知晓,怕是要参王爷一本奢靡无度,于王爷的声名有碍。” 沈烟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她只能再次转向唯一的依靠,那双美目蓄满了泪水,楚楚可怜地望着萧启之。 “启之哥哥,这奴婢牙尖嘴利,巧言令色,实在可恶!” “依我看,就该立刻将她发卖出去!” 萧启之的目光从沈烟身上移开,重新落回姜昭宁脸上,神色变得平淡。 “看来,你很期待王妃入府。” 姜昭宁神色恭敬如初。 “王妃入府,是王府的天大喜事。莫说奴婢,王府上下所有人,都会为王爷开怀。” 萧启之的身体微微僵住。 他紧紧盯着那双眼睛。 那双眼眸清澈如洗,坦荡荡地映着他的身影,里面寻不到半分怨怼与嫉妒。 什么都没有。 意识到这一点,萧启之的心底蓦地窜起一股无名的疯狂。 他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动作带起一阵劲风。 “沈姑娘是本王的贵宾,别说只是超了王妃的份例,便是超了本王的份例,又如何?” 姜昭宁眼睫低垂,遮掩了眸中所有的情绪。 “王爷教训的是。” “是奴婢思虑不周,能力浅薄,不堪此重任。” “还望王爷收回账册与管家之权。” 萧启之身体一愣,眼里疯狂更甚。 “你在威胁我?” 姜昭宁侧过头,唇角挑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王爷何意?” 萧启之看着她这副鲜活又带刺的模样,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从前的画面。 她曾眉眼弯弯地靠在自己肩膀处。 两人一同畅谈着有彼此的未来。 如今却只剩下背叛与怨恨。 萧启之的眼底,一抹痛苦转瞬即逝。 沈烟伸出手,指尖轻扯着萧启之的衣袖,“启之哥哥,既然她不识好歹,你就换个人吧。” 她的声音柔弱,却带着志在必得的意味。 “我自幼在母亲膝下长大,管家事宜最是娴熟,若是你愿意,我可以来管家。” 话音刚落,萧启之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 王府之中无长辈,暂时也没有当家的王妃。 姜昭宁作为他的贴身大丫鬟,以他的名义管理账本与中馈,本就是权宜之计,但也说得过去。 可让沈烟管家?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姜昭宁默默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遮住了所有情绪,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萧启之捏了捏眉心,语气里透着一丝疲惫与不耐。 “烟儿,别闹。” 沈烟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泪珠在里面打着转,要落不落。 “启之哥哥,烟儿只是想为你分忧罢了。” 萧启之压下心头的烦躁。 “我知道烟儿的情深义重,但你插手管家,以后让王妃知道了,怕是不能罢休。” 闻言,沈烟的脸色白了几分,委屈更甚。 她眼珠一转,忽然整个人都靠进了萧启之的怀中。 埋头在他胸前,哭得泣不成声,肩膀剧烈地抖动。 萧启之的身体一僵。 他下意识地看向姜昭宁,精准地捕捉到她眼中那抹来不及掩饰的刺痛。 那一瞬间,他因被威胁而暴怒的心,竟莫名地舒坦了几分。 那股快意压倒了怀中女子的不适感。 他强忍着没有推开沈烟,反而伸出手,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她的后背。 “烟儿,若是你嫌弃份例少了,往后都从本王的私账中出。” 话音刚落,他抬眼看向姜昭宁,眼神倏地转冷,像淬了冰。 “听到了吗?” 他刻意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地砸向她。 “从本王的私账出,这跟王府的份额,没什么关系了吧。” 姜昭宁缓缓移开了视线,指尖在袖中蜷起,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无波。 “奴婢知道了。” 第21章 那你就来报复我 沈烟从他怀里抬起头,看向了姜昭宁。 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上,淬满了毒意,无声说道:“我不会放过你的。” 姜昭宁肩头微不可查地一耸,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只要萧启之心中对她还有恨,她的命就是安全的。 只要有命在,她何惧沈烟的报复。 萧启之忍耐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了了。 他伸出手,轻轻推开了怀里的沈烟,语气是截然不同的温和。 “烟儿,将就吃一些,就当是陪本王用膳了。” 沈烟用帕子拭去泪痕,乖巧地点头。 “好的。” 萧启之的视线转回姜昭宁身上,已是一片冰冷。 “还不伺候沈姑娘用膳。” 姜昭宁眉梢一挑。 沈烟有自己的贴身侍女,哪里轮得到她来伺候。 但萧启之开了口,她一个王府丫鬟,没有拒绝的余地。 她盛好一碗温粥,递向沈烟。 沈烟唇边挂着笑,手刚触到碗沿,便像是脱力一般松开。 “啪——” 瓷碗碎裂,温热的粥溅了姜昭宁一手一身。 不烫,却粘稠得令人作呕。 萧启之面上的温度又降了几分。 “一点小事都做不好,继续盛,让沈姑娘满意为止。” 屈辱感像冰冷的铁水,灌入姜昭宁的四肢百骸。 她面无表情地再次盛粥,递过去。 毫无意外,又一次摔在了地上。 “再盛!” 萧启之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直到锅里的粥见了底,尽数泼洒在地。 姜昭宁的裙摆处,已是一片狼藉。 沈烟眼底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心里的郁气舒坦了不少。 “启之哥哥,这丫鬟毛手毛脚的,你可要狠狠罚她。” 萧启之唇角牵起一抹淡笑。 “自然,烟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抬手指向院外。 “连伺候人都不会,你还能做什么!” “滚出去,罚跪一个时辰。” 姜昭宁嘴角冷冷一扯。 又是罚跪,真是毫无新意。 她转身走到院中,裙摆拖着黏腻的米汤,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身体的痛,远比心口的钝痛要舒服。 背后,隐约传来萧启之放低的嗓音。 “烟儿,可消气了?” “此次是本王不好,让烟儿受委屈了。” 沈烟如何回应,她已经听不清了。 每次罚跪,天都这么冷。 这双膝盖跟着她,确实可怜。 旧伤叠新伤,永无痊愈之日。 不到半个时辰,陌书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姜姑娘,王爷吩咐,您可以起来了。” 姜昭宁置若罔闻,视线落在光秃秃的枝桠上。 “还未至一个时辰。” 她倒要看看,这颗心,究竟要被伤到何种地步,才会彻底麻木。 就这样跪着,恨意才能更深刻。 萧启之从廊下走了出来,神色冷漠。 “本王让你起来。” 姜昭宁终于舍得将目光分给他,语气里满是嘲弄。 “王爷可真是日理万机,一个哄好了,又来哄另一个。” 萧启之瞬间恼羞成怒。 “你一个奴婢,死了便死了!” “本王何须要哄!” 姜昭宁迎着他的怒火,缓缓开口。 “既如此,王爷又何苦在此逗留。” 萧启之微微一怔,脸色更加红了。 “姜昭宁,你以为本王还会在乎你吗?” 他的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波动。 “本王只是想看看你悲惨的下场!” 闻言,姜昭宁的面容平静得如一汪深潭,波澜不惊。 “变成如今这样,王爷居功甚伟,奴婢感激不尽。” 萧启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一字一顿:“那你就来报复我!” 他的手没有真正发力,只是强迫她扬起下颌,与他对视。 “姜昭宁,我等着那一天!” 姜昭宁扭头,试图挣脱这屈辱的桎梏。 他手上的力道却随之收紧,虽不至于窒息,却也绝非她能轻易摆脱。 “萧启之,你放开我。” 萧启之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一个低贱之人,凭什么要本王放开。” “萧启之,你不分青红皂白,你又比我高贵到哪里去了?” 怒火终于烧穿了她伪装的冰层。 “以前,你也不过只是一个……” 后面的话,姜昭宁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那个在寒冬街头,蜷缩在角落里,比乞丐还要凄惨的身影,蓦然浮现在眼前。 萧启之并未因此动怒,神色反而越发平静。 他俯身靠近,气息几乎拂过她的脸颊。 “姜二姑娘怎么不继续说了。” 姜昭宁猛地移开视线,紧紧闭上了嘴。 那把能刺穿他所有铠甲的刀,她终究是递不出去。 萧启之只淡淡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姜二姑娘一直都是这样子的性子,这才让本王梦寐思服啊!” 他的手指摩挲着她颈间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 “想着,如何将你的骄傲一点一点打碎,如何把你塑造成一个卑微的奴婢。” 姜昭宁的脸色依旧平静,只是那份疏离感愈发浓重,仿佛砌起了一道无形的墙。 他说的,好像是另一个与她无关的人。 从她眼中看不到预想中的恐惧与崩溃,他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萧启之松开手,直起了身子。 “少惹沈烟。” 他整理着自己的衣袖,语气淡漠。 “她是镇北侯府的人,你惹不起。” 姜昭宁闻言,眼里满是诧异,一时竟有些目瞪口呆。 所以,他刚才那番话,竟然是在提醒她? 这个念头荒唐得让她想笑。 “我惹了又如何?” 萧启之侧过脸,只留给她一个冰冷的轮廓。 “死!” “多谢王爷提醒。” 依旧是这副不咸不淡、油盐不进的模样。 萧启之心口那股熟悉的闷痛又开始翻涌。 他猛然回身,再一次掐住了她的脖子,力道比前两次都要重了几分。 “姜昭宁,沈烟生性骄纵,对府中奴婢动辄非打即骂,若不是刚才本王罚你出来跪着……” 何况,他前脚让她跪下,后脚就让陌书去传话,根本没想让她跪满一个时辰。 “真可笑,那我还要感谢你不成?” 姜昭宁的脸上尽是嘲弄。 萧启之冷冷一笑。 “你这种人还能有感恩之心?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姜昭宁的神色彻底冷了下去。 “确实如此,王爷还是离我远一点,省得被我暗地里再咬一口。” 第22章 痛其实挺好的,能让人清醒 “本王绝对不会再给你机会!” 话音刚落,萧启之猛地转身。 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尖锐得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伸手死死捂住胸口,神色痛苦。 那痛楚仿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撕裂开来。 萧启之神色冷漠,眼神里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起来!” 姜昭宁眼底的温度也寸寸降下。 不知道为何,她就是不想听他的话。 她跪在原地,丝毫未动。 萧启之的胸膛剧烈起伏,怒气更盛,他猛地转身,弯腰将人整个打横抱起。 “放开!” 姜昭宁挣扎,手脚并用,像一只被困的野猫。 萧启之的手臂如铁钳,牢牢将她禁锢在怀中。 他一脚踹开房门,大步流星地往里走。 守在门外的陌书眉眼微动,随即面无表情地将门合上,抱剑伫立,如一尊门神,隔绝了内外。 “砰——” 姜昭宁被他丢在柔软的床榻上,陷了进去。 萧启之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本王让你起,你便要起!” “姜昭宁,你何时才能有这个觉悟?” 姜昭宁缓缓坐直了身子,慢条斯理地拉了拉散乱的衣襟,唇边泛起一抹冷笑。 “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萧启之喉结滚动,竟是微微一叹:“你不是派人去查雪莹的下落了么?” 姜昭宁浑身一僵,整个人都呆住了,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他。 “你监视我?” “整个王府都在本王的掌握之中。” 他慢悠悠地踱步,语气平淡得近乎残忍,“姜二姑娘说这话,难道不可笑?” 一股彻骨的悲凉从姜昭宁心底蔓延开来。 他什么都知道。 所以,他也是眼睁睁看着雪莹被带走,被发卖,却无动于衷。 膝盖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细微的动作却没逃过他的眼睛。 萧启之再次拿出了那个白玉药膏瓶。 姜昭宁一见那药瓶,脸色瞬间煞白。 她强撑着身体,用尽力气挤出一个讥讽的笑,字字淬毒。 “王爷这算是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吗?” “可真是……令人恶心。” 萧启之的身形微微一滞,痛苦的神色在他眼底一闪而过。 然而,当他捕捉到她眸底深处那抹难以掩饰的恐慌时,一个念头在他心里越发清晰。 姜昭宁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平生最是怕痛。 别说这么重的伤,就是平日里不小心擦破一点皮,她都要叫苦半天。 这药膏药效虽好,涂抹之时却如烈火灼烧,疼痛难当。 上次他给她上过一次药,便将药瓶给了她,让她自行处理。 萧启之眉梢一挑,反问:“你没擦?” 姜昭宁身体微微一僵硬,她自然是没有擦药的。 但这个时候,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心虚。 她呵呵一笑,声音里没有半分笑意。 “王爷说笑了,奴婢的身体,奴婢自己自然是在意的。” 话音未落,她便伸出手,要去接那药瓶,“多谢王爷赐药。” 萧启之手腕一扬,轻易躲开了她的触碰。 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欲盖弥彰。” 电光石火之间,他猛地俯身。 “刺啦——” 布帛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他竟是徒手撕开了她膝上的裙摆。 白皙修长的腿露了出来,细腻的肌肤上,那处伤口显得愈发狰狞可怖。 旧伤之上又添新伤,红肿溃烂。 萧启之眼中的怒火一点点重新燃起,这一次,比方才任何时候都要汹涌。 “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发沉,“这药膏就算再痛,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姜昭宁一脸的莫名。 她身上最重最深的那道伤,难道不是拜他所赐么? 他现在,究竟是哪里来的脸面,来质问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姜昭宁缓缓移开了视线,只觉得他这个人变得好快。 快得让她,完全摸不着头脑。 时而冰冷时而又带着点暖。 而她竟然可耻地贪恋着他那么一点暖。 姜昭宁只觉得自己是疯了。 思及此,她的神色越发冷漠,凝视着眼前蹲下的男人。 “王爷这是在做什么?难道是在关心奴婢吗?” 萧启之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慢条斯理地旋开了药膏的盖子。 一股清洌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 他没有回答,而是强硬地拉过她的腿,将药涂抹在她膝盖处。 冰凉的药膏刚触及伤口,激起一阵刺痛。 “姜昭宁,本王的任何举动,你都不要痴心妄想。” 他的声音很低,像淬了冰。 “本王留你,无非是想折磨。” 姜昭宁的心脏猛地抽紧,一股荒谬感涌上心头,让她觉得自己越发可笑。 她刚想开口反唇相讥,那熟悉的剧痛再次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尖锐。 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额发。 姜昭宁死死咬住下唇,将呻吟咽了回去。 萧启之指尖的动作顿了顿,眸色深处划过一丝疼惜,但很快被更深的冷酷覆盖。 他手下的力道分毫未减。 “姜昭宁,痛其实挺好的,能让人清醒。” 姜昭宁微微一怔,随即,一阵低低的笑声从喉间溢出。 她越笑越大声,带着孤注一掷的癫狂。 “王爷果真是人间清醒,是奴婢见识浅薄了。” 萧启之不理会她的嘲讽,只专心致志地涂抹着药膏。 伤口翻卷,皮肉模糊,必须将药膏细细地填满每一处伤痕。 他的动作专注得近乎虔诚,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药终于涂抹完毕。 姜昭宁忍着那阵阵袭来的痛意,强撑着从榻上起身。 她伸手,径直拿过他手边的药瓶,俯身行了一个标准得无可挑剔的礼。 “多谢王爷赐药,奴婢定一日三次,按时涂抹,不敢忘记。” 萧启之冷冷一笑,吐出两个字。 “放下。” 相信她会乖乖涂药,还不如相信太阳从西边起来。 他伸手夺过她手中的药瓶,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一想到她为了不涂药,而做这些欲盖弥彰的举动,心情越发舒坦起来。 萧启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提醒道:“接下来的日子,本王会亲自帮你涂抹。” 闻言,姜昭宁背后的汗毛瞬间竖起,想也不想地拒绝。 “王爷,于理不合。” 膝盖的伤处虽然严重,可好好将养着也能痊愈。 没必要用这么猛的药! 萧启之将药瓶在指尖把玩,目光带着侵略性。 “在这王府之中,本王就是道理。” 他的视线落在她苍白的脸上。 “这么明显的道理,看来姜二姑娘到现在还不明白。” 姜昭宁眉头微微一皱,不再多言。 她转身,拖着一条伤腿,一瘸一拐地向外走去。 接下来的两日,每到上药的时辰,陌书的身影便会准时出现在门外,面无表情地请她去主院。 姜昭宁心中翻涌着厌烦与无奈,却只能顺从。 所幸,马上就要去冬猎了。 第23章 难道对一些没心肝的人? 冬猎的队伍浩浩荡荡,旌旗在凛冽寒风中猎猎作响。 随着内侍一声高亢的“开拔”,庞大的车队缓缓启动。 皇帝的金顶龙纹车架行在最前,彰显着无上威严。 皇亲国戚的车马紧随其后,再之后,便是摄政王府那辆低调却不失华贵的马车。 队伍两侧,是无数骑着高头大马的勋贵子弟。 他们意气风发,准备在猎场上一展身手。 姜昭宁的视线穿过车窗的缝隙,落在那个安稳端坐在软垫上的男人身上,心口莫名一窒。 他好歹是战功赫赫的武将出身,竟也学那些文臣,躲在马车里享受安逸。 萧启之眼皮都未抬,只斜睨了她一眼,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煮茶。” 这马车内部空间极大。 四壁不知用了何种材料,行驶时竟如履平地,稳当得不可思议。 比姜府最好的马车,还要胜过百倍。 姜昭宁敛下心神,默默转身,从角落的小几上取出茶具。 她垂着眼,安静地点燃了小巧的红泥火炉,开始煮水、烫盏、置茶。 茶叶入水,一股清洌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是今年的新制碧螺春,清香扑鼻,沁人心脾。 车厢内一时只有水沸的咕嘟声与瓷器轻碰的微响。 突然,一阵清脆娇俏的女声穿透车帘,带着毫不掩饰的亲昵。 “陌书,启之哥哥在里面吗?” 守在车外的陌书还未想好如何回应,那声音的主人已经等不及了。 车帘“哗啦”一声被猛地掀开,沈烟的身影出现在车门口。 她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正在烹茶的姜昭宁,脸上瞬间布满嫌恶。 “启之哥哥,这个贱婢怎么会在这里?” 萧启之终于将视线从手中的兵书上移开,落在了沈烟身上,语气平淡无波。 “一个奴婢,不在本王身边伺候,难道还让她去享福不成?” 他拿起刚煮好的茶,轻轻吹了吹浮沫。 动作优雅,话语却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将姜昭宁的身份死死钉在“奴婢”二字上。 沈烟的脸色这才好看些。 她娇嗔地瞪了萧启之一眼,提着裙摆挤了进来,紧挨着他坐下。 “启之哥哥就会欺负我,我还以为你特意带她来气我呢。” 她说着,伸手就要去夺萧启之手中的茶盏,“这茶闻着真香,给我尝尝。” 萧启之手腕一侧,轻易避开了她的动作。 沈烟扑了个空,有些委屈地撅起嘴。 萧启之将茶盏递到唇边,浅啜一口,这才不紧不慢地看向姜昭宁。 “没听到吗?沈姑娘要喝茶。” 姜昭宁面无表情,拿起另一只干净的茶盏,重新倒了一杯,双手奉上。 沈烟得意地瞥了她一眼,接过茶盏,却并不喝。 反而将其重重地放在小几上,发出一声刺耳的碰撞声。 “我不要她碰过的东西,脏。” 她转向萧启之,身体几乎贴了上去,声音甜得发腻,“启之哥哥,你喂我喝你那杯嘛。”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姜昭宁端着茶盏的手停在半空,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萧启之的目光扫过沈烟撒娇的脸,又落在姜昭宁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难辨意味的弧度。 他没有理会沈烟的请求,反而将自己那杯茶一饮而尽。 “烟儿,此处人多眼杂,若是让旁人知晓,与你名声有碍。” 沈烟脸上绽开欣喜的笑意,“我就知道启之哥哥对我最好了。” 萧启之眼中浮现意味不明的笑,唇角勾起。 “镇北侯府于本王有救命之恩,烟儿又对本王情深义重,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他话锋一转,带了几分冷意。 “难道对一些没心肝的人?” 话音刚落,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角落里的那人。 姜昭宁身体一怔,随后放松了身体,恭敬地等候在一旁。 沈烟脸颊泛起红晕,显得有些羞涩。 “启之哥哥,那时你险些丧命,我就跟菩萨许愿,若是你能活下来,我愿意折我的寿。” 她垂下眼睫,声音轻柔。 “好在菩萨答应我了。” “启之哥哥,能看到你活着,真好。” 萧启之脸上的神情变得复杂,心底某处被触动了。 那个时候,他被姜昭宁抛弃,独自奔赴战场,一心求死。 是镇北侯将他从尸山血海中捞了回来。 而沈烟,日夜守在床前,嘘寒问暖。 他郑重承诺:“烟儿,本王往后定不会让你吃亏。” “只要你有想要的,本王都会给。” 姜昭宁一直低垂着眼眸,将所有情绪都藏匿起来。 她像一尊没有生命的木雕,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可当听到他性命攸关之时,她的心还是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沈烟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缀满了星辰,“那启之哥哥,你可不能反悔。” “自是不会。” 萧启之语气异常坚定。 沈烟纤细的手指点了点棋盘,“启之哥哥,那陪我下棋吧。” 她语气娇憨,“我自幼是个臭棋篓子,谁跟我对弈都能赢我,但每次跟启之哥哥对弈,都能赢棋。” 萧启之的神色动了动,内心微微一叹。 跟这祖宗下棋,实在是种煎熬。 但他前脚刚许下诺言,后脚就要失约,这脸打得也太快了些。 他目光转向姜昭宁,声音变得严厉,“摆棋。” 姜昭宁一直低着头,心里不知为何,异常不舒服。 像有一座山压在心口,闷闷的,沉甸甸的。 她默默摆好棋子,退到一旁。 马车空间狭小,她就算想躲,又能躲到哪里去。 惹不起,也躲不起,只能强迫自己不去在意。 就在这时,车外响起一个男声。 “孤刚才看到烟儿往这边来了,她在里面吗?” 萧启之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陌书掀开帘子,太子萧介看到车内景象,脸上带笑,“你们好雅兴。” 话音刚落,他便已上了马车。 “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 姜昭宁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投了过去。 太子相貌英俊,只是面色有些虚浮。 他身旁还站着四位婢女,个个貌美,各有特色。 萧介的目光落在沈烟身上,满是欣喜,“烟儿,孤邀请了你好多次,怎么不来?” 姜昭宁心中颇为意外,太子竟然对沈烟有意? 沈烟摆出楚楚可怜的模样,“最近天太冷了,根本不想动。” 第24章 奴婢已是王爷的人了 萧介顺势坐到沈烟身边,“是孤的不是。此次冬猎,孤多打一些白狐,给你做一件白狐披风可好?” 沈烟眼中欣喜满溢,语气娇俏,“多谢太子殿下。” 萧介的目光落在棋盘上。 “黑子可是烟儿?启之兄,你这盘棋,要输了。” 萧启之放下手中的白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确实,烟儿棋艺精湛。殿下,不如你来与烟儿对弈一局,看看输赢。” 话音刚落,他猛地转头,视线如刀般射向一旁侍立的姜昭宁。 “还不快滚出去!打扰了太子殿下的雅兴,我要你的命!” 姜昭宁一直低垂着头,闻言身体一颤,立刻躬身退出了马车。 萧介看着那道仓皇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启之,你对这个丫鬟,似乎在意的有些过了。” 在他的印象里,萧启之何时将一个丫鬟放在心上。 萧启之眼神微动,随手拿起一本兵书翻看。 “一个粗鄙的丫鬟,毛手毛脚的,扰了棋局罢了。”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棋盘。 “殿下,棋盘已清,本王倒是想看看,你和烟儿究竟谁更胜一筹。” 萧介与沈烟重新开局对弈,萧启之则靠在一旁,专注地看着兵书。 姜昭宁坐在冰冷的车辕上,寒风刺骨,心情却奇异地舒爽了不少。 抵达营地后,萧启之径直前去面圣。 姜昭宁则在他的帐中收拾行装。 衣物需分门别类地放好,日用的茶具要用滚水烫洗一遍。 萧启之不喜熏香,倒是省了她不少功夫,否则还要忙着熏燃香料。 就在这时,帐篷的帘子被人猛地掀开。 萧介走了进来。 两人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 姜昭宁有些错愕,随即赶紧低下头行礼。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萧介这才算第一次看清了她的容貌,瞳孔中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 他绕着姜昭宁走了一圈,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 “如此相貌,怪不得烟儿都要吃醋。” “萧启之真是好福气,未来的王妃姿色一绝,没想到私下里藏的婢女,更是天姿国色。”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此刻毫不掩饰地上下逡巡。 姜昭宁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阵恶寒从心底升起。 “想必太子殿下是来寻王爷的,奴婢这就去通报王爷。” 她话音未落,转身便想往外冲。 就在这时,一股巨力从身后将她拽了回去。 姜昭宁站立不稳,重重摔在地上,膝盖狠狠磕在坚硬的地面。 尚未愈合的伤口处传来剧痛,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她强撑着身体,声音发颤。 “太子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萧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如同在看一只蝼蚁。 “若是孤跟萧启之要了你,你说,他会同意吗?” 姜昭宁心里一片慌乱,只能强迫自己镇定。 “启禀太子殿下,奴婢……奴婢已是王爷的人了。” 她说完便死死低下头。 这太子再如何混账,总不至于要一个王爷已经碰过的女人吧。 萧介却完全不在意,那双桃花眼里的兴味更浓。 “其实,孤就喜欢你这样的。” “无需调教,偏偏还懂风情。” 闻言,姜昭宁吓得花容失色,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殿下,您贵为一国储君,言行举止当为天下表率。” “此事若是让御史知晓,定会参您一本的。” 萧介松了松自己的衣领,满脸不屑。 “一群老顽固罢了。” “何况,孤身为太子,只是想要一个女人,又有何不可?” “莫非你觉得萧启之会为了一个奴婢,跟孤对着干?” 闻言,姜昭宁眼里蓄满了恐慌,不住地向后挪动身体。 泪意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萧介突然拍了拍手。 “绝品,当真是绝品。” “这要哭不哭的迷人模样,当真是令孤心疼。” “很久没有女人,能让孤有一种想要亲手撕碎的欲望了。” 姜昭宁吓得瑟瑟发抖,心里已经确定了,这太子不是一个正常人。 今日,到底该怎么脱身。 她想的任何理由,都一一被驳回了。 “太子殿下,您不是心仪沈烟姑娘吗?若是让她知道,怕是会伤心的。” 萧介哈哈大笑。 “孤是太子,又岂会只有一个女人。” “沈烟做太子妃,孤让你做太子侧妃如何?总好过你没名没份地跟着萧启之。” 姜昭宁蜷缩在角落,膝盖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想跑,却动弹不得。 只好色厉内敛地威胁道:“太子殿下,你别乱来!” “何况,王爷马上就要回来了,若是他知道了,你又该如何自处!” 萧介大手一挥,目中迸射出贪婪。 若是将这绝色收入后宫,才是美事一桩。 “别吓唬孤,孤来帐篷的时候,就已经确定过了,萧启之现在正陪父皇议事,哪有那么快回来。” 姜昭宁脸上血色尽褪,萧启之平日不喜丫鬟伺候,因此这帐内并无旁人。 况且,普天之下,谁又敢阻拦当朝太子。 她只能死死护住自己的衣襟。 萧介色心大动,语气愈发轻佻,“你叫什么名字?” “其实,以孤看,你的姿色比沈烟还要好。” 他啧啧打量起来,“这腰肢,定是盈盈一握,这唇儿,也定是香甜可口。” “只不过,你始终比沈烟差了一点。” “沈烟可是镇北侯的女儿,她当太子妃,那是名正言顺的。” 听闻此言,姜昭宁竟有些意外。 看太子这猴急的模样,沈烟若是点头,这太子妃之位便是板上钉钉了。 看来,她是真的喜欢萧启之。 意识到这一点,姜昭宁发现自己并未有多少醋意。 只是心口有些发闷,不舒服罢了。 萧介大跨步上前,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那张面目可憎的脸,径直往下亲。 姜昭宁惊惧交加,赶紧侧头躲闪。 萧介试了几次都未得逞,耐心尽失,“孤告诉你,若是不好好从了孤,别怪孤不客气。” “一个贱婢,还敢反抗!” 姜昭宁彻底绝望,喊了出来:“太子殿下,你杀了我吧!” 萧介的手指摸上她的脸蛋,“如此绝色,孤怎么舍得杀了你。” “放心,孤定会好好疼爱你的。” 第25章 他竟不打算过问 话音刚落,他手下力气加大,彻底控制住了姜昭宁。 她浑身动弹不得,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就在这时,帐帘被猛地掀开,萧启之走了进来。 他周身的气压低沉的可怕,仿佛凝结着尸山血海的杀气,眼底深处是疯狂的赤色。 可他的面容却异常平静,只淡淡地吐出一句。 “殿下,好兴致啊。只不过,若是烟儿知道了,怕是要伤心了。” 陛下膝下成年皇子众多,太子虽早早册立,但地位并非固若金汤。 尤其是晋王,在朝堂之中盘踞着不小的势力。 因此,太子喜欢沈烟的颜色,更喜欢镇北侯府的兵权。 萧介身体微微一僵,手里的力气松了不少,讷讷地反问:“启之,你怎么过来了?” “这个时候,你不是在议事吗?” 萧启之不置可否。 的确如此,只不过在马车中,他注意到萧介看她的眼神,心里便有些不舒服。 同为男人,他太清楚那眼神代表什么。 议事时,又没看到太子在,他这才借口身体不适,赶紧折返回来看看。 姜昭宁听到萧启之的声音,黯淡的眼睛里瞬间亮了起来,是劫后余生的光。 她奋力推开了萧介,身上衣衫已被撕破了不少。 踉跄着,几乎是爬到了萧启之的身后,浑身瑟瑟发抖。 萧启之垂眸看了一眼,却并未伸手去扶,只厉声吐出一个字。 “该!” 姜昭宁几乎没有力气反驳,浑身发软,根本吓得说不了话。 萧启之没看她,目光如淬了冰的利刃,直直射向太子,嘴角噙着冷意。 “太子殿下,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帐内的温度骤降。 “入本王的帐篷,轻薄本王的婢女,是对本王有什么不满吗?” “若不给本王一个合理的解释,本王可要去陛下面前说道说道了。” 萧介看到他满身的寒气,心头一颤,这算是触犯了他的逆鳞了。 他猛地指向姜昭宁,声音发虚地污蔑:“启之,这……都是这婢女勾引孤!” 萧启之气笑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她勾引你?” 姜昭宁连他都看不上,怎么会看上这个草包太子。 何况,他斜睨了一眼她身上凌乱的衣衫,哪一道口子不是被蛮力撕开的? 萧介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赶紧找补:“启之,这是这婢女想出来的情趣,说是强着更有感觉。” 萧启之:“……” 这厮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姜昭宁如遭雷击,吓得花容失色,她何时说过这些污秽不堪的话。 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她挣扎着跪伏在萧启之面前,声音嘶哑。 “启禀王爷,奴婢没有,若是奴婢说了这些话,就让奴婢死无葬身之地!” 萧介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恼羞成怒。 “你一个贱婢,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他转向萧启之,语气急切,“启之,确实是她自愿的。” “她说与其在你身边没名没分地当个通房,不如跟在孤身边当侧妃。” 萧启之眉眼一挑,“当真?” 萧介见他似乎信了,连忙发誓,“真的比黄金还真了。” 他凑近一步,放低了声音,“启之,别为了一个奴婢,伤了我们兄弟的和气。” 萧启之嘴角的弧度愈发冰冷,“本王倒是无所谓,只不过烟儿那边……” “若是你敢对不起烟儿,本王可不会放过你。” 闻言,萧介眼里迸出光亮,“启之,你愿意放弃烟儿?” 萧启之眼底的光意味不明,“烟儿是独立的,她喜欢谁不喜欢谁,都是她自己决定。” “本王做不得主,当然,殿下,你也不能逼她。” 萧介神色讷讷,连忙顺着他的话往下接。 “这是自然。” “既然如此,那孤就先回去了。” 他匆匆整理了一下衣冠,逃也似的离开了帐篷。 姜昭宁的心脏猛地一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无法呼吸。 萧启之……竟然一点都不打算追究此事。 她被太子轻薄,差点就清白不保! 可他连一句过问的话都没有。 也是,在他心中,自己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低贱奴婢罢了。 一件带着体温的外袍忽然从头顶罩下,将她狼狈的身躯裹住。 萧启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虽然知道她不是那种人,但话语依旧冰冷。 “别以为能爬上枝头变凤凰,你只不过是……” “呵呵。” 一声轻笑打断了他的话。 姜昭宁抬起头,泪痕未干的脸上却是一片漠然。 “不用王爷提醒,奴婢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确实是一个奴婢,可她不低贱! 萧启之微微一噎,胸口翻涌的情绪被他强行压下,声音更冷了。 “往后,随时跟在本王身侧,半步不要离开。” 姜昭宁本想拒绝,可一想到太子那混不吝的性子,还是点了点头。 “知道了。” 在萧启之身边,至少还是安全的。 萧启之的眼光直勾勾地看向她的脸,冷声道:“虽然你以前不怎么露面,但难保有人会认出你来。” “还是用面纱将你的脸遮起来,省得给本王惹麻烦。” 姜昭宁的心口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但那痛楚转瞬即逝,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他没有错。 他没必要为了她,一个罪臣之女,去得罪京中的权贵。 她垂下眼睫,声音平淡无波:“知道了。” 她母亲是商户出身,那些所谓的京城贵妇,骨子里就瞧不起商贾。 因此,母亲几乎不带她去参加任何宴会。 年少时她不懂,还以为是自己不够好,偷偷跑去过一次。 那次,她就蒙着面纱。 在宴会上,她只写了一首诗,便引得无数才子名媛的钦慕。 不知怎么的,就和那位顾二姑娘被好事者评为了“京城双淑”。 母亲知道后,气得将她关在房里三天。 现在她才明白母亲的苦心。 母亲压根就没想过让她与京城这些权贵议亲,嫌他们后院腌臢不堪。 既然不议亲,自然也就不需要去那些宴会上博什么虚名。 可她偏偏闹出了“京城双淑”的名头。 一旦有权贵上门求娶,以姜家的门第,根本得罪不起,也拒绝不了。 她甚至想起了另一件旧事。 第26章 只是谨守一个奴婢的本分 兄长为何一直没有入族谱。 原来母亲的本意,是想让兄长入赘姜家。 其实,这也是后面她悟出来的。 以前她的心都在萧启之身上。 母亲因此才一直没有说罢了。 萧启之看着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胸口莫名地堵得慌。 他有心想解释几句,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解释什么? 她是一个奴婢。 此事若是闹大了,对她能有什么好处? 更何况,她身上还背着罪臣之女的名声。 萧启之甩袖,转身走到了桌案后,拿起一份公文开始批阅。 见状,姜昭宁一言不发,自动站到了他的身后。 拿起墨锭,在砚台里不轻不重地画着圈。 她的神色平淡如水,仿佛只是在做一个奴婢分内该做的事情。 动作标准,姿态谦卑。 萧启之的笔尖在纸上顿住,留下一个墨点。 他头也不抬,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烦躁。 “姜昭宁,你不生气吗?” 他还以为她至少会质问,会哭闹。 他甚至已经在心里盘算好了如何平息她的怒火。 闻言,姜昭宁磨墨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原有的频率。 她觉得可笑。 愤怒? 她的愤怒除了能让他欣赏一番自己的狼狈苦楚,对于改变任何事都没有半分用处。 “王爷说笑了。” 她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带着一丝冰凉的疏离。 “奴婢只是谨守一个奴婢的本分罢了。” 萧启之手里的笔被他捏紧。 他抬起头,看向她垂着的眉眼。 她的话像一根软刺,扎得他心里极不舒服。 他只好强行压制住那股无明火,将笔搁下。 “晚上有宴会,你跟着本王一起去。” 篝火熊熊,将整个营地照得如同白昼。 营帐内灯火通明,暖意融融。 高坐上首的圣上面容威严,龙袍下的身躯却透着一股掩不住的虚浮。 姜昭宁仔细打量,忽觉当今圣上与太子殿下,竟是一个德行。 随行的嫔妃们环绕四周,燕语莺声,不下二三十位。 她安静地立在萧启之身后,眼帘低垂,目光却不动声色地巡梭全场。 沈烟的位置比萧启之还要靠前,紧挨着太子殿下。 太子正用公筷为她夹菜,动作亲昵。 沈烟面若桃花,眼波流转,坦然享受着这份独宠。 萧启之身侧也坐着一位女子。 那应是未来的摄政王妃了。 女子容貌清丽,气质如兰,举手投足间皆是大家闺秀的风范。 姜昭宁收回目光,极力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专心扮演一个合格的奴婢。 他们二人杯中的酒空了,她便上前添满。 场中歌舞升平,舞姬们身段妖娆。 一曲舞毕,又有贵女上前献艺,琴声悠扬。 宴会又臭又长。 姜昭宁在心里,又一次对母亲的先见之明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种场合,究竟有什么参加的必要。 临行前,她一直在旁为萧启之磨墨,连晚膳都没来得及用。 此刻,胃里空得发慌,饿得几乎站不住脚。 更可怕的是,她隐约能听到自己腹中传来的抗议声。 好在丝竹声掩盖了一切,倒也不算明显。 姜昭宁猛地捂住肚子,脸颊发烫,满是难堪。 一只素白的手递来一方帕子,里面鼓鼓囊囊地包着什么。 顾冉冉眼笑盈盈,凑近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 “拿着偷偷吃了。” 姜昭宁身子一僵,立刻后退半步,躬身推辞,“奴婢失仪,请顾姑娘不要见怪。” “怎么会呢,我这儿不缺伺候的人,你去吧。” 顾冉冉坚持着。 萧启之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那点声音,他早就听见了,只是想看看她能撑到何时,什么时候会向他服软。 未曾想,她竟能一直这么熬着。 直到顾冉冉都看不下去了。 萧启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声音不大不小。 “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省得旁人以为我摄政王府刻薄,连饭都不让奴婢吃饱。” 姜昭宁低着头,看也未看那方帕子,急匆匆地退了下去。 刚走出营帐,身后便传来脚步声。 心头一紧,莫不是太子的人! 早知如此,便是饿死也不该出来。 她不敢回头,只顾加快脚步。 谁知身后的脚步声也随之加快。 姜昭宁杯弓蛇影,几乎是下意识地跑了起来。 膝盖处的旧伤在此刻作祟,一阵酸软。 她脚下被一块石头绊住,整个人径直朝地面扑去。 就在这时,一只手快如闪电,一把揪住了她的后领,将人稳稳向后一带。 陌书满脸疑惑地看着她。 “姜二姑娘,你跑什么?” 他本想无声无息地跟上,又怕吓到她,这才刻意加重了脚步。 谁料她竟跑得更快了。 姜昭宁惊魂未定,缓过神来,对着他就是一通发作。 “陌书,人为什么长嘴呢?” “是让你有饭的时候吃饭,有酒的时候喝酒,该说话的时候就要说话!” “你这样子是要吓死谁!” 陌书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好吧,好心办了坏事。 “姜二姑娘,王爷命我带你去吃饭。” 他领着姜昭宁回了萧启之的住处,命人即刻送上饭菜。 有肉有菜,菜色很是丰盛。 其中一道烤羊肉,与京中食肆的精致不同,带着一种粗犷豪放的美感。 姜昭宁看着眼馋,拿起旁边的短刀,熟练地片下一片焦香的羊肉。 送入口中,她眼睛瞬间亮了。 确实好吃。 许是饿极了,她将一桌子菜吃了个七七八八。 已经许久没有吃得这样开怀了。 陌书一直背对着她站在门口。 听着身后的动静停了,他才转过身,动手收拾盘子。 姜昭宁叫住了他,“陌书,你去照顾王爷吧。” 陌书迟疑片刻,点了点头,“那你可一定不能离开。” 姜昭宁应下。 她本就无处可去。 她将自己收拾妥当,心想萧启之回来,怕是会要一碗醒酒汤。 于是,她转身去了厨房,准备为他熬一碗。 醒酒汤熬好,姜昭宁端着碗回到屋子。 一只手从旁伸出,她还未及反应,冰冷的刀锋已横在她颈间。 姜昭宁心头一紧。 她知道此时不能发出声音。 第27章 奴婢可以做你的内应 “侠士,你有什么目的,若是奴婢能帮你,一定会帮你的。” 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 黑衣人一愣。 “你是一个奴婢?” 声音带着疑惑。 “危机当头,你这么冷静,是一个奴婢?” 姜昭宁在心里对着老天爷发誓。 “侠士,真是奴婢。” 她声音带着哭腔。 “我不是冷静,而是吓的。” “侠士,你的刀子能稍微放开些吗,我马上就要尿裤子了。” 黑衣人手腕微松,刀锋离开了她皮肤一分,但仍未完全放下。 “这里是萧启之的帐篷?”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急切。 姜昭宁点头,幅度极大,脖颈几乎要撞上刀锋。 持刀的黑衣人眼疾手快,手腕一撤,森冷的刀刃才堪堪避开。 “你找死?” 姜昭宁瑟缩一下,声音带上了哭腔,“不、不是的,奴婢还想活。” 黑衣人没了耐心,刀刃重新压了回来。 “他在何处?” 凛冽的杀气扑面而来。 这股杀气她太熟悉了,萧启之动怒时便是如此。 她心念电转。 若是说了住处,岂不是没有了利用价值? 她这种奴婢的命,不值一提。 姜昭宁心一横,抬眼看他。 “侠士,可知萧启之此人,阴险狡诈至极?” 黑衣人刀锋一转,贴上她的脸颊,“轮得到你多嘴?” “他的武功深不可测,身边更有玄甲卫护卫,硬闯就是送死。” 何况,姜昭宁没说出口的是,你的脑子不足以跟萧启之的媲美。 黑衣人动作一滞,随即杀机更盛。 “完不成任务,一样是死,有何区别。” 闻言,姜昭宁暗想,此人莫非是死士? 那他肯定也是替人办事了。 想来应该是萧启之的仇人。 姜昭宁立刻接话,“当然有区别!” “此局原是死局,但你遇到了我,便有了棋眼。” 黑衣人显然没什么耐心,手掌重重拍在她肩上,“什么死局什么棋眼,老子听不懂!” “是奴婢的错。” 都是萧启之害的,可见前几日与他下棋,对自己迫害极深。 “侠士,奴婢可以做你的内应!” 黑衣人狐疑地打量她,“你不是萧启之的奴婢?” 姜昭宁的眼泪恰到好处地落下。 “侠士有所不知,摄政王府的奴婢,命如草芥。” “奴婢的好姐妹雪莹,不过是打碎了一个杯子,就被发卖去了窑子,至今生死不明。” 黑衣人手中的刀挪开了寸许,但并未完全放松。 姜昭宁见状,暗道有戏! 她故意做出楚楚可怜的姿态。 “奴婢只想活命,不想落得和雪莹一样的下场。” “奴婢只有一个请求。” 黑衣人眉头紧锁,不可置信地反问:“你还有请求?” 姜昭宁重重点头,直挺挺跪下。 “事成之后,求侠士带奴婢离开王府这个吃人的地方。” 黑衣人脸上竟浮现出一抹同病相怜。 “跟我走,未必是好事。” 姜昭宁愣住一瞬,随即解释。 “奴婢只想离开王府,但也不想当死士。” 黑衣人收敛了所有情绪,恢复了冰冷。 “我如何信你?”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我们之间应该还是可以有点信任空间的吧。” 见他眼中还有疑惑,姜昭宁眸光微动,立刻发誓。 “奴婢的好友雪莹被发卖一事,您一查便知,绝无虚假!” 黑衣人陷入了沉默,一向独来独往惯了,还真的很难想象与人配合是什么感觉。 何况,眼前这女子似乎有些狡诈。 姜昭宁缓缓站起,迎上他审视的目光。 “侠士若不信,尽可考验奴婢。” “但凭吩咐。” 黑衣人终于被说动。 “三日后,偷出王府的舆图,后面的事再谈。” 姜昭宁脸上露出喜色,“奴婢遵命。” “你若失手,或是敢耍花样,天涯海角,我必杀你!” 姜昭宁做出受惊的模样,抚着胸口。 “侠士放心,奴婢手无缚鸡之力,也离不开这王府半步,不敢耍花样。” …… 夜宴过半,丝竹之声渐靡。 圣上眼底浮着一层青黑,声音也带了倦意,缓缓开口:“朕有些乏了,先去歇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底下众人。 “这宴会难得,平日你们在京城之中,也难得出来散心,随意些便好。” 话音未落,他已起身走下御阶,径直穿过舞女,在众目睽睽之下,弯腰将一名刚刚承恩的妃子打横抱起。 那妃子惊呼一声,满面羞红地埋首于帝王胸前。 满座皆惊,乐声都停了一瞬。 圣上却恍若未闻,抱着怀中美人,头也不回地离去。 皇后端坐于凤位,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眼前只是一阵风过。 唯有不远处的贵妃,指甲深陷掌心,一张美艳的脸气到扭曲。 底下的大臣们纷纷垂下目光,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杯,好像那里面有什么稀世珍宝。 不得不说,圣上一走,那股压在众人头顶的威压瞬间散去,连空气都轻快了几分。 沈烟忽地从太子身侧站起,裙摆摇曳间,已然坐到了萧启之的左手边。 这一下,萧启之一边是尚未过门的王妃顾冉冉,另一边便是贴上来的沈烟。 沈烟身子几乎靠在他臂上,声音娇软得能掐出水来。 “启之哥哥,听闻城外的星星极美,宴会散了,你陪我去看月亮好不好?” 她说完,目光轻飘飘地扫向顾冉冉,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顾冉冉的身体倏地一僵,缓缓将手中的酒杯放回案上,发出一声轻响。 她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耿耿星河欲曙天,我也想亲眼见证一番。” 萧启之:“……” 他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好似有两百只鸭子在耳畔齐鸣。 沈烟见状不甘心,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语气愈发委屈。 “启之哥哥,就我们两个人去,烟儿还有一份礼物要送你。” 就在这时,萧启之眼角余光瞥见陌书的身影出现在殿角,他眉心微不可查地一蹙。 沈烟还想再说,却被他冷声打断。 “本王过去一趟。” 萧启之猛地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向陌书。 周遭那令人窒息的香风和聒噪总算被甩在了身后。 他眉头紧锁,压低声音质问:“不是让你跟着姜昭宁,怎么回来了?” 第28章 姜二姑娘不见了 陌书心中咯噔一下,暗悔自己不该这么轻易被姜二姑娘打发。 他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地回话:“姜二姑娘说,王爷今夜或许会饮醉,特意让属下回来照看。” 萧启之挑了挑眉,紧绷的下颌线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讥诮,“她哪里是担心本王,分明是怕本王被那两个给生吞活剥了。” 话虽如此,语气里却透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愉悦。 “罢了,也算她一片心意。” “陌书,你即刻回去,继续守着姜昭宁。” 陌书闻言,立刻挺直了胸膛,“是!” 还好,这一关总算是过了。 陌书晃悠悠地回去,没有看到姜昭宁。 只看到地上摔的粉碎的瓷碗,和一滩早已冰凉的醒酒汤。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天灵盖,他心里暗道不妙。 王爷的屁股不能摸,自己的屁股怕是又要遭殃了。 自家主子对姜昭宁的态度,府里无人能看分明。 表面上恨得入骨,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 实际上,旁人若敢动她一根头发丝,他都绝不允许。 姜姑娘不见了,这绝对是一件天大的事。 陌书不敢有片刻耽搁。 他转身就向着宴会那边狂奔而去,那速度比见了索命的厉鬼还要快。 …… 宴会之上,丝竹靡靡,酒气熏人。 沈烟整个人几乎要化成水,挂在萧启之的胳膊上。 她声音娇软,带着炫耀,“启之哥哥,我爹爹不日就要从边关回来了,据说这次又打了大胜仗。” “想必到时候圣上又有恩赏了。” 萧启之听到这话,紧锁的眉头略微舒展,“他老人家身体康健才是头等大事,恩赏倒是其次。” 闻言,不远处的顾冉冉眉梢轻轻一挑,心底划过一丝意外。 她没想到,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竟与手握重兵的镇北候私交如此之好。 这可真是有趣。 这也意味着,即便她是皇帝亲封的摄政王妃,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女子也绝不好对付。 顾冉冉的视线带着毫不掩饰的奚落,落在了萧启之那只被紧紧缠住的胳膊上。 呵,可真是没骨头一样。 “王爷,冬猎之后便是我祖父的寿辰,不知王爷届时可有空闲?” 萧启之心中轻轻一叹,“祖父大寿,本王自是有空的。” 沈烟气的暗中咬紧了牙。 就在这时,陌书像一阵风般冲了过来,俯身到萧启之耳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王爷,姜二姑娘……不见了。” 萧启之脸上的淡漠瞬间碎裂,震惊,暴怒,最终全部化为深不见底的担忧。 他猛地站了起来,声音冷得像冰,“陌书,召集所有玄甲卫!” 他刚要迈步,身形却猛地一晃,双腿发软,竟直直地朝着地上摔去。 “王爷!” 陌书大惊失色,赶紧扑过去将人死死扶住。 沈烟满脸震惊,带着疑惑,“启之哥哥,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传太医?” 顾冉冉也第一次跟她有了同样的疑问,“王爷,可是发生了何事?” 她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摄政王是什么人? 那是能以几千残兵拼掉对面数万精锐,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铁血修罗。 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他惊得站都站不稳。 萧启之此刻哪里有心思理会她们,他一把推开陌书,眼神骇人地盯着他,“走!” 话音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启之哥哥!” 沈烟立刻提着裙摆追上去,然而那两人的速度快得惊人,转眼就消失在夜色里。 她气得在原地直跺脚。 顾冉冉缓缓跟了上来,眼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她瞥了沈烟一眼,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 “看来,你的启之哥哥,有很多比你更要紧的事情。” 沈烟瞬间被激怒,“我与启之哥哥如何,轮得到你来管?” “别以为当上了王妃就能得到启之哥哥的心,你做梦!” “他喜欢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 闻言,顾冉冉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竟真的笑出了声。 笑声戛然而止,她的神情比冬日的寒冰还要冷,嘲弄也越发刺骨。 “可惜了,你的启之哥哥身边,能站着的人只能是我。” “这是圣上赐婚,是皇家的颜面,除非你的启之哥哥连这颗脑袋都不想要了,否则,他身边永远都有我的位置。” “哦,对了,忘了提醒你,将来见了面,你还得恭恭敬敬叫我一声王妃姐姐,你的孩子,也得叫我一声嫡母。” 话音落下,顾冉冉带着胜利者的笑容,仪态万方地转身离开。 只是刚一转身,她脸上的笑意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谁人不知萧启之对沈烟宠爱有加,今日亲眼所见,比传闻更甚。 即便她根本不想要那个男人的心,可身边总有这么一个碍眼的东西晃来晃去,终归是让人糟心。 …… 萧启之踏入临时住处,一股死寂迎面扑来。 地上一片狼藉。 心脏猛地一沉,两种截然不同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一种是担心她遭遇不测,落入险境。 另一种,是她主动弃他而去。 屋内的气压低得令人窒息,寒意顺着人的脊骨寸寸上爬。 陌书垂首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双手甚至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臀部,那是身体在主子盛怒前最诚实的反应。 “王爷,接下来……” 萧启之没有回答,他弯下腰,径直捡起一片最锋利的碎瓷。 他狠狠攥紧拳头,任由那尖锐的边角深陷入掌心。 温热的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冰冷的地面晕开一小片暗红。 尖锐的刺痛让他混沌的头脑清晰了片刻。 “若是她被人掳走,背后之人图谋不小,定会主动联系本王。” 他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可在世人眼中,她不过是王府一个罪奴,谁会用她来要挟本王。” 话音未落,他自己先否定了这个可能。 那么只剩下…… “若是她自己走的……” 这个念头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心脏。 萧启之浑身爆发出骇人的戾气。 心口处传来一阵绞痛,痛到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猛地伸手按住胸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凸起。 眼中翻涌着的是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悲伤与狂怒。 陌书看着王爷这副模样,既恐惧又按捺不住心底的揣测。 他鼓起勇气,用极低的声音问道:“王爷,若是……姜二姑娘真是自己走的,那该如何?” 第29章 奴婢没有要离开 “她一个罪臣之女,绝不敢走官道。” 萧启之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狠绝的冷静。 “这行宫四周,除了山,便是林子,她一个弱女子,走不远。”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 他的指令清晰而迅速。 “以此处为圆心,封锁所有出口,给本王一寸寸地往外搜!” 陌书心头一凛,知道王爷已是心急如焚。 找人这种事,每拖延一刻,希望便渺茫一分。 他不敢耽搁,立刻领命而去。 屋内重归寂静。 萧启之猛地甩手,将那片染血的碎瓷掷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一字一句地低语,那声音里充满了偏执的占有欲。 “昭昭,你最好不是自己走的。” “否则……” 陌书的身影如鬼魅般穿行于营地。 片刻之后,玄甲卫迅速集结。 所有人看到萧启之的那一刻,呼吸都下意识地停顿。 他们从未见过王爷这般模样。 他身上没有半分煞气外露,甚至连眼神都称得上平静。 可正是这种极致的平静,像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让这些身经百战的悍卒胆寒。 萧启之的脸色在跳跃的火光中显得愈发苍白,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却无波无澜。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话音刚落,玄甲卫如同一张黑色的大网,悄无声息地朝着黑暗的山林覆盖过去。 如此大的阵仗,惊动了营地中所有休憩的达官显贵。 帐篷的帘子被一顶顶掀开,探出无数张惊疑不定的脸。 太子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他带着侍从,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与质问。 “启之,深更半夜,如此兴师动众,是出了什么大事?” 萧启之缓缓侧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太子身上。 眉头微皱,这脂粉味可真浓。 “太子殿下受惊了。” “有刺客潜入,为保万全,不得不为。” 太子被他看得心头一跳,还想再问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竟说不出话来。 萧启之的目光已经从他身上移开,重新望向那片幽深的林海。 “殿下安心歇息便是,本王定会护卫周全。” 太子看着他冷硬的侧脸,最终只能压下满腹的疑问,悻悻地转身离开。 厨房之中,姜昭宁正忙碌着。 那个突然闯入的黑衣人撞翻了她刚熬好的醒酒汤,因此只好重新做一碗了。 等他回来,正好可以喝了。 她专心致志地控制着火候,将熬好的汤汁小心翼翼地盛入一只干净的白瓷碗中。 汤色清亮,热气袅袅。 她端着碗,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外面的景象让她脚步一顿。 原本安静的营地,此刻布满了手持兵刃的士兵,火把的光亮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 一股不安的情绪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莫非出事了? 她端着那碗汤,快步朝着萧启之的营帐跑去。 越是靠近,那股肃杀的氛围就越是浓重。 她刚走到主帐前,陌书就跟白日见了鬼,整个人僵在原地。 “姜二姑娘,你去哪里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 这惹不起的祖宗,可算是回来了! 姜昭宁举了举手中温热的托盘,上面放着一碗汤药。 看着他的态度,她一脸莫名。 “给王爷做醒酒汤,大晚上还能去哪?” 话音未落,厚重的帐篷门帘被人从里面猛地掀开。 萧启之裹着一身寒气走了出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一步上前,没有丝毫犹豫,一把将她死死抱进怀里。 力道之大,勒得她骨头生疼。 “你去了何处?” 男人的声音又担心又气愤,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他抱得太紧,姜昭宁手里的托盘应声落地。 “哐当——” 白瓷碗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滚烫的汤汁溅湿了他的袍角,也烫到了她的手背。 她又无辜地重复了一遍。 “去厨房做了一碗醒酒汤。” 姜昭宁的目光扫过四周,那些身披玄甲的卫兵虽然目不斜视,却都竖起了耳朵。 虽然都是萧启之的兵,但是她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伸手推了推他坚实的胸膛。 “王爷,你这是怎么了?” 萧启之这才松开她,却顺势牵起了她的手,径直将她拉进了帐篷。 帐帘落下的瞬间,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突然,他一把甩开了她的手。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刚才的紧张。 姜昭宁默默揉了揉被捏红的手腕,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是又发什么疯。 萧启之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方才那股冲天的戾气却忽然消失了。 他用手撑着额头,疲惫地闭上眼,许久都没有说话。 帐内只剩下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姜昭宁试探着开口。 “王爷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奴婢就先下去了。” 她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门帘时,身后的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萧启之瞬间起身,几步就跨到她身后,铁钳般的手再次抓住了她的胳膊。 “姜昭宁,你是不是谋划着要离开!” 他死死盯着她,眼神里是压不住的惊惶。 说不定这次就是故意试探他的底线。 萧启之越想,心就越往下沉。 毕竟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姜昭宁没有挣扎,只是平静地回望他。 “没有。” “奴婢没有要离开。” “王爷为何这么说?” 萧启之突然语塞。 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 而且他清楚,她母亲还在他手里,她根本不会走,也不能走。 他的视线落到门口那片狼藉上,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你打碎醒酒汤做什么?” 姜昭宁垂下眼睫,声音听不出情绪。 “奴婢不是故意打碎的。” “是有人闯入了。” 萧启之目瞪口呆。 他立刻松开手,目光紧张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确认她毫发无伤。 他这才压低声音,问道:“何人?” 姜昭宁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约莫是个好忽悠的。” 闻言,萧启之的眉头死死皱在一起。 一想到有人闯入,他就有种想要杀人的冲动。 “莫开玩笑,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30章 为求活命,不得不许下承诺 萧启之重重坐回椅中,紫檀木扶手被他指节攥得咯吱作响。 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帐篷内烛火摇曳,将他恼怒的影子拉得修长。 看来玄甲卫确实要好好整顿一番了! 姜昭宁静静看了他片刻,烛光映在她脸上,看不出情绪。 她小心地斟酌着字句,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 “王爷,为求活命,有时不得不许下些空口承诺。” “想来您是能体谅的。” 萧启之猛地抬眼,锐利的目光钉在她身上,直觉她话里有话。 可一想到她孤身面对刺客,竟能毫发无伤地回来。 那股无明火又被一丝心疼与欣慰压了下去。 他喉结滚动,最终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 “你说。” 姜昭宁上前,狗腿子一般地给他续上茶水。 白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两人之间的景象。 她没有就势坐下,而是退回原处,垂手而立。 “为了保命,奴婢与那刺客约定,三日后,奉上王府舆图。” 萧启之端起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他甚至没有去看那杯茶,只点了点头。 “稍后,本王让陌书将舆图给你。” 这下轮到姜昭宁意外了。 她抬起头,清澈的眼眸里满是惊诧。 “王爷就这么轻易给了?” “刺客背后必有主使,王府舆图一旦落入敌手,后果不堪设想。” 萧启之闻言,眉峰蹙得更紧,竟反问她。 “不然呢?你当真打算去盗取舆图?” 姜昭宁坚定地摇头,语气没有丝毫犹豫。 “奴婢从未有过此等想法。” 萧启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审问的意味,“那你预备如何?” “本王问你,若三日后刺客寻上门来,你待如何?等死吗?” “若不是本王问你,是不是都没打算告知本王?” 姜昭宁唇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自信而从容。 “王爷多虑了,奴婢早已想好对策。” “届时画一张假的便是,看那刺客的模样,也并非聪慧过人之辈。” 话音未落,萧启之猛地将茶杯顿在桌上,茶水泼溅。 虽然不烫手,却仍会觉得不适。 他浑然不觉,神情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又夹杂着无法掩饰的担忧。 “愚不可及!” “你可知一旦被识破,便是死路一条!” 姜昭宁却不以为意,依旧是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奴婢没那么蠢笨。” “在王府三年,闭着眼也知道亭台楼阁的大致方位。” “至于暗卫岗哨,本就时常轮换,随意标注几处,他们也无从查证真伪。” 萧启之被她堵得一时语塞。 的确,她说得不无道理。 但他仍旧沉下脸,“此举过于冒险,不可为!” 姜昭宁顺从地点了点头,既然有现成的,她自然乐得省事。 萧启之向后靠进宽大的椅背,整个人陷入阴影里。 只余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能洞穿人心。 “刺客当真那么蠢?” “他凭什么信你不会出卖他?”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冰,砸在姜昭宁心上。 一个受过训练的刺客,若连这点防人之心都没有,恐怕早就死了。 姜昭宁沉默了。 萧启之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嗯?” 姜昭宁心头一虚,低声回道:“其实……奴婢还提了雪莹的事,让他可暗中查探,以作验证。” 萧启之眉眼一挑,竟应允了。 “好,本王帮你安排。” 他紧接着追问,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还有呢?” 姜昭宁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感觉自己所有细枝末节的心思,都被剥得干干净净。 她艰难地开口。 “奴婢还说……” “奴婢还说,若他事成,望他能带奴婢……离开王府。”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道惊雷在萧启之耳边炸开。 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暴戾而疯狂,一种偏执的占有欲破笼而出。 “放肆!” 姜昭宁被他吓得一个激灵,但很快镇定下来,不解地反驳。 “王爷,您方才亲口应允,为了保命说的话当不得真。” “更何况,奴婢若不如此说,恐怕当场就已没命!” “如今奴婢对您坦诚所有,并无一丝一毫的隐瞒!” 她连珠炮似的反问,竟让萧启之滔天的怒火降下几分。 他盯着她倔强的脸,最终只剩下一片无奈。 “我凶你一句,你倒有十句等着!” “非也。” 姜昭宁寸步不让,平静地陈述。 “讲事实,摆道理而已。” 萧启之低沉的笑声在帐篷里散开。 “当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看向她,眼底带着几分玩味。 “三日后,你照旧与刺客碰面,本王倒是要看看,这幕后之人究竟想做什么。” 姜昭宁点头应下。 敌在暗,我在明,处处被动,防不胜防。 若能假意投靠,潜入其中,局势便可逆转。 念头刚落,帐外忽地响起一道尖锐的公鸭嗓。 “王爷可在里面?” 萧启之听到这声音,面色不变。 “秦公公,请进。” 帐帘被掀开,一个手持拂尘的内侍走了进来,正是秦公公。 萧启之的态度不见半分倨傲。 “公公深夜到访,可是营中有事发生?” 秦公公那公鸭嗓子在安静的夜里尤其刺耳。 “王爷,陛下有请。” 萧启之眉梢微动。 这个时辰,皇帝通常早已歇在美人榻上,怎会突然召见他? “敢问公公,陛下所为何事?” 秦公公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 “倒也并非什么大事,陛下想请王爷过去,详说一下刺客之事。” “辛苦公公了。” 萧启之朝陌书递了个眼色。 陌书会意,从怀中摸出一只沉甸甸的钱袋,动作无声地塞进秦公公袖中,顺势搀扶着他转身出去。 帐内重归寂静,姜昭宁却有些苦恼。 “王爷,这事情闹了个乌龙,可怎么办?” “无妨。” 萧启之的语气听不出波澜。 “何况,这也不是乌龙。” 话音未落,他已迈步走出帐篷,只留下一句。 “你先休息吧。” 萧启之走后,帐篷里彻底安静下来。 姜昭宁一夜无梦。 次日清晨,她起身洗漱完毕,没瞧见萧启之的身影,心头竟微微一松。 他不在,倒也省了伺候的麻烦。 她伸手掀开帐门,冷不防看到陌书如同门神一般杵在门口。 姜昭宁着实吓了一跳。 “你在这里做什么?” 第31章 这个丫鬟远比她想象的要难缠 陌书脸上肌肉抽动,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 “王爷吩咐,让属下必须护卫姑娘安全。” “不用了,营地里很安全。” 姜昭宁试图劝说。 可无论她说什么,陌书都铁了心要跟着,一步不退。 她没了耐心,索性由他去了。 “你可以跟着,但是离远些。” 陌书闻言如蒙大赦,赶忙点头。 他的屁股刚挨了板子,那滋味至今记忆犹新。 姜昭宁难得清闲,便打算在营地里四处走走。 此刻营中安静许多,皇帝一行人早已入林狩猎去了。 她信步而行,刚绕过一个拐角,迎面便撞见顾冉冉带着丫鬟走来。 顾冉冉一身白衣,衬得她整个人飘然若仙。 姜昭宁呼吸一滞,想躲已经来不及,只能飞快低下头。 她同时朝后方打了个手势,示意陌书退得更远。 “奴婢见过顾姑娘。” 顾冉冉的脚步停在了她面前,清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 “我们两个,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姜昭宁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们确是旧识,却也仅仅见过一面。 可京中那些好事之徒,总爱将她们二人所作的诗词放在一处比较,评个高下。 她不想让任何人在此地知晓她的身份。 姜昭宁头埋得更低,身子微微蜷缩,双手绞着衣角。 “顾姑娘说笑了。” “您是丞相之女,身份何等高贵,奴婢只是个下人,怎会与您见过。” 顾冉冉眼中的疑惑并未散去。 她盯着姜昭宁的侧脸,似乎想从那轮廓中找出什么。 “真的很眼熟。” 姜昭宁心脏猛地一跳,后背渗出冷汗,她垂下的眼帘遮住了所有惊惶。 “奴婢还有事在身,顾姑娘请自便。” 她福了福身,转身便要走。 话音未落,一只绣着繁复花纹的袖子拦住了她的去路。 顾冉冉站在她面前,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算计。 “不急,我很快就要入主王府了,可对那里的一切都还不熟悉。” “我看你与我投缘,不如陪我走一走。” 姜昭宁心头烦躁,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但对方是未来的王妃,她不能拒绝。 任何反常的举动都可能招来无尽的麻烦。 她只能应下,毕竟一个奴婢没有资格与未来的女主人叫板。 姜昭宁跟在顾冉冉身后,始终隔着两三步的距离,这是一个卑微又安全的界限。 顾冉冉嘴角挂着笑,语气听起来温和无害。 “你是什么时候入府的?” “回姑娘,奴婢入府大概三年了。” “哦?为何入府?” 姜昭宁心里的鼓点越敲越急,面上却平静无波。 “奴婢家中遭了灾,无处可去,幸得王府管事收留,才得以在此安身。” “原来是这样。” 顾冉冉眼底的盘算愈发深沉,她走到前面,停在一棵参天古树下。 “你能在短短三年内,就坐上王爷贴身大丫鬟的位置,想来是个聪明人。” 闻言,姜昭宁的头又低了几分。 “顾姑娘谬赞了,主要是王府里伺候的婢女本就很少。” 这倒是实话。 整个摄政王府,年轻的婢女屈指可数。 顾冉冉被她堵得微微一滞,随即又道。 “人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你觉得呢?” 姜昭宁终于明白了顾冉冉的来意。 这是要拉拢她。 想来是沈烟在宴会上与萧启之的亲密,刺激到了这位未来的王妃。 姜昭宁停顿片刻,小心地斟酌着字句。 “姑娘说的是,摄政王府确实是棵大树。” “奴婢从前在外吃不饱穿不暖,进了王府有衣穿有饭吃,已经心满意足。” 顾冉冉彻底失了兜圈子的耐心,她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直视姜昭宁。 “你与萧启之之间不清不楚,难道就不想往上爬?” “我是未来的王妃,只要你肯站在我这边,我保你日后一个侧妃之位。” “到那时,可就不是吃饱穿暖那么简单了,而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姜昭宁眉头紧紧皱起。 尽管她猜到了顾冉冉的心思,可这番露骨的交易,还是让她感到错愕。 她印象里的顾冉冉,一直如同一朵高洁的白莲,清雅尊贵,不染尘埃。 姜昭宁始终低着头,急切地要与萧启之撇清干系。 “姑娘,这种玩笑万万开不得。” “奴婢与王爷之间清清白白,绝无苟且之事。” “何况,这还关乎奴婢的名节,还望姑娘不要再提。” 这下轮到顾冉冉困惑了。 宴会上,她看得分明,萧启之看这个丫鬟的眼神绝不寻常。 她本以为,所谓的贴身大丫鬟,早已是房里的人。 没想到竟是清白的。 可她绝不会看错萧启之的眼神。 那是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充满了占有和探究。 “你与他当真没发生过任何事?” 姜昭宁不再废话,直接伸出左臂,挽起袖子,露出了那点鲜红的守宫砂。 “姑娘请看,奴婢是清白之身,还望姑娘慎言。” 顾冉冉的视线落在那点红痣上,确认无误。 她心中意外,随即猛地一震。 萧启之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想要一个丫鬟,不过是勾勾手指的事。 他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地占有她,为什么没有? 如此看来,这个丫鬟远比她想象的要难缠。 至少,她在萧启之心中的地位,比一个可以随意占有的玩物要高得多。 顾冉冉心头一阵烦闷,这一个两个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姜昭宁不敢再多待一刻,再次躬身告辞。 “姑娘,厨房还有事等着奴婢。” “王爷打猎就快回来了,若是误了午膳,奴婢担待不起。” 顾冉冉也找不到理由再留她。 “去吧。” 姜昭宁如蒙大赦,立刻转身快步离开,背影带着几分仓皇。 直到走了大概一刻钟,她才敢回头看。 见后面空无一人,身体不自觉地放松了。 短短几句话,竟然让她出了一身冷汗。 心里再次打定主意,定要离萧启之的女人们远一点。 因为心中有事情,她一直都没有看路。 等到反应过来之时,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狩猎现场。 她赶紧侧身躲在了一旁,刚想要离开,听到了一阵喧闹之声。 第32章 当真是连杯茶都倒不好 姜昭宁探过头去。 猎场上人马喧嚣,寒风卷起旌旗的猎猎声响。 无数骏马喷着响鼻。 不少京城子弟身着劲装,谈笑风生,眉宇间尽是飞扬的意气。 人群的最中央,萧启之勒着马缰,身姿挺拔如松。 他只一个侧影,下颌线紧绷,便成了整个猎场唯一的焦点。 姜昭宁看得有些呆了。 眼前的男人沉稳英武,带着一种生杀予夺的压迫感。 这与记忆里那个捧着大捧鲜花,笨拙地送到她面前的少年,几乎是两个人。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看什么。 可她的视线就是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姜昭宁一直试图着从那张脸上找出相同的感觉。 可最终,她失败了。 她只觉得一股湿热,伸手一摸,泪水竟已经模糊了双眼。 场上,萧启之的马下堆满了猎物。 其中几只雪白的狐狸尤为显眼,皮毛在秋日下泛着光。 此次狩猎,摄政王拔得头筹。 圣上龙颜大悦,当场便赏赐了他好些东西。 一群年岁相仿的世家子弟将他团团围住,恭维声不绝于耳。 沈烟提着裙摆,穿过人群走了上前。 她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羞怯。 “启之哥哥,这些白狐是你为我猎的吗?” “我正好缺一件白狐披风。” 萧启之嘴角的笑意温和,却不达眼底。 “若是你想要白狐披风,到时候本王让陌书给你寻一堆成色好的送去。” 沈烟亲昵地抱住他的胳膊,轻轻摇晃。 “谢谢启之哥哥。” 她面上仍旧有几分不快,嘟着嘴。 “但是启之哥哥,你猎的这些白狐成色是顶好的。” 言下之意,她非要这几只不可。 萧启之眼里的笑意淡了一些,依旧维持着耐心解释。 “这白狐需要精心炮制,哪有那么快?” “等到做好披风,恐怕这个冬天都要过去了。” “你放心,本王让陌书好好挑选,定帮烟儿觅得几件披风。” 沈烟的神色这才由阴转晴,开心地笑了。 萧启之伸出手指,虚虚地点了下她的肩膀。 “你啊你,这性子以后谁能受得了。” 沈烟得意地仰起脸,笑容灿烂。 “启之哥哥,往后我都听你的。” 闻言,萧启之轻轻笑了出来,“真是孩子话。” 姜昭宁远远看着这一幕,心里泛起一阵苦笑。 她忽然很后悔,自己为何要鬼使神差地留在此处,看这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戏。 她转过身,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这里,本就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姜昭宁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一座紧挨着萧启之主帐的小帐篷。 因着伺候王爷的贴身婢女只有她一个,所以她也得以独自居住。 她放任自己的思绪飘远,想到了很多已经蒙尘的往事。 小时候,父亲总是把她抱在膝头,给她讲些山海间的奇谈怪志。 他从不让她碰《女戒》那种东西,说那是耽误人、驯化人的玩意儿。 父亲曾说,昭昭,你定要活得像个人样,不要被那些世俗规矩磨平了棱角。 可她看看自己如今的模样。 连她自己都感到厌恶,那股深入骨髓的奴性。 在萧启之面前,她已经慢慢地迷失了自己。 若是人生再无意外,她这一生,便只能围绕着萧启之打转。 他若是高兴了,就赏自己一口糖。 而自己,竟可耻地为了那一口转瞬即逝的甜,心甘情愿地弄丢了自己。 泪水无声地滑落,砸在手背上,冰凉一片。 等她从纷乱的思绪中惊醒,才发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糟糕了! 她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向萧启之的帐篷。 一掀开厚重的门帘,一股冷意便扑面而来。 果然如此。 姜昭宁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敛衽行礼。 “见过王爷。” 萧启之斜靠在主位上,闻声掀起眼皮,目光像淬了冰。 他语带嘲讽地开口。 “呦,本王还以为是哪家的奴婢,竟然如此怠慢主子。” “主人在这里枯坐了三个时辰,连口热茶都喝不上。” 闻言,姜昭宁立刻上前为他倒了一杯茶,声音放得又轻又软。 “王爷,请喝茶。” 萧启之接过茶杯,指尖刚触到杯壁,便不咸不淡地说道。 “冷了。” 姜昭宁只好重新为他倒了一杯。 这次,他又说热了。 她只能再次去倒,可递过去时,不是被说水位深了,就是被挑剔浅了。 萧启之冷冷地看着她忙碌。 “当真是连杯茶都倒不好。” 话虽如此,他终究还是接过了她第四次递来的茶,没有再折磨她,一口饮尽。 姜昭宁见这尊大佛总算喝了茶,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总算是过了第一关。 萧启之将空杯重重放在桌上,整个身子向后靠进宽大的椅子里。 “你这一下午,到底在做什么?” 若不是陌书说她一直待在自己的帐篷里,他几乎要以为她跑了,甚至想亲自过去看一看。 可转念一想,若是自己主动去看她,岂不是显得太过在意。 于是,他便一直等。 没想到一等,就是三个时辰。 姜昭宁哪里敢说真话。 她垂着眼思虑片刻,才低声回道。 “奴婢其实一直在看王府的账本。” “尤其是看那些铺子的账目时,觉得有些趣味。” 怪不得母亲当年那般喜欢做生意。 如今她只是看看账本,竟也看出了不少乐趣。 从那些枯燥的数字里,甚至能窥见每一年的收成好坏,若是仔细观察,确实能发现许多门道。 萧启之眉眼一挑,似乎有些意外。 “喜欢看账本,你便慢慢看,反正王府里多的是。” 他的话锋陡然一转,带上了寒意。 “至于做生意,你就别想了。” “死都别想。” 萧启之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眼神牢牢锁住她。 “别以为本王会放你离开。” 姜昭宁微微一怔,随即恢复了平静。 她本来也从未奢望过他能同意。 因此,她只是恭敬地站在原地。 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仿佛没听到那话里的威胁。 萧启之只觉得满腔的怒火,都打在了一团棉花上,心里越发气闷。 “传膳!” 姜昭宁心里有些意外,这么晚了,他竟然还没有用膳。 等陌书将膳食送来,姜昭宁将之一一摆在桌上。 只有简简单单的两菜一汤。 她摆好碗筷。 “王爷,请用膳。” 话音刚落,她便退后一步,坚定地站在了萧启之的身后。 以往,他从不需要人伺候用膳。 萧启之没有回头,却能清晰地想象出她此刻那副不咸不淡、恭敬疏离的模样。 心里的烦闷愈发汹涌,让他只想狠狠使唤她。 第33章 喂本王吃饭 萧启之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直直地看向姜昭宁。 “喂本王吃饭。” 姜昭宁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王爷,你在说什么?” 她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萧启之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 他没有回避她的视线,反而重复了一遍。 “喂本王吃饭。” 姜昭宁在心里默默吐槽起来。 这哪里是个王爷,分明是个活生生的祖宗。 她压下心底的震惊与不适。 姜昭宁拿起桌上的筷子。 她夹起一块炖得软烂的鸡肉,肉汁饱满。 筷子稳稳地递到了萧启之的嘴边。 她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不咸不淡。 萧启之张开嘴,将鸡肉吃了进去。 姜昭宁的眼中闪过更深的意外。 萧启之一向不喜人伺候,更别说是喂饭了。 今日定是见了鬼了。 她再次夹起了一块菜,动作熟练。 萧启之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便显得自然多了。 他甚至开始享受起这突如其来的喂饭。 帐篷内一时之间变得异常安静,只有偶尔细微的咀嚼声。 就在这时,陌书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他手里抱着好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白狐披风。 陌书的目光刚一触及帐内的景象,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看到自家王爷竟然被姜昭宁喂饭。 他的眼睛瞬间瞪大,惊讶极了。 陌书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帐篷。 萧启之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打断了这份宁静。 他的眼神里闪过被打扰的不悦,戾气瞬间浮现。 “什么事?” 他的声音不咸不淡,却带着一股压迫感。 陌书只觉得自己的屁股可能又要不保了。 他赶紧低垂下头。 “王爷,白狐披风已经找来了。” 姜昭宁的身体瞬间僵硬起来。 她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觉。 却又说不清这种不舒服究竟来自何处。 她心里暗自寻思着。 沈烟在萧启之的心目中,地位应该很高。 刚刚才说的事情,竟然这么快就办好了。 萧启之的视线投向了陌书怀里的披风。 他看到那几件披风的成色都十分不错。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给烟儿送过去,让她自己挑一挑。” “若是她不满意,就再去寻。” 陌书领命,躬身退了出去。 姜昭宁收敛了自己的所有情绪。 她轻声询问:“王爷,可还要吃饭?” 萧启之的用餐兴致已经被彻底打断了。 他没有了胃口。 “撤了吧。” 等饭菜被陌书撤去之后,萧启之开始处理堆积如山的公文。 姜昭宁则安静地站在一旁,一声不吭。 萧启之处理完一份公文,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向她。 “你今日怎么话这么少?” 平日里,她若是看到公文上有不公平的地方。 总是会耐不住性子品评一二。 姜昭宁神色越发平静。 “奴婢的话,一直都很少。” 萧启之放下了手中的公文,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一个奴婢,为何要装腔作势。” 姜昭宁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光亮黯淡下去,心越发冷了。 她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萧启之见她不答,胸口一股无明火陡然升起。 他一把拉过她的手,手下骤然用力,直接把姜昭宁拽进了自己怀中。 姜昭宁哪里抵抗得了这股力道,整个人撞了上去。 萧启之勾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直视着那双眼睛。 那眼睛里盛满了明亮的光,还有未曾熄灭的不甘。 萧启之盯着那双眼,胸中的火气莫名消散了些许,化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这女子的脾气,一向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要硬。 他软了语气。 “你到底在气什么?” 姜昭宁眼波微转,继续否认。 “王爷,你弄错了,奴婢并没有生气。” “只不过,奴婢有些累了,想要去休息了。” 萧启之唇角牵起一个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只余下一片冰寒。 “一下午都在屋内休息,竟然还说累?” 萧启之眼中分明是不信。 姜昭宁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只淡淡道:“王爷,奴婢看了一下午的账本,确实是有些累了,因此可能您觉得话少了些。” 萧启之手下的力气松了。 姜昭宁察觉,赶紧挣脱,重新站在原地,离他大概有七八步远。 心里暗自想着,这距离应该比较安全一点。 萧启之拿起桌子上的公文,视线却并未落在上面。 “白狐披风虽然名贵,但也并不难得。” “若是你也喜欢,到时候烟儿挑剩下的,你也拿几件吧。” 姜昭宁眼底的温度彻底褪去,她低下了头,语气越发恭敬疏离。 “王爷说笑了,白狐披风这等高贵之物,岂是奴婢所能拥有的。” “若是穿出去,说不定要被人指责是偷来的。” “没有相对应的地位,自然也不配拥有白狐披风。” 萧启之脸色骤然沉下,只觉得自己的好意被当成了驴肝肺,只冷冷吐出两个字。 “随你。” 姜昭宁神色平静,站到他身旁,拿起墨锭,慢慢开始磨墨。 她默默数着自己磨了多少圈。 等数到了一百五十六圈后,突然听到萧启之的声音。 “够了,再磨都要起沫子了。” 姜昭宁一看,赶紧放下了手中的墨锭。 “王爷恕罪,奴婢确实有些累了。” 萧启之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觉得以前的她好像也没这么难哄。 一束野花都能让她开心很久。 人心当真易变。 萧启之眼里越发冷淡起来。 “姜昭宁,你是不是以为我还会像以往一样哄着你?” 姜昭宁垂下眼睛,收敛起了所有的情绪。 “王爷言重了,奴婢确实是累了。” “奴婢与王爷之间,并没有多少以前。” 闻言,萧启之瞬间扔掉了手中的狼毫笔,笔杆砸在紫檀木桌案上发出一声脆响。 他嘴角的弧度越发森冷,几乎是一种扭曲的笑意。 “姜二姑娘变脸的绝技真是越发纯熟了。” “我们之间的过往,你难道能否认掉?” “姜昭宁,你给本王记住了,这辈子你好好还债,下辈子说不定还能转世成人。” 第34章 我为何要后悔? 帐篷内的空气越发沉闷起来。 姜昭宁平日里倒是愿意用几分温顺哄着他。 可今日胸口像是被一团湿冷的棉絮堵住,连呼吸都带着滞涩。 “纵使会下十八层地狱,奴婢也从未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她的话音很轻,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萧启之维持的平静。 他握着茶杯的手指骤然收紧,骨节泛出青白。 “姜昭宁,你的意思是你从来没后悔丢下了我?”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颤抖。 姜昭宁抬起眼,眸色清澈得近乎残忍。 “我为何要后悔?” 这句反问彻底点燃了他眼底的最后一丝理智。 疯狂的占有欲与凛冽的杀意交织成一张网,瞬间将她笼罩。 萧启之猛地起身,一步跨到她面前。 他一把掐住了她纤细的脖颈,迫使她仰起头。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廓,话语却淬着冰。 “姜昭宁,本王以为你至少会有点愧疚之心。” 指腹的力道加重,带来一阵细微的窒息感。 “既然如此,本王会折磨你到死!” 姜昭宁的脸上不见丝毫惧色,反而牵起一抹冷淡的笑意。 “我认错王爷就会放了我?” “绝无可能!” 他吼出这四个字,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 姜昭宁眼底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意,那笑意并未到达唇角,便消散了。 “既如此,有何差别?” “何况,我绝不后悔!” 她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在他心上又添了一道新伤。 当年姜家高楼倾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她不过是其中一颗微不足道的蛋。 萧启之能凭赫赫战功坐上摄政王之位,那是他的滔天本事,与她姜昭宁再无半分干系。 萧启之的神色彻底冷了下去,那是一种暴怒之后的死寂。 他松开手,不等她喘息,便拦腰将人抱起。 身体突然的悬空让姜昭宁心里越发慌乱,她挣扎了一下,却被铁臂箍得更紧。 “王爷,奴婢真的很累了。” 她的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疲惫。 “那你就睡!” 话音刚落,萧启之大步走向床榻,将她径直扔了上去。 柔软的被褥并未带来半分安抚,反而让她心跳如鼓。 他紧随其后覆身上床,用身体的重量将她牢牢控制住。 两个人就这么躺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长夜漫漫,极致的对峙与紧绷之后,是同样极致的疲惫。 两个人竟然都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 姜昭宁先醒了过来。 她神色如常地从他臂弯中轻轻抽出身体,动作没有惊动身侧沉睡的男人。 她起身,为他备好盥洗的热水,取来熨烫平整的衣服。 她做着一个合格丫鬟该做的一切。 所有举动都无可挑剔,却也带着一道无形的屏障,清晰又疏离。 姜昭宁刚一动,萧启之从沉睡中惊醒。 可他一直没有动。 只是睁开双眼,目光落在她忙碌的身影上。 昨夜的话语,心口仍有隐隐作痛。 他抬手,不自觉地按住胸口。 眼底深处,悲伤如墨色般晕开。 姜昭宁忙完所有,视线触及窗外天色。 她心头掠过一丝意外。 她快步走到床榻边。 指尖轻触他的肩头,她低声唤道: “王爷,时辰不早了,该起来了。” 萧启之应声而起。 两人心照不宣,默契地避开了昨夜的一切。 姜昭宁伺候他洗漱。 萧启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复杂难辨。 心中又是悲伤又是痛苦,几种情绪交加,异常折磨人。 他收回了目光,淡淡道:“明日便是你与刺客的会面之期了。” “本王公务繁忙,你自行小心便是。” 姜昭宁动作微顿。 她垂下眼帘,轻声应道:“奴婢省得。” 帐外,沈烟的声音突然响起。 她未等通报,便径直推门而入。 视线触及一旁的姜昭宁,她的眼底掠过显而易见的不悦。 她开口问道:“启之哥哥,你就只有一个丫鬟吗?” 萧启之眉梢轻挑,语气带着几分揶揄。 “本来有两个,可惜了。” 沈烟心中闪过那个被发卖的丫鬟。 她不再多言,毕竟王爷身边,总该有人侍候左右。 何况,嬷嬷让她别轻举妄动,她也只好无视了。 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日,定要将这碍眼的奴婢除去! 姜昭宁心头泛起一抹悲凉。 雪莹一条鲜活的生命,在他们口中却成了闲谈的笑料。 她垂下头,默默退到了一侧。 沈烟在萧启之面前转了一圈。 她带着几分期待,问道:“启之哥哥,你有没有觉得我今日有什么异常?” 萧启之随意扫了几眼。 直接摇头否认,能有什么异常? 沈烟握住他的手臂,语气带着撒娇。 “启之哥哥,你好笨哦,我换上了你送的白狐披风。” 话音未落,她便轻快地转了几个圈。 “好看吗?” 萧启之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轻声应道:“好看,往后本王多送你几件。” 沈烟立刻欢呼起来,声音甜腻。 “多谢启之哥哥,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姜昭宁默默地退后了一步,看了一眼那件披风。 披风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在冬日微弱的阳光下泛着一层柔润的光泽。 想来定是很暖和吧。 萧启之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她身上,心口莫名堵地难受。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竟想让沈烟把披风脱下来。 可理智迅速回笼,他内心不由得觉得好笑,他为何要在乎一个奴婢的心情。 沈烟得意扬扬地转了几圈,拉着萧启之的手臂摇晃。 “启之哥哥,今天带我去打猎好不好?” 萧启之有些犹豫,“外面天寒地冻的,小心受了风寒。” 沈烟不以为意地又转了一圈,“启之哥哥你送的白狐披风可暖和了,怎么会受冻。” 她下巴一抬,指向姜昭宁,眼里的得意快要溢出来。 “让她也跟着,正好可以伺候我们。” 闻言,萧启之竟有些心动。 从来冬猎开始,她就一直躲在屋子中不出门。 后又遇到刺客,出门散散心也是好的。 “好吧。” 姜昭宁心底一片冰凉,从头到尾,他都没有问过她一句。 也对。 她只是一个奴婢而已。 第35章 姜昭宁! 逃吧! 萧启之带着沈烟走出了帐篷,姜昭宁跟在后面。 “陌书,去找一匹温顺的马。” 话音刚落,沈烟就跳脚了。 “启之哥哥,我的骑术早就练好了,我要骑战马!” 萧启之立刻否定,“战马烈性,不是你能驾驭的,万一受了伤,本王没办法跟侯爷交代。” 沈烟却不依不饶,萧启之眉宇间染上烦躁,终是松了口。 “行,就用战马,但你必须时刻跟在本王身边。” “多谢启之哥哥。” 没多久,陌书就牵来一匹高头大马。 那马身形健硕,肌肉线条流畅分明,一看便知是久经沙场的悍马。 沈烟立刻翻身上马,动作虽然有些吃力,但到底还是稳稳坐了上去。 萧启之眸中划过讶异,“烟儿,这倒是难得,京中女子可没几个会骑战马的。” 沈烟下巴高抬,双眼亮得惊人。 “镇北侯府以军功起家,我是侯府之女,自然不是寻常女子能比的。” 萧启之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他转头看向姜昭宁,向她伸出了手。 姜昭宁却连退几步,恭敬地垂下头。 “奴婢身贱,不配与王爷同骑一匹马。” 萧启之眼底掀起狂风骤雨。 他冷笑,“你别不识好歹!” 沈烟眼底掠过寒芒,语气却越发柔和,“启之哥哥,要不我跟她共骑一匹好了。” 萧启之迟疑了。 “启之哥哥,我骑马技术可好了。” 姜昭宁心中微动,不知道这女人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萧启之看了看姜昭宁,心里盘算着,自己只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想来也出不了什么事。 他终于点了点头。 “烟儿,你慢一些,她不会骑马。” 姜昭宁心中再不情愿,眼下的情形也由不得她拒绝。 她在陌书的搀扶下,故意颤巍巍地爬上了马背。 沈烟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但这厌恶稍纵即逝。 自己是何等高贵的人,如何能跟一个贱婢同骑一匹马。 先忍她一次,等下事情才好玩。 姜昭宁骑在马上,感受着耳畔掠过的微风,心情莫名舒畅。 她其实是会骑马的。 母亲曾让兄长教过她,想来那个时候,母亲便存了撮合的心思。 马蹄轻踏在湿润的草地上,姜昭宁的思绪不自觉地飘向了远方的母亲。 萧启之的目光在她们二人身上短暂停留。 “出发吧。” 他的马走得很慢,几乎是在林间信步。 沈烟脸上写满了不悦,她用马鞭指了指远处的密林。 “启之哥哥,快一点吧。” 萧启之的视线始终落在前方,语气闲适得不像话。 “现在还有些露重,晚点再快,小心露水湿了你的衣裳。” 三人两骑,悠悠地晃到了林子边缘。 萧启之并未打算带她们深入。 这并非出于对危险的担忧,这片林子早已被他的人清扫了无数遍,连只苍蝇都很难飞进来。 心里主要是怕她们两个摔下马。 萧启之的射术极为精湛,不过片刻功夫,马鞍旁就挂上了不少山鸡野兔。 “烟儿,等会儿让厨房给你炖鸡汤喝。” 沈烟看着那些猎物,眼神里透出几分热切。 “启之哥哥,让让我,我也要!” 一行人又往里走了些许,沈烟的眼睛忽然一亮,看到了一只灰兔,她手忙脚乱地搭起了弓箭。 “嗖。” 箭矢擦着兔子的尾巴飞了出去,深深钉入泥土。 沈烟气的脸颊鼓起,对着那只受惊逃窜的兔子自言自语。 “今天跟你杠上了!” 她娇喝一声“驾”,身下的马匹瞬间向前窜出。 萧启之心中一急:“烟儿,慢点,我帮你打。” 姜昭宁看着她毫无顾忌冲出去的背影,心头微微一紧。 这怕不是想借着追兔子的名义,故意摔死她吧。 她的身体始终保持着戒备,手指已经悄然扣紧了缰绳。 若是真到了紧急关头,她必须抢过控制权。 萧启之也瞬间夹紧马腹,催马跟了上去。 然而山林地势复杂,沈烟又是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一时之间,他竟真的追不上。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 沈烟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她飞快地拔下发间的簪子,趁着姜昭宁戒备前方的瞬间,用尽全力狠狠扎向马脖子。 扎的地方很隐秘,在鬃毛,根本不会有人注意。 做完这一切,她自己则顺势向一侧摔了下去。 姜昭宁本已做好了应对她推搡的准备,却没料到她竟会选择自伤。 电光石火之间,马匹吃痛发狂,她立刻死死攥住缰绳,试图控制这头失控的坐骑。 萧启之看着那匹载着姜昭宁远去的惊马,双目几乎要撕裂开来。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沈烟。 “陌书,带烟儿回去。” 话音未落,他便要催马去追。 沈烟捂着自己的手臂,声音里带着哭腔:“启之哥哥,她推我,我受伤了!” 萧启之端坐马上,连低头看她一眼都未曾,神色愈发冷淡。 “传太医!” 他从怀中取出一支响箭,猛地冲向天空。 尖锐的哨声划破了林间的宁静。 下一刻,他双腿用力一夹马腹,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飞奔出去。 响箭一出,他早已密布在林中的玄甲卫便会从四面八方合拢。 姜昭宁,你插翅难飞! 沈烟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气得在原地狠狠跺脚。 “启之哥哥!” 可萧启之早已经没听到了。 姜昭宁努力牵住缰绳,控制了许久都控制不住。 心里咯噔一声,莫非沈烟在马上动手脚了? 可这马是萧启之带来的。 应该不会有问题才对。 她索性扔掉了缰绳,整个人紧紧抱住颠簸的马脖子,等待马的体力耗尽。 大概一刻钟后,那疯狂的速度才终于慢慢停了下来。 姜昭宁直起身子,重新攥住了缰绳,彻底控制了这匹烈马。 她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密林。 左右都荒无人烟。 姜昭宁心头突然涌起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若不然,就骑着这马逃吧!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便再也无法遏制。 它像潮水般,瞬间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了。 姜昭宁! 逃吧! 逃得远远的! 没有萧启之,没有沈烟,没有顾冉冉! 第36章 伤筋动骨一百天 她猛地一拉缰绳,双腿夹紧马腹,马儿再次奔跑起来,速度越来越快。 若是她能日夜兼程,想来定能比萧启之早一步抵达岭南。 到时候将母亲偷偷接出来。 届时,天高海阔,总有她们母女的容身之所。 姜昭宁的脸上浮现出难以抑制的欣喜,仿佛幸福的生活正在跟她招手。 突然,一只鸟从头顶的天空疾速飞过。 姜昭宁的动作瞬间僵住,所有狂热的念头被一盆冷水浇灭。 理智回笼。 她再快,快得过萧启之手中的鹰隼吗? 怕不是她人还没到岭南,母亲早就被萧启之的人控制起来了。 不,她绝对不能给母亲带去任何危险。 不仅如此,她还不能引起萧启之的丝毫怀疑。 若是她跟这匹马一起出现,定会引起怀疑。 她一个不会马术的弱女子,如何能控制一匹疯马! 姜昭宁找准了一处柔软的草地,心一横,身体狠狠地朝着侧方摔了下去。 然而地上有一块石头,正好碰在她的胳膊处。 她忍着剧痛从地上爬起,左臂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可现在她也没办法处理。 姜昭宁走到马前,轻拍着马屁股。 “可惜了,这次不能跟你一起离开。” 话音刚落,她便重重拍了一下马臀,眼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羡慕。 “走吧!” 马儿长嘶一声,瞬间飞奔起来,消失在密林深处。 姜昭宁看着远去的马匹,心中离开的念头越发清晰起来。 她轻轻叹了口气。 不知道自己何时能离开王府这个华丽的牢笼。 萧启之对自己的恨意,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够消除。 做完这一切,姜昭宁就势坐在了地上,安静等着萧启之的出现。 还没多久,她就看到一个身穿黑衣的人影穿过树林。 她心中闪过恐惧,这人不会又是什么杀手之类的吧。 那黑衣人也看见了她,径直冲着她走了过来。 姜昭宁立刻开口:“侠士,我什么都没看见。” 黑衣人明显愣了一下,随后目光落在她的衣服上。 “你是王爷府里的丫鬟?” 闻言,姜昭宁瞬间就明白了,这人是萧启之的人。 心里再次无比庆幸,好在自己并未真的逃跑。 说不定,她连这片林子都逃不出去。 她赶紧点了点头,露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我被疯马甩了下来,手臂好像受伤了。” 那黑衣人眉眼一挑,从怀中取出一物,冲着天空发出了一支响箭。 尖锐的哨声再次划破了林中的寂静。 没多久,萧启之骑着马急匆匆地来了。 他看到狼狈坐在地上的姜昭宁,语气之中透着一股自己都没察觉的着急。 “可有哪里受伤?” 姜昭宁眼里露出恰到好处的委屈,用目光示意自己动弹不得的左臂。 “手臂,可能断了吧。” 萧启之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她面前,亲自检查了一下她的手臂。 骨头错位的触感清晰传来,确实好似断了。 他立刻命人找来了干净的树枝,用布条将她的手臂小心地固定起来。 姜昭宁眼里露出感激:“多谢王爷。” 萧启之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墨色的眼瞳里翻涌着很复杂的情绪。 是她完全看不懂的情绪。 姜昭宁心里有些发虚,觉得心中那个逃跑的念头是不是被他拆穿了。 突然,萧启之上前一步,在她反应过来之前,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他自己利落翻身上马,将她稳稳地放在身前。 “驾!” 马儿策动,往前走了。 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 姜昭宁被他圈在怀里,心里更加发虚,开始没话找话。 “王爷,你是专门来找奴婢的吗?” 萧启之始终没有说话,她也渐渐没了说话的心思。 萧启之带着她直接去找了随行太医,抱着人就闯了进去。 “太医,帮她看看。” 太医正好在替沈烟手上的擦伤包扎。 沈烟看到萧启之竟然抱着姜昭宁进来,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这个贱人命可真大。 沈烟倏地站起身,声音尖锐。 “启之哥哥,你,你为什么抱着她!” 太医充耳不闻,赶紧起身要行礼。 “下官见过……” 话还未说完,便被萧启之不耐烦地打断了。 “快来看看!” 萧启之将人小心地放在床榻上,太医立刻上前诊脉。 “王爷,无须担心,只是手断了而已。” 萧启之不可置信地重复,声音不自觉地越来越高。 “只是手断了……而已?” 太医被他骇人的气势吓得瑟瑟发抖,赶紧找补。 “不是,下官的意思是这……” “这急救措施用得也很好,处理得当,不会留下病根。” 萧启之的神色这才缓和下来。 太医手脚麻利地帮姜昭宁重新处理好伤处,包扎妥当后,找了个机会瞬间溜走了。 萧启之看着床上一脸苍白的姜昭宁,又看看旁边怒气冲冲的沈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说,到底怎么回事!” 沈烟立刻伸手指向姜昭宁,眼泪说来就来。 “启之哥哥,她推我,我才不小心掉下去的。” “我当时在前面,很专心地追兔子,可是马突然受惊,我感觉到背后一阵推力。” 话音刚落,沈烟便楚楚可怜地举起自己包扎好的手臂,哭得梨花带雨。 “启之哥哥,我好痛。” 萧启之看着她的手臂,眼里露出一丝无奈。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几日可要注意了。” “不要做这么大的动作,留下病根就不好了。” 沈烟肩膀轻颤,泪珠顺着脸颊滚落。 “启之哥哥,我听你的,但你要为我做主。” “都是这个贱婢推我的!” 萧启之眼神疑惑地看向姜昭宁,质问道:“为何要推烟儿?” 姜昭宁目瞪口呆,嘴角带着冷笑。 “萧启之,真没想到你竟然如此不分黑白。” “我以为你开口的第一句,会问有没有推沈烟,没想到你是问为何会推。” “怎么?在你心目中,我是会伤害沈烟的人?” “一个奴婢,一个侯府千金,我又有什么能力去伤害她?” 沈烟眼里寒光一闪,她迅速走上前。 “不是你推的是谁推的?” “当时,就是你在我后面!还有你一个贱婢而已,我我我的!真刺耳!” 姜昭宁冷冷一笑。 “沈姑娘教训的是。” “但奴婢想问姑娘一句,奴婢不会骑马,在马受惊的情况下,奴婢为何要推你?难道是要自己找死?” 第37章 这么久了你依旧学不会一个退字 沈烟被怼得哑口无言,脸上怒意更加明显。 她冷哼一声。 “谁知道你到底装的什么鬼心思!” 萧启之眉头微微皱起,这件事情最主要的就是没有证据。 两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 可两个人,一个从未对自己说谎。 另一个连山盟海誓都能轻易毁约! 萧启之眼睛狠狠地盯着姜昭宁,眼中还有着一丝探究。 “那本王问你,马为何会受惊?” “还有,那匹马呢?” 若是找到了那匹马,说不定能在马上找到什么线索。 闻言,沈烟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但她转念一想,这马应该是找不回来了。 于是,心里安定了。 姜昭宁不知道马为何会受惊。 当时,她坐在后面,没看到沈烟有何不对劲的地方。 但一定只是她没发现而已。 “马为何会受惊,自然是因为有人动了手脚!” 闻言,沈烟瞬间就炸了,她几乎是用手指着姜昭宁。 “你一个贱婢,竟然还敢污蔑我了!” “你的意思是我动了手脚?你倒是说说看,我动了什么手脚。” 沈烟再次举起自己的胳膊,放在萧启之的面前。 “启之哥哥,你知道我最怕痛了。” “难道,我自己把自己摔下马吗?” 萧启之只觉得有些头疼。 “好了,烟儿,放心,这件事情本王会彻查到底的,到时候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闻言,沈烟脸上愤怒依旧。 看来,这贱婢在他心目中的分量确实比前面那个要重! 她都以身入局了,没把那贱婢摔死不说,萧启之还要查! “查!还查什么查!” “启之哥哥,你不帮我吗?难道你觉得我在说谎吗?” “别人或许我可以骗他欺他,可是对你,我永远不会耍小心思的,难道你不清楚吗?” 沈烟气的胸口起伏。 她眼里的泪水掉落很多,一滴一滴砸在萧启之的衣服上。 萧启之闭上了眼睛,看了一眼姜昭宁,再次质问道:“你可有为自己辩解的?” 闻言,姜昭宁目瞪口呆,她刚才所说的一切,他都没有听进去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萧启之,你心里既然已经给我定了罪,为何又要问我!” “我最后告诉你,我不屑伤害沈烟!” 沈烟从萧启之身后探出头。 “你会不会伤害我,你心知肚明!” 萧启之轻拍她的肩膀,“烟儿,好了!” 他看向姜昭宁。 “在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你必须待在这里,一步都不能离开!” 沈烟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姜昭宁眸光黯淡,看向萧启之,力求一个公平。 “既然两人无法自证,凭什么她能走,而我要被关在这里!” 萧启之伸手捏向自己的额头,突然觉得有些嘲讽。 这硬脾气当真是惹人厌烦。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之时,眼睛里面很冷漠。 他冷笑。 “这么久了你依旧学不会一个退字。” “本王且问你,一个奴婢也配跟侯府之女相提并论?” 闻言,姜昭宁脸色异常平静。 “奴婢懂了,王爷是想以权压人。” “既如此,奴婢认了。” 说完后,她不卑不亢地站在了原地,直接赶人了。 “这里污秽之地,难免沾了两位贵人的脚。” 沈烟拉着萧启之的胳膊,特别得意地看向了姜昭宁,仿佛是一个胜利者一样。 等所有人走后,姜昭宁的泪水才开始慢慢掉落。 她根本没有哭出声音,只是抬眸间,眼泪早已经止不住了。 …… 萧启之带着沈烟从帐篷之中走出来,微微叹了一口气。 “烟儿,没想到让你受伤了。” 他眼里深处藏着一丝探究。 沈烟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启之哥哥,只要能在你身边,什么我都不怕的。” “烟儿,本王知道你的心思,可本王是一个粗人,配不上你。” 闻言,沈烟用另外一只完好的手紧紧抱住了萧启之。 “启之哥哥,我只希望能一直在你身边,别推开我好吗?” 萧启之看到她的手,眼里闪过深思。 他伸手慢慢地推开了她。 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打破了方才的温情。 “烟儿,本王平生最恨别人欺骗。” “本王不介意人坏,可本王介意亲近之人的欺骗!” 话语如冰,砸在沈烟心上。 她吓得一哆嗦,身体僵硬,却强撑着没有后退。 “启之哥哥,我不会骗你的。” 萧启之忽然又温和下来,轻拍她的背。 “手伤了,切记要让丫鬟伺候,别自己动手。” “你性子好动,可千万别加重了。” 沈烟离开之后,萧启之眼神越发冷漠起来。 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那道纤弱的身影消失在风雪里。 “陌书,你觉得哪个人在说谎?” 闻言,陌书不自觉地缩起了屁股,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斟酌着语句,每一个字都说得小心翼翼。 “其实,要想知道真相,还是要找到那匹马。” “属下挑选的战马,虽然威风凛凛,但其实是很温顺的。” 他犹豫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 “所以,它不会无缘无故受惊的。” 萧启之阴恻恻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比外面的风雪更冷。 “那还不快去查!” “是!属下一定将此事查个明明白白!” 陌书轻轻舒了一口气,刚想要离开,便听到王爷的声音再次响起。 “记得给她送饭送药。” “看看她还需要什么,无论什么都给她取来!” “还有,帐篷里冷,炭盆多放置一个。” 陌书微微挑眉,心底划过一丝讶异,赶紧躬身退下去了。 王爷这做得又不让姜姑娘看到,哎,路还长着。 他准备了温热的饭菜与伤药,便急匆匆地端到了姜昭宁这边。 他掀开帘子,带起了一股刺骨的冷意。 姜昭宁冷不住打了一个颤抖。 见状,陌书赶紧道歉。 “姜二姑娘,真是对不住。” “这里竟然没有燃炭盆!属下马上就命人送来。” 话音刚落,他放下了手中的饭菜和药。 姜昭宁走过来坐在了桌子旁,脸上浮现一丝苦笑。 “感谢你这个时候还记得我。” 陌书错愕一笑,摇了摇头。 “姜二姑娘,你误会了,是王爷命属下带来的。” “王爷特意交代属下,定要好好伺候姜二姑娘,若是有缺的,属下一定给你置办。” 第38章 只要你对本王说实话 姜昭宁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了不少。 陌书眉眼一挑,轻声劝道。 “姜二姑娘,凡事不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何况,王爷已经命我查清楚这件事情了,到时候就会水落石出。” “你就可以从这里出去了。” 姜昭宁眼中闪过诧异,视线落在了桌子上的饭菜上。 陌书说得对,她还不能倒下。 她慢条斯理地开始吃起来,动作优雅却坚定。 “你信我?” “自然。” 姜昭宁眼中浮现出一抹复杂之色。 “为何?” 陌书的劝告里带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姜二姑娘,王爷是一个心软的人,你为何每次都是与他硬碰硬呢?”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她毫无波澜的神情,又迅速垂下眼帘。 “这俗话说,化百炼钢为绕指柔,以柔克刚……” 姜昭宁阴恻恻地看过去,话语里尽是调侃。 “想来,陌书首领定已经子女绕膝了吧。” 陌书的表情凝固了。 他嘴角微微一抽,果然是两口子,连编排人的话都如出一辙。 他收好了碗筷,又确认屋内的炭盆将整个屋子都熏得暖融融的,才转身离开。 “姜二姑娘,趁此机会好好养伤吧。” 姜昭宁冲着他点了点头,无论如何,她对陌书还是感激的。 等陌书走了之后,屋子里只剩下炭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声响。 姜昭宁百无聊赖,便一个人坐在桌案后面,练起了字。 她有些庆幸地想到,幸亏伤的是左手,否则,还真不知道怎么打发这漫长的时间。 从小,她就是临摹父亲的字。 因此,她并不爱写那些娟秀工整的梅花小楷,反而偏爱笔走龙蛇的行书。 萧启之掀开帘子进来,一股暖意扑面而来,让他紧锁的眉头稍微舒展。 只不过,当他看到那正在写字的某人时,眉头反而更加紧皱了。 他放轻脚步慢慢走过去,视线落在纸上,看到上面竟然写的都是他的名字。 他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诧异。 然而,心底深处却滋生出一股喜悦,让他的嘴角怎么压也压不住。 “你这是在做什么?” “练字急于这一时?你的手不要了?” 话音刚落,他拿起桌子上的字,语气变得明细轻快,充满了揶揄。 “写本王名字做什么?” 姜昭宁哪里想到他会杀个回马枪,心里猛地一惊,赶紧伸手想要抢过那张纸。 萧启之眉眼一挑,手腕轻扬,便将那纸张放得更高了。 两人本来就有身高差距,姜昭宁怎么抢都抢不过来。 反复的动作反而多次牵扯到了受伤的手臂,疼得她龇牙咧嘴。 萧启之立刻发现了她的异样,将纸张轻轻放在了桌子上,再次询问。 “为何写本王的名字。” 姜昭宁一把抢过那纸张,毫不犹豫地凑到蜡烛上面,看着火苗将墨迹吞噬。 她低头告罪,声音听不出情绪。 “王爷赎罪。” 萧启之心情显然不错,也不打算继续追问了。 “若是下次想写本王的名字,可以光明正大地写,何必如此偷偷摸摸。” 他的视线触及到她被纱布包裹的胳膊时,心里微微揪了一下。 “伤筋动骨一百天,好好休息。” 姜昭宁闻言,心底不知为何升起一股郁气,连带着屋子里的暖意都变得烦闷。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毫不掩饰其中的嘲讽。 “王爷,您可真是大忙人。” “连安慰人的话都是一模一样。” 萧启之微微一噎,他只是单纯知道断骨的滋味有多难熬。 听到她的话,眼里清晰地闪过了一丝受伤。 但这受伤的情绪转瞬即逝。 萧启之捏了下自己的眉心,随后手撑在桌子上,身体猛地往前靠,瞬间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他目光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开口。 “对此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姜昭宁,本王现在给你一个机会。” “只要你对本王说实话,无论你做了什么,本王都保下你。” 姜昭宁坐回到了椅子上,将背完全靠在椅背上。 她双手抱胸,嘴角的戏谑愈发明显。 “王爷,硬的不成,你是想用软的来让奴婢招供?” “可惜了,事情不是奴婢做的。” 萧启之收回了视线,也收回了身上所有的压迫感,遮掩了心中翻涌的情绪。 “那就好。”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姜昭宁,若是让本王查出来你骗我,我会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那种被欺骗的滋味,他是再也不想忍受了。 姜昭宁眼中带着冷意,嘴里好似淬了毒一般。 “难道奴婢现在不在地狱里?又何惧什么下地狱!” 萧启之身体瞬间僵硬,胸口微微觉得有些窒息。 他只低下了头,语气里透着一股难过。 “可本王为何觉得那么快活。” 见到了她,心中总是欢喜的。 姜昭宁眼波微转,嘴角冷意更加明显。 “若是奴婢在王爷的位置,自然也觉得很快活。” “左拥王妃,右抱沈烟,日子怎么能不快活?” 萧启之瞬间呆愣,愤怒从心底滋生,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你找死!” 因为速度太快,立马牵扯到了她身上的伤口。 姜昭宁眉心微微皱起,痛呼出声。 萧启之见状,立刻放松了手下的力气。 “此事本王会查清楚,在没查清楚之前,你不能离开。” 姜昭宁刚想伸手抚摸那受伤的手,便被萧启之一把握住。 “痛也要忍着,现在是在长骨头的时候,若是长歪了,还得把手打断重新长。” 姜昭宁本不想理会,经过他这么一说,突然就被吓住了。 她确实没有勇气再断一次。 萧启之看她老实了,重新检查了下她的手臂,见固定得挺好。 心里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他命人将公文带来,开始自顾自地处理起公文。 见状,姜昭宁眉头死死地皱在一起,莫非他今晚要在此处。 可他的帐篷明明更舒服。 而且,这里只有一张床榻,可不像他的帐篷之中,有一张床一张床榻。 思虑了一会儿,姜昭宁小心翼翼地开口。 “王爷,今晚您是要在此处歇息吗?” 萧启之从公文之中抬起头,眉眼一挑。 “有何不可?” 第39章 爱情怎么能容得下欺骗呢 闻言,姜昭宁瞬间提高了声音,重复道:“有何不可?” 他若是歇息在此处,那自己怎么办。 自己难道要睡在地上吗。 明明他有帐篷,为什么非要来此处。 难道是为了陪自己? 姜昭宁软了语气。 “王爷,这里是关押奴婢的地方,您在这儿,着实有些不合适。” 萧启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若是本王不在这里,半夜你逃跑了怎么办?” 原来如此。 姜昭宁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外面天罗地网的,她一个弱女子,在无外人的帮助下,是决计不可能逃跑的。 她指了指床,“可是王爷,此处只有一张床榻,您身材高大,怕是会睡不舒服。” 萧启之这才知道她肚子里在计算着什么。 心里却有些郁闷起来,只淡淡道:“心里有什么便说什么。” “你去床上睡吧,本王要处理公务。” 姜昭宁早已经很累了,闻言,索性也就不管他了,和衣睡在了床榻上。 萧启之看到她睡着了,嘴角才露出一丝克制的笑意。 只不过这笑意没保持多久,陌书就急匆匆地进来了。 萧启之瞬间示意他噤声。 陌书低下头,压低了声音。 “王爷,马找到了。” “出去说。” 话音刚落,萧启之率先走出了帐篷。 那匹马被人牵着,浑身都是泥泞与刮痕,显得狼狈不堪。 萧启之刚靠近,便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他诧异地看向陌书,后者低下了头。 “王爷,伤口在鬃毛那边。” 萧启之伸出手轻轻摸着马脖子,能感受到血液干涸的硬块。 他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时,眼里竟然是一股庆幸。 “还好她没有骗我。” …… 帐内燃着安神香。 馥郁的暖意与帐外割裂出两个世界。 “姑娘,不好了,马找到了!” 双红掀开厚重的毡帘,带着一身寒气冲了进来。 魏嬷嬷正用指腹将温润的香膏子匀开,准备为沈烟涂抹。 听见这声喊,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声音却冷了三分。 “天塌下来都有侯爷顶着,你这火急火燎地做什么!” 双红的腿一软,立刻跪倒在地,额头紧贴着冰凉的地面。 她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是奴婢错了,姑娘,王爷找到马了。” 沈烟原本闭着的眼睛倏然睁开。 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最后一丝困意被惊恐彻底吞噬。 她一把攥住魏嬷嬷的手腕。 温热的香膏沾了她满手,她却感觉不到。 “嬷嬷,怎么办!” 魏嬷嬷心里无声地叹息。 她原本不知道出了何事。 可沈烟自从萧启之那里回来,就没了往日的鲜活,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 她一问,才知道这桩祸事。 她立刻就安排双红去外面盯着,若是马没找到,一切都好说。 若是找到了,就必须立刻想出对策。 魏嬷嬷反手轻轻拍着沈烟冰凉的手背,声音沉稳。 “不急,好在我们也算是有了先机。” 沈烟的身体却在发抖,恐惧从心底最深处蔓延上来,攫取了她所有的思绪。 “嬷嬷,怎么办,怎么办?” “启之哥哥刚跟我说过,他不怕我人坏,但是最讨厌我欺骗他。” “如今被他抓个正着,他肯定是对我失望极了。” 她声音里的绝望几乎要凝成实质。 “他对我失望了,会不会,会不会就不会宠着我了。” 魏嬷嬷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划过疼惜。 “姑娘,没事的。” “一则侯爷对王爷有恩,二则你去认错,总能得到王爷原谅的。” 沈烟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稻草,眼中迸发出一点光亮。 “真的吗?” “如果我认错,启之哥哥会原谅我?” “王爷待姑娘这般好,定会原谅你的。” 魏嬷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何况,王府与侯府关系密切,绝不会因这事伤了和气的。” 沈烟的眼泪却滚了下来,砸在锦被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可是这样子,我在启之哥哥面前形象就毁了。” 魏嬷嬷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变得严肃。 “马匹上有伤痕,这是铁上钉钉的事实。” “王爷是何许人也,找到了马匹定然已经知道了真相。” “姑娘,为今之计,化被动为主动,你去找王爷吧。” “去忏悔,说你刚才被吓住了。” 沈烟红着一双眼,泪水还在流,眼底的光却越来越亮。 “嬷嬷,我按照你说的去做。” 她抓起一旁的帕子胡乱抹了把脸,掀开被子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魏嬷嬷心中担忧,也赶紧披上外衣跟了出去。 夜风清冷,吹得人头脑发醒。 刚走到半路,便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正慢悠悠地踱步过来。 是萧启之。 沈烟的脚步顿住,随即哭着迎了上去,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见过启之哥哥。” 萧启之嘴角挂着一抹笑。 那笑意却未曾抵达眼底,让他的面容看起来有种疏离的冷漠。 “今日怎么这么多礼了。” 闻言,沈烟积攒的情绪彻底爆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落下。 她哭的肩膀一抽一抽,精致的脸庞上满是泪痕,看起来脆弱又可怜。 哭了许久,她才慢慢停了下来。 她抽抽搭搭地开口,声音嘶哑。 “启之哥哥,刚才我回去后,想了很久,决定对你坦白。” 萧启之眉眼微挑,似乎来了点兴趣。 “你要坦白什么?” “启之哥哥,对不起,其实我被吓住了。” “那匹马,那匹马一直追不上那只兔子,我越发恼怒,我就拔出簪子,刺了一下马脖子。” “马受惊,把我甩下来了。” 沈烟一边说,一边哭,眼角的余光却始终偷偷地观察着他的神情。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无波,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沈烟的心沉了下去,哭得更加难过了。 “启之哥哥,对不起,我没有想骗你,我只是……” “只是不想让你觉得我没用,兔子没有猎到,竟然还愚蠢到自己摔下了马。” “所以我才污蔑了那贱婢,但我没想到这样子也是骗了你。” 沈烟上前一步,柔软的身子撞进他怀里,双臂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启之哥哥,我想了许久。” “我是太爱你了,所以一直想在你面前保持着完美。” 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口,声音闷闷的,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可是,爱情怎么能容得下欺骗呢。” 第40章 姜昭宁,此事到此为止 闻言,萧启之瞬间向后退了一步。 他眼中尽是悲伤,只楠楠重复道:“烟儿你说得没错,爱情怎么能容得下欺骗。” 他低下了头看着怀中的女子,收敛了所有的情绪。 “烟儿,只是如此吗?” 沈烟抱得更加紧了,点了点头。 “我回去后,越想越后悔,启之哥哥,我真的只是太爱你了。” “我发誓,往后事事以你为先,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萧启之眼里有着动容,他将人推开。 “好了,此事本王会处理的。” “但烟儿,污蔑了人,得道歉。” 闻言,沈烟眼睛红红的,越发楚楚可怜。 “启之哥哥,你让我跟一个奴婢道歉吗?” 萧启之眼里闪过一丝冷意,淡淡道:“人不分贵贱,何况,此事确实是你的错。” 沈烟眼中怒火慢慢增加。 她一个侯府千金,为何要跟一个奴婢道歉。 一个奴婢而已,死了就死了! 她的脸色慢慢变得扭曲起来。 魏嬷嬷赶紧上前一步,拉住了沈烟。 “王爷请放心,姑娘心底善良,只是一时之间拉不下脸面。” “待老奴好好跟姑娘说道说道,她就能想通的。” 萧启之眼里冷意这才慢慢消散了。 他看向远方的帐篷,双手背在身后。 “烟儿,明日便去道歉。” 沈烟嘟囔着嘴巴,语气还有些不满,但终究是松了口。 “知道了。” 萧启之拍了拍她的头。 “你啊,终究还是个小孩子。” “本王还有事,你先歇息吧。” 话音刚落,萧启之便走了。 沈烟轻轻拍着自己的胸膛,语气之中有庆幸。 “嬷嬷,你真厉害,启之哥哥真的原谅我了。” “可是,他竟然让我跟一个奴婢道歉!” “嬷嬷,那奴婢的身世查得怎么样了?” 魏嬷嬷轻轻叹了一口气。 “姑娘,还需要一点时间,想来这几日就能有消息了。” 沈烟眼里闪过一丝狠毒。 “嬷嬷,我总觉得启之哥哥待这奴婢不同。” “上一个贱婢,说收拾就收拾了,可这一个,两次了都不是很顺利。” “嬷嬷,启之哥哥对我可是千依百顺的!” …… 姜昭宁特意睡了一个大懒觉。 往日里伺候萧启之,她总是醒得比院子里的公鸡还早。 作为奴婢,这是她的本分。 她慢条斯理地洗漱完毕,伸手熄灭了角落里最后一丝炭火的余温。 房间里瞬间冷了些许。 刚做完这一切,门被推开,萧启之端着一个黑漆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摆着一碗粥,还有一碗漆黑的药汁。 鸡丝粥熬得极好,米粒软烂,汤汁浓白。 细嫩的鸡丝与翠绿的葱花点缀其上,一股鲜香的热气扑面而来。 姜昭宁的神情透出几分诧异。 “今日怎么是王爷送的?” 萧启之的眼底划过一丝不自然,他将托盘重重放在桌上。 “趁热吃。” 姜昭宁倒也不与他客气,径直在桌前坐下,端起那碗鸡丝粥便喝了起来。 萧启之没有离开,就站在一旁,目光落在她身上,看着她一口口喝着粥。 等她碗里的粥见了底,他才斟酌着字句开口。 “你可以出去了。” 姜昭宁放下手中的白瓷碗,碗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她眼底浮现出戏谑的神色。 “看来王爷的办事效率真的很快。” “那始作俑者呢?就这么轻飘飘放过了?” 她敢保证,沈烟那个时候就是想要让她死! 只不过她会骑马,救了自己一命! 萧启之的眉头拧了起来,觉得她的话语像带着刺。 “姜昭宁,你何时变得如此不饶人了?在本王印象里,你是一个善良的人。” 姜昭宁嘴角的弧度带着明显的嘲弄。 “王爷难道不知道人善被人欺吗?” “看来,奴婢只是在王爷这里求个公平,是不可能了。” “奴婢身处弱势,自然也没有什么可要求的。” 萧启之微微叹了一口气,语气软化下来。 “本王会让烟儿亲自过来与你道歉。” “姜昭宁,此事到此为止。” 姜昭宁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轻轻摇了摇。 “可以,但奴婢有一个条件。” 萧启之眉头一挑。 “说。” “每一个入王府的奴婢,无论是死契还是活契,每月都可以有一天的休息。” “萧启之,想让我不追究也行,我想要那一天的休息。” 闻言,萧启之犹豫了。 一种细微的刺痛感在他心口蔓延开来。 每月一天休息,府里其他奴婢确实有这个规矩,用来采买私物或是探望家人。 可他害怕。 他怕给了姜昭宁这一天假期,她就会像一条抓不住的鱼,彻底从他眼前溜走。 他反问道:“你为什么想要出去?” 姜昭宁露出了目瞪口呆的神情。 “王爷,整日在王府之中,人是会呆傻的。” “何况,奴婢只是想出去兜兜风罢了。” “若是王爷觉得奴婢会趁机逃跑,大可以让玄甲卫跟着奴婢。” 萧启之沉默地思虑了片刻。 “好,本王答应你。” “多谢王爷。” 姜昭宁的神色明显愉悦了起来。 这意味着至少有一天,她可以躲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她端起桌上那碗黑漆漆的药,仰头一饮而尽。 萧启之看着她脸上藏不住的开心,心中又痛又涩。 “姜昭宁,短短一天离府,你也这么开心吗?” “难道这不是饮鸩止渴?” 姜昭宁收敛了嘴角的笑意,冲他眨了眨眼睛。 “奴婢不知王爷何意。” “何况,这本就是王府奴仆应有的权力,奴婢既然也是王府中人,自然要守王府的规矩。” “反倒是王爷,总觉得奴婢要逃走,一直把奴婢当成逃犯看待。” 萧启之的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种无奈。 “倒是没想到,姜二姑娘的嘴皮子还是如此之利,黑的都能被你说成白的。” “你的心思,本王一清二楚。” 闻言,姜昭宁心头有些发闷。 他那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让她所有伪装都无处遁形。 她故意眯起眼睛,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 “是吗?那王爷倒是说说看,奴婢有着什么样的心思?” “奴婢不过是想在王府安稳度日,难道这也是错?” “其实,王府之中若是没有王爷,倒也挺好的。” 萧启之不理会她话语里的冷嘲热讽。 只是淡淡开口:“今日便是你与那刺客相约之日,本王有事,不能与你同去。” 第41章 你的考验,算通过了 姜昭宁眉眼一挑,显得并不在意。 “奴婢一个人前去就行了。” “若是被刺客发现了你们的行踪,我们的计划就功亏一篑了。” 萧启之听着她口中的“我们”,看着她开合的嘴唇,心中竟生出一丝诡异的满足。 “但是此举太过于冒险。” 姜昭宁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我只是一个奴婢,有什么值得下杀手的价值。” 萧启之虽然觉得她说的都对,可心底那份不安却始终萦绕不散。 姜昭宁看着他犹豫不决的模样,出言调侃。 “莫非王爷是在担心奴婢?” “一个贱婢,哪里值得本王担心。” 萧启之冷声丢下一句,转身便要离开。 他走到门口,脚步却又顿住,最终还是折返回来。 他从袖中取出一只手镯,递到她面前。 “这不是普通的镯子,你按动这个机括,它就是一件杀人利器。” 那镯子通体由玄铁打造,样式古朴,却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姜昭宁接过来试了一下,指尖轻轻一按。 一截锋利的短刃无声弹出,刀口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芒。 她的眼睛里都是惊喜。 “这确实是一件宝物。” 从前,她或许会喜欢华美的首饰,可经历过流放之后,她更喜欢这种能保护自己的利器。 尤其是这种能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萧启之的眼底露出一丝欣慰。 “这镯子也是本王偶然所得,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话音刚落,空气仿佛凝固了,两人都有些愣住。 萧启之率先移开视线,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心虚地用冷硬的语气掩饰。 “好好当你的内应,若是让本王知道你有二心,本王亲自要了你的命。” 姜昭宁眼底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难过,方才收到礼物的喜悦瞬间消散得干干净净。 她低头把玩着手腕上冰冷的镯子,声音淡淡的。 “知道了。” …… 是夜,姜昭宁拿着舆图,独自踏入林中。 枯枝在脚下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林子深处,风声呜咽,如同无数冤魂在低语。 林子里,晚上跟白天竟是完全不同。 姜昭宁的呼吸有些急促,冰冷的空气刺得喉咙生疼。 大概走了一刻钟,她终于抵达了那黑衣人所标记的位置。 她后背紧紧贴着粗糙的树干,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激灵。 警惕地环顾四周,每一片晃动的树影都像是潜伏的野兽。 除了风,再无他物。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约莫半个时辰后,凛冽的寒风穿透了她的衣衫。 虽是棉衣,然而更深露重,衣服一点都不保暖了。 姜昭宁冻得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她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在黑暗中凝成一团白雾,然后迅速消散。 再也忍不住,压低了声音,朝着空无一人的前方轻喊。 “喂,侠士,你在吗?” 回答她的,只有愈发凄厉的风声。 姜昭宁的眼底浮现出浓重的困惑,难道侠士不相信自己? 这里的温度几乎要将她的血液冻结。 就在她下定决心,刚一转身准备离开的瞬间,身侧的草丛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来了。 姜昭宁的眸底深处,一抹算计的光泽转瞬即逝。 她迅速低下眼帘,完美地遮掩了所有真实情绪,再转过头时,脸上已是见到救星般的欣喜。 一个黑衣人正静静地立在三步之外,仿佛是从暗影中生长出来的。 “侠士,可算把你等来了。”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少女的雀跃,与这阴森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迫不及待地从怀中掏出那卷舆图,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侠士,奴婢是一个丫鬟,不能在外面待太久。” “幸不辱命,这是王府舆图。” 黑衣人伸出手,接过舆图。 他展开舆图,借着微弱的天光大致扫了几眼,声音里透出一股压抑不住的诧异。 “这竟然是真的舆图!” 姜昭宁用力点了点头,萧启之亲自给的东西,自然真得不能再真。 黑衣人的视线从舆图上移开,锐利地落在她身上。 “一个奴婢,竟然真的可以拿到王府舆图!” 他的语气充满了审视与怀疑。 “你究竟是谁?” 姜昭宁的脸上瞬间褪去喜色,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悲伤。 “侠士,奴婢算是……萧启之的贴身女婢。” “所以这舆图也不算是偷的,是奴婢趁他不在时,偷偷拓印下来的。” 黑衣人身上的气息更加危险,他向前逼近一步。 “萧启之的贴身女婢,竟然会背叛他?” 姜昭宁仿佛被他的气势吓到,下意识地抬起自己那只缠着厚厚绷带的胳膊。 下一刻,压抑的哭声从她喉间溢出。 “侠士有所不知,奴婢在萧启之身边的每一天,都过得生不如死!” 话音刚落,姜昭宁忽然感到背后窜起一股说不出的阴风,比这冬夜的寒风更加刺骨。 她猛地回头望去。 身后依旧是黑压压的一片,并无任何异常。 她眼中掠过一丝不解。 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朝着黑衣人的方向挪动了两步,仿佛在寻求庇护。 “侠士,你看看奴婢的胳膊。” 黑衣人目光下移,落在她的手臂上,声音平板无波。 “断了。” 姜昭宁被他这直白的话噎了一下。 “确实是断了。” “侠士,奴婢这胳膊,就是被萧启之的心爱之人给生生折断的。” “她是堂堂侯府之女,金枝玉叶,奴婢一个下人,就算被打死,也找不到地方说理。” 说到此处,姜昭宁眼中的悲伤几乎要满溢出来。 “侠士,奴婢只有一个要求,等事情了结之后,求侠士发发慈悲,带奴婢脱离这片苦海。” 黑衣人低头看着手中的王府舆图,又抬头看看她。 似乎在权衡这份情报的价值与她话语的真伪。 姜昭宁捕捉到他片刻的犹豫,眼底微光浮动。 “侠士,身为王府奴婢,从来不是奴婢自己能选的。” “奴婢是被家中活不下去的爹娘卖进王府的,如今所做的一切,谈不上背叛王爷,奴婢只是想活命而已!” 她加重了最后几个字。 “活命没有错!” 这五个字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黑衣人心中某道尘封的锁。 他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的自己,为了活下去,亲手将刀捅进了同伴的后心。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你的考验,算通过了。” 第42章 在本王身边的每一天都生不如死? 姜昭宁脸上悲戚的神情瞬间褪去,眼中的精明再不遮掩。 她悄然又靠近了半步。 “侠士,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黑衣人从怀中取出一张叠好的纸,递了过去。 “查看萧启之身上有没有这个东西。” 姜昭宁接过纸张,借着夜色展开。 看清纸上所画之物的瞬间,她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这玉佩,她见过。 她迅速收敛了所有神色,将那份心惊肉跳压回心底,故作疑惑地问道。 “看这模样,像是一块玉佩?” 黑衣人点了下头,声音沉沉。 “确实如此。” 姜昭宁面露疑惑。 “王爷平日里佩戴的玉佩倒是有许多,可从未见过这一块。” “你们确定这块玉在王爷手中?” 黑衣人微叹一口气。 “我不确定,只是主人这么吩咐了,我也只好去找。” “侠士,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姜昭宁小心翼翼地收起了那张画着玉佩图样的纸。 “若是有了消息,奴婢该怎么跟你联系?” 黑衣人从怀中取出一支通体乌黑的短箭。 “有重要消息才放!” 姜昭宁接过了箭,入手一片冰凉,她郑重道。 “奴婢知道了!” 等黑衣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里,姜昭宁才慢慢往回走。 一想到那个玉佩,心里就滋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可是刚走没几步,她就觉得后面阴风阵阵的。 她猛地往后看了一眼,除了被风吹动的树影,什么都没发现。 “谁!” “到底谁在身后!” “偷偷摸摸小心生的儿子没屁眼!” 萧启之:“……” 这女人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他从一棵粗壮的树后慢慢现身,面色沉静,声音却有些发紧。 “是本王。” 姜昭宁悬着的心轻轻松了下来,随后便是一阵后怕涌起的恼怒。 “王爷,你可知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 “您不是说有事要处理吗?为何又跟过来了?” 萧启之眼中划过一丝不自然,随即又被他强行用冷漠压下。 “本王行事,容得下你一个奴婢质疑?” 话音刚落,他便率先转身走在了前面。 “走吧!” 姜昭宁看着他有些僵硬的背影,眼里露出一抹洞悉的笑意,慢慢地跟了上去。 “王爷不必觉得奴婢会逃跑。” “天高地广,哪里都没有奴婢的容身之所。” 萧启之的身体微微一僵,挺直的背脊泄露了他紧绷的情绪。 他猛地转过身,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话说得好听,在本王身边的每一天都生不如死?嗯?姜昭宁?” 姜昭宁呵呵一笑,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脆,也格外刺耳。 “为了取得他的信任,总要说些真话的。” 闻言,萧启之气得笑了起来,胸膛起伏不定。 “既如此,本王会一直折磨你的!” 姜昭宁眼底的温度骤然冷却,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王爷不必如此重复,奴婢已经清楚地知道了!” 两人之间再无一言,沉默像一张网,将他们紧紧包裹,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回到萧启之的帐篷中,一路的冷风被厚重的帘子隔绝在外。 姜昭宁取出那张纸,摊开放在了他面前的案几上。 “这是那个刺客所需的东西。” 萧启之的目光落在纸上,整个人瞬间愣住了。 他眼中的冰冷顷刻间碎裂,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悲伤,连指尖都开始微微颤抖。 他淡淡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这东西不是在你那吗?” 姜昭宁微微一怔。 这玉佩,确实在她手中。 或者说,曾经在她手中。 那是萧启之送给她的。 很久以前,他还不是王爷的时候,曾拿着这块玉佩,笨拙又真诚地跟她表明心意。 身无长物,唯有此玉佩相赠。 姜昭宁的眼神透出不解,她仔细回忆着。 “奴婢记得这玉佩料子不错,但也并非稀世珍玉。” “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有幕后之人在找这块玉佩。” “萧启之,你可知这玉佩的来历?” 萧启之还未从那股巨大的悲伤之中缓过劲来,闻言,也只是迟钝地摇了摇头。 “不知。” 姜昭宁的眉头紧紧皱起。 “这可真奇了怪了,这玉佩你自小便戴在身上。” “他们如何得知玉佩在你手中?” 萧启之自小无父无母,他很珍视这块玉佩,那是他与过去唯一的联系。 姜昭宁看他一直目视前方,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王爷,你在想什么?” 萧启之这才回过神,眼底的空茫渐渐被现实填满。 “不知道,从小带大我的爷爷,只说这玉佩与我身世有关。” “可我只有四岁时,爷爷就已经去世了。” 姜昭宁心头一动,眼里带着探究。 萧启之莫非还有什么惊人的身世不成? “王爷,若是顺着这条线索,说不定真能找到你的身世。” 萧启之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笑意,眼里是化不开的寒冰。 “身世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姜昭宁诧异地看着他。 “难道王爷你不想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吗?” 萧启之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无论他们是谁,是主动抛弃了本王,还是迫不得已,都无所谓了。” “本王在意的……”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女子,眼里的悲伤更浓了,几乎要溢出来。 “从来都不是什么身世。” 萧启之迅速垂下眼眸,用长长的睫毛遮掩了心中翻涌的情绪。 “既然刺客已经上钩了,那便引蛇出洞。” 姜昭宁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王爷可有什么计划吗?” 屋内燃烧着上好的银丝碳,噼啪作响,暖意融融,姜昭宁身上总算是暖和起来了。 萧启之看过去,火光映照下,她的眉眼弯弯,褪去了往日里的凌厉,竟有几分柔和。 他心底划过一股暖流,但紧随而来的,却是更深的悲凉。 他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 “不知。” 姜昭宁瞠目结舌,看惯了他运筹帷幄的模样,这还是第一次从他口里听到“不知道”三个字。 即使在他以前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时,也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姿态。 她沉默着给萧启之倒了一杯热茶,递了过去。 “王爷请。” 姜昭宁斟酌着开口,试图打破僵局。 “没有计划可以慢慢想。” 第43章 别想着独善其身 萧启之接过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闻言,抬起眼,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她。 姜昭宁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不自在地环顾了四周。 “王爷,有什么问题吗?” 萧启之慢慢摇了摇头,又喝了一口茶,才不紧不慢地放下了茶杯。 “你继续说。” 姜昭宁眼里透露出一丝深思。 “不管如何,我们总得先去把那个玉佩拿到手,说不定能在玉佩上找到什么线索。” 萧启之的动作顿住了,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诧异。 “你没扔?” 姜昭宁的脸上露出一丝愧疚,眼神也躲闪起来。 “姜家落败,我料到家里要被查抄,所以……我把它扔在了府里的湖中。” 后来,她被流放,自然也就顾不上那玉佩了。 “听说,姜家现在被一个商人购买了。” 话音刚落,姜昭宁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这辈子,她应该回不去姜家了。 就算再回去,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家了。 她的指尖微微发颤,眼底的光黯淡下去。 萧启之手指轻点着桌面,那规律的敲击声一下下砸在人心上,他眼里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痛意。 “冬猎回去后,本王去安排。” 姜昭宁猛地抬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王爷,姜府目前在你手中?” 萧启之神色淡漠,嘴角却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确实在本王手中。” “为什么?” “自然是想看你痛苦了。” 姜昭宁嘴角的笑意淡了许多,她强撑着最后一丝傲骨。 “一个空壳子而已,又有什么差别。” 萧启之嘴角的笑意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笃定。 “或许吧。” “姜昭宁,或许本王比你所想象的还要了解你。” “你能放弃姜家二姑娘的骄傲?” 姜昭宁呼吸微微一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她骨子里是一个执拗的人。 认定的事情,认定的人很难放弃。 所以,现在才过得这么辛苦。 萧启之眼底的墨色翻涌着狠戾。 “所以,姜二姑娘,别想着独善其身,与本王一起下地狱吧。” 姜昭宁发出一声冷笑,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王爷,既然已经知道了刺客的意图,奴婢就告退了。” 萧启之没有阻拦。 姜昭宁回到自己的帐篷中,寒气扑面而来。 她才刚刚坐定,帐篷的帘子就被人掀开,魏嬷嬷走了进来。 她眉眼一挑,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 “嬷嬷,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吗?” 魏嬷嬷朝着外面示意了一下,一个小丫鬟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摆放着一根玉簪。 姜昭宁的视线落了过去。 那玉簪用金箔包裹着,看着华丽,可玉质浑浊,金箔薄得透光,是件不值钱的虚假货。 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只淡淡地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 魏嬷嬷脸上堆起层层叠叠的笑意。 “深夜打扰了,老奴代姑娘来道歉,这是给你补偿的簪子。” “其实,白天已经来过了,但是你不在,所以只好现在过来了。” 魏嬷嬷一边说一边紧盯着她的反应,见她对簪子毫无兴趣,心里便有了计较。 这个奴婢要的可不是这么一点东西。 魏嬷嬷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那手心的热度令人不适。 “这簪子是老奴选的,是京城之中的新样式,这才撺掇着姑娘买了这簪子。” “若是你不喜欢,老奴可以重新选赔罪礼。” 闻言,姜昭宁心里越发有底气了。 看来沈烟真是急于让萧启之改变对她的印象。 刚从萧启之身上拿到好处,现在还能从沈烟身上再坑一笔。 她伸出一根手指头,冲着魏嬷嬷晃了晃。 “一千两。” “一千两?” 魏嬷嬷瞠目结舌,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到这奴婢胃口竟然这么大。 姜昭宁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她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魏嬷嬷面前,眼神坚定。 “没错,一千两黄金。” 魏嬷嬷气得浑身发抖,差点跳了起来。 “你这是打劫呢!” 姜昭宁坦然地点了点头。 “怎么办?被你发现了呢,可是打劫就是要趁火。” 魏嬷嬷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整张面容因愤怒而扭曲,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 “老奴活了几十年了,可真为你担心,自古奴婢向来低贱,小心有钱拿没命花。” 姜昭宁突然冷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又冰冷。 “这就不劳嬷嬷操心了。” 她的命,还轮不到她们来收。 “嬷嬷,奴婢听闻镇北侯府是百年府邸,难道连区区一千两黄金都没有?” 魏嬷嬷的后槽牙几乎要咬碎。 “行,一千两黄金。” 话音刚落,魏嬷嬷从怀中取出了几张银票,用力摔在桌上。 姜昭宁不急不缓地拿起来数了数。 “多谢沈姑娘赏赐。” 魏嬷嬷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还望你在王爷面前实话实说,我们姑娘已经赔罪。” “这是自然。” 魏嬷嬷离开后,姜昭宁数着手里的银票,心里乐滋滋的。 萧启之怕她离开,一直克扣她的银子。 她手头一直都很紧张。 姜昭宁将银票妥帖地放在怀中,感受着那份厚实,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等第二天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 姜昭宁下意识摸了摸旁边,没摸到那叠银票,瞬间惊醒过来。 “我的银子呢!” 她猛地抬起头,看到桌子面前坐着一个人,正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定睛一看,竟然是萧启之。 姜昭宁默默念了一句,阴魂不散。 萧启之放下了茶杯,修长的手指捻起桌上的银票,在她眼前晃了晃,语气带着戏谑。 “看来,姜二姑娘很有经商头脑。” 姜昭宁一双杏眼瞪得滚圆,怒火中烧。 “贼子,还我银子!” 萧启之眼疾手快地抽走了那叠厚实的银票。 动作流畅地将它放入到了自己的怀中。 “这银子,就当是你还我的!” 姜昭宁那双清亮的杏眼瞬间瞪圆。 脸颊气的微微鼓起,像只被抢了食的松鼠。 她瞠目结舌地反问:“我什么时候欠你银子了!” 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的委屈。 “何况,这是我亲自赚的!” 第44章 别觉得本王是在担心你。 萧启之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唇角牵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呵呵,借本王的名头坑蒙拐骗来的。” “你收的倒是安心。” 姜昭宁的心口像是被重重捶了一下,一阵肉痛。 银子才刚刚过手,甚至还没焐热。 昨夜,就应该把银票锁进最里面的那个箱子里!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不耐烦地看了一眼萧启之。 “王爷这么一大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话说你们不是在冬猎吗?为何你每天都那么空闲?” 闻言,萧启之嘴角的笑意不再冰冷。 反而漾开一丝真实的暖意,虽然他极力克制,但眼底的愉悦却藏不住。 “财迷。” 他低声吐出两个字,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宠溺。 萧启之端起桌上的青瓷茶盏,送到唇边浅啜一口。 “至于本王为何会在这里,你看看时辰!” 他放下茶盏,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本王没有贴身奴婢伺候,浑身都不舒服!” 姜昭宁下意识地抬起自己还缠着纱布的胳膊,朝着他指了指。 “王爷,奴婢手臂伤了,若是你缺婢女伺候,去外面喊一声,想来定有许多婢女愿意前来。” 萧启之的目光落在她那只受伤的手臂上。 眸色微沉,随即又看向她那张依旧气鼓鼓的小脸,反问道:“真的很想要这笔银子?” 姜昭宁依旧没好气,下巴微微扬起。 “自然。” 萧启之的嘴角重新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陪本王下一盘棋,还你一百两。” 姜昭宁冷冷一笑,那笑意里满是讥讽。 “不必了!” 她可不想主动去找虐。 萧启之眉眼一挑,似乎对她的回答毫不意外。 “可真是可惜了,那这一千两黄金本王就笑纳了。” 那可是整整一千两黄金。 姜昭宁手死死捂着心口,心疼得一时半会竟缓不过劲来。 萧启之的眼里却带着几分笑意,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出息。” 就在这时,帐篷的门帘被猛地掀开,一股冷风卷着沙尘灌了进来。 陌书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脸上是惯有的恭敬。 “王爷,秦公公来了,还带着太医。” 萧启之眉眼倏地一挑,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 “看来我们那位皇上,还是有疑惑。” 陌书在旁偷偷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终究还是没忍住,压低了声音吐槽。 “王爷,您昨晚在议事的时候,病得那么突然。” “别说圣上了,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怀疑您是装病。” 姜昭宁的神情瞬间凝固了。 原来,他昨晚真的有要事在身。 可他还是来了。 一时间,她的心里翻江倒海,各种滋味混杂在一起,难以言喻。 萧启之已经站起了身,玄色的衣袍随着他的动作划开一道凌厉的弧线。 “走吧,随本王一起去见见那位太医。” 一行人刚走到主帐之中,一个身影就立刻迎了上来,拂尘一甩,带着一股子香粉味。 “摄政王身体可好些了?” 秦公公的笑意堆满了脸上的褶子。 萧启之非常合时宜地咳嗽了几声,声音里透着虚弱。 “一不小心感染了风寒,身体略有不适。” 秦公公立刻接话,语调尖细。 “年轻人呐,就是仗着自己年轻,这身体还是要多加注意才是。” “皇恩浩荡,皇上特意让太医来给摄政王瞧瞧。” 姜昭宁的心一下子揪到了嗓子眼。 太医,那可是宫里医术最高明的人。 萧启之根本就没有病,这要如何才能应对眼前的危机。 萧启之却只是淡淡一笑,不见半分慌乱。 “有劳了。” 他重新坐回到上首那张铺着羊毛的椅子上,身形挺拔。 即便是在装病,那股迫人的气场也未曾消减分毫。 姜昭宁看过去,竟莫名发现他的脸色透着一种不正常的苍白。 唇色也浅了许多,配上那时不时的几声咳嗽,心里竟安定了几分。 好像,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可这些终究只是表面功夫,太医一诊脉,岂不是什么都清楚了。 萧启之伸出自己的手臂,宽大的袖袍滑落,露出一段结实的小臂。 太医的手指搭了上去。 帐内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凝滞了。 太医的眼里清晰地划过一抹诧异,这脉象不是很正常。 他猛地抬头看了一眼萧启之,却又在接触到对方眼神的瞬间,迅速低下了头,神色反而越发平静起来。 “王爷确实是感染了风寒,脉象虚浮,待下官去开几副药,保证药到病除。” 秦公公伸手抚摸着自己手中的拂尘,脸上的笑容真切了许多。 “既如此,咱家就回去复命了,这就不打扰摄政王休息了。” 萧启之又咳嗽了几声,声音有气无力。 “大晚上的还让公公亲自跑一趟,实在是过意不去。” “陌书,替本王送送秦公公和太医。” 陌书立刻应声,引着两人向外走去。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不着痕迹地塞过去好几个沉甸甸的香囊,里面全是金瓜子。 太医特意瞥了一眼秦公公,见他已经顺手收下,自己这才安心地将东西揣进了袖中。 直到所有人的身影都消失在夜色里,姜昭宁还有些回不过神。 这就……这么过去了? “王爷,那秦公公是你的人?” “不是。” “那太医是你的人?” “非也。” 萧启之一脸莫名地看向她,似乎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 他稍微想了一下,才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本王是摄政王,他们想得罪本王,也得先思量思量自己的脑袋够不够硬。” “姜昭宁,等你站得足够高了,你就懂了。” 姜昭宁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我只是不懂。” 萧启之今天心情似乎还不错,竟耐心地追问了一句。 “不懂什么?” “王爷,您为何宁可冒着装病被发现的风险,也要过来呢?” 萧启之闻言,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里带着刺骨的寒意。 “你以为是为了什么?别觉得本王是在担心你。” “本王只不过是想要追踪那幕后之人罢了。” 姜昭宁的头缓缓低了下去,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黯淡的阴影。 “王爷多虑了,奴婢没有那个意思。” 第45章 不如这样,本王让你赢 萧启之喉头微微一梗,一股说不清的悔意堵在胸口。 却被那身居高位的傲慢死死压住。 他眼眸低垂,余光飞快地扫了她一眼。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像一潭不起波澜的死水。 这让他心里头更加郁闷。 “陪本王下一盘棋吧。” 姜昭宁闻言,浑身的毛都像是瞬间立了起来。 “你这贼子偷我金子,还要用棋局折磨我!” 她倏地站起身,几乎要指着他的鼻子骂。 萧启之眉眼轻轻一挑,对她的激烈反应似乎早有预料。 他甚至还闲适地往后靠了靠,躲开了她无形的气焰。 那副好整以暇的神情,仿佛在看一出有趣的戏。 “姜二姑娘近来确实长进不少,骂人的词总算换了新的。” 萧启之的眼底甚至透出点点笑意。 贼子。 这个词听着倒还算顺耳。 姜昭宁无声地翻了个白眼,眼里的抗拒坚决得像块石头。 “您是当朝摄政王,是那天上遥不可及的云。” “奴婢是供人驱使的下人,是地上任人踩踏的泥。” “你我之间云泥之别,根本没有资格坐在一处下棋。” 这些话不吐不快,她脑海里已经闪过无数次被他堵在棋盘上,进退无路、羞辱至极的画面。 那根本不是对弈,是单方面的屠杀。 “何况,王爷若是真想下棋,奴婢可以去请沈姑娘过来陪您。” 端坐着的萧启之,眼里的闲适瞬间褪去,换上了几分不悦。 “姜昭宁,别得寸进尺!” 他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动作优雅,话语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不如这样,本王让你赢。” 这话一出,姜昭宁的决心动摇了。 她的棋艺其实并不算差,只是远不及眼前这个男人。 如果能必赢,那感觉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王爷此话可当真?结局必须是奴婢赢。” “若是奴婢输了,王爷就要把那一千两黄金,分文不少的还给奴婢。” 萧启之闻言,眼中的不悦被一种更深的兴味取代,几乎要笑出声。 “好,本王答应你。” 姜昭宁心里稍定,但对他的信用仍旧存疑。 “口说无凭,立字为证。” 话音未落,她已经手脚麻利地从一旁取来了笔墨纸砚,直直推到他面前。 萧启之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竟是十分顺从的提笔写下字据,末了还盖上了自己的私印。 姜昭宁看着那份白纸黑字的契约,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萧启之的字迹一如其人,笔锋锐利,带着一种不知道退让的锋芒。 父亲曾评价过他的字,说他终究非池中之物。 两人重新摆开棋局。 姜昭宁才落下几枚棋子,就彻底明白自己又一次掉进了坑里。 就算明知道结局是自己会赢,可萧启之每一步都走在最刁钻的位置。 逼着她用最憋屈的方式去吃子,去围剿。 他摆明了就是要折磨她。 一局终了,她赢了,却赢得意兴阑珊,没有半分喜悦。 萧启之眼里透着毫不掩饰的笑意,甚至还提议。 “再来一局?” 姜昭宁刚想掀了棋盘,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陌书的声音刻意拔高,清晰地传了进来。 “沈姑娘,您怎么过来了?” “王爷正病着呢!” 这话像一道惊雷,姜昭宁脸色大变,下意识就想去收拾棋盘。 慌乱中,她忘了自己受伤未愈的手,猛地撞在桌角。 一阵钻心的疼让她倒抽一口冷气,痛得龇牙咧嘴。 萧启之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声音听不出情绪。 “到一旁站着。” 他挥手间,便将棋盘上的黑白子拂乱,而后慢悠悠地捡起棋子,竟是自己跟自己对弈起来。 刚做完这一切,帐帘被掀开,外面的人走了进来。 沈烟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担忧。 “启之哥哥,你身子不适,怎么还独自下起棋来了。” 萧启之还未开口,一旁站着的姜昭宁却抢先说话了,语气里是十二分的殷勤。 “沈姑娘,可算是把您给盼来了。” “王爷正苦于无人对弈,只能一人独坐,奴婢方才还想着要去请您呢。” 萧启之:“……” 他阴恻恻的目光刀子一样刮向姜昭宁。 心底不知为何,陡然升起一股烦闷。 沈烟脸上露出一丝意外,随即化为理所当然的骄矜。 “你这贱婢虽然惹人厌烦,但这话倒说得没错。” “启之哥哥,你若是想下棋,烟儿可以陪你。” 她说着,便径直在萧启之对面坐了下来。 姜昭宁刚想上前伺候,就被沈烟一声厉喝拦住。 “你个贱婢,这棋子也是你能碰的?” 姜昭宁默默收回手,语气不咸不淡。 “沈姑娘说的是,这等雅物奴婢确实不配碰。” “只不过,王爷曾夸赞沈姑娘最是识大体,知礼数。” “如今您张口贱婢,闭口贱婢,只怕王爷也要对姑娘的教养有些看法了。” 沈烟的脸色瞬间变了,赶紧闭上了嘴,小心翼翼地偷看了一眼萧启之。 萧启之的目光却依旧冷冷地钉在姜昭宁身上。 “这里有你什么事?” 姜昭宁眼中瞬间迸发出巨大的欢喜,屈膝行礼的动作都轻快了几分。 “奴婢这就告退。”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退回了自己的帐篷。 手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她才不想留在那伺候。 何况,心里依旧堵得慌,懒得看那两人郎情妾意的场面。 姜昭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从枕下摸出那本有些卷边的画本子,翻看了起来。 …… 棋局终了。 沈烟回到自己的营帐。 帐内的烛火摇曳,将人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 魏嬷嬷站在帐中,背脊挺得笔直,一反常态。 沈烟的脚步顿住了。 在她固有的认知里,魏嬷嬷是深潭,是古井,是任何风浪都无法掀起波澜的存在。 可现在,那份沉稳荡然无存。 “嬷嬷,怎么了?” 沈烟的声音很轻,却打破了帐内死寂的平衡。 “发生了什么事?” 魏嬷嬷缓缓转过身。 她脸上最后一丝焦急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淬了毒的阴狠。 那张布满褶皱的脸,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她的眼神像两把锋利的锥子,要将人生生刺穿。 “姑娘,查到那个贱婢的信息了。” 第46章 以身入局 沈烟斜倚在软榻上,神情里满是浑不在意。 “这贱婢能有什么背景?” 魏嬷嬷站在一旁,烛火在她苍老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 “姑娘,此人确有背景。” 沈烟的动作停住了,一丝疑惑爬上她精致的面容。 “她有什么背景?” “难道不就是王府里一个任人差遣的奴婢吗?” 魏嬷嬷沉默地摇了摇头,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得整齐的纸,恭敬地递了过去。 沈烟伸手接过,指尖触碰到微凉的纸面。 她展开一看,原本慵懒的神色瞬间凝固,脸色一寸寸变得凝重起来。 怒火从她心底窜起,烧得她脸颊通红。 “启之哥哥这是在干什么?” 她猛地站起身,声音尖锐而响亮。 “他怎么敢将罪臣之女藏在府里?” “要是让那些御史知道了,他这个王爷还要不要做了!” 魏嬷嬷眼中也藏着深深的困惑,在她的记忆里,王爷永远是那个运筹帷幄、聪明绝顶的人。 况且,王爷一向冷心冷情,骨子里透着疏离,从未真正将任何人放进眼里。 男人身边有女人再正常不过,可他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将这么大一个把柄留在身边,宁可暴露也不愿放弃。 这完全不像他平日里步步为营的作风。 魏嬷嬷压低了声音,话语里带着阴狠的意味。 “姑娘,此人不简单。” “老奴命人探查之后,发现她与王爷,曾有一段过往。” “他们二人,算是青梅竹马。” “不仅如此,姜昭宁曾经救过王爷。” 这几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沈烟的心里,她瞬间大怒。 “他竟然敢这么对我。” 她想起自己偶尔为了讨好他而耍的小心机,内心都会感到不安。 可他却在暗地里给了她这样一个巨大的欺骗。 他将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保护得那样好。 “启之哥哥,他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 “魏嬷嬷,我们该怎么办?我该如何才能除掉这个眼中钉?” 魏嬷嬷的眼神里出现了一丝迟疑。 “姑娘,此人其实对你造不成真正的威胁。” “她虽然是王爷的心上人,可她的身份终究是罪臣之女。” “您是堂堂侯府千金,云泥之别,就算王爷有心将她留在身边,也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玩物罢了,如何能与您相比?” “何况,正因为她是王爷的心上人,我们若是贸然动了她,恐怕会激起王爷的反感,事情反而会变得更加复杂。” 沈烟的眼眶里蓄满了愤怒与伤心,她感觉自己满腔的深情都被人狠狠踩在了脚下。 “青梅竹马!” “魏嬷嬷,他竟然也会那样深刻地喜欢一个人!” 她忽然又想到一个疑点。 “可是魏嬷嬷,既然如此,他又为何放任一个奴婢在身边?” “我在启之哥哥身边整整三年了,这三年里,我从未见他对那个贱婢有任何特别之处。” “这又是为何?” 魏嬷嬷停顿了一下,神色有些犹豫。 “其实,当年他们青梅竹马,是姜昭宁的父亲不同意,强行棒打了鸳鸯。” “姜昭宁也亲口悔了婚,所以王爷心里,恐怕是受了极大的刺激。” “王爷将她放在身边,这份感情恐怕是复杂的,不全是欢喜,或许还带着几分折磨的意味。” 沈烟听完,突然仰头大笑起来,笑声清脆,却带着一股寒意。 “原来如此。” “魏嬷嬷,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是有个好法子,让他们两个,难成眷侣。” “我倒要看看,一段浸满了折磨的感情,还能经得起怎样的风浪?” 魏嬷嬷露出不解的神情:“姑娘,你想要如何做?” 沈烟脸上浮现出志在必得的表情。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把玩着腕上的玉镯,镯子温润,她的心却一片冰冷。 随后,一丝得意的笑容在她唇边绽开。 “嬷嬷且看着吧。” “虽然我不如嬷嬷你这般沉稳老练,可是挑拨离间这种小把戏,我还是玩得很熟练的。” “萧启之,这是你先对不起我的,就别怪我心狠了。” 沈烟转头看向魏嬷嬷,眼神锐利。 “府里面是不是还有那种药?” “如果有的话,你帮我取来。” 魏嬷嬷闻言,脸色剧变,瞬间露出极不赞同的神色。 “姑娘,你糊涂啊!” “若是您与王爷真的发生了那种事,您的清白可就毁了,如何能为了一个男人,将自己的清白都搭进去?” 沈烟的脸上显露出一丝疯狂。 “魏嬷嬷,启之哥哥表面看着冷漠,可我知道,他的心比谁都炙热。” “若是我能成功,成为他的女人,我就能保证让那个贱婢死无葬身之地。” “就算这次不能成功,也无伤大雅。” 魏嬷嬷心中还是极不认同,她觉得这样做,只会让自家姑娘被王爷彻底轻视。 她的眼神里满是心疼。 可沈烟已经打定了主意,她知道,自家姑娘的性格,向来是听不进劝的。 魏嬷嬷思量再三,眼中闪过一丝毒辣。 “若是姑娘执意如此,倒不如让太子殿下也插上一手。” “起码,得让王爷知道,这药,并非是您下的。” 沈烟眼前骤然一亮,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瞬间堆起了灿烂的笑容。 “嬷嬷,快说,如何能让太子殿下也深入其中?” 魏嬷嬷的眼神带着一丝狠毒,声音却依旧平稳。 “只不过,这可能需要姑娘您,以身入局了。” …… 棋局终了。 萧启之靠着椅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颗温润的白子。 无趣。 跟沈烟下棋,与其说是对弈,不如说是一种漫长的消耗。 那感觉就像是被迫陪着一个牙牙学语的稚童,一遍遍玩着早已腻烦的把戏。 萧启之感觉到有些头疼,伸手按揉着自己的眉心。 脑海之中不自觉地出现了那个倩影。 想到与她对弈之时,自己那控制不住的嘴角。 她对自己的影响还是太深了。 意识到这一点,萧启之的好心情消失殆尽。 他抬眼,视线落在笔直站立的陌书身上。 “她人呢?” 第47章 求王爷救救我家姑娘 陌书垂着眼,视线落在自己的鼻尖,故意装傻。 “王爷,不知您问的是哪位?” 萧启之的目光骤然冷了下去。 他指间的白子化作一道残影,倏然飞出。 陌书只觉膝盖一麻,剧痛袭来,让他差点跪倒在地。 他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悔意,自己为何偏要去招惹这尊煞神。 陌书立刻站得更加端正,不敢再有半分玩笑。 “回王爷,姜二姑娘此刻应当在自己的帐中歇息。” 萧启之闻言,站起身。 “知道了。” 话音未落,他高大的身影已经掀开了帐帘。 冷风裹胁着草木的气息灌入,又被他甩在身后。 他径直走向旁边那顶稍小一些的营帐。 帘子被他一把掀开,没有发出任何预警的声响。 帐内的景象瞬间映入眼帘。 姜昭宁正斜倚在床榻上,姿态慵懒。 她一手闲闲地翻着话本子,另一只手还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 帐内烛火温暖,映得她侧脸柔和,神情安逸闲适。 这幅景象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了萧启之的心口。 一股无名火气从胸腔直冲头顶。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后槽牙在用力地摩擦。 若不是这个女人信口胡言,他何至于要去忍受沈烟那磨人的棋局? 姜昭宁这样聪慧,定然早就料到了他会是何等的煎熬。 这个小女子,当真是一点亏都吃不得。 自己前脚才让她受了些许委屈。 她后脚就原封不动地奉还了回来。 而且,还得不是一般的狠。 陪沈烟下完那盘棋,他只觉得筋骨僵硬,连太阳穴都跟着一抽一抽地疼。 再看她这般悠哉的模样。 萧启之胸中的郁气翻涌得更加厉害。 他喉间溢出一声极冷的哼笑。 姜昭宁这才慢悠悠地抬起头,看到帐门口站着的男人,眼底掠过一抹得逞的笑意。 “王爷怎么有空过来了?” “莫非,没有陪沈姑娘下棋?” 萧启之懒得理会她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大步上前,一把抽走了她手中的话本子。 目光落在封皮上。 他的眉心蹙起,语气里满是讥诮。 “这种东西,你竟还在看?” “才子佳人的鬼把戏,还没看腻?” 姜昭宁从榻上坐起身,理了理衣衫。 “才子配佳人,本就是天经地义。” “只羡鸳鸯不羡仙,这世间美好的情爱故事,奴婢看一看,又有何妨?” 萧启之的眼神蓦地沉了下去。 那句话,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剜着他的心。 一阵尖锐的痛楚蔓延开来。 他看着眼前这张平静又带着几分倔强的脸。 回不去了。 他和她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他无法真正释怀她的背叛。 那道伤口始终横亘在那里,从未愈合。 与她相处,不可否认会有片刻的欢愉。 可那欢愉之后,便是更深更浓的悲凉。 他总觉得这短暂的快乐,不过是下一次被她狠狠刺伤前的假象。 萧启之捏着那本话本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走到烛台边,将书页凑近了跳动的火焰。 火苗贪婪地舔舐着纸张,很快,书页便卷曲、焦黑,化为灰烬。 “以后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不必再看。” 他盯着那簇烧得正旺的火焰,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再让本王看到一本,便扣你一个月的月俸。” 姜昭宁在暗处咬紧了牙关。 她却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只能垂下眼帘,淡淡地应了一声。 “知道了。” 帐内气氛正僵持着,陌书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王爷,魏嬷嬷在外求见。” “她神色焦急,似乎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萧启之的目光里浮现出不解。 烟儿不是刚回去了吗? 难道有什么问题? 事关沈烟,萧启之不敢有丝毫怠慢,声音沉了下去。 “快快有请。” 魏嬷嬷疾步走进了帐篷。 她对着萧启之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周礼,脸上却布满了难以掩饰的焦虑。 萧启之示意她起身,直接问道:“魏嬷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魏嬷嬷闻言,积蓄的情绪瞬间崩溃,毫无平日的沉稳形象,直接嚎啕大哭起来。 “王爷。” “求王爷救救我家姑娘吧。” “我家姑娘待王爷一向真诚,姑娘心中只有王爷啊。” 萧启之眉心紧锁,困惑愈发深重。 他深知魏嬷嬷此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如今竟能哭到失态,定是发生了天大的事。 他脸上的神情彻底凝重下来。 “魏嬷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快快说清楚。” “本王若是能帮,绝不推辞。” 魏嬷嬷哽咽着,语速极快地开始说起来。 “我家姑娘受太子殿下的邀请,说是有一件很珍贵的宝物要给我家姑娘看,我家姑娘就应邀前往了。” “可是,姑娘刚到太子那边,老奴就被太子府里的人给拦下来了。” “老奴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如何能共处一室?” “老奴位份低微,根本没有办法擅闯太子的营帐。” “因此,只能来求王爷。” “王爷,求您看在与我家侯爷交好的份上,救救我家姑娘吧。” “我家姑娘从小娇生惯养,若是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姑娘这一辈子怕是要彻底毁了。” 一抹盛怒在萧启之的眼底燃起。 他猛地站了起来。 太子简直是越来越没有章法了。 萧启之掀开帐帘,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姜昭宁的眼中划过一抹难以言说的悲痛。 她清楚萧启之与沈烟之间感情深厚。 可是亲眼看到他为另一个女人如此焦急,心脏还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传来阵阵闷痛。 但那痛楚之下,却又没有真正的嫉妒,反而为沈烟生出浓浓的担忧。 以太子的德行,沈烟今夜怕是凶多吉少。 姜昭宁在心中默默为沈烟祈祷,希望她能平安无事。 可一个念头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沈烟为何会在深夜同意去太子的营帐? 她不是寻常女子,她是镇北侯府的千金。 太子虽贵为储君,根基却不稳,处处需要仰仗镇北侯府的兵权。 在这种关头,他怎么会去得罪镇北侯府? 难道太子天真地以为,得到了沈烟的人,就能得到镇北侯府的兵权吗? 姜昭宁心里转过无数念头,却始终想不通其中的关窍,反而生出了更多的疑云。 第48章 有些刺眼了 夜风卷起沙尘,萧启之的身影带着一股肃杀之气,直奔太子的营帐。 他刚要掀帘而入,两柄长戟交叉着拦住了他的去路。 侍卫的声音毫无感情。 “太子有令,今夜任何人都不见。” 魏嬷嬷急得满头大汗,在旁边压着嗓子对萧启之说道:“王爷,这可怎么办?奴婢就是这样被拦在外面的。” 萧启之的目光冷得像帐外深夜的寒铁,直直射向那名侍卫。 “麻烦你去通报一声。” “连本王,他也不见吗?” 那侍卫的脸上瞬间血色尽褪。 他握着长戟的手都开始发抖,那是源于骨子里的,对眼前这个男人滔天权势的恐惧。 萧启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山岳崩塌般的重压,再次问了一遍。 “真的连本王都不见吗?” 那侍卫被这股气势压得几乎要跪下去,牙齿都在打战,却只能硬着头皮重复。 “摄政王,太子确实有令,今晚……任何人都不见。” 萧启之从腰间缓缓取出一块通体赤金的令牌。 令牌上盘踞的龙纹在火光下仿佛活了过来,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此乃圣上御赐,见此金牌,如见圣上亲临。 一股骇人的怒气自萧启之周身轰然散开,不再有任何收敛。 侍卫的双腿一软,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萧启之向前迈出一步,黑色的金线蟒纹靴踩在地上,悄无声息,却让那侍卫的心脏跟着狠狠一抽。 “本王最后再问一遍,太子真的不见?” 那侍卫终于彻底崩溃了,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摄政王,请稍等。” “属下这就去禀告。” 没过多久,那侍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摄政王,太子有请。” 萧启之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他脊背挺得笔直,周身的气场将帐内原本旖旎的暖香都冲散得一干二净。 帐内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沈烟半趴在矮桌上,一头青丝有些凌乱地散落下来。 脸上透着不正常的酡红,白皙的脖颈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太子坐在她对面,看到萧启之的那一刻,眼神深处划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慌乱。 “摄政王怎么过来了?” 萧启之的目光冷得像淬了冰,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怒火。 “太子殿下。” “若是您真心喜欢烟儿,大可以大大方方向镇北侯府求娶。” “毕竟您是太子,镇北侯府想必也不会不同意。” “但是您为何要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您应该知道,一个女子的清白,对她而言有多重要。” 太子眼底的慌乱更甚,几乎不敢与他对视。 他伸手指了指桌上的狼藉,强作镇定地解释。 “孤……孤也没有做什么。” “只不过是想请沈姑娘小酌几杯罢了。” “没想到沈姑娘如此不胜酒力,没喝几口便醉了,孤也正着急呢。” “如今摄政王来了,那就更好了。” “劳烦摄政王跟镇北侯说一句,孤对沈姑娘是真心的,绝无半点作践她的意思。” “摄政王,可一定要帮孤说明白。” 萧启之胸中的怒意几乎要喷薄而出,却被他死死压制在眼底。 他解下身上的玄色披风,动作轻柔地披在了沈烟的身上,将她玲珑的身段完全遮住。 他弯腰,准备将人直接抱走。 就在这时,沈烟忽然又举起了杯子,摇摇晃晃地对着空气。 “嗯……我们继续喝酒。” 萧启之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酒杯,重重放在桌上。 “不喝了。” “天晚了,我带你回去。” “这声音……好熟!” 沈烟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费力地睁开眼睛,视野里映出萧启之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她忽然眼圈一红,浓重的委屈涌了上来。 “启之哥哥,你怎么才来呀?” “你来得好晚,我跟太子殿下正喝酒呢,刚想叫你一起来。” 萧启之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不再多言,直接将沈烟打横抱起,转身就走。 在跨出帐篷的前一刻,他脚步一顿,头也未回。 “殿下,若是真的对烟儿有意,就大大方方地请圣上赐婚。” 太子僵硬地点了点头,声音干涩。 “孤知道了。” 直到那道挺拔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太子脸上的心虚与慌乱才寸寸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扭曲的怨毒。 萧启之,你说要帮孤得到烟儿,转头却来阻止孤的好事? 等孤坐上那个位置,第一个要开刀的,就是你。 孤是太子! 镇北侯那老狐狸,竟然还看不上孤! 简直岂有此理! 杀! 孤要将你们通通杀光! 萧启之带着沈烟径直走进了自己的营帐。 “来人,传太医!” 话音刚落,沈烟柔软的身子便整个贴了上来,双臂紧紧环住了他的腰。 “启之哥哥,我好难受,我好难受!” 她的话音含混不清,手却已经不安分地探向他的胸膛。 萧启之的目光凝滞了一瞬,带着几分不解,随即落到她那张红得不正常的脸上。 一个念头在他脑中炸开。 沈烟定是被太子下药了。 他攥住她作乱的手腕,声音沉稳,试图安抚她失控的情绪。 “别怕,你只是中了媚药。” “等太医来了,解了毒便无事了。” 沈烟的眼神涣散,根本听不进任何劝告。 她的脑袋一个劲儿地往萧启之的怀里钻,像只寻求庇护的幼兽。 就在此刻,帐帘被悄悄掀开。 姜昭宁提着食盒的手停在半空,一眼就望见了营帐内紧紧相拥的两个人。 她默默放下了帘子,隔绝了那刺目的画面。 刚一转身,一双阴沉的眼睛便对上了她。 是魏嬷嬷。 魏嬷嬷站在帐外的阴影里,神情似笑非笑。 “姜姑娘,这么晚了,寻王爷有事?” 姜昭宁的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里面却没有半分笑意。 “魏嬷嬷是沈姑娘的奶嬷嬷,这手未免伸得太长,竟管到王爷头上来了?” 她是他的贴身丫鬟,找他再正常不过。 魏嬷嬷对她的讥讽毫不在意,反而向前走了一步。 “姜二姑娘,老奴找你有事。” 第49章 萧启之,你清醒一点 姜昭宁听到“姜二姑娘”四个字,心口猛地一沉,面上却依旧平静。 她点了点头,想看看这老妪究竟要耍什么花样。 两人一前一后,寻了个僻静无人的角落。 风吹过,带着草木的腥气。 魏嬷嬷浑浊的眼睛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 “原来你就是姜家那个流放的二姑娘,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回来了。” “流放的路,不好走吧?” “若是让朝中那些御史知道你这个罪臣之女藏在摄政王府,王爷恐怕又要受你连累,被陛下申斥了。” 姜昭宁的眼神彻底沉了下来,语气却轻描淡写。 “原来嬷嬷是特地来同情奴婢的,奴婢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奴婢是罪臣之女,这件事,王爷从一开始便知晓。” 魏嬷嬷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 “你就不怕影响王爷的前程吗?” 姜昭宁忽然反问:“比起我,难道不是你们,更怕影响王爷吗?” 话音刚落,不再给魏嬷嬷开口的机会。 “嬷嬷,夜深了,奴婢就不奉陪了。” 姜昭宁转身就走,背影挺得笔直。 可那双看向前方的眼睛却空洞无神,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帐内那两人相依的画面。 想来今夜,他们便会成就好事。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又悲又痛。 她的身份也被魏嬷嬷知道了。 往后,沈烟大约会拿着这个把柄,日日夜夜地嘲笑她。 姜昭宁独自回到自己的小帐篷。 她躺在冰冷的床铺上,毫无睡意。 起身想练字静心,可写出来的字却软弱无力,没有半分风骨。 心烦意乱间,她将毛笔重重掷在案上。 自己真像一个天大的傻瓜。 她拼命告诫自己,不要去想他们纠缠在一起的画面,可那画面却愈发清晰。 帐帘忽然被推开。 萧启之高大的身影闯了进来,他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神也有些迷离。 他踉跄几步,看见桌案前的姜昭宁,便径直上前,从背后一把将她抱住。 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 “昭昭,你帮帮我。”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乞求。 姜昭宁怔住了,不明白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心底却不可抑制地生出一点欢喜。 她刚要开口,一股熟悉的香气便钻入鼻腔。 是沈烟的脂粉味。 京城流玉斋新出的那款“醉红尘”,她替王府采买用度,再清楚不过。 整个王府,只有沈烟有资格用这样昂贵的胭脂。 那一点点刚升起的欢喜瞬间化为彻骨的恶心。 她猛地用力,一把将他推开。 “萧启之,你冷静点!” “你看看你现在在做什么?” 萧启之被推得一个趔趄,迷离的眼中浮现出不悦,他立刻欺身而上,再次将她禁锢在怀里。 这一次,他的力气更大了。 “姜昭宁,我需要你。” 姜昭宁的心彻底冷了下去,她放弃了挣扎,声音却无比清晰。 “萧启之,你清醒一点。” “能帮你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她的话让萧启之胸口的气血翻涌。 他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冰冷。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滚着浓重的化不开的悲伤。 “姜昭宁。”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需要你来提醒。” “我需要的人是谁,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话音未落,萧启之的视线便死死锁住她微张的唇瓣,再一次覆了上去。 唇瓣相触的瞬间,一种复杂的滋味在他心底蔓延。 她的唇很软,带着一丝清甜,那滋味短暂地麻痹了他,让他几乎要忘记过往那些噬骨的苦楚。 萧启之扣紧了她的后脑,不留余地地加深了这个吻。 姜昭宁的心跳瞬间失序,恐惧攥紧了她的心脏。 男女悬殊的力气让她的一切挣扎都显得徒劳。 她被他牢牢禁锢在怀中,动弹不得。 就在他沉溺的瞬间,姜昭宁寻准了时机,用尽全力狠狠咬在他的唇上。 血腥味在两人唇齿间迅速弥漫开来。 萧启之吃痛的闷哼一声,终于稍稍退开,可手臂依旧如铁钳般将她圈在怀里。 两人的额头紧紧相抵,呼吸交缠,滚烫又急促。 “你要冷静一些。” 姜昭宁压抑着颤抖,一字一句都带着恨意。 “你不要逼我恨你。” 萧启之眼中的悲凉几乎要溢出来,他却扯出一个毫不在意的笑。 “你想恨,那便恨吧。” “无论你是爱本王,还是厌恶本王,我们都只能如此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纠缠一辈子,折磨到死。” “姜昭宁,我们死也要死在一起。” 那句话像一根针,刺破了姜昭宁强撑的防备,她的眼眶也漫上了一层悲哀的水汽。 “萧启之,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对不起你。” “如果你觉得离开是一种背叛,那就放了我吧。” “放过我,也是放过你自己。” “你不要再为此事伤神了。” 萧启之听着她的话,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 “休想。”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她被吻得红肿的唇上,那里的血迹刺眼又靡丽,让他眼底的欲望愈发深沉。 一种几乎要失控的念头在他四肢百骸冲撞。 他想要她。 他疯狂地想要眼前这个女人。 他的爱是她,他的恨也是她。 可理智的弦却在最后一刻绷紧。 他清楚地知道,一旦他真的不管不顾占有了她,他们之间那点仅存的微光也将彻底熄灭。 欲望的火焰灼烧着他的每一寸肌肤,让他浑身都紧绷得难受。 他抬起手,指尖带着一丝颤抖,轻轻抚上她的脸庞。 那动作轻柔的不可思议,仿佛在触碰一件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 他小心翼翼地,用一种近乎祈求的语气问道。 “姜昭宁,我要你,可以吗?” 他身上沾染的脂粉气味,若有似无地飘入姜昭宁的鼻息。 那不是她的味道。 这个认知让她眼中最后一点温情也迅速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寒意。 她眼中的决绝,像淬了冰的刀。 “不可以。” 她的声音不大,却坚定得不容置喙。 “萧启之,你若是今天强占了我,第二天,你得到的便会是我的尸体。” “你可以囚禁我,也可以折磨我。” “但是你,根本阻止不了我去死。” 第50章 别用你的死来折磨我 萧启之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的瞳孔里映出她决绝的脸,浮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 “姜昭宁,别用你的死来折磨我。” “就算你死了,本王也会追你到地府。” 话音落下,萧启之攥着她的手腕终究还是卸了力,却并未允许她抽身离开。 “姜昭宁,我不强迫你,但是你要帮我。” 姜昭宁听到这话,心里总算安定了几分。 “怎么帮?” 萧启之的眼眸越发迷离,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空气里浮动着一股奇异的甜香,让她心头一跳。 “萧启之,那我帮你找太医吧。” “找太医没有用。” 萧启之的神色异常平静,平静得令人不安。 他淡然地抬起她的手,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径直引着它朝自己的身下探去。 滚烫的布料之下,是更加惊人的灼热。 刚一触碰,萧启之全身便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他喉间溢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好像漫长的煎熬都变得值得。 姜昭宁的脑中一片空白。 她完全没料到萧启之竟然能大胆到如此地步。 她猛地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可那只手却被他的大掌死死扣住,纹丝不动。 姜昭宁从震惊中回神,血液倒流。 “放开我,恶心死了,快点放开我!” 萧启之非但不恼,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膛震动。 “姜昭宁,你要习惯。” 惊恐攫住了她的心脏。 “习惯什么,快点放开我!” 萧启之对她的怒骂充耳不闻,反而收紧了五指,握着她的手开始动作。 姜昭宁的力量在他面前微不足道。 她一边满心嫌恶,一边只能被迫任由他摆布。 大概一刻钟之后,萧启之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那股焚身的燥热终于退去,一股奇异的满足感从四肢百骸弥漫开来。 他看见姜昭宁脸上毫不掩饰的嫌弃神色,便缓缓松开了自己的手。 姜昭宁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瞬间缩回手。 她快步冲到一旁的铜盆架,将手浸入冰凉的水中反复搓洗。 萧启之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袍,踱步过去。 他看着她几乎要将自己白皙的手背擦破一层皮。 “够了,已经很干净了。” 姜昭宁擦干手上最后一滴水珠,心里面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平静。 她转过身,直视着他。 “你现在清醒了吗?” 萧启之点了点头。 “是。” “姜昭宁,你休息吧。” 隔日清晨,萧启之动身去面见圣上。 姜昭宁照旧整理着床铺,房间里还残留着他身上清洌的檀香。 她将他换下的外袍收拢,再一丝不苟地叠好。 做一个奴婢该做的事。 门外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响动,并未通报。 姜昭宁抬起头。 进来的人竟是沈烟。 沈烟的脸颊烧得厉害,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满是尖刻。 她大步流星地闯入,毫不客气地坐到了萧启之平日里看书的紫檀木椅上。 “没想到,姜二姑娘当一个奴婢,倒是当得有模有样。” 姜昭宁心下了然。 既然如此,便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沈烟显然不准备就此罢休。 她站起身,像审视一件物品般绕着姜昭宁走了一圈,视线极具侵略性。 “京城双淑之一的姜二姑娘,原来是这副模样,我还是头一回见。” “真是叫人好奇,你顶着那个名头的时候,整日里不见人影,京中见过你真容的没有几个,到底在忙些什么呢?” 姜昭宁的父亲官居从四品,与沈烟这种皇亲贵胄之间,隔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何况姜母本就不喜她抛头露面,能与这些人见面的机会更是稀少。 姜昭宁抬起脸,唇边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沈姑娘是来寻王爷的吗?” 沈烟摇了摇头,笑容里带着一丝残忍。 “不,我是特意来找你的,姜二姑娘。” 姜昭宁唇角的弧度冷了下去,她低下头,继续整理手里的衣物。 “我与沈姑娘之间,似乎没什么可谈的。” 沈烟的眼睛里迸出某种兴奋。 “确实没什么好谈的。” “只是我心里不痛快,一想到京城双淑这个称号,曾稳稳压在我的头上,我就觉得无比恶心。” 姜昭宁手上的动作没有停顿,神色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那你应该去找当年评选之人,而不是来寻我的晦气。” 沈烟的嘴角牵起一个嘲弄的弧度。 “姜二姑娘,启之哥哥是不是特别好?” “你想留在他身边做个通房丫头吗?” “可惜啊,启之哥哥的心里,现在可没有你的位置。” “若是不信,我们可以比一比,看看他心里头,装的究竟是你,还是我。” 姜昭宁的指尖微微一颤。 她与萧启之之间,早已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死结。 他不会轻易放过她。 可若说他还爱她,那便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沈姑娘,奴婢只是一个下人。” 姜昭宁的声音很轻。 “你不必把心思,浪费在一个奴婢身上。” 沈烟像是被这句话彻底点燃,倏地站直了身体,声音陡然尖厉起来。 “可你就像个幽灵,阴魂不散地出现在启之哥哥身边。” “只要你还在这里,就会时时刻刻提醒他,你当年的背叛。” “只要你还在,他的心里就永远空不出地方。” 沈烟胸口剧烈起伏,怒火几乎要从眼睛里喷出来。 “更何况,你还坏了我的好事。” “昨天晚上,我本可以彻底拿下启之哥哥,都是因为你,他最后才会走。” 姜昭宁闻言,心里那点不对劲的感觉瞬间清晰。 原来如此。 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沈烟在自导自演。 否则,根本无法解释,太子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去得罪权势滔天的镇北侯府。 她诧异地抬眼看向沈烟。 “你与太子合作了?你能给他什么?” 沈烟却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仿佛听到了什么荒唐事。 “我需要给他什么?” “我只要勾勾手指,太子不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姜昭宁眉眼一挑。 “你就不怕我将这件事情告诉王爷?” 沈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 她的笑声清脆,却透着一股尖锐的得意。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全是看傻子一样的神态。 “你大可以去试一试。” 第51章 在他那边没有第二个答案 话音未落,一个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萧启之回来了。 他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视线落在对峙的两人身上。 眼睛里浮现出一些疑惑,不知道她们在干什么。 萧启之的目光在沈烟身上细细打量了一番。 他快步走上前。 “烟儿,你的身体好了吗?” “有没有找大夫去看一看?” 沈烟的脸上瞬间绽开一抹柔软的笑意,声音也变得又甜又糯。 她亲昵地摇了摇萧启之的胳膊,整个人都倚了过去。 “多谢启之哥哥关心。” 只一瞬间,她脸上的神色就变了。 那份甜腻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睛里迅速蓄满了一片悲伤。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毫无征兆地滚落。 “启之哥哥,你的婢女竟然说我是跟太子串通。” “启之哥哥,我怎么会对自己下这种药呢?你帮我解释解释了。” 话音刚落,周遭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透着刺骨的寒意,像冰天雪地一般。 萧启之的眼睛里燃起愤怒的火焰,直勾勾地钉在姜昭宁的脸上。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 “你一个奴婢,到底在说些什么?” 姜昭宁的眼中是一片清澈的疑惑,并未因他的怒火而退缩。 “萧启之,你难道没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不对劲吗?” 萧启之的眉头拧得更紧。 “有什么不对劲的?” 姜昭宁直接说道。 “萧启之,整件事情是沈烟自导自演的。” “不然的话,说不清楚太子的动机。” 闻言,萧启之眼中的怒火彻底爆开。 他咬牙切齿,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脖子。 指骨收紧的力道,让她呼吸一滞。 “你很了解太子吗?” 他一字一顿地问,声音里是骇人的杀意。 “不然你怎么知道他的动机。” 姜昭宁瞠目结舌,脖颈上传来窒息的痛楚。 “王爷,若是你现在去查,定能查到蛛丝马迹!” 萧启之的愤怒让他面容都有些扭曲。 “姜昭宁,本王是不是给你脸了?” “你现在都敢去污蔑沈烟了?” 姜昭宁丝毫不惧,她强迫自己迎上他那双喷火的眼睛。 她的眼神里没有畏惧,只有一种执拗的探寻。 “王爷自己心中没有疑惑吗?” “去查查怎么就污蔑沈烟了?” 萧启之的眼神无比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沈烟,绝对没有问题。” 他松开手,像是甩开什么脏东西。 “下次若是让本王再听到你说沈烟的坏话,本王定不轻饶。” 他顿了顿,语气里满是不屑。 “何况这件事情本就是太子所为。” “他的立场、动机一直都很明显。” “本王并不愚蠢,不需要你来提醒。” 姜昭宁看着他,看着他眼中对另一个女人的全然维护。 她眼睛里那点坚持的光,终于一点一点地熄灭了。 最后,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烬。 “知道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 “是奴婢僭越了。” 姜昭宁心里清楚,这件事情,无论是沈烟自导自演,还是真的是太子迫害,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萧启之觉得是太子迫害的。 那她就算是说破了嘴都没有用,在他那边没有第二个答案。 姜昭宁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心里的光瞬间熄灭了。 她低垂着头。 恭敬地站立在一旁。 沈烟一把拉住萧启之的胳膊。 亲密地靠了上去。 萧启之胳膊微微一僵硬,然而并没有推开。 沈烟脸上都是得意的笑容。 她不经意的眼神扫过姜昭宁,带着一丝尖锐的挑衅。 那眼神仿佛在说,怎么样,启之哥哥依旧选择的是我。 姜昭宁充耳不闻。 沈烟觉得没意思,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转头,沈烟神情骤然变了。 她柔软的身子几乎要贴在萧启之身上,声音里带上了刻意压抑的哽咽,连尾音都在微微发颤。 “启之哥哥。” “你这个奴婢,三番四次地冤枉我,她是不是不喜欢我?” “启之哥哥,你一定要明察秋毫,烟儿对你是一片真心的。” “不会让太子玷污我半分。” 话还没说完,沈烟的眼睛里面已经蓄满了泪水,委屈的神色几乎要从她清秀的脸上溢出来。 “启之哥哥,太子对我……我知道他对我一片真心,可是我真的不喜欢太子殿下,我喜欢的是你。” 萧启之抬手拦住了她,眼里有着一丝无奈。 “烟儿,我信你,我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启之哥哥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至于太子殿下那边,若不然,告知侯爷,让他帮你讨回公道。” 沈烟立马伸手拦住了他。 “太子毕竟是太子。” “若是往后,他继承了那个位置,那……” 沈烟停顿了一下,她轻轻摇晃着萧启之的胳膊,动作里满是依赖。 “启之哥哥,今天这件事情毕竟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算我父亲去兴师问罪,那也是……那也是会无功而返的。” “何况在太子营帐,启之哥哥你已经答应了太子,烟儿不想让启之哥哥难做。” 萧启之眼里闪过了一丝冷意。 “那只不过是权宜之计,要让你受了委屈,启之哥哥定会帮你把这委屈给讨回来。” 闻言,姜昭宁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 她心里莫名想到了上次,太子也想玷污她。 萧启之却只是让她忍耐。 原来,他也并非不懂这些。 沈烟眼睛里面全部都是一片感激之色。 “只要启之哥哥心里有我,我就什么都不会求了。” “启之哥哥,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吧,大局为重。” 萧启之垂下了眼眸,定定的看了一眼姜昭宁。 见她一直低垂着头,像一尊没有生气的木雕。 他心里闪过了一丝烦闷。 萧启之伸手压了压沈烟的手,稍微将她的手推开了一些。 “还是你最识大体了。” 沈烟的脸颊瞬间一片通红。 上面浮现出羞涩的神色。 “启之哥哥,那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我希望回京以后,你能陪我去逛灯会?” 萧启之竟笑出了声音。 “你果真还是个孩子。” 沈烟不满地嘟起了嘴巴,再次晃了晃他的手。 “启之哥哥,你究竟同不同意?” 萧启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语气里满是纵容。 “同意,同意。” “你都这样求了,本王能不同意吗?” 第52章 他想她,想得快要疯了。 沈烟唇角含着一抹得意的笑,步履轻快地离开了。 等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姜昭宁也准备告退。 脚步刚动。 萧启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叫住了她。 姜昭宁背脊一僵,缓缓转过身,神色已然一片冰冷。 “王爷还有何吩咐。” 她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萧启之眸色也跟着沉了下去。 他发出森冷的警告。 “往后离沈烟远些。” “姜昭宁,本王最后警告你一次,不要去招惹她。” 姜昭宁眼底划过一片空茫,心口漫上一阵无力的叹息。 究竟是谁在招惹谁。 又是谁不肯放过谁。 可眼前这个男人,满心满眼都护着另一个人,又怎会看见她的困境。 姜昭宁唇边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王爷放心,奴婢会谨守本分。” 他看到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心口蓦地更堵了。 一股无明火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烧得他五脏六腑都难受。 萧启之的目光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 “你非要用这种态度与本王说话?” 姜昭宁闻言,眼底的冷意更甚,态度却愈发恭敬,也愈发疏离。 “王爷,奴婢不明白您的意思。” “您是主,奴婢是仆,奴婢对您恭敬,不是理所应当吗?” 亲手将她的尊严踩在脚下碾碎的人是他。 如今竟有脸面反问她为何是这种态度。 姜昭宁只觉得荒唐,怀疑眼前的萧启之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夺了心智。 萧启之不再与她对视,转身走回书案后的椅子。 他双腿修长,一步便跨坐下去,沉重的紫檀木椅发出一声闷响。 他整个人都陷在阴影里,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 姜昭宁垂下眼帘,做出最温顺的姿态,乖巧地站在原地,心里却在微微发怵。 不知道这厮又要做出什么举动。 萧启之随手拿起桌上的狼毫笔,朝着她的方向点了点。 “磨墨。” 姜昭宁无奈地弯了弯唇角,认命地走上前去。 她拿起墨锭,在砚台里不轻不重地画着圈,履行一个奴婢该尽的本分。 墨磨好了。 姜昭宁退到一旁,恭敬地垂手而立。 她与萧启之之间,始终隔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一个看得见,却永远无法触碰的距离。 萧启之终究还是没能静下心来看一页公文。 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此事到此为止。” “本王相信烟儿的为人,她没有必要做那些事。” 姜昭宁听到这话,眼底浮现出一丝清晰的讥诮。 她顺着他的话说道。 “王爷圣明。” “您的远见卓识,是奴婢这种人万万不敢企及的。” 萧启之被她的话微微噎住。 他听得出她话里藏着的刺,却又抓不住任何错处。 她只是用语气膈应他,偏偏还膈应得恰到好处。 萧启之冷冷地扯了下嘴角。 “姜二姑娘别的本事没见长进,这阴阳怪气的功夫倒是愈发精进了。” 话音落下。 姜昭宁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曾经的姜二姑娘。 是京城人人称奇的姜家明珠,家中虽有兄长,但兄长常年戍边。 父亲将她视若珍宝,几乎是当成男儿来教养的。 她的骨子里,天生就带着一股文人的傲气,言语间从不肯输给任何人。 然而现在。 她的傲骨早已被折断,整个人都被踩进了泥里。 一阵彻骨的悲凉忽然从心底深处涌了上来。 姜昭宁不知道自己的路在何方,前路一片迷茫。 她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像一尊没有灵魂的木偶。 萧启之见她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顿觉索然无味。 他发出一声冷笑。 “滚出去。” 姜昭宁本就一刻都不想多待。 闻言,她如蒙大赦,迅速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那仓皇的背影,仿佛身后有猛兽在追逐。 这一幕刺痛了萧启之的眼。 他的心口郁结之气更重。 他烦躁地扯了扯衣襟,只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的心绪是一片不见底的深海。 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内里却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一阵尖锐的疼痛窜上太阳穴。 他疲惫地伸手,用力按了按眉心。 对于姜昭宁。 他爱过。 也恨过。 曾经,他将她爱入骨髓,甘愿为她碾碎自己所有的骄傲,任人践踏。 后来,他也恨不得她去死,恨不得与她一同坠入无间地狱。 可到了最后,内心深处那仅存的一丝不舍,却始终让他无法对她下狠手。 就是这一丝不舍,如最坚韧的蛛丝,密密麻麻地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动弹不得。 萧启之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朝着门外吩咐。 “陌书,拿酒来。” 陌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几分诧异。 “王爷,您怎么突然要喝酒?” “您从前不是说,要戒酒了吗?” 萧启之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去拿吧。” 是啊,从前是要戒的。 因为一喝酒,就会不受控制地想起她。 每次想起她,都痛不欲生。 所以他不想再想了。 可是今晚,他偏要放纵自己的心。 他想她。 想得快要疯了。 明明人就在咫尺,他却觉得,两颗心隔了万水千山,越来越远。 回到帐篷,姜昭宁一夜无话。 接下来的几天,她恪守着一个奴婢的本分。 她替萧启之穿衣。 为他布饭。 替他磨墨。 她照顾着他所有琐碎的日常。 可两人之间,始终横亘着一层无形的冰墙,触碰不到,却能感觉到刺骨的寒意。 彼此都心知肚明,有些东西已经彻底变了。 却又都沉默着,谁也不愿先去捅破。 萧启之待在帐篷里的时间并不算多。 姜昭宁做完分内的事,便会独自到外面走走。 营地附近有一片小湖。 湖面不大,但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水面会泛起一层碎金,有一种静谧的美。 每当看到那片湖水,她翻涌的心绪总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所以,今天她又去了。 湖边一如既往的寂静。 没过多久,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踩碎了这份宁静。 一个年轻的侍卫朝这边走了过来。 姜昭宁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转身便想离开。 这里向来是她的清净地,不喜被人打扰。 第53章 配吗? “姑娘。” 那个侍卫却开口叫住了她。 “这冬日的太阳瞧着暖和,终究是镜花水月,没多少热乎气儿。” “姑娘衣衫单薄,还是多添件衣裳为好。” 姜昭宁低头看了看自己。 帐篷里烧着银丝炭,暖意融融,她并未觉得冷。 可被他这么一提醒,湖边的冷风仿佛瞬间找到了可乘之机,顺着衣领袖口钻了进来,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谢谢你。” 她轻声道。 那年轻侍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挠了挠后脑勺。 他朝她走近了两步。 “希望你别觉得我多管闲事。” “我家里也有个妹妹,跟你差不多的年纪。” “那丫头贪凉,一到冬天就爱生病,我瞧见你一个人站在这风口,就忍不住多嘴了。” 闻言,姜昭宁的动作顿住了。 “你也有一个妹妹?” 她不知为何,忽然就想起了远在边关军营的兄长。 从前在府中,每逢冬日天凉,兄长也会这般叮嘱她,要多穿衣,少出门,别吹风。 可她那时总是不以为然,嫌他啰嗦。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那种来自亲人最平常的问候,究竟有多么难能可贵。 她站在原地,喉咙有些发紧,说不出话来。 那年轻侍卫并未察觉她的异样,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其实我家里还有一位老母亲。” “她老人家寿辰快到了,我这做儿子的,却不知道该送些什么才好。” “所以想问问姑娘,你平日里,都会送些什么礼物给自己的母亲?” 姜昭宁的眉头又一次轻轻皱起。 母亲。 在姜府时,母亲为了经营铺子,常年走南闯北,母女二人聚少离多。 到了流放之地,母亲又为了生计终日劳作,双手布满老茧。 她好像,从未真正关心过母亲喜欢什么。 也从未想过,要送什么礼物去讨她欢心。 她缓缓地,诚实地摇了摇头。 “其实我不太清楚。” 她的声音很轻,像湖面飘落的一片枯叶。 “因为我是一个不孝女。” 年轻的侍卫诧异,又继续说道。 “你别这么说。” “身为子女,每个父母都盼着你好,只要你过得好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孝顺了。” 姜昭宁想到了远在岭南的母亲。 她冲着他笑了一下。 “我母亲确实也是跟我这么说过,只要我过得好,她就会好。” 那侍卫从怀中拿出了一张折叠的纸,将它递给了姜昭宁。 “这上面是我想到有可能为母亲选的,你可以帮忙参谋一下吗?” 看到姜昭宁在犹豫,那侍卫又不好意思地说道。 “或许你会觉得这个要求有些冒昧。” “但是军营里面全部都是大老爷们儿,一个两个的,都不是很懂。” “今日正在犹豫,难得看到姑娘在这里,感觉与姑娘很投缘。” “所以才想问一下,姑娘若是觉得有些冒昧,嗯,尽管可以拒绝我,没有关系。” 姜昭宁想了一下,自己也没有什么事情,于是低着头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 上面列举的礼品都还很齐全,要么是昂贵的,要么是当下比较实用的。 甚至还很贴心。 连抹额这种细致的礼物都有。 这上面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眼前这个男子对他母亲的孝顺。 姜昭宁也不知道要选什么。 “我不知道你母亲喜欢什么,因此给不出建议。” 年轻侍卫问道。 “不知道姑娘喜欢什么?想来你们同为女子,定是比我更了解。” 姜昭宁突然想到母亲整日里拿着的那根金簪子。 她指了指上面的金簪子。 “女子大多爱首饰,想来,你母亲应该也不例外。” “她从少女变成你的母亲,但本质还是一个小女孩,想要变得更年轻。” “在你的心中,肯定母亲是天下最美的女子,所以送这个吧。” 闻言,年轻侍卫眼睛倏地就亮了,由衷夸赞。 “京中女子向来觉得金簪子庸俗,但我却觉得金簪子很美。” “姑娘与我想到一起了,我也是想要买首饰。” 姜昭宁笑了一下。 她觉得难得有这么开怀。 “希望,你的母亲会喜欢。” 就在这个时候,姜昭宁感觉背后有阴风阵阵。 她转过头一看,又感觉没有什么,于是又转过了头。 这种感觉太过于熟悉,她本能地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对。 “我要回去了。” “姑娘,明天还能在这里见到你吗。” 姜昭宁点了点头。 “最近应该都会在。” 那年轻的侍卫瞬间就笑开了。 “好,明日我在这里等姑娘。” 姜昭宁瞠目结舌。 心里想什么时候,明日都约好了。 她微微地笑了一下,然后又转身离开了。 等她走了以后,离这边不远的林子里面钻出了两个身影。 沈烟和萧启之正站在原地。 他们将刚才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沈烟的眉眼间划过一丝讶异。 “启之哥哥,他们两个还挺相配的。” 萧启之冷冷一笑。 “配吗?” 话音刚落,他便转身离开。 沈烟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立马提着裙子追了上去。 “启之哥哥,你等等我。” 姜昭宁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脚步轻快地回了帐篷。 帘子一掀,她脸上的愉悦便僵住了。 萧启之端坐其中,一身玄色衣袍,衬得整个帐篷都暗沉了几分。 她有些诧异。 “王爷,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萧启之缓缓抬眼,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那双眸子极冷,阴测测地落在她身上。 “作为一个奴婢,私自离开营地,连主子回来了都不知道,你这奴婢当得真是尽职。” 姜昭宁心头一滞,自知理亏。 平日里这个时辰,他定然是在处理公务,谁知今日抽了什么风。 她敛了神色,走上前去。 “王爷,可要奴婢为您泡茶?” 萧启之冷冷地掀了下眼皮。 “这点小事,还需本王提醒?回来这么久,一杯热茶也无。” 姜昭宁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 这人又在没事找事。 可她摸不准他到底为何动怒,眼下还是别去触他的霉头为好。 她转过身,动作利落地取了茶叶,注水,每一个步骤都安静无声。 心里甚至已经预演了一遍,他必定会挑剔这茶水太烫,或是茶叶不好。 第54章 姜二姑娘喜欢吃糕点? 她端着茶盏,走到他面前,声音放得极轻。 “王爷,请喝茶。” 萧启之却只是瞥了她一眼,径直端起茶杯,啜饮了一口。 他没有发作,只是慢悠悠地喝着茶,帐内的气氛却并未因此缓和。 他见她一直低眉顺眼地立在原地,心头那股无名邪火,似乎被压下去了一点。 “啪。” 茶杯被不轻不重地搁在桌上。 “你刚才去了何处?可有发生什么事?” 姜昭宁眉心一跳,不知为何,竟有些心虚。 可她确确实实只是在湖边走了走,什么也没做。 “奴婢去了湖边散心,并未发生任何事,想着时辰差不多便回来了。” 话音刚落,萧启之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他扯了扯嘴角,语气里满是嘲讽。 “是吗?只是去湖边转了转,没有发生任何事?” 姜昭宁只觉得他这话问得古怪,但自己行得端坐得正,便坦然地点了点头。 “是,王爷可还有别的吩咐?” “滚出去!” 一声暴喝毫无预兆地炸开,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姜昭宁彻底懵了,完全搞不懂这人又是哪根筋搭错了。 不过,能离开这个低气压的中心,她求之不得。 她福了福身,马不停蹄地转身就走,没有半分留恋。 看着那道毫不犹豫消失在帘外的背影,萧启之胸口的气闷反而愈发汹涌。 他倏地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哐当——” 瓷片四溅。 陌书正好抱着一摞奏折进来,看到这场景,脚步一顿,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王爷,要不……属下再为您泡一杯?” 萧启之周身的气息冷得像冰。 “滚。” 陌书识趣地摸了摸鼻子,将奏折轻轻放在桌角,也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姜昭宁回到自己的帐篷里,也不知到底是哪里触犯到了萧启之的逆鳞。 但不用在他跟前伺候,她很是开心。 一连几天,她都在湖边转悠。 这地方鲜少有人过来。 但每一次,她几乎都能遇到那个年轻的侍卫。 两人急匆匆地闲聊几句,又急匆匆地离开。 这一日,姜昭宁依旧在湖边。 那年轻的侍卫又来了。 他身姿挺拔,是军中人特有的样子,相貌也算周正。 “姑娘,认识这么久,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姜昭宁眉眼弯弯,“姜昭宁。” “好名字,我叫莫连城。” 莫连城神色欣喜,又有些踌躇,小心翼翼地看向她。 “姑娘,谢谢你。你选的簪子,我母亲很喜欢,说难得我这么贴心。” “真是太感谢姑娘了,若姑娘有空,想请姑娘吃个饭以表感谢。” 姜昭宁摆了摆手,“举手之劳,莫公子不必客气。你母亲喜欢,便是好的。” 莫连城脸上露出一抹惋惜,“可惜了,此次冬猎,要保护圣上安危,没法在母亲膝前尽孝,也算是一种遗憾。” 姜昭宁望着远方的湖面,不期然地也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这辈子,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为母亲尽孝,能不能帮她过寿,母女俩还能不能再见一面?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瞬间变得很低落。 莫连城看着她,眼里划过一丝犹豫,但随即消逝。 他好奇地问:“姜姑娘,是想到自己的家人了吗?” 姜昭宁回过神,点了点头,“很想很想他们,不知道今生还有没有机会见面。” 莫连城眼里闪过坚定,“即使相隔万里,只要有心,就能见面。” 姜昭宁嘴角泛起苦笑。 她在王府的牢狱之中,如何能接到母亲? 她如何能跟萧启之对抗?简直是鸡蛋碰石头。 即便能逃出王府,她又如何躲开萧启之的天罗地网,将母亲救走。 一想到这些,姜昭宁的头都觉得很痛。 对萧启之的感情,瞬间变得很复杂。 莫连城眼里充满怜惜,“姑娘,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姜昭宁摇了摇头,“没有任何人能帮我。” 莫连城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虽然我只是一个小兵,但是能为姑娘办的事,我一定尽力做到。” 姜昭宁看着他真诚的模样,有些诧异,“你为何要帮我?” 莫连城摸了摸脑袋,脸上浮现羞涩,“姑娘也帮了我,我帮姑娘是理所当然的。” 姜昭宁感觉有些好笑,寥寥几面,就愿意倾力相助。 她张口拒绝,“不用了。” 莫连城却很郑重,“任凭差遣!” 就在这时,姜昭宁觉得后背袭来一股阴风,她猛地回头,却又什么都没看到。 莫连城注意到她的动作,“姜姑娘,你在警惕什么?” 姜昭宁摇了摇头,“总觉得背后阴风阵阵的,似乎有什么东西。” 莫连城一下子将她护在身后,警惕地看向四周。 看了一会儿,他才放松下来,“姜姑娘,我并未发现什么,你是不是看错了?” 姜昭宁笑了笑,“应该是看错了。我其实没有看到,只是感觉到有些冷。” 莫连城打量了一下她单薄的衣衫,无奈地叹气。 “又只穿这么一点,定是会着凉的。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话音刚落,他从怀中取出一张帕子,递到姜昭宁面前。 帕子打开,里面是香甜可口的糕点。 莫连城有些不好意思,“这糕点我尝着还不错,便想着姑娘应该会喜欢,所以给你带来了。姑娘帮了我一个忙,还望切勿推辞。” 姜昭宁刚想拒绝,莫连城就强硬地塞到了她的手中。 “姑娘,只是一点心意而已,并非什么贵重之物。” 姜昭宁看着手中的糕点,眉头紧皱,“莫公子太客气了,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不敢居功,这糕点你还是带回去吧。” 她抬手便想将糕点还回去。 莫连城却转身逃走了。 姜昭宁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的背影,也不好将糕点扔掉,只好拿着慢慢往回走。 糕点香甜,带着一丝奶味,竟意外地合她胃口。 她吃完糕点,寻思着萧启之应该快回来了。 等回到帐篷之中,却看到萧启之正在处理公务。 她心里更加诧异,一连几天,他都回来得很早,今天尤其早。 姜昭宁觉得最近的他有些易燃易爆。 她低眉顺眼地走过去,开始磨墨。 第55章 奴婢不喜欢吃糕点 萧启之扔掉毛笔,抬起头,阴恻恻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你舍得回来了?” 姜昭宁放下墨块,恭敬地垂首,“王爷,奴婢不知您是何意。” 萧启之背靠在椅子上,指了指旁边的桌子,上面有一个食盒,他冷声道:“打开。” 姜昭宁顺着他的视线走过去,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各式各样的糕点,每一块都精巧细致,香气扑鼻。 萧启之把玩着手里的扳指,冷冷一笑。 “本王竟不知姜二姑娘喜欢吃糕点。这里面的糕点有甜有咸,不知哪一款比较合姜二姑娘的口味?” 姜昭宁这才反应过来。 那阵阴风,原来是萧启之。 想来,他听到了自己和莫连城的对话。 她冷声嘲讽:“没想到王爷竟还有偷听人说话的癖好。” 姜昭宁担心萧启之会伤害莫连城,又补了一句:“王爷,奴婢与他并无瓜葛,不过是寻常偶遇而已。” 萧启之眉眼一挑,好整以暇地反问,“本王不知姜二姑娘是何意?本王有说什么吗?姜二姑娘何苦自己跳出来?” 姜昭宁微微一怔。 心里暗自嘲笑自己,怎么就忘了,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在他心里能占些位置? 她眼里的光黯淡下去,赶紧低下了头。 她不咸不淡地回应:“王爷多虑了。” 萧启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糕点旁。 他的神色冷得像帐外的冰湖。 “姜二姑娘不来尝尝吗?” 姜昭宁硬邦邦的回绝,“王爷,奴婢不喜欢吃糕点。” 萧启之冷哼一声,紧逼一步,“是不喜欢吃糕点?还是不喜欢吃本王这里的糕点?” 姜昭宁抬眼反问:“有何区别?” 萧启之眉眼一挑,勃然大怒,厉声喝道:“陌书,将这些糕点拿去喂狗!” 陌书应声进来,赶紧将那盒精致的糕点端走了。 姜昭宁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萧启之坐回座位上,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攥着,手背上青筋暴起,极力克制着怒火。 “姜昭宁,别忘了你是谁,你不过是本王的一条狗而已。” “一条狗,还妄想着情情爱爱?” 姜昭宁眼里的光更冷了,“王爷说笑了,奴婢只是一个下人,如何能谈未来?” 萧启之胸口一阵气闷,口气冷硬,“你知道就好。” 姜昭宁再也不敢去湖边,她担心会给莫连城带来天大的麻烦。 萧启之那个人,简直像条疯狗,逮着谁就想咬上一口。 姜昭宁从不认为自己在萧启之心目中占据什么重要位置。 但只要萧启之还想折磨她,他就绝对不会乐意见到她过得幸福开心。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她与萧启之之间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寒冰。 死寂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冬猎结束。 一行人浩浩荡荡,终于又回到了京城之中。 姜昭宁也回到了那座名为王府的牢笼。 她开始做奴婢该做的事情。 指挥着小丫鬟们清扫庭院,又亲手给主屋的香炉添上新的熏香,整个人忙得脚不沾地。 连片刻喘息的时间都显得奢侈。 打扫书房的时候,她发现萧启之惯用的宣纸已经见底了。 她得去找寒管家,让他安排人去采买一批新纸。 姜昭宁沿着冰冷的长廊急匆匆地走着。 谁知,一个身影猛地从拐角出现,正好与她迎面撞上。 这几日,姜昭宁其实一直都在刻意躲着沈烟。 两人始终没有碰过面。 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终究还是躲不过。 姜昭宁顺从地低下头。 “见过沈姑娘。” 就在她低头这片刻的功夫,沈烟的视线锐利地捕捉到了她脖颈间系着的一根红绳。 沈烟的眉梢轻轻一动,眼底有什么恶毒的东西一闪而过。 她极轻地挑了挑眉,朝身后的魏嬷嬷递了个眼色。 魏嬷嬷瞬间心领神会,与另一个叫双红的丫鬟左右开弓,铁钳般的手臂瞬间控制住了姜昭宁。 姜昭宁的瞳孔骤然收缩,怒意浮上脸颊。 她厉声问道。 “不知沈姑娘这是何意?” 沈烟微微一笑,那双眼睛里竟然是一片天真烂漫。 “你冲撞了我。” “难道不应该给你一点小小的教训?” 话音刚落,她径直走上前。 手指勾住那根红绳,猛地向外一扯。 绳子的末端,一块玉牌被带了出来。 这玉牌材质虽然细腻,却远称不上是珍品。 但它又有点特别。 玉石的内部,竟然沁着丝丝缕缕的血红色。 正是因为这些血红色的纹路,才让这块寻常的玉牌仿佛有了生命,灵动异常。 还真别说,沈烟只看了一眼,就喜欢上了。 她手上用力,一把扯断了红绳,将玉牌抢到自己手里。 她将玉牌举到眼前,仔仔细细地端详着。 “这么精致的玉牌。” “你区区一个贱婢,如何配得上?” “当然是与本姑娘才最相配。” 一股血气猛地冲上姜昭宁的头顶,她的脸颊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涨红,连呼吸都变得滚烫。 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皮肉里,身体因为愤怒而剧烈地颤抖。 她想要去抢回来。 然而,她的身体被魏嬷嬷和双红死死控制着,分毫动弹不得。 嘶哑的声音从她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沈烟,你把玉牌还给我!” 沈烟歪着头,嘴角扯开一抹得意的,甚至有些残忍的笑容。 她静静地欣赏着她的怒意,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偏不。” 姜昭宁再也忍不住了。 或许是滔天的悲愤真的化作了挣脱一切的力量。 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挣,竟真的甩开了魏嬷嬷她们的束缚。 整个人如同一头发狂的雌兽,直直冲向沈烟。 沈烟被她这副不要命的样子吓了一跳,但下意识地,她更加凶狠地将那块玉牌死死攥在手心里。 两个人瞬间扭打在一起,为了那块玉牌激烈地争抢起来。 1111 冰冷的地面硌着沈烟的脊背,她的力气终究是不及姜昭宁。 纤细的手腕被死死摁住,像是被铁钳夹紧,动弹不得。 沈烟试着挣扎,双腿蹬踹着,却只换来身上那人更重的压制。 魏嬷嬷焦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丝慌乱的喘息。 “住手!快住手!” 她手搭上姜昭宁的肩膀,用力向后拉扯。 可姜昭宁纹丝不动。 姜昭宁仿佛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整个世界里,只剩下沈烟紧攥着的那只手。 那双漂亮的杏眼里,布满了猩红的血丝,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她俯下身,一字一句,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沈烟。我从不想跟你争什么。” “但你若是敢抢我玉牌,我做鬼都不会饶过你。” 第56章 就本王是可以随意丢弃的 沈烟被她这副不要命的样子吓住了,瞳孔中映出清晰的恐惧。 可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嚣,这玉牌她抢定了。 她看向魏嬷嬷。 哭喊道,“嬷嬷,救我。” 魏嬷嬷心急如焚,却也无计可施。 她这把老骨头都快被撞散架了。 就在这时,萧启之慢慢走了过来。 他眉心微蹙,停下脚步。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他的视线落在被姜昭宁压在身下的沈烟身上,看到她脸上清晰的巴掌印。 心头猛地一沉,他大步上前,手臂一伸,直接将姜昭宁像拎小鸡一样从地上拎了起来。 萧启之厉声呵斥。 “姜昭宁,你对烟儿做了什么!” 姜昭宁此刻的样子狼狈至极。 她一头青丝凌乱地披散着,几缕湿透的发丝黏在脸颊,上面还带着几道刺目的抓痕。 当然,另一边的沈烟也没好到哪里去。 沈烟从地上爬起,手里死死攥着那块温润的玉牌,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弧度。 姜昭宁的目光死死盯在那玉牌上,整个人好似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 她要去抢回来。 可萧启之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 他的力气极大,铁钳一般。 姜昭宁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一双眼睛烧得通红,像一头被困的野兽。 她恶狠狠地瞪着他。 “萧启之,你放开我!” 随后,她的视线转向沈烟,声音嘶哑。 “沈烟,你把玉牌还给我!” 萧启之看着她疯狂的样子,手臂收得更紧,将人狠狠地控制在自己怀中。 起初只是一只手,现在她两只手腕都被他牢牢禁锢。 他只觉得一阵头疼。 “姜昭宁,你冷静点。” 姜昭宁额前的碎发散乱,遮住了她血红的眼。 “我冷静不了,你让她把玉牌还给我。” “你们之间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为什么要带上我?” “你想与沈烟双宿双飞,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 闻言,萧启之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 他咬紧了后槽牙,从齿缝里挤出冰冷的话语。 “我与烟儿如何,轮不到你一个奴婢说三道四。” 萧启之深吸一口气,眼前的姜昭宁已经听不进任何话。 他放弃了沟通,转而看向另一边的沈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烟的身体瞬间一软,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 那泪珠像是断了线的珍珠,顺着她毫无血色的脸颊滚落,沾湿了衣襟,肩膀微微颤抖,看得人心碎。 “启之哥哥,这贱婢冲撞了我,还污蔑这个玉牌是她的!” 萧启之的目光顺着她的话,落在了她紧攥着的那块玉牌上。 他整个人瞬间愣在了原地。 只一眼,他便认了出来。 这玉牌是姜昭宁的,是她从小戴到大的东西。 他记得,她幼时得过一场大病,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 她的父亲不知从何处听闻,寒山寺有一块开过光的玉牌,能庇佑平安。 于是,他一步一叩首,用膝行的方式,硬生生从山脚跪到了山顶。 方丈被他的诚心所感,将玉牌赠予了他。 说来也怪,姜昭宁戴上那玉牌后,病竟真的渐渐好了。 自此,这玉牌便再也没有离开过她的身。 萧启之的目光凝固在那玉牌上,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也曾无数次见过,甚至亲手抚摸过那玉牌的纹路。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沈烟的眼神里,带着彻骨的寒意。 “烟儿,本王再问你一次,这玉牌,真的是你的?” 沈烟被他这个眼神吓得浑身一颤,心里的防线瞬间崩溃。 她瑟缩着,诚实地摇了摇头。 “启之哥哥,不是我的。” “是这贱婢冲撞我在先,我才想用这玉牌,让她赔罪。” “不然,此事我绝不善罢甘休。” 姜昭宁看到了一丝希望,眼里带着祈求。 “萧启之,我求求你,让她把玉牌还给我吧。” “你也知道,这玉牌对我很重要。” 听到这句话,萧启之突然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低声问道。 “什么东西对你都很重要。” “就本王对你而言,是可以随意丢弃的,对吗?” 姜昭宁此刻哪里有心思与他谈论这些。 她的心里眼里,只有那块玉牌 “王爷,我们之间的事稍后再谈。” “这玉牌是我的,你明明知道它是我的。” 沈烟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你撞了我,身为一个奴婢,竟然敢冲撞侯府千金。” “光凭这一点,要了你的命都是轻的。” “而今,我只是拿走了你的玉牌。” “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姜昭宁心里清楚,这种情况只有萧启之可以帮她。 如果他愿意,沈烟一定会松口的。 因此,姜昭宁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她的语气之中充满了祈求。 她的眼睛很澄澈。 澄澈中又带着一种不甘。 而今这份不甘上面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泪意。 萧启之一看到她的眼神,心口瞬间就痛了。 一下一下,仿佛有千万根细密的针扎着。 他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狠狠吸着气,胸膛剧烈起伏,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姜昭宁继续求着他。 她哽咽道。 “王爷,奴婢求你。” “将这玉牌还给奴婢。” “只要这玉牌还给了奴婢,奴婢今生今世为您当牛做马绝无二心。” “奴婢此生绝对不会离开王府。” 萧启之一听到离开这个词。 他的心骤然蒙上了一层阴冷的恨意。 他猛地伸出手,狠狠掐住她小巧的下颚。 “你竟然心里存了离意,本王告诉你休想。” “你休想离开王府。” “本王到死都不会让你轻易离开。” 他眼睛通红,眼底翻涌着骇人的占有欲。 姜昭宁连连摇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空着的手死死抓住萧启之的衣角。 “王爷,不离开,奴婢不离开。” “求王爷做主,将玉牌还给奴婢。” 萧启之眼里闪过一丝疯狂。 “姜昭宁,本王问你,这玉牌和本王,究竟哪个重要。” 姜昭宁突然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见她迟疑,萧启之更加愤怒了。 “你看,从始至终,你都只把本王当做一个工具而已。” 萧启之眼里闪过一丝浓重的悲伤,没想到她竟然连骗都不愿意骗他。 第57章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姜昭宁突然就觉得很绝望。 心中闪过无数她与萧启之相处的画面。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曾经会摘下开得最盛的花朵,只为逗她开心的少年,已经越来越远了。 她开始冷冷一笑。 “王爷的意思,奴婢明白了。” “既然沈姑娘喜欢这玉牌,那就送给沈姑娘。” “祝王爷与沈姑娘能琴瑟和鸣。” 闻言,沈烟突然微微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 “你疯了不成?” “刚才还要死要活的要抢,现在就要送给我?” “你心里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姜昭宁面色平静。 “奴婢只是一个下人,你是侯府千金。” “既然你要,奴婢又有什么权利可以拒绝?” 沈烟脸上更加得意了。 “这倒是实话,你能认清现实,这很好。” “一旦成为奴婢,可就永远都只是贱人一个,想翻身,做梦吧。” 姜昭宁的脸色有些惨白,但是眼里很平静。 她冷冷地看向萧启之。 “王爷可还满意?” 萧启之眼中掠过一丝不解。 在他印象中,她并不是那么容易屈服的一个人,反而身上有一股极强的韧劲,很难让人忽视。 然而,她现在却很平静,很平静。 萧启之突然有些恨透了她的平静,一股强烈的欲望升起,迫切地希望能撕碎她这副面具。 “姜昭宁,你是真心希望我与沈烟百年好合?” 姜昭宁面色平静。 她看向远处。 这里是一个庭院,层层叠叠的都是朱红的屋檐与高墙。 她走不出这座王府。 意识到这一点,她的面色更平静了。 “王爷说笑了,奴婢是否真心,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往后王妃入府,她如何想才是最重要的。” 萧启之眼里尽是受伤。 他很快就遮掩过去了这股痛意,嘴角抿得越发平淡起来。 “这不需要你操心。” 沈烟眼里满是得意,将那块温润的玉牌握在手里,指尖来回摩挲。 她赶紧跑到萧启之身边。 她伸出双手,亲昵地抓住他的胳膊,轻轻摇晃着。 她的身子微微向他倾斜,仰起的脸庞带着一丝刻意讨好的甜腻,声音也变得又软又糯。 “启之哥哥。” “明天就是灯会了,你陪我一起去灯会好吗?” 就在这时,姜昭宁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烟手中的玉牌。 趁其不注意,她闪电般出手,一把将玉牌抢了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她手腕一翻,将那玉牌狠狠地摔在地上。 清脆的碎裂声划破了静谧。 原本一块温润完好的玉牌,瞬间碎成了两半。 沈烟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随即涌上滔天的怒意。 “你这是在干什么?” 她的声音尖锐,充满了难以置信。 萧启之眼里也闪过一丝大惊,但那情绪很快就沉淀下去。 这才是姜昭宁。 他心里竟然闪过果然如此的念头。 方才她那平静的伪装,反而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 本来,这玉牌就算先给了沈烟,后面无非是他想办法再拿回来。 姜昭宁如此一做,事情反而变得棘手。 他的大脑不自觉地开始飞速盘算,要如何才能收拾这个烂摊子。 因此,他也只是冷冷地看着,一个字都未曾说出口。 姜昭宁眼疾手快,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 她蹲下身,将地上的碎玉全部捡起,毫不犹豫地扬手扔进了身后的池子里。 两声轻微的“噗通”声后,水面只剩下圈圈涟漪。 直到做完了这一切,她才缓缓转过头,用一种极尽鄙夷的眼神看着他们两人。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的东西,就算毁了也绝对不会便宜旁人。” “沈姑娘想要玉牌,看来是要重新选一个了。” 沈烟的面色因极致的愤怒而有些扭曲。 从小到大,她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手的,何曾受过这等憋屈。 怒火烧掉了她所有的理智。 她猛地上前一步,扬起手,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了姜昭宁的脸上。 清脆的响声让空气都凝固了。 萧启之本就在想事情,这一下更是完全没反应过来。 他瞬间愣在了原地,没想到她一言不合竟真的动起手来。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 在那一瞬间。 姜昭宁几乎是立刻就回了一巴掌过去。 这一巴掌的力道极大,沈烟被打得偏过头去,捂住了嘴。 一丝鲜血从她的指缝间流了出来。 沈烟彻底气疯了。 两个人瞬间缠斗在了一起,能抓头发的抓头发,能上牙咬的就上牙咬,完全没了大家闺秀的体面。 萧启之瞬间回神,只觉得一阵无语。 魏嬷嬷在一旁急得不行,然而,她刚冲过去,就被扭打在一起的两人直接撞翻在地。 她捂着腰,痛得半晌都缓不过来。 萧启之赶紧走过去,一把抓住了沈烟的手臂,将她牢牢控制住。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他控制住了沈烟,沈烟动弹不得,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对方。 然而,姜昭宁,却没有人能够制止得了她。 姜昭宁趁着这个功夫,对着被萧启之控制住的沈烟还有一旁拉架的萧启之,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沈烟憋屈极了。 她想要还手,但萧启之的手臂如同铁钳,死死禁锢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她偏过头,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上,视线里满是委屈与不解。 “启之哥哥,你为什么控制我?不控制她!”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源于被背叛的愤怒。 回应她的,是又一记毫不留情的猛踹。 其实,萧启之的后背与腿上也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下。 别说,还真疼。 他心里冷冷地想着,这莫不是属疯狗的不成。 “陌书!” 陌书看戏看得正爽,听到喊声,这才不紧不慢地走上前。 他轻轻拉住了姜昭宁的胳膊。 “姑奶奶。” “到此为止吧。” 姜昭宁胸口那股恶气狠狠出了,紧绷的身体也随之松懈下来。 她松开了手。 萧启之这才轻轻放的沈烟,但手并未完全松手。 沈烟根本无法挣脱开。 他有些头疼地看着眼前这两个狼狈不堪的女人。 沈烟满脸都是委屈,泫然欲泣地望着他。 眼泪又开始往下掉,好像整个人是水做的一样。 “启之哥哥。” “你一定要帮帮我。” “她竟然敢打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人敢打我。” 魏嬷嬷几次想要上前阻止,然而姜昭宁的力气实在太大,她根本插不上手。 第58章 你可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 此刻她扶着自己被撞到的腰,眼神阴冷得像淬了毒。 “王爷,此事定要给我们镇北侯府一个交代。” “哪有侯府千金被一个奴婢当众殴打的道理。” “定要让侯爷追究到底。” 萧启之的眼底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意。 “嬷嬷,本王自有主张。” 魏嬷嬷知道这位王爷一向不喜欢下人置喙,立刻噤声。 “是老奴多嘴了。” 萧启之的目光重新落回姜昭宁身上。 她此刻的模样很凄惨,一头青丝散乱着,几缕碎发黏在沾了灰的脸颊上。 但奇怪的是,打完了这一架,她那双总是死气沉沉的眼睛里,竟然透出了几分鲜活的生机。 他一时觉得好气,又一时觉得好笑。 萧启之沉下脸,厉声呵斥道:“身为奴婢竟然敢对主子动手。” “你可真是长本事了。” 他的视线转向陌书。 “还不赶快将人关起来。” 陌书心领神会,立刻上前一步,伸手擒拿住了姜昭宁的手腕。 他押着她,动作果断地转身离去。 沈烟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指着姜昭宁远去的背影,声音拔高。 “启之哥哥,你就这么放过她了吗?” 萧启之的目光落在她脸颊的伤口上。 “烟儿,她已经被关起来了,左右也跑不了。” “当务之急还是你的伤。” “你的伤要尽快让太医处理。” 沈烟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地疼,一阵强烈的恐慌攫住了她。 她最怕的就是会毁容。 她哭着问道:“启之哥哥,我的脸怎么样了?” 萧启之仔细看了一眼。 其实只是几道抓痕,渗出些血丝,算不得什么重伤。 他却微微蹙起了眉头。 “伤得挺严重的。” “若是不好好调理,怕是有毁容的危险。” “快点找太医诊治才是要紧事。” 一听到“毁容”两个字,沈烟瞬间心慌意乱,血色尽褪。 她一把抓住魏嬷嬷的胳膊,指尖都在发颤。 “嬷嬷,真的会毁容吗?” “那我可怎么办?” 她脸上那几道交错的抓痕,此刻仿佛变成了狰狞的蜈蚣。 萧启之适时的开口安慰。 “找太医用些好药,定不会有事。” “烟儿你放心,王府之中有许多上好的药材,到时候一定给你送过去。” 沈烟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也顾不上去追究姜昭宁了。 她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指节捏得发白,在原地焦急地踱步。 “多谢启之哥哥。” …… 书房内烛火摇曳,将一室沉香木的纹理映照得深邃。 萧启之的狼毫笔尖悬在宣纸上方,然而他下笔并不果断。 门外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他头也未抬,声音平淡地穿过静谧的空气。 “已经处理好了?” 陌书躬身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一丝夜里的凉气。 “姜二姑娘已经安顿妥当,属下嘱咐她无事不要踏出房门。” “沈姑娘那边也请了太医,皮外伤,并无大碍。” “魏嬷嬷正陪着她,药也上好了。” 萧启之极轻地嗯了一声,垂下的眼帘遮住了所有情绪。 笔尖终于落下,在纸上行云流水般写起来。 他停下笔,将那封尚带着墨香的信笺递给了陌书。 陌书接过,展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信上的内容是王爷同意了镇北侯的人安插入玄甲卫。 玄甲卫是王爷一手淬炼出的利刃,里面每一个人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能以一当十。 他拿着信纸的手都有些不稳。 “王爷,这万万不可。” “玄甲卫里若是进了内奸,后果不堪设想。” “侯爷仗着当年的救命之恩,这些年愈发不知分寸,如今竟敢明目张胆地往您心腹里塞人。” 萧启之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发出的声响规律又沉闷。 他唇角逸出一个极淡的弧度,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是运筹帷幄的平静。 “毕竟是救命之恩。” “能让步的地方,本王自会退让。” 陌书眼底的惊诧褪去,转而浮起一丝了然。 电光火石之间,他将两件事串联了起来。 “王爷,您是为了姜二姑娘?” “姜二姑娘打了沈姑娘,您是怕镇北侯不肯罢休,才用这个作为交换?” 萧启之抬手按了按眉心,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一半一半吧。” 话音刚落,他忽然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陌书。 “她怎么样了?” 陌书眉梢轻轻一挑,瞬间便知晓这个“她”指的是谁。 “不是很好。” “姜二姑娘的心情一直很低落,水米未进。” “王爷若是有空,或许可以过去看一看。” 萧启之的唇边勾起一抹冷峭的笑意。 那个没心肝的东西,本王为何要在意她的死活。 “不去。” 两个字,冰冷又决绝。 陌书无奈地耸了耸肩,立刻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危险气息。 这种时候,溜为上策。 他紧紧攥着那封分量千钧的书信,躬身一礼,迅速退了出去。 再不走,遭殃的恐怕又是他那多灾多难的屁股。 …… 预想中的地牢并未出现。 眼前竟是她自己的卧房。 只是这间熟悉的屋子,此刻却成了另一座囚笼。 门外站着两个笔直的身影,如同两尊沉默的石像,彻底断绝了她出去的可能。 姜昭宁背脊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身体缓缓滑落,最终颓然坐倒在地。 她曲起双腿,用双臂用力抱住自己的膝盖。 似乎只有这个姿势,才能给她带来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父亲当年为她求来的那块护身玉牌,终究还是没能保住。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遏制。 眼泪无声地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滚落,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自从姜府倾覆,她的人生就只剩下不断的失去。 现在,又一件承载着过往的东西,从她生命里被剥离了。 吱呀一声。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萧启之端着一碗尚在冒着热气的汤药,逆着光走了进来。 姜昭宁抬起布满泪痕的脸,仅仅看了一眼,便漠然地垂下了眼睫。 萧启之的脚步不疾不徐,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他唇角勾起一抹嘲讽。 “出息。” “胳膊的伤还没好利索,就敢跟人动手。” “你可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 第59章 本王要的是一辈子 姜昭宁的脸色冷得像一块冰,她甚至懒得去擦脸上的泪。 “王爷有何贵干?” 萧启之对她的冷淡置若罔闻,他垂眸,对着黑漆漆的药汁轻轻吹了吹。 随即,他蹲下身,将那只青瓷碗递到了她的唇边。 “喝药。” 姜昭宁猛地扭过头,下颌绷出一条倔强的弧线。 她鼻腔里充斥着那股浓重又苦涩的药味,胃里一阵翻搅。 “王爷这是何意?” “奴婢只是一个下人,不配用王府的药。” 萧启之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也升起一阵烦闷。 “爱喝不喝。” “反正受伤的不是本王。” 萧启之转身,将那只青瓷药碗重重放在了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姜昭宁置若罔闻。 她只是低垂着头,乌黑的发丝垂落,遮住了她所有的神情。 心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悲伤的情绪根本无法控制。 萧启之的视线落在她微微颤抖的肩上,看到有泪水无声地滴落在她的裙摆,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那股烦闷感愈发清晰了。 他扯了扯自己绣着暗纹的衣领,指腹烦躁地摩挲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一块玉牌。” 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生硬。 “就算先给了沈烟,往后本王定会帮你讨回来,你又何苦在这个关头与她硬碰硬?” 姜昭宁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随即,她开始冷笑起来。 那笑声很轻,却像淬了冰的刀子。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抬起头,泪痕未干的脸上是一片决绝的冷漠。 “无论是东西还是人,只要旁人碰过的,我都不稀罕。” 萧启之的身体微微一震。 他眼底的光黯淡下去,浮现出一种被刺伤的痛楚,连带着握着扳指的手指都僵硬了一瞬。 嘴角勾起一个嘲弄的弧度,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荒原。 “没想到,姜二姑娘竟是一个如此执着的人。” 他的声音里满是讥讽。 “可为什么,你当初那么容易就抛弃了本王?”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姜昭宁用冷漠筑起的防线。 玉牌丢失的崩溃与旧日的心碎交织在一起,让她再也无法支撑。 她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呼吸也变得急促而紊乱。 姜昭宁的眼底翻涌着近乎残忍的光。 她扶着墙,从容地站了起来,蹲得太久的双腿却传来一阵尖锐的麻意。 她不想在他面前露出丝毫怯懦。 她用尽全力控制着身体的摇晃,嘴角的弧度却因此咧得更大,透着一股凄厉的美感。 “因为你就该被抛弃。” 话音刚落,她便拖着发麻的双腿,一步一步,缓慢地挪到了床边。 “王爷,奴婢要就寝了。” “您还是尽早回去吧。” 萧启之听到她这句话,胸口的气血剧烈翻涌。 他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一双深邃的眼眸里燃起了滔天的怒火。 身体都在极力压抑下微微颤抖,眼底的痛苦几乎要满溢出来。 突然,他仰天大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 “原来如此。” 他一字一顿,像是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本王今日,算是明白了。” 姜昭宁神色淡漠,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王爷莫非一直只想找这个答案吗?” “那如今这个答案奴婢已经给你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萧启之眼中的怒火瞬间被一种更深沉的情绪浇灭。 一种冰冷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他害怕她真的没有了活下去的念头。 “只不过是一块玉牌而已。” “虽然它对你很重要,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该隐忍的时候还是要隐忍。” 姜昭宁根本听不进他的话。 她嘲讽地勾了勾唇角。 “夏虫不可语冰。” “王爷说完了吗?” “如果说完了,请回吧。” 这是她第二次下了逐客令。 萧启之却充耳不闻。 他只是固执地说道:“那玉牌,本王会去找回来。” “到时候安排最好的工匠,定能让它完好如初。” 姜昭宁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真的笑了起来。 她觉得眼前的萧启之,好像什么都不懂。 她眼底带着几分奇异的神色,看着他。 “王爷。” “碎了的东西,就是碎了。” “就算它看起来完好无损,可它终究还是碎过。” 萧启之眼底的悲伤浓得化不开。 他反问道:“姜昭宁,本王最后一次问你,那碎掉的玉牌,你还要不要?” 姜昭宁本想用一个潇洒的“不要”来结束这场拉扯。 然而身体却比她的嘴更诚实。 “要。” 这是父亲千辛万苦求回来的。 萧启之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真实的笑意。 他的语气也跟着放柔了。 “要就等着。” 萧启之慢慢走过去,再次拿起了桌上那碗已经微凉的药。 他将药碗重新端到她面前。 “喝药。” “胳膊若是移了位,是会留下后遗症的。” “你要是残了,伤心的可是你母亲。” 姜昭宁暗暗咬牙。 她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只不过,他每次都是打一巴掌给以甜枣,姜昭宁有些受不了了。 她抬眼看他。 “王爷,你这种折磨人的把戏,想玩到什么时候?” 萧启之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的药碗又往她面前递了递。 姜昭宁终于伸出手,接过了那只药碗。 她仰起头,将那碗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萧启之看着她喝完药,空荡荡的碗底映着她苍白的脸。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执着。 “姜昭宁,你为何一直不明白?” “本王要的是一辈子。” “就算是互相折磨,那也是一辈子。” 姜昭宁的语气透着一股悲伤,为他,也为自己。 “王爷。” “人只活一辈子。” “你要将这一辈子都活在仇恨之中吗?” “再过一个月不到,王妃就要入府。” “到时候你就可以有崭新的人生。” “摄政王府会有一个女主人。” “她会安排你的起居。” “你们两个会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定也能生几个乖巧可爱的孩子。” “最后你们两个人,会葬在一个墓中,接受后辈的香火。” “这样平凡的一生,王爷你不想尝试吗?” “为什么要让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 “你折磨我的时候,难道你心里就痛快了吗?” “可为什么?” “在王府三年了,奴婢从未见过你有真正开怀的时候。” 第60章 明日,我带你回姜府 萧启之脸色很淡漠。 他冷冷一笑。 “多谢你替本王考虑得这么周全。” “然而,本王想要什么样的人生,不需要一个奴婢提醒。” 他眼里的怒火更加旺盛了。 诚然,互相折磨这件事情,是痛苦的。 然而,若是没有她,人生又有什么乐趣? 失去了痛苦,却只剩下空虚。 那他,为何不选择痛苦的? 至少痛苦着,他才能感觉到自己活着。 姜昭宁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并没有将话听进去。 她也只是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王爷,请回吧。” “我们之间无话可说。” 萧启之眼底有什么情绪破碎。 他站起来冷冷说道。 “明日,我带你回姜府。” 姜昭宁想到了那个被她丢在池中的玉佩。 “我知道了。” 等萧启之走了以后,姜昭宁一想到明日要回到姜府,她突然就安静不下来? 一会儿想着姜府以前的场景。 一会儿又想着,现在姜府应该已经败落了。 若是没有人居住,恐怕都长满了野草。 她躺在床上,心却一直在姜府之中。 闭上眼睛,都是父亲和母亲与她在姜府的点点滴滴。 明天就要回家了。 这个念头一出,她就没办法安静。 这么多年没有回过家了,如今终于有机会。 这应该也算是一件喜事。 若是父亲还在。 若是母亲还能回来。 那她,定会好好珍惜与他们相处的日子,跟他们一起相伴到老。 隔日一早,姜昭宁宁早早地就醒了过来。 萧启之看到她比平日起得还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但也没说什么。 他总觉得与这女子对话,他的命要少活几年。 早朝之后,萧启之带着她两个人一起来到了姜府。 姜府在京城之中的边缘,她父亲官职并不高。 等到了姜府的大门口,朱漆大门早已斑驳脱落,露出底下灰败的木质。 门上挂着厚厚的蜘蛛网,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姜昭宁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不是有商人将姜府买了下来吗?” “他没有居住吗?” 话音刚落,她突然想到什么,视线猛地钉在萧启之脸上。 “萧启之,姜府不是在你手中吗?” “为什么还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昨天已经想过会败落,可是亲眼看到它如此破败的模样,姜昭宁始终还是有些受不了。 她伸出双手,紧紧牵住了萧启之的衣袖。 “王爷,若是您派不出人手来打扫,奴婢愿意来姜府之中打扫。” 萧启之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搭话。 他径直走上前。 对着那扇紧闭的朱门,轻轻敲了三下。 没多久,门轴发出一声沉闷的转动声,门被从里拉开。 里面走出来一个瘸了腿的老伯。 那老伯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身上的粗布衣衫却很干净。 他一看到门外的萧启之,浑浊的眼里瞬间闪过一丝混杂着惊喜的光,声音都有些发颤。 “王爷,您来了。” “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萧启之的目光越过老伯,投向院内深处,声线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你下去吧。” 话音刚落,萧启之侧过身,视线落在姜昭宁身上。 那一眼,分明是在示意她赶紧跟上。 姜昭宁心头一紧,赶紧收敛了自己翻涌的情绪,将所有疑问都压了下去。 她迈开步子,慢慢地跟在他身后。 等穿过那道门,真正到了姜府之中,她才发现,这里竟然什么都没有改变。 一样的布局。 一样的陈设。 这些都和她记忆深处的画面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她眼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那份惊喜迅速漫过心头,让她不自觉地开始在姜府之中跑来跑去。 她一会儿比对着廊下的那盏旧灯笼。 一会儿又翻开路边一块长了青苔的石头。 她最后停了下来,手指着院子中央的那棵桃树,声音里带着一丝雀跃。 “没想到这棵桃树竟然还在。” “我那个时候还以为它被虫蛀了会死掉,没想到它竟然坚持下来了。” 萧启之慢慢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手指抬起了头。 他看了一眼那虬结的桃树枝干,语气依旧是淡淡的。 “确实快死了。” “但,被治好了。” 他顿了顿,视线从树上移开,落回她带着惊奇的脸上。 “本王觉得果子味道还不错。” “你已经吃过了。” “只不过你没有发现,当做寻常桃子吃了而已。” 姜昭宁听到他这话,眼里的惊讶更盛。 脑海中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 她突然就想到了夏天的时候。 萧启之不知从哪里摘来了几个桃子,不由分说地塞到了她的手中。 他当时说的话,此刻在耳边清晰回响。 “这是别人扔的,吃了。” 姜昭宁接过了桃子,在他的注视下乖乖吃了。 如今想来,幸好自己乖乖吃了。 她点了点头,唇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弧度。 “原来是姜府长出的桃子,怪不得这么甜。” 萧启之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你这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一绝。” 那桃子其实他也吃过了,只不过他倒是没有尝到什么惊为天人的香甜感觉。 只是感觉这桃子虽然是好吃的,但是并未好吃到一种什么地步。 比起那些果农们精心打理的贡品,肯定是要难吃一些的。 然而看她那么高兴,他也就忍不住想要泼一下冷水。 姜昭宁不想跟他计较这些。 她此刻的心,被一种更复杂更柔软的情绪填满了。 她穿过了院子,凭着记忆,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中。 她伸出手,轻轻推开那扇熟悉的房门。 里面的陈设,跟自己离府前是一模一样的。 就连她床榻上叠放的那个被子,都还是以前的那一床。 上面熟悉的云纹刺绣,清晰地映入眼帘。 所有她曾经生活过的痕迹,都被人小心翼翼地保存着。 不知道为什么,姜昭宁突然感觉到眼睛很酸,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痛了。 一滴泪,就这么直接落了下来。 印象之中,姜府被查抄的时候,她的院子早已经被毁。 如今,竟然好像还是她离开时候的模样,想来这一切跟萧启之有关。 她淡淡道:“萧启之,谢谢你。” 第61章 若是您怕冷,奴婢是真心愿意替您下去的 萧启之视线攫住了她,然而,看到她的神色,心里不由得一凉。 她嘴上说着客气,可是神色却是冷漠的。 整个人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萧启之忽然觉得,自己与她,仿佛隔着两个无法跨越的世界。 明明人就在眼前,却感觉她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意识到这一点,整个人开始僵硬起来。 他的声音硬邦邦的,听不出情绪。 “不必。” “这本就是分内之事。” 闻言,姜昭宁直接就愣住了。 她心里翻涌着困惑。 这帮助姜府,怎么会是他的分内之事? 她没有多想,又或者说,她不敢多想。 自作多情的事情,她做过太多次了。 姜昭宁的目光开始打量起这间熟悉的屋子。 若是仔细看,还是能感觉到这房间已经不大一样了。 毕竟是被彻底查抄过一遍的,许多地方都留下了翻动的痕迹。 然而,就是因为这翻动的痕迹,让她真真切切地知道,自己回来了。 眼里好像落入了细碎的星辰,明亮又澄澈。 “王爷。” “往后,奴婢能常来这边吗?” “奴婢想……给这里打扫一下。” “想把这里的每一个地方,都擦得没有一丝灰尘。” 萧启之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不悦。 他直接拒绝了这个请求。 “这里有吴伯看管,又何须你来做这些粗活?” 姜昭宁瞠目结舌,随即轻声说道。 “王爷。” “奴婢现在,就是一个下人。” 萧启之微微愣住了。 他猛地转过头,不再看她,只是从喉咙口硬邦邦地挤出两个字。 “随你。” 姜昭宁在屋子里,前前后后地忙碌了许久。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只是东看看西摸摸。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她眼中还是带着意犹未尽。 萧启之伸手轻捏自己的眉心,突然有些后悔带她过来了。 看着她如同出笼的小鸟一般开心,他心中特别害怕。 想来,王府于她而言,确实是牢笼吧。 “姜昭宁,玉佩被你丢在了何处?” 姜昭宁收回神色。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来到了院子里。 姜昭宁指了指前面,那里正有一个小池子。 如今正是寒冬,只剩下一片残叶。 若是到了盛夏,这里便开满了荷花。 “临流放之前,奴婢就把玉佩扔到那个小池子里了。” “王爷,您稍等,奴婢这就去把玉佩给捡起来。” 萧齐之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他的眼神与动作里,都写满了不赞成。 他沉声说道。 “不需要你下去,你的胳膊不想要了吗?” “姜昭宁,别老是忘了,你的胳膊还伤着!” 姜昭宁微微一震。 其实她的胳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偶尔还会有些微的牵扯痛感,并不影响日常。 只不过,这里就只有她和萧启之。 姜昭宁抬起眼,小心翼翼地问道:“那王爷您是要亲自下去捡玉佩吗?” 萧齐之脸上闪过一丝被戳穿的恼怒。 “本王才不去捡!” 闻言,姜昭宁一点都没有意外。 反而双手一摊,颇有些无奈地说道。 “王爷,您看。” “那不就只剩下奴婢下去捡玉佩了吗?” 话音刚落,姜昭宁就作势要褪去身上的外衫。 萧启之再次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力道比方才更重。 他的脸色冷漠,声音却更加僵硬。 “等着。” 姜昭宁眼里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更加戏谑地调侃道。 “没想到王爷打脸来得这么快。” “若是您怕冷,奴婢是真心愿意替您下去的。” 萧启之没有理会她的冷嘲热讽。 他只是转过头,默默地褪下了自己身上的玄色披风,不由分说地披在了姜昭宁身上。 随后,他纵身一跃,跳进了池子中。 池水冰冷刺骨。 这池子虽然面积不大,底下却比想象中要深,萧启之越往下走,越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要被冻僵了。 他强忍住那股钻心的冷意,开始在浑浊的水底摸索起来。 姜昭宁一开始还抱着双臂,带着几分看好戏的模样。 但是看着时间慢慢地过去,水面却始终平静,萧启之竟然还没有上来。 她眼里的戏谑终于褪去,浮上了真切的担忧。 她忍不住朝着水面喊了起来。 “萧启之!” “萧启之,你在哪里?” 她屏住呼吸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任何回声。 姜昭宁更加慌乱了,刚想要不顾一切地跳下去,就看到水面“哗啦”一声,萧启之的头露了出来。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对她说道。 “底下有些深,你别过来。” “本王再去找一找。” 话音刚落,他又立马扎进了水中。 这池子面积委实不大,但是要在淤泥里找那么一方小小的玉佩,终究还是费了些功夫。 姜昭宁在岸上等得心焦如焚。 她朝着水面喊道。 “王爷,别轻易以身涉险,待明日多寻些侍卫,一起来找!” “总好过你一直泡在水下,这天寒地冻的,要是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萧启之在水下听到了她的声音,身体微微一僵。 眼里却闪过了一丝柔情。 动作却没有停下,依旧在冰冷的河底执着地摸索着。 他的身体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僵硬。 那股冷意,像是无数根细小的冰针,从皮肤慢慢透进骨髓里,根本无法缓解。 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萧启之的手指终于触到了一块坚硬的物体。 他用冻得发麻的手指感受了一下它的形状,确认是一块玉佩,眼中才闪过一丝喜色。 他赶紧抓紧玉佩,奋力爬了上来。 姜府之中,没有任何的下人,只有一个瘸了腿看门的老伯。 姜昭宁看到萧启之上来,看到他惨白如纸的脸色与不断发抖的嘴唇,心头猛地一揪。 她立刻上前扶住他。 “王爷!” “赶紧过去,把湿衣服脱了取暖,小心得了风寒!” 萧启之却不以为然,只是挥了挥手上沾着淤泥的玉佩。 “不辱使命,终于找到了。” 姜昭宁伸手接过玉佩,眼底的情绪有些复杂。 但她现在更关心的是他的身体,于是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快步走向寝室。 第62章 是他的心里根本没有我 然而,姜府之中并没有给他准备替换的衣物。 姜昭宁看着他湿透的衣袍,有些不知所措。 但无论如何,还是先取暖要紧。 姜昭宁先在屋中迅速烧起了炭盆。 随后,又准备了热水。 等萧启之沐浴完之后,姜昭宁也备好了驱寒的姜汤。 她将温热的瓷碗递过去。 “王爷,先喝了它吧,喝一碗姜汤去驱寒。” 萧启之接过姜汤,一饮而尽。 他把玩着手中那块失而复得的玉佩。 玉佩他自小戴在身上,爷爷曾说,这或许跟他的身世有关。 从小到大,他从未想过去探寻自己的身世。 他从来不想去追问那些被抛弃的过往。 自从姜昭宁出现之后,他只想跟她有一个安稳的未来。 姜昭宁见他一直在打量着那块玉佩,好奇地凑过脑袋。 “王爷,这玉佩好像,真的没什么特别之处啊。” “莫非,是不是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不成?” 萧启之摇了摇头。 见她脑袋几乎都要凑到那玉佩上了,大发善心地将玉佩递给了她。 “这就是一块普通的玉佩。” “若说它有什么特别的,那就是它的纹路很繁琐,像是一种图腾,又或者像是一种徽章。” 姜昭宁听到这话,赶紧将玉佩凑到眼前仔细打量起来。 还真别说,这玉佩上面真的有一些极其复杂的纹路。 但是具体也说不上来这究竟是什么。 姜昭宁忽然提议道。 “王爷,要不然,我们将这纹路拓下来看看,或许能研究出什么说法。” 萧启之眉眼一挑,不置可否。 于是,姜昭宁找来了笔墨纸砚。 她将玉佩小心地浸泡在墨汁中。 而后又将沾了墨的玉佩,在干净的白纸上用力拓印。 纸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印记,那纹路显得愈发奇怪。 姜昭宁从未见过。 她抬头看向了萧启之,疑问道:“王爷,你有见过这样的纹路吗?” 萧启之摇了摇头,眉头微微皱起。 若是这玉佩与他身世有关,“这大概率是某个家族的徽印吧。” 萧启之也不是很确定,他确实没有见过这样子的纹路。 姜昭宁眉头紧锁。 她笃定地说道。 “刺客不会无缘无故地寻找这样东西。” “他们费尽心机要找这块玉佩,定是这玉佩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萧启之却是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既然玉佩在我们手中,那主动权就在我们手中,不必慌张。” 姜昭宁有些诧异地看向他,从找玉佩开始,他就一直兴致恹恹的。 “王爷,你当真对自己的身世毫无兴趣吗?” 萧启之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 “本王已经是当朝摄政王,还有什么身世能比摄政王这个身份更珍贵?” “就算知道了身世,本王又为何要回去找那个……抛弃本王的家族?” 说到“抛弃”二字时,萧启之的目光几乎是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女子。 他心里冷哼一声。 呵,眼前这个,不也是抛弃他的其中一员。 姜昭宁无辜地摸了摸鼻子,内心暗自叹了一口气。 怎么说着说着,火气又到自己身上来了。 姜昭宁赶紧移开了话题,问道。 “王爷,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引蛇出洞吗?” 萧启之收回目光,重新把玩着手中的玉佩。 “本王会让工匠,按照这块玉佩重新制作一块一模一样的赝品。” “你就拿着那块假的玉佩,去给那个杀手。” 姜昭宁眼里瞬间亮了起来。 “这样也好。”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郑重地承诺道。 “王爷,你放心吧,奴婢一定会帮你查清此事。” 萧启之眉眼一挑,似笑非笑地反问道。 “你会有这么好心?” 姜昭宁无奈地摊开双手,调侃道。 “看来王爷对奴婢的误解,当真是根深蒂固。” 萧启之收回了玉佩,站起身。 “回吧。” 姜昭宁眼里闪过一丝浓浓的不舍。 在姜府的这半日,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就觉得特别的轻松安宁。 没想到时光飞逝,这么快就要离开了。 她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也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 “好吧。” 两人便一起离开了姜府,回到了王府之中。 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转动声,随即隐没在傍晚庭院的风里。 双红的身子紧紧贴在朱漆门板的阴影之后。 看见他们两人从门外走进来,几乎交叠在一起。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的心脏。 双红不敢再看,悄无声息地缩回身子,提着裙摆朝内院飞奔而去。 澜烟阁中,一室熏香都压不住那股药膏清苦的味道。 沈烟正对着一面光亮的铜镜,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涂抹着药膏。 镜中映出的那张脸上,几道红痕依旧刺目,破坏了整张脸姣好的轮廓。 这段时日,她一步都未曾踏出过房门。 镜中的自己,眼神里再无往日的娇憨,只剩下一种近乎凶狠的执拗。 “嬷嬷,此事我决不罢休。” “启之哥哥把那贱婢关了起来,可依我看,说是关押,实则却是保护。” “这么久了,可曾听说那贱婢掉过一根头发?” 一旁的魏嬷嬷看着她脸上的伤,眼神里满是疼惜。 自家姑娘从小到大金枝玉叶,何曾受过这种委屈,更何况还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魏嬷嬷伸手捶了捶自己酸胀的后腰,压低了声音。 “姑娘放心,老奴已经将此事飞鸽传书告知了侯爷。” “想必侯府那边,定然会有动作。” “到时候,就算是王爷,也护不住那个贱婢。” 沈烟的目光落在镜中,眼底的温度一点点褪去。 “我本以为,启之哥哥只是不懂儿女情长。” “现在才明白,他不是不懂,是他的心里根本没有我。” “既然如此……”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 “我又何必再对他客气?” 沈烟看着镜中的自己,纤长的手指抚上那些尚未消退的红痕。 冰凉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滑落,砸在手背上。 “我为你,连太子妃之位都可舍弃。” “可你呢?” “你竟对一个贱婢动了心。” “姜昭宁,她有什么好的?” “她还是姜家千金的时候,身份地位便处处不如我,何况是现在一个入了奴籍的下人。” 第63章 姜昭宁,你可真是出息了 魏嬷嬷听得心惊,赶紧上前一步劝道。 “姑娘,这里毕竟是王府,不是咱们镇北侯府。” “若是让有心之人听了去,恐怕不妥。” 沈烟眼底闪过一丝微光,那泪痕未干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冷笑。 “嬷嬷,隔墙有耳的道理,我懂。” 话音刚落,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双红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她“噗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 “姑娘!” “王爷……王爷带着那个贱婢回来了!” “他们是一起出门的,怪不得,怪不得奴婢方才去请王爷,根本寻不到人!” 姜昭宁。 又是姜昭宁。 沈烟气的浑身都在发抖。 她抓起桌上的白玉药膏瓶,狠狠砸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膏体与碎瓷四溅。 她冷冷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萧启之还真当这个贱婢是个宝贝。” “既如此,就别怪我,亲手毁了他的宝贝。” 魏嬷嬷眼里闪过一丝恶毒,她真恨不得为姑娘立刻除去这眼中钉。 然而,她的理智告诉她,此时此刻绝对不可轻举妄动。 这个贱婢可比上一个难对付多了。 她放柔了语气,轻声说道:“姑娘,切不可在王爷面前暴露太多。” 沈烟拿起桌子上的步摇,在自己头上比画着。 “嬷嬷,论阴私,我自愧不如,可若是论离间感情,嬷嬷可就不如我了。” “姑娘,想来侯爷也定会为姑娘主持公道的。” 闻言,沈烟直接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从喉咙口溢出一丝悲凉。 她不经意地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嬷嬷,在爹爹眼中,我们这些儿女不过都是棋子而已。” “只要启之哥哥给的筹码更大,爹爹就会装聋作哑。” 沈烟内心微微一颤,她也不是一两次盼望着爹爹能够选她。 只不过,心被伤了太多次而已。 沈烟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再也没有刚才的悲伤了。 见状,魏嬷嬷眼里倒是闪过了一丝意外。 或许,孩子已经长大了。 …… 一回到王府,姜昭宁就只能待在自己的屋子中。 照例有人看守着。 别人没办法进来,她也没有办法出去。 她自己琢磨着,大概也清楚萧启之的想法了。 可这样子躲藏的生活并不是她想要的。 姜昭宁求见了好几次,可无奈门口的两人像两尊石像一般。 从来都不会理她。 她只感觉一拳头打在一团棉花上。 姜昭宁突然有些害怕。 心里默默想到,萧启之不会真的要把她关在这里一辈子吧。 要是在这里被关上一辈子,她宁可去死。 于是,送来的饭菜,她就再也没有入口了。 到了第二日,陌书看到食盒里的饭菜一丁点都没动,心里咯噔一下。 乖乖,这祖宗又闹幺蛾子了! 一想到姜昭宁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他心中就大呼不妙! 她,莫不是要绝食? 毕竟是王爷心尖尖上的人,他也不敢懈怠。 他们之间的感情纠葛,外人看不透,也理不清。 可他很清楚地明白一点,若是姜昭宁出了一点差错,自己屁股就要造谣! 于是,陌书不敢耽搁,赶紧去向萧启之汇报。 萧启之正在书房临帖,听到陌书的汇报,眉眼一跳。 他突然放下了手中的狼毫毛笔,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个丑陋的墨点。 他眼底划过一丝阴郁的无奈。 “她还真是一点耐心都没有。” 话音刚落,他便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了屋子。 不过几步路的功夫,萧启之就来到了姜昭宁的屋子。 姜昭宁听到响动,本以为是陌书又来送饭,她虚弱地抬起头,看到的却是萧启之。 她挣扎着站起来,踉踉跄跄地朝门口扑过去。 萧启之见状,快步上前几步,一把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萧启之的眼底压着怒火。 “姜昭宁,你可真是出息了!绝食?你又想做什么?” 姜昭宁想到这段时间被关在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心里瞬间涌起一股滔天的委屈。 她哑着嗓子反问。 “奴婢究竟做错了什么?” 若是萧启之知道她的心理活动,定会瞠目结舌! 这哪里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这难道不是她一直居住的屋子吗! 闻言,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你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沈烟那张脸都快肿成猪头了,你还不知道是什么事?” “一个奴婢,对上侯府千金,姜昭宁,你怎么敢的?” 姜昭宁的目光异常平静,心里反而没有了一丝恐惧。 她目光坚定,淡淡说道:“王爷尽可以将奴婢交出去。” 萧启之被她这副样子彻底激怒,他一把掐住了姜昭宁纤细的脖子。 皮肤相触的瞬间,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前这人身体的颤抖,却唯独没有从她脸上看到半分求饶。 “别总是拿你的命来威胁本王。” “等本王兴致全无的时候,你的生死,于本王而言,根本无足轻重。” 姜昭宁缓缓闭上了眼睛,脖颈间的力道让她呼吸困难。 “宁可当一个自由自在的鬼,也不愿被束缚在这一方天地之中。” 萧启之的手指猛地一僵,最终还是松开了。 他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无奈,“目前还不是时候。” 姜昭宁立刻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问道。 “王爷什么时候才能放奴婢出去?您到底在等待什么?” 萧启之冷冷地甩开她的手。 “这与你无关。” 姜昭宁的手垂落下来,眼里的光也跟着黯淡了。 “可是王爷,奴婢整日待在这里,真的很害怕。”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些被尘封的,她不愿再回想的过往,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囚禁中,又开始在脑海里叫嚣。 萧启之的动作顿住了。 他有些诧异地看着姜昭宁,那双总是带着倔强与疏离的眼睛里,此刻竟流露出一种近乎孩童般的脆弱。 他心头某处忽然软了下来。 “再等几天。” “最多三天,你就可以出去了。” 姜昭宁的眼睛里瞬间重新燃起了亮光。 她抓住萧启之的衣袖,确认道。 “王爷,三日之后,奴婢想出府一趟。” “这个月马上就要到月尾了,奴婢本就得了您的许可,可以出府一次。” 第64章 终于可以出门了 萧启之的眉头微微皱起。 “月尾本王会很忙,没有时间陪你。” 姜昭宁本就是想要单独一人,哪里需要他陪。 何况,他那是陪吗? 纯粹监督罢了。 她摆了摆手,立刻说道:“奴婢不需要王爷陪同。” “您忙您自己的事情就好,奴婢只是在京城之中转一转。” 生怕后一秒,眼前这个男子会拒绝。 她自嘲地笑了笑。 “何况,奴婢不会武功,也逃不出王爷布下的天罗地网。” 萧启之犹豫了片刻。 想到她这段时间确实一直闷闷不乐,答应一次也无妨。 只是,临近年关,他实在是有些分身乏术。 “好。” 姜昭宁松了口气,又想起一事,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王爷,之前说好会有人来联系我,可至今没有动静,这可怎么办?” 萧启之的神情恢复了惯有的沉静。 “耐心些。” “真正应该心急的是他们,而不是我们。” 姜昭宁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论起心计这一块,她是绝对比不了萧启之的。 萧启之果然没有说谎,三日后,她终于等来了可以离开的消息。 终于可以出去走一走了。 这个念头在她心里划过,竟带起了一丝久违的开心。 被关了这么久,骨头都仿佛生了锈。 姜昭宁心想着,说不定可以去姜府看看情况。 她并未声张,只向寒管家简单说明了情况,便独自一人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然而这一切,却分毫不差地落入了双红的眼中。 双红看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定要将此事尽快告知姑娘。 于是,她提起裙摆,脚步飞快地往澜烟阁跑去。 此刻的沈烟,正慵懒地躺在窗边的软榻上。 她脸上的伤痕已经褪得干干净净,只余下光洁的肌肤。 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手里正翻着一本彩绘的画本子,神情有些百无聊赖。 当双红气喘吁吁地将消息传过来时,她翻动书页的手指停住了。 沈烟的眼底,有什么东西瞬间被点燃,闪过一丝狠毒。 她从榻上缓缓起身。 一旁的魏嬷嬷立刻上前,为她披上了一件厚实的披风。 魏嬷嬷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姑娘,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没想到这东风,来得竟然这么快。” 沈烟的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让那人按计划行事。” 她慢条斯理地拢了拢披风,手里还接过一个暖炉抱在怀中。 “伤总算是好了。” “我也该出去走一走了。” “嬷嬷,我们去找启之哥哥。” 沈烟迈开步子,几乎是大步流星地来到了萧启之的书房。 书房内,萧启之正伏案疾书。 军营里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处理。 临近年关,军心浮动。 一些思乡心切的士兵想要提前回家,需要他亲自批复安排。 更要紧的是,必须重新部署好年关期间的当值人员。 越是这种万家团圆的时刻,他们这些京城卫戍就越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听到门外的响动,萧启之从堆积如山的卷宗中抬起了头。 看到来人是沈烟,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 “烟儿,你总算肯出门了。” 闻言,沈烟的脸上漾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脚步轻快地走到萧启之面前。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股雀跃。 沈烟将自己的脸凑近到萧启之的面前,距离近的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启之哥哥,你瞧瞧,还有红痕吗?” 萧启之的身体下意识向后微仰,感觉到一阵突如其来的不适,不动声色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闻言,目光落在她光洁无瑕的脸颊上,点了点头。 “已经全部好了。” “看来,太医开的药还是挺管用的。” 沈烟闻言,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是啊,没想到启之哥哥介绍来的太医,医术竟然这么高明,一点伤痕都没有留下。” 她甚至觉得,用了这几天的药,整张脸都变得光滑水嫩,比从前还要好上几分。 沈烟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萧启之的胳膊,将整个柔软的身子都贴了上去。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委屈。 “你之前答应过我,要陪我去逛灯会的,结果被那个贱婢给破坏了。” “我的脸也受了伤,这么久都不能出门。” “现在我的脸好了,我们一起出去玩一下吧。” 萧启之心中并不想去,然而,以前确实也答应过她要去看灯会。 一再失信于人,心中难免有些愧疚。 他点了点头,并未挣脱。 “好,你想什么时候出去玩?” 沈烟眼中不经意地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立刻回道:“人都说,择日不如撞日。” “就今天吧。” 萧启之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今日有些分身乏术。 “烟儿,本王今日军务繁忙。” “若不然,还是改天吧。” 沈烟的嘴立刻嘟了起来,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启之哥哥,你就会哄我。” “越往年关走,你只会越来越忙,反倒是今日,才算不那么忙的时候。” “若是我现在都不能让你陪我,那接下来的日子,你肯定更不会陪我了。” 沈烟说着,拉住他的衣袖,用恰到好处的力道轻轻晃了一晃。 声音变得又软又糯,带着撒娇的意味。 “启之哥哥。” “好不好嘛,就今天,你陪我吧。” “我想去买点心,你买给我好不好?” 看着她这副磨人的样子,萧启之感觉到一阵头疼。 以往的经验告诉他,若是不答应,恐怕接下来的几个时辰,他都无法安宁。 萧启之将自己的衣袖从她手里扯了回来。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好,别说点心了,无论你想要什么,本王都买给你。” 沈烟低下了头,嘴角微微勾起,心里已经越发期待了。 声音变得糯糯的,再次拉住了他的衣袖,“谢谢启之哥哥。”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如同你一般宠我,启之哥哥,我们约定好吗?往后的日子,你会一如既往地对我好。” 萧启之低着头没有回应,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烟也并不在意,只是将他拉了起来。 “买点心去咯。” 第65章 好像被人当场抓住了 姜昭宁出了王府之后,才发觉外面的世界与自己隔绝了太久。 街市上车水马龙,叫卖声此起彼伏,什么东西都透着一股鲜活的新奇。 她身上没有多少银两。 可她也没有什么真正想买的东西。 想要去姜府看一看,但她敲了许久的门,那大门始终没有打开。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心想,估计只有萧启之才能打开这里。 于是,她只是在集市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虽没有进入姜府,但难得有这样闲适自在的时候。 她甚至觉得自己好像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姜昭宁在一家卖江南小物的摊子前停留了片刻。 目光不经意间一瞥,竟然看到了莫连城。 她稍微愣了一下,几乎是本能的就想转身离开。 然而,她刚一转身,便听到从身后传过来的一句呼喊声。 “姑娘!” 莫连城看见了她,眸色一喜。 下一刻,他便大步流星地跑了过来。 那双干净的眼睛里,仿佛盛着揉碎的星光,亮得惊人。 “姑娘,没想到这么巧,在这里能够遇见你。” 姜昭宁停下了脚步。 她脸上重新挂上一丝得体的笑意。 心中担心萧启之会误会,然而转念一想,她这心理简直是令人发笑。 “莫公子怎么在这里?真的很巧。” 莫连城举了举手里用油纸包好的药材。 “母亲得了风寒,想吃点心。” “今日正好休假,想着给母亲带一点。” 莫连城看向眼前的女子。 日光下的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 只是静静站着,就有一种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沉静之美。 那双眼睛尤其漂亮,像含着一汪秋水,清澈又深邃,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心跳加速。 他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视线落在自己的鞋尖上。 “整日忙碌,竟然连母亲生病了都不知道。” 姜昭宁听到这话,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一丝细微的愧疚感,迅速蔓延开来。 莫连城的母亲生病了,他可以亲自给她买好吃的,可以回去照顾她的起居。 然而她与自己的母亲,却远隔千山万水。 今生今世,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再相见的时候。 一瞬间,姜昭宁觉得,自己有些羡慕眼前的莫连城。 她轻声说道:“莫公子难得有这份孝心,上天一定会保佑令堂平安健康的。” 莫连城无措地抓了抓后脑勺。 他有些羞涩地偷偷抬眼看向她,目光刚一触碰到她的视线,就立刻像被烫到一样移开了。 “多谢姑娘吉言。” “对了,姑娘,你今日有什么事吗?” “上次说要请你吃一顿,可匆匆一别也没能实现,难得今日相遇。” “若是没什么要紧事的话……” 闻言,姜昭宁瞬间就拒绝了。 “多谢莫公子好意,只不过,我还有事,这就告辞了。” 莫连城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手掌触碰到她微凉的肌肤,他才惊觉此举不妥,瞬间又松开了手。 “姑娘,是我冒昧了。” “前面就有一家点心铺子,那家的点心做得是京城一绝。” “既然姑娘不愿意应邀,要不然我请姑娘吃个点心吧?” “还望姑娘,不要再拒绝我了。” 姜昭宁听他如此说,也不好再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 她想着自己本来也没有什么要紧事。 于是两人并肩往前走,来到了前面一家雅致的铺子之中。 莫连城显然是这里的熟客,小二一见他,便热情地将他引到了一个清净的雅间。 姜昭宁跟着他走了进去。 莫连城熟稔地点了几个招牌点心,便让小二退下了。 没多久,几碟精致的点心就送了上来。 莫连城拿起一块递给了张昭宁。 “这道点心不是甜的,是咸口的。” “家里的母亲特别爱吃咸点心,我经常来这里给她买,姑娘您尝尝看,觉得味道如何?” 闻言,姜昭宁有些诧异。 “令堂也爱吃咸的点心?” 莫连城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 “是的,母亲爱吃咸点心,她吃不惯甜的,总觉得甜食有些腻味。” 姜昭宁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她的母亲经商,有时候会出城去看铺子,经常不能按时吃饭。 于是母亲的马车之中,一直备着咸口的点心用来果腹。 不过,她自己却很喜欢吃甜的点心,所以母亲的马车之中,也会备上几样甜点心。 莫连城见她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便为她倒了一杯茶。 “姑娘,尝一尝这明前龙井。” “是今年新制的,虽然算不上顶好,但是味道还不错,很是清新。” 姜昭宁尝了一口点心,又喝了一口茶。 她点了点头。 “味道确实不错。” 茶的清香恰好冲淡了点心留在口中的咸味,余韵悠长。 两个人便一起安静地吃起了点心。 等吃完之后,两人便出了雅间,一起往外走去。 莫连城说道:“家中母亲还等着,我今日就不能多陪姑娘了,待改日若是有缘相见,定请姑娘上门做客。” 姜昭宁一脸笑意。 “莫公子快些回去吧。” 就在这个时候,姜昭宁感觉到背后袭来一阵凉意。 那股熟悉的、带着极强压迫感的凉意,让她不敢有丝毫懈怠,赶紧猛地回过头去。 她看见了萧启之和沈烟正站在不远处。 尤其是沈烟,眼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得意。 姜昭宁的心,突然就虚了一下。 那种感觉,就好像被人当场抓住了在偷情一样。 然而她转念一想,自己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萧启之的事情。 于是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莫连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对面站着一对男女,看他们的穿着打扮,便知是非富即贵。 莫连城诧异地问道。 “姑娘,你可认识他们?” 姜昭宁身上的衣服虽然料子上乘,但终究款式简单,并无什么珍贵的配饰。 可对面那两人就截然不同了。 他们身上是云锦裁制的衣袍,那是御赐的上工布料,据说整个京城,都只有皇亲国戚才有资格穿戴。 因此,对面两人的身份,瞬间就显得尊贵无比。 姜昭宁的嘴角勾起一抹平淡的笑意。 她也不知道该说认识,还是不认识。 于是她只是淡淡一笑,平静地站在原地。 第66章 千刀万剐,不过如此。 然而,她停在了原地,萧启之的脸色更差了。 那股属于他身上的威压愈发沉重。 “过来!” 姜昭宁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过去了。 她停下脚步,行了一个礼,“见过王爷,见过沈姑娘。” 莫连城眼里闪过恰到好处的诧异,赶紧上前也行了一个大礼。 “下官见过摄政王。” “早听闻摄政王英姿不凡,今日一见,果真是人中龙凤。” 萧启之的目光掠过他,落在了姜昭宁的脸上,唇边勾起一抹笑,只是那笑意没有半分温度。 “免礼。” 他的神色低沉得可怕,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压抑着滔天的愤怒。 沈烟走上前,亲昵地轻轻扯了一下萧启之的衣袖。 她声音娇嗲。 “启之哥哥,烟儿也想吃这里的点心,你买给我吧。” 萧启之淡淡地看向了姜昭宁。 他眼中的冷意,几乎能将她整个人都冰冻起来。 他勾起嘴角,冷冷地笑了一下。 “烟儿想吃什么,本王都买给你。” 两个人便亲密地走进了点心铺子。 姜昭宁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的心,好像被一根细长的针狠狠扎了进去。 这种场景,她见过不止一次,可这一次,好像格外的疼痛。 难道是因为前段时间,萧启之对自己太过于温柔,以至于自己……又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姜昭宁突然感觉到一阵彻骨的悲凉。 自己做了无数次的防备,将自己的心磨炼得坚硬如铁。 然而,她所做的一切,都抵不过他一个不经意的温暖动作,或是一句不经意的关心。 莫连城看着她站在那里发呆,神情落寞。 他轻声告诫道。 “姜姑娘,感情这种事,认真你就输了。” 姜昭宁的眼眶一热,一滴泪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她迅速用手背擦去。 “谢谢你,我知道了。” 莫连城摆了摆手。 “姜姑娘,我们有缘再见。” “下一次,定要去我家做客。” 姜昭宁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分道扬镳。 她回到了王府之中。 姜昭宁看了一眼天色,才刚刚过了午时。 她明明想着起码要等到天黑才回府,现在却竟然没有了半点闲逛的兴致。 回到王府之中,姜昭宁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样。 脑海里不停地回想着萧启之和沈烟一起离去的背影。 那一幕,挥之不去。 姜昭宁便开始拼命地忙碌起来,试图将这一幕从自己的脑海中驱除出去。 大概到了一个时辰,一个侍卫过来请她。 “王爷有请。” 闻言,姜昭宁迅速看了一眼天色,才刚刚过一个时辰。 他与沈烟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眸色一喜,脸上瞬间漾起一丝难以掩饰的喜悦。 快步跟在了那个侍卫后面。 若是见到了萧启之,她定要好好解释一下,她与莫连城之间并没有什么,只是寻常偶遇而已。 然而,这份喜悦,在见到沈烟的那一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姜昭宁脸色微微变了。 她看到面前的一对璧人,正在亭中对弈。 她赶紧走过去,行了一个礼。 “见过王爷,见过沈姑娘。” 沈烟把玩着手中的一枚白玉棋子,纤纤玉指指向旁边的小池子。 “本姑娘有一支簪子,不小心掉到池子里了。” “然而,王府之中并没有多少人识水性。” “我听王爷说起,姜姑娘你深谙水性,所以想麻烦姜姑娘,帮我去将这支簪子取回来。” 闻言,姜昭宁抬眼看向萧启之。 他正低头看着棋盘,神情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王爷,沈烟说的话,是你的意思吗?你想让奴婢去为沈姑娘取簪子吗?” 萧启之的眼中一片淡漠。 他觉得自己仿佛被背叛了一样。 忍着心里的不安,想着让她开心一下,所以才送她出府。 可是她一出府,就跟别的男人搅在了一起。 他的脑海中,一直回想着她对着另外一个男子笑的样子。 萧启之的眼里闪过一丝疯狂的神色,可他的语气却越发淡漠起来。 他轻笑一声。 “怎么,你是聋了吗?听不到烟儿所说的话?” “还是说,你不愿意帮忙?” 他顿了顿,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是彻骨的寒意。 “若是你不愿意,那你远在岭南受苦的母亲,日子恐怕就不会好过了。” 闻言,姜昭宁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生生撕裂开来。 千刀万剐,不过如此。 她方才心底升起的那点微薄的喜悦,此刻皆化为了一把把锋利的刀刃,将她刺得体无完肤。 沈烟得意极了。 她指了指那个泛着寒光的池子,声音里是掩不住的笑意。 “既如此,还不下去捡?” “若是你不愿意下去,我倒不介意亲手送你一程。” 姜昭宁不死心地再次看向了萧启之。 明明之前在姜府之中,他宁可自己下池子,也不愿意让她受凉。 可是现在,他的眼睛里面只剩下冰冷。 刺骨的冰冷。 她感觉自己好像是那寒风中的野草,在彻骨的北风中艰难求生,根茎却早已被冻烂。 终于,姜昭宁也心死了。 她褪下了身上那件的外衫,嘴角扯出一丝冷到极致的笑。 没有丝毫犹豫,她直接跳进了池子中。 水流瞬间吞没了她。 冰冷刺穿了皮肉,透过骨头缝隙,狠狠地啃噬着她的骨髓。 可这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她此刻的心冷。 姜昭宁觉得,记忆中的那个愿意为她摘花的少年,真的已经不在了。 他的脸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 她的水性尚可。 于是她憋着一口气,努力往池子底下摸索。 然而池水实在太过冰冷,让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打着寒战。 姜昭宁时不时就要浮上水面透一口气。 她没有萧启之那样的深厚内力,无法在水下久待,只能一次次狼狈地探出头来换气。 岸上的沈烟到她这副模样,心中的得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她手中一直把玩着那枚白玉棋子,眼角眉梢都是胜利者的姿态。 随后,随意地扔掉了那枚棋子。 沈烟闲适地端起茶盏,轻轻吹开水面的雾气。 得罪她的人,从来都不会有好下场。 这才只是一个开始。 她亲手为萧启之倒了一杯茶,声音娇柔。 “启之哥哥,快喝茶吧。” “这是大红袍,我特意让爹爹为你拿过来的,爹爹说你最爱喝这个了。” 第67章 给一个甜枣,打一巴掌 萧启之接过了茶盏,慢慢地喝了一口。 “确实不错。” 他的视线却始终落在那个冰冷的池子里。 水中的姜昭宁,脸色惨白,瘦弱的身体在水波中起伏,像一株随时会被风雨打折的小草。 他心里闪过一丝尖锐的痛楚。 可这一丝痛楚,很快就被脑海中另一个画面彻底击溃。 她与别的男子并肩站立的画面,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他的心里。 滔天的愤怒再次升腾起来。 沈烟见他神色阴沉,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越发得意,她轻抚着自己的发髻。 “启之哥哥,我那根簪子,可是老祖宗留给我的遗物。” “说是要在大婚当日戴上的。” 姜昭宁在水底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 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又一个猛子扎到了水底。 她在冰冷浑浊的水下摸索着。 湖水太冷了,冷到麻痹了她的四肢,她觉得自己的意识好像要被这寒意抽离身体,随时都会晕过去。 就在她又一次力竭地探出水面时,萧启之倏地站了起来。 他脚尖一点,长臂一伸,直接将人从池子中提溜了出来。 “够了。” 他的声音嘶哑。 姜昭宁刚刚站定,几乎是立刻就挣脱了他的怀抱。 她整个人躬着身子,姿态恭敬,眼神却充满了疏离。 “王爷,奴婢还没有捡起簪子。” 话音刚落,她转身又跳了下去。 这一次,她几乎是凭着一股执念在水底摸索。 终于,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事。 是那根簪子。 她用尽全身力气爬出水面,将那根簪子递给了沈烟。 “沈姑娘,簪子已经帮你找到了。” 沈烟好整以暇地接过了簪子,随即抬手一挥。 那根簪子划出一道弧线,“噗通”一声又掉进了湖中。 “真可惜,本姑娘现在不想要了。” 姜昭宁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沈姑娘还挺善变的。” 萧启之有些失魂落魄地看着她,虽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但脊背却挺得很直。 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剧痛蔓延开来。 他移开了视线,淡淡说道:“此事,到此为止。” 姜昭宁只觉得浑身冰冷。 她冷冷地看向萧启之。 “既如此,奴婢就告退了。” 话音刚落,她便转身离开。 她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但是腰背挺得笔直。 萧启之眼里闪过一抹复杂,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内心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抽离。 沈烟的身体靠了过来。 “启之哥哥,你这个贱婢当真是不知礼数。” “应该让魏嬷嬷好好调教一番。” “主子还没发话呢,她一个奴婢竟然敢先走。” 萧启之的眼睛里蓄着一股悲伤。 他只是淡淡地说道。 “你说得没错,她永远都是一个人先走。” 沈烟觉得他话里有话,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只不过她的眼底,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 他们之间的感情,本就是一层薄纱,风一吹就散了。 姜昭宁回到自己屋子后,觉得头脑沉重发热。 她心里暗道糟糕,应该是刚才下水得了风寒。 迷迷糊糊看到一张桌子,便赶紧走了过去。 靠在桌子上,觉得心很累,身体也很疲惫。 不一会儿,她直接昏睡过去了。 等到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入眼的便是萧启之。 昏暗的烛光下,他正看着手中的书卷。 旁边不远处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空了的药碗。 想来,她昏睡之时,他应是喂过药了。 姜昭宁嘴角轻轻一扯。 又是这样。 给一个甜枣,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再打一巴掌。 姜昭宁眼里写满了失望。 “王爷究竟有何贵干?” “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在奴婢的屋子?” “这于理不合,请王爷速速离开。” 萧启之听到她的话,放下了手中的书卷。 他站了起来,走到了床前。 他伸手抚摸她的额头,感觉到那股灼人的热度已经下去了,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就在前一个时辰,大夫还说这高热来得蹊跷,若是温度退不下去,怕是有性命之忧。 如今看到她的温度已经退下,萧启之总算是放心了。 “这几日你好好休息。” “本王明日再来看你。” 姜昭宁一把挥开了他的手。 她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冲着萧启之行了一个端正的礼。 “王爷,请回吧。” “若是王爷有什么需要,尽管让陌书来吩咐奴婢一声即可。” “王爷尊贵之躯,怎能进入这腌臢屋子,这有碍王爷的身份。” 萧启之身体微微一震。 他眼里窜起一股恼怒。 “姜昭宁,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若不是看你现在病着,此事,本王不会就此罢休。” 姜昭宁嘴角扯起一抹苦笑。 她反问道:“那王爷想要如何?” 萧启之心头压着的愤怒再也控制不住了。 他的眼底深处,藏着要把他整个人都撕碎的嫉妒。 “姜昭宁,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你与他之间,是不是不清不楚的?” “你为何对他笑得那么欢?” 姜昭宁本来是很想跟他解释的。 然而,经过下池捡簪子这件事,她再也没有了任何想要解释的心情。 她不知道自己要解释什么。 所有的解释都变得无比可笑。 姜昭宁只是自嘲地笑了笑。 “王爷,这与你无关。” “奴婢虽然卖身给王府,并不代表奴婢的身心,也是王府的。” 闻言,萧启之再也忍不住了。 他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手臂上青筋暴露。 他手下却并没有用多少力气,只是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姜昭宁。” “那你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你的心里,从以前到现在,究竟有没有过本王?” 姜昭宁苦笑了一下,突然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好笑。 若是以前,她的心里必然是有着他的。 两人曾约定要相伴一生,她又怎么会不喜欢他。 即使后面发生了那么多事,她的心也一直都装着萧启之这个人。 但是,很多东西,并不是喜欢就可以的。 现在的她,没有勇气去承认一份感情,更没有勇气去说他们之间的过往。 她只是淡淡地说道。 “王爷,奴婢的心一片空虚。” 第68章 萧启之对你一个奴婢,还挺上心 萧启之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他再次追问。 “姜昭宁,本王最后一次问你,从过去到现在,你的心里可曾有过本王?” 姜昭宁见他一直在追问,心里更加烦闷了。 她抬起眼眸,淡淡地说道。 “不曾。” 闻言,萧启之松开了他的手。 嘴角泛起一抹冷到骨子里的笑。 “姜昭宁,你可真是贱。” 可是,更贱的人还是自己。 话音刚落,萧启之便转身离开。 他离开的背影很狼狈,又很孤独,好似全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等萧启之一走,姜昭宁瞬间瘫倒在地上。 泪水不自觉地从眼角滑落。 脑海之中划过了在王府的点点滴滴。 这三年之中,他们两个人互相折磨。 两颗心伤痕累累的,仿佛痛苦才是唯一的出路。 她在心里再次告诫自己,绝对不要再对萧启之抱有任何非分之想。 无论他将来跟谁在一起,是跟顾冉冉,还是跟沈烟,都与她无关了。 她的心,再也不要为他而难过了。 姜昭宁觉得头有些昏沉,于是又爬到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只不过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一会儿是小时候父亲抱着她,一会儿是姜府覆灭之时,一会儿是流放路上,一会儿又是她与萧启之决裂的场景。 她猛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时辰,半个时辰都还未到。 姜昭宁苦笑了一声,再次闭上了眼睛。 只不过这一次,当她再醒来时,发现屋中多了一个黑影。 姜昭宁瞬间警惕起来。 “你是谁?” 那个黑衣人转过身。 “好久不见。” 姜昭宁透过摇曳的烛光定睛一看,原来是以前那个杀手。 她心里咯噔一下。 果真是来了。 看来那块玉佩,对他们而言藏着非常重要的秘密。 屋内的烛火摇曳,将人的影子拉得细长。 姜昭宁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脸色透着病态的苍白,声音虚弱。 “侠士,可算把你等来了。” “你若是再不来,奴婢都快要被折磨死了。” 那黑衣人立在暗处,身形与阴影融为一体,眼底的平静被打破了。 他本以为她的处境困难。 却没想到已经困难到了这个地步。 “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姜昭宁的头还昏沉着,不敢多言。 她只是淡淡说道。 “王爷有了一位心上人。” “为了讨那位姑娘开心,便命令奴婢跳下水中帮他们捡簪子。” 话音刚落,姜昭宁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脸色惨白,模样狼狈至极。 “侠士,奴婢不会骗你。” “还望侠士能够信任奴婢,助奴婢早一日脱离这牢笼。”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 他说道:“此事非我能控制。” 姜昭宁眸中掠过一道精光,稍纵即逝。 她小心翼翼地反问。 “侠士这是何意?” “您的意思是,您的主子,或是那位花钱的幕后之人,他的目的不止于此吗?” 黑衣人冷冷一笑。 “你越界了。” 姜昭宁眉眼一挑,立刻重新装出那副虚弱的模样。 “侠士你不要生气。” “奴婢只是……只是在这水深火热之中待得太久了。” “因此才想着早日脱身而已,奴婢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帮您。” 黑衣人的视线扫过四周,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剑柄上,姿态充满警惕。 姜昭宁看着他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中其实非常诧异。 这王府之中,明卫暗哨不知凡几。 何况,萧启之本就是善于用兵之人。 他手底下的玄甲卫个个都是以一当百的勇士。 整座王府固若金汤,别说一个人,就是一只苍蝇都很难飞进来。 她实在好奇,这个刺客究竟是如何进来的。 姜昭宁开口说道。 “侠士有如此本事,想来一定能完成任务的。” 黑衣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他的目光又环顾四周,最终落在了屋角那盆燃烧的炭火上。 上好的银丝炭,无烟无味,暖意融融。 他开口说道。 “没想到萧启之对你一个奴婢,还挺上心。” 姜昭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心中一凛,面上却不显。 她反问道。 “侠士何出此言?” “奴婢只是一个下人,萧启之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他又怎么会在乎一个奴婢的性命?” 黑衣人指了指那盆炭。 姜昭宁立刻解释。 “侠士,这炭是奴婢得到的赏赐。” “因为奴婢帮王爷下水捡簪子得了风寒,寒管家心中过意不去,所以才将这炭给奴婢送来了。” “也只有这么一点,与王爷更是毫无关系。” 黑衣人疑问道:“寒令?” 姜昭宁眼中闪过微不可察的诧异,“侠士,可是寒管家的旧相识?” 黑衣人眉眼微动,不再言语。 姜昭宁觉得这个刺客有些过分冷淡。 或者说,是极度的警惕。 他惜字如金,回答的内容都经过了精准的筛选,绝不多说一个字,是个非常有分寸的人。 姜昭宁终究还是没能忍住。 “侠士,你过来的时候,没有惊动王府的侍卫吗?” “若是你惊动了他们,奴婢岂不是就要暴露了?” “奴婢若是暴露,还怎么帮你完成任务?” 黑衣人淡淡说道。 “你倒是怕死。” 姜昭宁心虚地笑了笑。 “人苟活于世,能吃能喝能睡能玩,可若是失去了性命,一切都将成空。奴婢自然是想要活命的。” 刺客微微颔首。 “确实如此。” “能活命,一点都不容易。” “你放心,没有人知道我来过。” 闻言,姜昭宁心中更加诧异,暗自腹诽,莫非萧启之真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 不然实在说不通,一个刺客竟能如此轻易地进出摄政王府。 姜昭宁换上一种庆幸的语气。 “还好,还好。” “对了,侠士,您上次让我找的玉佩,我倒是在王爷的书房暗格中看到了。” “只不过……只不过奴婢不敢轻易拿走。” “因此,我把玉佩的样式给画了下来。” “侠士您看看,是否是您要找的那一块?” 黑衣人有些诧异地看向她。 “你倒是警惕。” 姜昭宁嘿嘿一笑,眼底带着几分狡黠。 “在王府之中,自然是要保命的。” “若是一不小心,那可是真的会丢掉性命。” 她说着,从床头一个不起眼的匣子里,取出了一张叠好的图纸。 她将图纸递给了黑衣人。 第69章 王爷,这于理不合 姜昭宁心中暗想,还好上次足够聪明,提前备下了这一手。 萧启之让她以假乱真,可这交给工匠去仿制需要时间,光是寻找成色相近的玉料,就需要费一番功夫。 再加上重新雕刻,没有个十天半月根本做不出来。 刺客接过图纸展开,看了一眼,眼底却有些许的迷茫。 他说道。 “我没有见过玉佩的实物,也不知道是否就是此物。” “我拿回去给主子看。” “若是,你到时候再将它偷换出来即可。” 姜昭宁点了点头。 “那侠士您可要尽快,奴婢在这王府之中,日子实在是难熬。” 那刺客微微颔首。 “知道了。”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便如青烟般消失在窗外。 刺客走了没一会儿。 萧启之便推门而入。 他神情间带着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笃定,径直走到桌边坐下,自顾自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如何,交易达成了?” 姜昭宁轻轻咳嗽了一下,掩去眼底的厌恶。 几个时辰前才刚见过,她现在是真的不想看见萧启之这张脸。 然而刺客之事关乎他的身世之谜,并非小事。 她迅速收敛了情绪。 “回王爷,那人已经来过了。” “奴婢将图纸给了他,我们约定好了,十日之后在城东的悦来客栈碰面。” 萧启之端起一杯刚倒好的水,递到她面前。 “办得好。” 姜昭宁却不敢接,只是躬身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王爷,这于理不合。” 萧启之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底的愉悦瞬间凝固,转为愤怒。 然而那愤怒之中又夹杂着一丝无可奈何,他最终只是淡淡说道。 “这是赏赐给你的。” 姜昭宁这才上前一步,接过了那杯水,随即一饮而尽。 “多谢王爷。” 萧启之看着她这副疏离戒备的样子,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烦躁。 他猛地站起身。 “十日之后,让陌书跟着你。” 姜昭宁闻言,出言讽刺道。 “王爷,奴婢只是一个下人,怎敢劳动陌统领保护。” “何况那黑衣人能只身闯入王府,武功何其之高,若是他发现了陌书,岂不是将奴婢置于死地?” 萧启之被她的话堵得一滞。 他赶紧解释。 “王府的布防并未调动,他能闯入,不过是本王让他闯入而已。” “否则,他绝无可能进来。” 姜昭宁却不想听他解释。 “即使如此,陌书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不会被发现。” “一旦被发现,奴婢就会死。” “奴婢只有一条命,还望王爷能够答应奴婢的请求。” 萧启之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胸口剧烈起伏。 他最终像是泄了气一般,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随你。” 话音未落,他便拂袖而去。 姜昭宁从不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她竟然异常平静地睡了过去。 本以为会噩梦连连,没成想竟然是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隔日醒来之时,姜昭宁脑袋还有些昏沉。 陌书照例来送药,她几乎是端起药碗便往嘴里灌。 喝了药,病才会好。 她也没打算去伺候萧启之,毕竟奴婢得了风寒,不需要到主子跟前伺候。 姜昭宁见外面天色不错,特意搬出了一个躺椅。 自己躺在椅子上,悠悠地晒起了太阳。 手中拿着账本,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或许,一开始看账本,只是因为想念母亲。 然而这段时间看下来,她对于做生意真的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已经流放了一遭,自然知道银钱的重要性了。 只不过这平静并未维持多久,沈烟带着魏嬷嬷来到了院子中。 姜昭宁只微微抬了一眼,嘲讽道:“沈姑娘是来痛打落水狗的?” 沈烟本想来欣赏她的惨样,但看到这贱婢完好无损地在院子里晒太阳。 心里瞬间涌起了一股愤怒。 贱婢就是贱婢。 命比纸贱,偏偏还难杀。 沈烟眼里闪过一丝恶毒,慢悠悠说道:“这就是摄政王府的奴婢吗?” “为何见到本姑娘不行礼?” “魏嬷嬷,将人押住,今日本姑娘要替启之哥哥好好管教一下你这贱婢!” 话音刚落,魏嬷嬷便带着人走上前。 两个膀大腰圆的仆妇一左一右,狠狠按住了姜昭宁的肩膀。 姜昭宁眉眼一皱。 她实在有些讨厌这个魏嬷嬷。 这位嬷嬷是沈烟身边的第一打手,简直跟一只忠犬一样,指哪儿她打哪儿。 为人又阴狠,对于后宅的腌臜事了如指掌。 姜昭宁心底生出一股强烈的排斥。 她想要挣扎。 可病情还未好转,身子还是软绵绵的,连站稳都费劲。 那点反抗的力气,在两个壮硕仆妇的钳制下,显得微不足道。 最终,她还是被魏嬷嬷的人死死摁跪在了地上。 “沈烟,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沈烟慢悠悠地坐回了躺椅,那是姜昭宁方才的位置。 她翘起了二郎腿,姿态里没有半分大家闺秀的端庄。 随手拿起旁边的账本,指尖轻轻一挑,翻开了几页。 她嘴角的笑意带着几分刻薄。 “没想到你竟然还想做生意呢。” “区区一个贱婢,怎么,还想着飞上枝头?” “果真是贱婢,无论如何也改不了骨子里的卑贱。” 姜昭宁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的母亲行商,以前在京中就没少被人诟病。 姜昭宁抬起眼,冷冷地开口嘲讽。 “沈姑娘身上所穿的绫罗绸缎,莫非都是从天上刮来的不成?” “还不是镇北侯府用银子换来的。” 沈烟的眼眸微微一眯。 她顺着姜昭宁的话说了下去。 “钱,的确是好东西。” “但也要看在谁的手里。” “在本姑娘的手中,自然是千好万好。” “可若是到了你这个贱婢手里,那本姑娘可是要茶饭不思了。” 沈烟将账本随手丢在一旁。 她抬头看向魏嬷嬷。 “嬷嬷,澜烟阁中还有多少铜钱?” 魏嬷嬷立刻笑了起来,脸上的褶子堆在一起。 “姑娘,我们院里的银子啊,自来是数不胜数。” “别说镇北侯府每年送来的,就光说王爷这两天赏的,那都快堆不下了。” 第70章 我这一条贱命,你怎么就取不走? 沈烟故意啧啧了两声,满脸地炫耀。 “哎,这钱多了也是一种烦恼,本姑娘近来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银两了。” 话音刚落,她的眼里闪过一抹狠毒。 轻声说道:“魏嬷嬷,附耳过来,我有一件事想让你帮忙。” 魏嬷嬷立刻躬下身,一副忠心耿耿的神态。 “姑娘有事尽管吩咐,何须说帮忙二字。” 沈烟凑过脑袋,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魏嬷嬷听着,不经意地瞥了地上的姜昭宁一眼。 随即她一拍手。 “姑娘且等着,奴婢这就为您取来!” 话音刚落,魏嬷嬷就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双红眼疾手快地顶替了她的位置,更加用力地摁住了姜昭宁。 姜昭宁试着动了动,却发现自己被压得更紧,根本无法起身。 沈烟看着她那副狼狈的模样,眼中满是幸灾乐祸。 “你真以为你在启之哥哥心里有什么分量吗?” “他的心里只有我,就算我把你打残了,在他心里,你也排不上号。” 姜昭宁的呼吸有些不稳,但声音却依旧平静。 “只有没自信的人,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一个奴婢面前炫耀。” “若是你真有信心,又何苦在我面前说你跟萧启之的事情。” “至于他对你怎么样,想来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他的心里就算没有我,也会有他的王妃,他未来的子嗣。” “未必只有你。” 沈烟闻言,仰天大笑起来。 “看来你还是不知道,我在启之哥哥心目中的分量。” 姜昭宁懒得跟她废话。 她直接开口。 “沈姑娘此次来找奴婢,只是为了惩戒奴婢,顺便说明你们的恩爱吗?” 沈烟微微一笑。 “自然不是。” “你一个贱婢,如何能在我们心目中有什么分量。” “只不过本姑娘今日心情好,想要找你玩一玩。” 她用袖子捂着嘴,目光里透着不怀好意。 “你猜猜,我刚才让魏嬷嬷去干什么了?” 姜昭宁没有兴趣知道。 她垂下眼帘,不言不语,心中飞速地寻找着对策。 情况十分糟糕。 除非萧启之从天而降,否则她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正思索着脱身的办法,还没想出个所以然。 魏嬷嬷就急匆匆地去而复返了。 随她而来的,还有两个健壮的仆役。 他们抬着一块巨大的冰块,那冰块上还冒着丝丝的寒气,重重地放在了姜昭宁面前。 紧接着,又有几位侍从挑着几担沉甸甸的铜钱走了进来。 “哗啦啦——” 铜钱被尽数倒在地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沈烟看见这一切,满意地拍了拍手,直接乐出了声。 “姜姑娘,你不是喜欢钱吗?” “那么,本姑娘就让你好好地数个够。” “这些你若是能数清楚,那么,这堆铜钱都归你了。” 姜昭宁的目光冰冷。 “沈二姑娘折磨人的法子,确实很有一套。” “可是,奴婢是王府的奴婢,凭什么听沈二姑娘的吩咐?” “若是王爷让奴婢数,奴婢自然会数。” “若是沈姑娘日后是王妃,想来奴婢定会对姑娘多些尊重。” 真论起来,只有萧启之才有资格处置她。 沈烟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真是好一张利嘴。” “本姑娘倒要看看,你今日的嘴到底有多硬!” 话音刚落,她朝着魏嬷嬷喊了一声。 “嬷嬷,将她摁在冰块上!” “本姑娘想要欣赏一下,贱婢的挣扎!” 魏嬷嬷眼中闪过一丝狠毒。 她立刻吩咐侍卫。 侍卫将姜昭宁一把拉起,毫不留情地让她跪在了那块巨大的冰上。 膝盖接触到冰面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猛地窜遍全身。 那不是冷,而是一种尖锐的、仿佛能钻进骨头里的剧痛。 姜昭宁倒吸了一口凉气,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沈烟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心满意足地拍手叫好。 她慢条斯理地说道。 “不要以为启之哥哥会来救你。” “我已经打听过了,启之哥哥现在去了皇宫,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 “姜姑娘,我们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慢慢玩,你说对吗?” 姜昭宁抬起头,嘴唇已经冻得有些发紫。 她嘴角却噙着一丝冷笑。 “看来,沈姑娘倒是有些本事,竟然敢打听王爷的行踪。” “若是王爷知道了此事,不知道要怎么看待沈姑娘了。” “是否还觉得沈姑娘依旧是一个纯真善良的人?” 沈烟被戳到了痛处,气得咬牙切齿。 “姜昭宁,你别得意,你不过是一个贱婢而已!” 姜昭宁的声音因为寒冷而有些发颤,但字字清晰。 “我是什么身份,不用沈姑娘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 “我倒是要提醒沈姑娘一句。” “我现在,签的是王府的卖身契。” 沈烟猛地走上前。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甩在了姜昭宁的脸上。 “一个贱婢而已,我打了就打了!” “启之哥哥难道还会为了你打我不成?” “你可不知道启之哥哥对我有多好,就算我要天上的月亮,他都愿意帮我摘下来!” 姜昭宁的脸颊火辣辣地疼,她却冷冷一笑。 “真是可惜了,我这一条贱命,你怎么就取不走?” 她心中清楚,若是萧启之真的漠视她的生命,沈烟早就让她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她现在还能活着,无非就是因为萧启之。 他留着她的命,不是因为喜欢,而是想慢慢折磨她。 但在他厌恶之前,她性命无忧。 沈烟被她一句话戳破了伪装,眼里的恼怒更加明显。 她尖叫起来。 “魏嬷嬷,快点将鞭子拿来!我要打死这个贱婢!” 魏嬷嬷立马伸手拦住了她。 “姑娘,要打这个奴婢,何须您亲自动手。” “让老奴来即可。” 话音刚落,魏嬷嬷走上前,扬起了手。 她的脸上满是怨毒。 “你一个贱婢,竟敢对侯府千金动手,这笔账老奴可一直记在心里!” “啪!” 又一个耳光重重地打了过去,声音清脆刺耳。 姜昭宁的脸瞬间破了皮,渗出血丝。 她心里闪过一丝憋屈。 但此刻她竟然还有心思去想,这魏嬷嬷不愧是心狠手辣的老手,手劲比起沈烟,要有力得多。 第71章 那砧板上的鱼肉 脸上的痛楚远不及膝盖上传来的冰冷。 那块冰,死死地贴着她的膝盖骨。 寒气带着尖刺,一寸寸往骨缝里钻。 膝盖处又冷又麻,还泛着一种专属于冰的刺痛。 姜昭宁感觉到一阵阵的眩晕。 她抬起头。 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不甘与愤怒。 那股韧劲,仿佛是小草要从石缝中顶破苍穹的决绝。 神色虽然痛苦,可她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死寂的平静。 她一字一顿。 “沈烟,我从未想过与你起什么争执。” “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放过我。” “既然如此,我不会再忍耐。” 姜昭宁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雪莹。 那个被卖掉,如今下落不明的丫鬟。 她托人去查,却杳无音讯,整个人凭空消失。 姜昭宁猜测,人要么在萧启之手中,要么,已经被沈烟暗害了。 无论是哪一种,都让她脊背发寒。 她虽帮雪莹出过一口气,控制了澜烟阁的开销,可这远远不够。 只要萧启之还护着沈烟,她就根本没有胜算。 所以,要对付沈烟,首先要对付的是萧启之,还有她身边的魏嬷嬷。 只要解决了他们两人,沈烟便不足为惧。 听到这话,沈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她忍不住大笑起来。 背着手,她在原地踱了两圈,眼里满是冷嘲热讽。 她低下头,俯下身子,眼里淬着毒。 “姜昭宁,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如今的状况?” “你只是一个奴婢。” “而我,是侯府千金,更有当朝摄政王的庇护。” “可以说,在京中,本姑娘可以横着走。” “即使日后王妃入府又如何?她又能把我怎么样?” 姜昭宁冷冷一笑。 “那奴婢就祝愿沈姑娘能够心想事成。” “不过,沈姑娘平日里作恶太多,还是多去拜拜菩萨,才能保佑你平安顺遂。” 沈烟眉头微微皱起,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等琢磨了一遍,怒喝道。 “你敢威胁我!” 姜昭宁一片平静。 “沈姑娘怕是多虑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鼓掌声。 姜昭宁抬头看去,来人竟然是太子。 她心中大叫不妙。 这上天是要亡她吗? 一想到太子那黏糊糊的眼神曾在自己身上逡巡,她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 一国太子,竟是这副德行。 姜昭宁只觉得,不如现在就死了干净。 她这么想,便也这么做了。 可她的肩膀被死死摁住,根本无法动弹。 那两个奴仆意识到她的举动,更是加大了手指的力气。 一时之间,姜昭宁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好怒瞪着一双眼,尽力不露出任何惧色。 太子慢慢走近,眼底一片青黑。 他看见沈烟,脸色一喜。 “烟儿,你也在此处?” “孤与启之兄约好今日下棋,没曾想他被父皇叫走了,只好留孤一人前来。” 沈烟闻言,笑靥如花,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她调侃道。 “启之哥哥棋艺不佳,望太子殿下能够多多相让。” 太子眉眼一挑。 “启之棋艺不佳?这从何说起?” 沈烟摆了摆手。 她心里觉得是自己的棋艺太过高超,可若在太子面前一直说萧启之棋艺不佳,未免打击他的颜面。 于是沈烟说道。 “也没什么,只不过启之哥哥更擅长武功而已。” “殿下,您要不先到大堂里坐坐,想来启之哥哥很快就来了。” 太子走到内院,无非是想见一眼那个藏着的奴婢。 那日在帐篷中匆匆摸了几把,那手感一直记在心里。 他在宫中找了许多女子,都没有那种光滑冰冷的触感。 尤其那个女人身上那股冷漠的态度,更是让他夜不能寐。 太子目光微不可查地扫过姜昭宁,眼光中带着贪婪。 他假意问道。 “呀,这奴婢是犯了什么错,值得这样大动干戈?” 沈烟闻言,鼻尖轻轻一皱,嫌恶地瞥了一眼。 “这奴婢,见了本姑娘竟敢不行礼,简直没有规矩。” “今日若是让旁人看了去,岂不是笑话王府没有规矩?这才想着帮启之哥哥管教管教他手底下的奴婢。” 太子目光微转。 “烟儿,这等肮脏事,你怎么可以经手?” “还是让孤来吧,免得脏了你的手。” 沈烟眼光中闪过一丝复杂。 这个世界上,好像只有太子对她最是千依百顺。 可是,太子见一个爱一个,那些女人于他而言皆是玩物,这让沈烟觉得膈应。 相反,萧启之不仅谋略、才干俱佳,在女色上也极为克制。 沈烟微微叹了一口气。 目前为止,也只知道一个姜昭宁而已。 因此,她看向姜昭宁的目光中,带着更深的嫉妒。 她堂堂侯府千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怎么就比不上一个奴婢! 沈烟语气有些冲。 “殿下,这婢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可不要被骗了。” “上次我与启之哥哥,还看见她在大街上与其他男子拉拉扯扯,简直不守妇道。” 太子听完,眼里的兴致反而更浓了。 若是良家妇女,又有什么意思? 反倒是这种能勾人的小野猫,才更能引起他的兴致。 如此一想,太子觉得浑身都有些发热。 但沈烟毕竟是镇北侯府的千金,绝不能因为一个奴婢得罪了她。 不然日后没了镇北侯的支持,他的太子之位,终究不稳。 父皇年迈,但底下成年的皇子太多,随时都可能有变故。 姜昭宁看着他们两人。 一个目光炙热,一个目光厌恶。 她心里泛起苦笑。 自己就是那砧板上的鱼肉,任由这两人打量,盘算着能卖个什么好价钱。 姜昭宁不由得想到,若是真到了关键时候,大不了一死。 如此一想,她心里竟然安定了许多。 眼中带着讥诮,冷冷地看向他们二人。 只不过,她目光微微闪动,环顾四周。 心里,竟然还在期盼着那个人影的出现。 她微微苦笑一声,自己当真是有些犯贱。 太子慢慢走了过来,继续劝说。 “烟儿,这打打杀杀毕竟不妥,何况马上就要临近年关,没必要闹出人命。” “我看这教训也够了,不如,还是先将她关起来吧。” 第72章 作为人的资格都没有 沈烟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她嘴唇抿成一条僵直的线,眼里的温度骤然降下,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因此变得稀薄。 “殿下,你这是在护着她吗?” 太子立刻大呼冤枉。 他赶紧围在沈烟身边,急切的神情就差指天对地发誓。 他压低声音,慢慢说道。 “若是此时闹出人命,京中的人会如何看你?” “本就接近年关,圣上对于这种事情向来看重。” “你觉得,孤是在保护你,还是保护她?” 闻言,沈烟紧绷的下颌线才稍稍松弛,嘴角重新勾起一丝弧度。 可一想到就这么放过那个贱婢,她心里又涌起一阵不平。 毕竟看那贱婢的模样,也支撑不了太久了。 沈烟慢慢开口道:“殿下,可是就这么放过她,实在是太便宜她了。” 闻言,太子心中就知道怎么做了。 他脸上浮现出一种邪恶的神情。 “若不然,将人交给孤。” “孤那边有十八般武艺,定能让她吃个教训。” 这话一出,沈烟的眼底终于重新燃起了神采。 她怎么就忘记了。 太子好色成性。 姜昭宁若是让太子的手,那便是东宫的女人。 就算萧启之是当朝摄政王,那又如何? 他难道还能为了一个奴婢擅闯东宫不成? 沈烟开心地点了点头。 “殿下,那你可千万下手要轻点。” “别把她给我弄死了。” 姜昭宁的眼里终于闪过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害怕。 她对着沈烟怒吼。 “别让我瞧不起你,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 沈烟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倒是有些出奇。 无论之前是让她去寒池捡簪子,还是让她跪在冰地上。 她都不卑不亢的。 没想到只是让她去陪太子,竟然有这等反应? 沈烟嘴角露出一抹得逞的笑。 她慢慢走到姜昭宁的身边,低下了头。 目光注视着她。 “杀了你?杀了你启之哥哥会怨恨我。” “但若是启之哥哥知道你是一个破鞋了,他还会如此在意你吗?” 就在这个时候,太子也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姑娘放心。” “孤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你想啊,跟了孤,往后便是宫里的贵妃,若是你肚子争气点,能生出一个儿子,那说不定能够母凭子贵?” 姜昭宁眼里不自觉闪过一丝嫌弃。 “大庸有你这么一位太子,真是荣幸之至。” 语气之中全部都是嘲讽。 太子却好像没有听出这嘲讽的意思。 他继续说道。 “等孤坐上了皇位,万里山河自会重新绽放光芒。” 沈烟和姜昭宁两个人都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向他。 沈烟忽然觉得,自己不想做太子妃也是情有可原的。 实在是与萧启之做相比,这太子就好像是地上的烂泥。 也就血统这件事情可以吹嘘了。 沈烟转身离开。 她临走之前,唇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殿下,那这个贱婢就交给你了。” 太子嘴角的弧度越发不怀好意。 沈烟的身影彻底消失后,太子的目光便牢牢钉在了姜昭宁身上。 他围绕着她走了几圈,华丽的衣摆拂过冰冷的地面,带起一阵微不可闻的风。 “别怕。” 他开口,声音听起来温和无害。 “孤不会对你怎么样。” 姜昭宁闻言,紧绷的脊背却没有放松分毫。 太子的眼神实在太过骇人,那是一种要将猎物生吞活剥的黏腻欲望。 可他偏偏面上披着一层温润君子的外衣。 姜昭宁对这种眼神再熟悉不过。 她的直觉开始疯狂鸣叫,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警惕。 “殿下,王爷很快就会回来,届时……” 她的话还没能说完。 太子殿下便冷冷地笑了一声。 “孤又没有对你做什么事,就算萧启之回来了,那又如何?” 他慢慢地,一步步地,靠近姜昭宁的身边。 他俯下身,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发丝。 “好一个美人,竟然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还是尽快请太医整治一番。” 话音刚落,他的手便朝着姜昭宁的肩背探去。 姜昭宁时刻注意着他的举动,在那只手触碰到自己之前,猛地向一旁躲开。 膝盖被冻得太久,早已麻木不堪。 此刻稍微一动,刺骨的剧痛便瞬间贯穿了她的神经。 她重重摔在了地上。 太子眼中划过一抹显而易见的可惜,大呼道。 “别着急,要是把你的脸划伤了,那可真是暴殄天物了。” 姜昭宁听到这话,心口一阵翻涌。 那是愤怒,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屈辱。 在这些人的眼中,自己只是一个物件。 甚至连作为人的资格都没有。 她不由得想到,其实这些权贵看人的眼光,一直都是如此。 只不过以前自己是姜府千金,被父亲保护着。 流放这一遭,她倒是对这种事情看得更加透彻了。 一股强烈的厌恶从心底升起。 这个朝代,已经快要从根上腐朽了。 姜昭宁看着眼前这张伪善的脸,大声骂道。 “你本该想着为民请命,为开创一个好的世道而努力,可你却沉迷于美色之中!” “令人厌恶至极!” 太子微微一愣。 随即,他发出了“啧啧”两声,浑身竟是一个轻微的颤抖。 一股异样的暖流突然涌过他的四肢百骸,让他整个人都舒畅透了。 “美人。” 他的声音带上了沙哑的兴奋。 “再来说几句。” 他整个人都开始不正常地发热。 闻言,姜昭宁像是看一个怪物般看着他。 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席卷了全身。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疯狂叫嚣。 逃。 一定要逃离这个太子。 她立刻撑起身体,晃晃悠悠地朝着门外爬去。 双腿的伤势让她根本无法站稳。 没跑出两步,她就再次摔倒在地。 疼痛瞬间袭击了她的每一寸肌肤,但她已经顾不上了。 她咬着牙,拼命往门外爬去。 就在这时,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萧启之急匆匆地赶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的场景,目光再落到姜昭宁狼狈不堪的模样上,眉头瞬间紧紧皱起。 “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要惩戒院子里的奴婢,也不用您亲自动手。” “跟本王说一声便可,本王自会处置。” 第73章 在试探本王的耐心? 太子虽然极想得到姜昭宁,却也不想得到一个遍体鳞伤的。 他直起身子,恢复了那副温和的模样。 “她与沈烟闹着玩呢,孤只不过是过来找你下棋的。” 萧启之的眼睛里尽是寒意。 他大步走过去,解下肩上的披风,一把披在了姜昭宁的身上。 “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快点滚下去。” 话音刚落,陌书就赶紧上前,带着姜昭宁下去了。 庭院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萧启之一步步走向太子,身形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 “动本王身边的人。”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山雨欲来的气势。 “这是在试探本王的耐心吗?” 太子呵呵一笑。 “启之兄,你误会了。” “孤是真喜欢上这个女子了,要不然你将她让给我,到时候等孤登基,身旁一定有你的位置。” 萧启之的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本王有个毛病,不愿与其他男子共用一个女人。” “既然她已经是本王的女人,自然没有让给其他人的道理。” “殿下若是想要女子,本王明日便给你去寻一些江南美人,环肥燕瘦,各色都有,保管殿下满意。” 太子眼里闪过一丝不甘,但一想到自己将会有那么多美女,那点不快也慢慢平复了。 “那孤就等着了。” “我们好不容易能空下来,今日定要好好下几盘棋。” 萧启之眼底的冷意未散。 “自然。” 棋盘上黑白子交错,杀伐之气无声弥漫。 萧启之耐着性子,又陪太子落下一子。 他指尖捻着一枚冰凉的白玉棋子,眼神却不受控制地飘向窗外沉沉的暮色。 沈烟对姜昭宁的敌意,他心知肚明。 如今姜昭宁受了那般重的伤,太子又是出了名的好色之徒。 这二者搅合在一起,后果不堪设想。 一股焦灼感从心底升起,烧得他五脏六腑都有些发烫。 他很想立刻过去看看。 可他又怕自己对姜昭宁流露出半分关心,就会将她置身在危险之中。 这个念头只在脑中盘旋了一瞬,萧启之便自嘲地压了下去。 他向来不近女色,整个京城人尽皆知。 只要他稍稍流露一丝不同,那些人精便会立刻嗅到不寻常的气息。 何况,可能在她心目中,在王府才是最危险的。 如此一想,他反而镇定了下来。 太子显然也无心棋局。 他将手中的黑子丢回棋罐,发出一声沉闷的脆响。 “启之,如今朝堂之上,那些御史越发张狂。” “竟敢联名上奏,说孤沉溺女色,耽于朝政,简直可恶至极。” “你对此事怎么看?可有办法让那些老顽固吃个瘪?” 萧启之嘴角牵动,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眼底的算计深不见底。 “殿下乃天命所归,区区几句弹劾,何足挂齿。” “世人并不会因此对您有任何怀疑。” “但若是殿下想让他们闭嘴,本王倒有一计。” 太子立刻追问。 “该当如何?” 萧启之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殿下,这事说白了,无非就是男女之情。” “朝中哪个大臣府里没有三妻四妾。” “只要稍加查证,将他们私下纳妾、流连花丛的事实摆在明面上,这弹劾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太子有些疑惑。 “就这么简单?” 萧启之垂眸,掩去眼中的讥讽。 “那些御史不过是想劝殿下上进,并无他意。” “殿下不必将他们放在心上。” “您真正该提防的,是那些对您的位置有威胁的人。” 太子陷入了沉思。 父皇膝下皇子众多,且大多已经成年封王。 要一一对付,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萧启之的声音幽幽传来,带着致命的诱惑。 “只要殿下能拿到镇北侯府的兵权,又何愁大事不成?” 太子浑浊的眼中迸出一道精光。 “确实如此。” 待太子心满意足地离开,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萧启之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底那份刻意维持的恭敬瞬间褪去,只剩下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刚要起身,便见陌书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神色凝重。 萧启之的心猛地一沉,急声问道。 “她怎么样了?” 陌书摇了摇头,声音压得很低。 “姜姑娘膝盖受了极重的冻伤。” “太医说,若不好生将养,恐怕会……不良于行。” 不良于行。 这四个字像四根烧红的铁钉,狠狠扎进萧启之的脑海。 心脏骤然缩紧,一阵尖锐的疼痛蔓延开来。 他眼前全是姜昭宁狼狈倒在雪地里的画面,孤立无援。 “陌书。” 萧启之的声音有些发颤。 “不论用什么药材,用什么法子,一定要让她好起来。” 陌书抬眼看了看自家王爷紧绷的侧脸,眉眼一挑。 “王爷若是真的关心,不如亲自去看看。” 萧启之的身体僵了一下,片刻后才缓缓说道。 “她不会想见到本王。” 陌书简直要被他气笑了,直接戳破他的伪装。 “王爷,姜姑娘现在还昏迷着,恐怕并不知道您是否去看她了。” 萧启之猛地转身,动作之大带倒了身侧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泼了他一手,他却毫无所觉。 “她昏迷了?” 陌书沉重地点了点头。 “这一次,沈姑娘下手太狠,姜姑娘身上还有多处瘀伤。” “想来等姜姑娘醒了,王爷您怕是要费好一番心思安抚了。” 闻言,萧启之心中闪过一丝疼痛。 姜昭宁一向要强,此次怕是要闹腾起来。 可沈烟毕竟是侯府千金。 一想到要处理她们之间的纠葛,头就开始有些痛,太阳穴突突直跳。 恩情和她,萧启之心中不清楚,自己到底该选择什么。 只不过一想到她伤得很严重,他就坐不住,倏地站起身。 “本王亲自去看看。” “陌书,传书给寒二,命他回京!” 话音未落,人已经化作一道疾风,冲出了屋子。 陌书看着自己王爷远去的背影,默默地摇了摇头。 哎,路还长着呢。 只不过,王爷竟然要命寒二回京了,看来,这次王爷很生气。 京中某些人该挪一挪屁股了。 第74章 没想到王爷那么爱说笑话 萧启之神情忐忑,来到了姜昭宁的屋子。 明明只是几步路的功夫,他却觉得好似走了一辈子一样。 刚推开门,便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 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床,一个人。 姜昭宁双眼紧闭,静静地躺在那里,呼吸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萧启之放轻了脚步,衣袍摩擦的细微声响在这寂静中都显得格外刺耳。 他一步步走过去,唯恐惊扰了床上的人。 等到了床边,他停下脚步。 目光落在姜昭宁苍白的面孔上,那张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连嘴唇都泛着青白。 萧启之的心口一阵发堵。 他忽然想到,自从姜昭宁来了王府,身上就没断过伤。 旧伤未愈,新伤又来。 风波一个接着一个,仿佛永远没有停歇的时候。 如今,连膝盖也…… 萧启之的视线下移,慢慢掀开了棉被的一角。 她膝盖上缠着厚重层叠的绷带,白色纱布上隐隐透出暗红的血迹。 那画面刺得萧启之心脏猛地一抽,疼意瞬间蔓延开。 就在这个时候,姜昭宁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黑沉沉的,没有刚睡醒的迷蒙,只有一片冰冷的清明。 她看着萧启之,眼神里没有半分波澜。 “请问王爷有何贵干?” 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每个字都透着疏离。 萧启之放下被子,盖住了那触目惊心的伤处。 他直视着姜昭宁,一字一句地承诺。 “放心。” “本王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 姜昭宁听到这话,先是沉默。 随即,她干裂的唇角开始微微上扬,一个极轻的弧度。 那弧度越扩越大,胸膛开始轻微的起伏,喉咙里发出一阵低哑的、断断续续的笑声。 笑声起初很小,像是气流穿过破旧的风箱,带着嘶哑的杂音。 接着,那笑声越来越大,整个人都因为发笑而轻微颤抖。 甚至牵动了膝盖的伤口,让她疼得蹙紧了眉头,可笑声却没停下。 那笑声里没有半分喜悦,全是荒唐与嘲弄。 姜昭宁目光却始终牢牢锁着萧启之,那眼神明明白白地在说,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笑话。 一个是沈燕,你萧启之放在心尖子上护着的人。 另一个是太子,你萧启之现在还得罪不起的人。 这两个人,一个都动不得。 现在却要来跟她说,会为了她这么一个奴婢,去讨回公道。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 说起来,她身上的伤,也有他一半功劳。 笑了许久,姜昭宁才终于停了下来,胸口急速起伏,喘着气。 “没想到王爷如今这么爱说笑话。” “若是其他人听到了,定会笑掉大牙。” 萧启之看着她这副丝毫不信的模样,脸上的神情僵住了。 他眼底闪过一丝烦闷,那是一种承诺被当成废纸的恼怒,更是一种无力辩解的挫败。 他垂下眼睑,避开了姜昭宁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 片刻后,他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恳求。 “昭昭,你放心。” “本王说到做到。”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对上姜昭宁,眼神深处是压抑的火焰。 “等本王将太子拉下马。” “你就不会再受到他的惊扰了。” 萧启之的神情很认真。 姜昭宁与他相伴多年,自然知道他此时此刻的模样代表着什么。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简直是疯了。” “太子虽无状,可朝廷根基还在。” “此时若是动手,又怎么能够将他拉下马?” 萧启之慢慢摇了摇头。 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你说得没错,本王确实疯了。” 心里仿佛是吃了黄连一般,他早就疯了。 早在他被抛弃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疯得彻底。 话音刚落,萧启之的视线便攫住了她,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 他觉得眼前的人怎么看都不够。 姜昭宁眼光微转,移开了视线。 “王爷还是不要说大话了。” “这种事情,顺其自然的好。” “无论谁走上那个位置,都应该是有德有才之人,而不是将这个位置变成你们之间争斗的把柄。” 萧启之嘴角的笑意加深,眼睛里仿佛落入了揉碎的星辰。 他听着这话,便知道他的昭昭始终没有改变。 依旧是如此的善良。 可皇位之争,从来都是尸山血海。 无论他想与不想,皇位早已是皇子们争夺的工具。 而他作为摄政王,早已在局中。 从他进入军营的那一天起,就已经身不由己地走到了这个位置。 一开始,是想让她后悔。 他要坐上这摄政王的位置,要让她看看自己的眼光有多差,放弃了他这么一个前途无量的男人。 然而,随着这三年的时光流逝,萧启之心中的愤怒在慢慢削减。 取而代之的,是想与她共度一生的念头,近来越来越强烈。 圣上年迈,皇位空悬。 这个时候他不敢轻易退下去。 若是退了,便是粉身碎骨。 他如何能护得住她? 因此,萧启之只是淡淡地说道。 “此事你不用管,本王自有主张。” “何况,天下百姓流离失所,你在王府,可能没有深刻的体会。” “若是你出去看一看,便能知道外面百姓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萧启之没有说的是,外面揭竿而起的义军就有好几起,只不过是被当今圣上用兵力强行镇压了而已。 姜昭宁低下了头。 其实,谁最终当上皇帝,对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 即使太子最后坐上皇位,她也不想成为皇宫中的妃子。 但以她对太子的接触而言,那个人确实不太适合那个位置。 看她沉默着,萧启之向她保证。 “昭昭,不出半年。” “不,三个月,太子就会被废掉。” “若是你心中有气,本王会想办法……” 萧启之的话说得很克制。 但他话语中的意思却让姜昭宁心头一跳。 她心中虽然厌恶太子,可真的到了这一刻,心还是忍不住砰砰直跳。 只不过,她不觉得自己在他萧启之心中有那么重要。 “王爷想废黜太子,明明是出于你自己的利益,为何要挂上奴婢的名头?” 第75章 为何沈姑娘有的,奴婢不能有? 姜昭宁在王府三年,见惯了萧启之冷血无情的模样。 他是摄政王。 是踩着无数人的尸骨爬上来的。 他并非什么良善之辈。 这几年,她看得很清楚。 如此一个冷静到极点的人,怎么会因为一个女子而行此险事。 萧启之淡淡一笑。 “你很了解本王吗?” “本王这就告诉你,除不除太子,于本王而言,并无多少所谓。” “但是他一再觊觎你,本王就不能忍。” 闻言,姜昭宁直接笑出了声音。 她看向萧启之,反问道。 “原来奴婢在王爷心中这么重要啊?” “那奴婢就想问一下。” “沈烟呢?” “你打算如何处置?” 姜昭宁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望向了远方的铜镜。 光可鉴人的镜面里,正映照着两个人。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觉得有些陌生。 陌生到可怕的那种。 她又继续说道。 “让我跪在冰面上数铜钱的人是沈烟。” “说起来,若不是太子殿下恰好到了,奴婢这条命恐怕就没有了。” “王爷若是真的想为奴婢讨回公道,怎么光向太子讨,而不向罪魁祸首讨呢?” 萧启之嘴角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他的拳头在袖中倏然握紧。 心里开始天人交战。 沈烟于他而言,确实不同。 镇北侯野心太大,萧启之自问已经退无可退。 可是沈烟…… 萧启之对上姜昭宁的眼睛。 看到那双眼睛里的澄澈,他纷乱的心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他拉起她的手,平静地说道。 “昭昭,沈烟与本王而言,确实有些不一样。” “当时你……你抛弃了本王,本王几乎丢掉了自己的命。” “幸亏有沈烟在旁照看,本王才……” 萧启之突然觉得有些说不出口。 他停顿了片刻,最终放弃了解释。 “昭昭,若是你不解气,尽管可以打本王,骂本王。” “本王都受着。” 姜昭宁闻言低下了头。 指尖微微蜷缩,藏入了袖中。 真是可笑至极。 眼前的男人,竟然为了另一个女子,向她赔罪。 她心里暗自盘算着。 可是怎么办呢。 她是必定要讨回公道的。 沈烟害她受了这么多苦,他更是帮凶。 若是不讨回去,她都对不起自己。 父亲曾经说过,不能被旁人欺负了去。 现在,她被沈烟欺负,更被眼前的这个男人欺负。 她一定要为自己讨回公道,不依靠任何人。 而且,她心中越发清楚。 无论萧启之对沈烟有没有爱,但她是他的弱点。 若是能加以利用,她未必不能扳倒沈烟。 可现在的她,什么都没有。 姜昭宁决定,要趁着萧启之此刻还存着的那一丝愧疚,赶紧为自己谋些好处。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轻轻抚上了萧启之的手背。 眼底,一抹微不可察的冷光一闪而过。 姜昭宁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 “王爷不必多说。” “奴婢心里都明白。” “沈姑娘于你而言,是有救命之恩的,这份情谊,你永远不会忘记。” “若是你忘记了这份情谊,你也就不是以前的你,也就不是你自己了。” 闻言,萧启之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他有些诧异,又有些不敢相信,那感觉,像是自己失而复得的珍宝,又重新回到了身边。 他小心翼翼地问。 “你,你不生气吗?” 姜昭宁坚定地摇了摇头。 “王爷,奴婢不生气。” 她的确不生气。 她为何要生气? 有生气的功夫,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将这份屈辱,加倍奉还回去。 姜昭宁将脑袋慢慢靠近了萧启之的耳边。 这是三年来,她第一次主动靠近他。 萧启之的身体瞬间僵住。 浑身肌肉紧绷,一颗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 萧启之支支吾吾的开口。 “昭……昭昭,你这是做什么?” 姜昭宁嘴角勾起一抹无声的冷笑,眼底全是嘲讽。 可她说出来的话,语气却温柔似水,能将人溺毙其中。 “王爷。” “想让奴婢不追究此事也行,只不过,奴婢有一个要求。” 萧启之身体微微一愣,他立刻说道。 “只要你不离开,什么要求本王都答应你。” 姜昭宁将身体挺直了些,拉开了一点距离。 眼里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奴婢想要姜府的地契。” “王爷应该也知道,这地契对奴婢而言很重要。” 话音刚落,萧启之就从怀里取出了那份地契。 姜昭宁伸手接过,打开一看,地契上竟然已经写上了她的名字。 而且这纸张的质地,透着一股陈旧的气息。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王爷,这地契……你早就准备好了?” 萧启之过来时便已打算用姜府来换她的谅解,甚至还想了许多种法子让她消气。 他慢慢说道。 “一开始买下这姜府的人,就是你。” 姜昭宁更加诧异了。 她反问道。 “不是被一个商人买走了吗?” 萧启之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那是掩人耳目的说辞。” “你本就出生在姜府,如今这宅子交到你手中,也算是物归原主。” “说说,你还有什么要求吗?本王都可以答应你。” 姜昭宁本已经很满足了,但看萧启之一副为爱赎罪的模样。 瞬间就改变了主意。 她一个奴婢,想要对付堂堂侯府千金,身边若是没有钱,那是万万不能的。 有了钱,她才有资格让别人替她办事。 姜昭宁的嘴唇微微嘟了起来。 “王爷。” “沈姑娘刚才,令人拿了好多铜钱过来,都堆成了一个小山堆,让奴婢将那些铜钱数清楚。” “可一时半会儿,奴婢哪能将那些铜钱全部数清楚?” 姜昭宁定定地看了他一眼。 “若是王爷愿意给些银两,奴婢定会感激不尽。” 萧启之眉眼一挑。 他心中有些犹豫。 宅子好说,但是给银两,若是给多了,恐怕会生出什么意外。 萧启之本能的就想拒绝。 可一对上她那双软下来的眼眸,拒绝的话便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姜昭宁早已摸透了他的脾气,见状,赶紧又添了一把火。 “王爷,据沈姑娘说,就最近几日,你赏赐了她好多银两。” “奴婢羡慕得很。” “为何沈姑娘有的,奴婢不能有?” 第76章 越温柔,心里的厌恶就更加明显 萧启之抬起了头,有些诧异地反问。 “你还在跟她怄气?” 姜昭宁嘴角冷冷一笑。 “王爷,奴婢只是答应你不追究此事,可奴婢没有答应,不讨厌沈烟。” 闻言,萧启之竟直接笑出了声。 他淡淡说道。 “好吧。” “你想要多少银两?” 姜昭宁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一万两。” 她顿了顿,补上两个字。 “黄金。” 萧启之的眉头直接紧紧皱了起来。 “你抢劫啊。” 姜昭宁的语气却变得更软了,她伸出手,指尖轻轻地点在了萧启之的胸口。 “那王爷,你是给,还是不给?” 萧启之只觉得自己的心口,被那根手指点中的地方,一片滚烫。 他的心跳彻底失去了控制。 眼前的女子,是上天派来专门收他的。 萧启之根本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好。” “等会儿本王就命人送来。” 姜昭宁两个要求都已达到,于是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王爷,奴婢有些累了,想要休息一会儿。” 萧启之却并不打算离开。 他看着她,伸手将她扶着躺了下去。 “你睡吧。” 姜昭宁乖乖听话,躺了下去。 只不过,她的心中,却远没有表面那般平静。 她闭上了眼睛。 萧启之究竟是怎么回事? 前些时日两人还剑拔弩张,现在他又做出这副深情的模样,真是令人作呕。 姜昭宁心里想着。 若想斗倒沈烟,还是得先养好自己的身体。 这一夜,萧启之并未离开。 他只是静静守护着。 突然觉得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似乎也不错。 他根本没有办法拒绝她。 那自己为何要拒绝? 姜昭宁本以为自己会心事重重,然而一觉睡到了天亮。 等她醒来时,屋内早已空无一人。 枕头边,却多了一个黑漆木匣子。 姜昭宁眉眼微动。 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匣子冰凉光滑的表面,轻轻将它打开。 匣内,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厚厚一沓银票。 她拿起银票算了算,正好是一万两黄金。 姜昭宁看着这些,心头百感交集。 想要扳倒沈烟,光有这些银子远远不够。 她真正的软肋,其实是她身边那个寸步不离的魏嬷嬷。 姜昭宁回想起魏嬷嬷看沈烟的眼神。 那里面有远超一个普通奴仆的关切。 那份守护,几乎带着一种扭曲的占有欲,混杂着她也看不分明的复杂情感。 她决定,必须先将这个魏嬷嬷的底细查个一清二楚。 若是能从她身上找到突破口,或许自己就能成功。 姜昭宁伸手抚摸上自己的膝盖,那里伤得极重。 最初那几日,几乎无法正常行走。 幸而有太医的诊治。 她的腿好了许多。 萧去之这几天总是会过来。 每一次,他都极为认真地帮她涂抹药膏。 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神情专注到近乎虔诚。 修长的手指蘸取了碧绿的药膏,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轻柔又均匀地揉按在她伤处。 姜昭宁心中对他触碰的厌恶感依然存在。 不知道为何,他此时越温柔,心里的厌恶就更加明显。 或许她清楚地知道,他的温柔只是为了让自己不跟沈烟计较吧。 她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特意软化了自己的语气和神态。 姜昭宁笑着问道:“王爷,您每日如此辛苦,还要来为奴婢上药,其实奴婢可以自己来的。” 萧启之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眸色深沉。 “不碍事。” 声音清冷,动作却没有停。 “伤在膝盖,须得好生调理,否则会落下病根。” 姜昭宁唇角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眼底闪过一丝俏皮的光。 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就,麻烦王爷了。” 萧启之抬起头,看到她笑语盈盈的,内心微微一震。 他赶紧移开了视线。 这几日,从太医口中得知,她的膝盖已无大碍,只要悉心调理,便能恢复如初。 他紧绷了数日的心弦,终于松懈下来。 “昭昭,你乖乖待在王府,本王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姜昭宁心头微微一哂笑。 萧启之竟然也有如此可笑至极的时候。 沈烟连禁足都没有,他又何曾真的关心过自己? 那个带着花的少年,终究在自己的心中,连一丝影踪都没有了。 她静静地看着萧启之,眼里闪过一丝复杂,“昭昭不会离开王府。” 闻言,萧启之瞬间抬头,心头涌起一阵喜悦。 那喜悦一开始只是一个小点,后来席卷全身。 他心中激动,甚至连药膏都有些拿不稳。 等涂完之后,萧启之走出了屋子。 这几日,他所有的心神都牵挂在她的伤势上,几乎忘了沈烟那桩事。 此刻,一股冷冽的怒意重新占据了他的思绪。 他转身,大步朝着沈烟所在的澜烟阁走去。 澜烟阁内。 沈烟正在大发脾气,满地都是碎裂的瓷片。 她多日见不到萧启之,昨日去求见,竟被拒之门外。 沈烟心里也有些打鼓,不明白萧启之究竟是什么意思。 看到他推门而入的那一刻,沈烟眼底瞬间迸发出光彩。 她立刻站了起来,提着裙摆飞奔到他面前。 她一下就抱住了他的腰。 “启之哥哥,你终于来看我了!你原谅我了是不是?” “这几日你为何要故意躲着我?” 心中却有些恼怒,他竟然为了一个贱婢,如此苛待自己。 萧启之周身的气息冷得像冰。 他伸出手,一根一根掰开她紧扣在自己腰间的手指。 随后,他往后退了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无情地拉开。 萧启之的眼里带着刺骨的寒意,若不是因为她姓沈,那一日,他会要了她的命。 他叹了一口气。 “沈烟。” “人的性命无价,希望你往后,不要再去找她的麻烦。” “若是再有下一次,本王绝不轻饶。” 嫉妒让沈烟美丽的脸庞有了一丝扭曲。 但她内心深处,又对他此刻的神情感到畏惧。 她不甘心地抓住萧启之的胳膊。 “启之哥哥,我……我只是想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我不知道会那么严重!” “你都不知道,你那个奴婢见了我都不行礼问安,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我们摄政王府没有规矩?” 第77章 姜昭宁这个人,你不能动 萧启之眼里闪过一丝冷漠。 “本王的话,只说一遍。” “姜昭宁这个人,你不能动。” 沈烟刚想开口反驳。 可话到嘴边,却被他那双冰冷锐利的眼眸震慑住了。 她只能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启之哥哥……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萧启之微微颔首。 “如此最好。” “不然,镇北侯府也救不了你。” 话音落下,他再不看她一眼,转身决然离去。 沈烟呆立在原地,用力咬着下唇。 她有些不敢相信,那些话是从萧启之口中说出来的。 三年来,他几乎将她宠上了天。 她喃喃自语。 “启之哥哥,难道你不再疼我了吗?” “只有疼我,你才能是我的好哥哥。” “若是你不疼我了……” “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话音刚落,她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顺着门框滑落在地,发出了压抑又凄惨的哭声。 魏嬷嬷推门进来,见到她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浓重的疼惜。 她赶紧走过去,将沈烟扶进怀里。 “我的姑娘,究竟是谁惹您生气了?” “告诉嬷嬷,嬷嬷替您出气。” 沈烟紧紧抓着魏嬷嬷的胳膊,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嬷嬷……启之哥哥他不疼我了。” “他竟然为了一个贱婢,来恐吓我!” 魏嬷嬷的眼里,一丝狠毒的光芒稍纵即逝。 她轻抚着沈嫣的后背,声音阴冷。 “姑娘,我们不如,去求侯爷帮忙。” “毕竟,您若是能早日入主摄政王府,那也是侯爷的心愿。” “侯爷虽然看重王爷,但只有您嫁进去,两府才能真正成为一体,彼此信赖。” 沈烟的瞳孔里映出一抹狠毒。 “这王府的女主人,我是当定了。” “即使是顾冉冉,我也会想办法让她从王妃位置上滚下来!” “至于这个贱婢,更是不值得一提。” “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才是启之哥哥的人。” 她看向一旁的铜镜。 “至于父亲那边,你给他带封信,让他多派一些人过来。” “最好是有武功的人。” “等本姑娘耐心消磨殆尽,直接杀了便是。” 魏嬷嬷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但心里也是赞同的。 这段时间,她也算是看明白了,王爷对这贱婢很是上心。 一个男人的心虽然虚无缥缈,可若是万一呢? 若是王爷就是不爱江山只爱美人? 那自家姑娘岂不是全盘皆输? “姑娘放心,侯爷来信了。” “前面战事很顺利,怕是过不了多久,侯爷就会回来。” “有侯爷为您撑腰,就算是王爷也得斟酌一二。” “那贱婢的好日子,怕是到头了。” 沈嫣眉梢扬起。 “这样是最好的。” “不然,我不介意送她一程。” …… 姜昭宁一直在自己的屋内养伤。 或许是因为萧启之有过吩咐,所以这段养伤的期间,周遭一直很安静。 甚至连沈烟都没有过来打扰她。 姜昭宁心里倒是有一些意外。 她本以为沈烟会来痛打落水狗,没想到这么安静。 姜昭宁试着在屋内走了走,膝盖还有些隐痛,但是并不影响走路。 心头却盘踞着一股烦闷。 这段日子,她推演了很多次,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对付沈烟。 有一点很重要,沈烟是镇北侯府的千金。 镇北侯手里有兵权。 何况,沈烟在萧启之的心中也有一定的地位。 她甚至有一种感觉,那位还未过门的正牌王妃,在萧启之心中的分量,都未必有沈烟重。 有这两层关系在,除非她能够扳倒整个镇北侯府。 不然的话,她要对付沈烟,简直是天方夜谭。 无论沈烟犯了什么错,镇北侯府和王府都能保住她。 而她只是一个罪臣之女,能活在这个世上都已是艰难,又该怎么去对付一座侯府。 姜昭宁只觉得头有些疼。 但她心中的念头从未改变。 这条路再难,她也一定要走,为雪莹,为自己讨回公道。 没多久,萧启之照例过来了。 这段时间,他真的来很勤。 姜昭宁听到脚步声,压下心底的烦闷,脸上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容。 “王爷,你回来了。” 萧启之看着她的笑脸,整个人都有些轻飘飘的。 他点了点头,在椅子上坐下,为她倒了一杯温茶。 两人一直处于不远不近的距离。 萧启之看到她的脸,虽温和但仍有着一些疏离。 心里暗暗劝道:过犹不及,一切都要慢慢来。 姜昭宁慢慢挪着步子,走回到椅子上坐下。 她的心绪有些复杂。 “王爷,最近看你早出晚归的,是不是在忙什么事情?” 姜昭宁觉得今天的萧启之有些不同,往日的他,神色间没有今日这般飞扬。 她疑惑地问。 “王爷可是有什么好事情发生?” 萧启之的眼底透出光亮,眉眼一挑。 “确实是一件好事。” “太子无状,被禁足十日。” “想来这段时间,他不会再来骚扰你了,你也就放心吧。” 姜昭宁的眉梢动了动。 没想到太子竟然被禁足了。 她心里第一次对萧启之的权势,有了一些具体的认知。 帝国的太子,竟然说禁足就被禁足。 她淡淡地应道。 “那可真是太好了。” “但,不仅仅是因为此事吧。” 萧启之笑着说道。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镇北侯来信说前线大捷,他们马上就要归来了。” 萧启之如此一说,姜昭宁这才想到了一件事情。 她记得以前参加宫宴时,好像有听到旁人议论,晋王与镇北侯正在前线打仗。 姜昭宁问道。 “那晋王归来,太子岂不是会更加担心吗?” 即使只是当初草草一面,姜昭宁也能知道,那位太子对晋王怀有很深的敌意。 萧启之的眼里掠过一抹意外。 但他并不喜欢她牵扯进这些事情里。 因此只是淡淡说道:“这些事不用你管,你只要好好养伤就好。” 姜昭宁笑着点了点头。 说起来,此事确实跟她没什么关系。 她真正在意的,还是沈烟。 沈烟的帮凶一共是两人,一个是魏嬷嬷,一个是萧启之。 萧启之她目前没有办法,因此还是想要先针对魏嬷嬷。 但是每日困在这王府之中,很难实现。 因此她开口道。 “王爷,最近那刺客有过来吗?” “感觉好久了。” 萧启之说道。 “他是有尝试过几次,但是每一次都被本王的人给挡回去了。” 第78章 开始交易了 姜昭宁的眉眼抬起。 “王爷,奴婢的伤已经好很多了。” “可以跟他见面。” “何况,早日抓到他,就能早日知道幕后之人在谋划什么,王爷也能早做打算。” 萧启之听到这话,心里有些触动,但他看了一眼她的膝盖。 “可是你的伤怎么办?” 姜昭宁故意站了起来,走了几步。 “王爷,奴婢只是膝盖被冻伤了,并不是伤到了骨头。” “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早就已经养好了,您放心,已经没有任何事情。” “何况杀手是会自己跑来,又不用奴婢去见他,只要王爷轻轻地改变一下布局,让他进来就行。” 萧启之沉吟片刻。 “本王知道了。” 闻言,姜昭宁脸上总算是出现了一丝喜色。 他见她今日心情不错,便问道:“昭昭可要去姜府看一看?” “你不是要了姜府的地契吗?” “趁着今日日头好,本王带你去姜府放松放松。” 他知道,只要一提到姜府,她的眼睛里总是会充满光亮。 萧启之总觉得这段时间有些亏欠了她。 他没有办法在沈烟那边为她出头,因此也只能在其他地方弥补一些。 姜昭宁听完,已然洞悉了他的心思。 心里闪过一丝嘲讽。 姜府的地契现在就在她手上。 其实,她心中并不想再踏足姜府。 物是人非,心头总会涌上几分酸涩。 可这是她唯一能获得喘息的机会。 她最终还是点了头。 “王爷,奴婢想一个人去姜府。” “您日理万机,还是忙您自己的事吧。” 萧启之的眼底划过一抹失落。 “让陌书陪你去。” 姜昭宁颔首。 “多谢王爷。” 她去了姜府。 也只是在旧日的树下静坐了片刻。 天色沉落,她便回了府。 夜深。 姜昭宁睡得正沉,却被床边的一道人影惊醒。 她看见一个黑衣人。 她猛地坐起身,仔细辨认了一番,才认出正是那杀手。 心里闪过一丝诧异,白日里还在跟萧启之提呢,晚上就出现了。 她压住心头的诧异,故意开心地说道。 “侠士,你今日过来了?” “怎么这么久?奴婢等了许久,还担心你不会过来。” 那黑衣人站直了身体。 “摄政王府岂是那么好闯的。” “我上次进来,他们定然有所察觉,改变了布局,今日才找到突破口。” 姜昭宁心头微震。 她没想到萧启之的王府,防卫竟森严到如此地步。 “那玉佩可有什么说法?” “给的图纸正确吗?” 提及此事,那侠客的语气里透出些许肯定。 “是,没有错。” “你能将那东西带来吗?” 姜昭宁垂下眼。 “王爷好像发现了。” “奴婢最近受了伤,实在没有办法潜入王爷的屋子。” “若是强行去,恐怕会引起怀疑。” 黑衣人沉默片刻。 “此事不急,慢慢来。” 姜昭宁又问。 “若是奴婢偷出了玉佩,该如何联系你?” 黑衣人回答。 “城东有一座破庙,庙里有一尊佛像。” “你在佛像后边敲三下,就能打开一扇暗门,将东西放进去即可。” 姜昭宁应下。 “好的,侠士。” “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你可知道江湖中有什么机构,可以查人的身世?” 那黑衣人眉梢一挑。 “确实有一个机构,但是它需要的钱可不少。” 姜昭宁丝毫没有意外,“需要多少钱?” “奴婢想查一个人的消息。” 那黑衣人报出一个数字。 “一万两白银,无论消息有没有查到,都要支付。” “若是查到了,再支付一万两。” 姜昭宁暗自沉思,若只是两万两银子,她还是付得起。 她一脸惊喜,问道:“那个机构在何处?” 黑衣人眉眼一挑,肯定道:“你找不到的。” “你有什么想查的人,可以告诉我,我帮你查。” 姜昭宁的目光里浮现出疑虑。 但她转念一想,自己就是一个奴婢,孑然一身,似乎并没什么值得对方图谋的。 “既如此,那就拜托侠士了。” 她说着,从床下的匣子中取出一沓银票。 她仔细数出两万两,递了过去。 黑衣人的呼吸骤然一滞。 他的眼睛几乎要被那厚厚的一沓银票晃花。 “你只是一个奴婢,为何会有这么多钱?” 姜昭宁的语气平静无波。 “侠士放心,我确实是个奴婢。” “至于这个钱,是奴婢自己赚来的。” 黑衣人发出一声嗤笑。 “你一个奴婢,从何处赚来这么多银两?” 姜昭宁的唇角勾起一抹凉意。 “赚钱其实很简单。” “奴婢伺候萧启之,好歹也是他的贴身宫侍女,自然有许多人想从奴婢这里打探他的消息。” “既然要打探消息,自然会给奴婢一些银两。” “这些年日积月累,便有了这些。” 黑衣人的眼神里写满了不信,可这番说辞又偏偏合情合理。 姜昭宁看出了他的怀疑。 她反问道。 “侠士,我若告诉你王爷的消息,你可愿给我五千两?或者三千两?” 黑衣人竟觉得自己无法反驳。 “你赚的可都是卖命的钱。” 姜昭宁的笑意更冷。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奴婢若不为自己谋条后路,岂不是要在这王府中被磋磨至死?” 她撩起裤腿,露出膝盖上尚未痊愈的伤痕。 “侠士可看见了?我这膝盖差点就废了。” “还望侠士尽快将此事办妥。” 那黑衣人喉结滚动。 “我知道了。” 等黑衣人走后,姜昭宁心里直犯嘀咕。 她觉得这黑衣人,似乎并不那么聪明。 也不知这两万两银子,会不会打了水漂。 但她心里终究还是选择相信他,毕竟他们之间有利益交换。 她刚躺下没多久。 外面就传来一声轻微的推门声。 萧启之走了进来。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你们聊了什么?” “为何聊了这么久?” 姜昭宁的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毫无波澜。 “没什么。” “他说图纸没错,他们的目标应该就是那个玉佩。” “王爷,你那个造假的玉佩做得怎么样了?” “他们可能要加快行动了。” 萧启之走到床边,替她掖了掖被角。 “放心。” “不会让你危险的。” 第79章 魏嬷嬷,竟有过一个女儿 “为王爷办事,没有什么危险不危险的。” 姜昭宁低下了头,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心里对他的抗拒几乎与日俱增。 萧启之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盛着她看不懂的暗涌。 他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昭昭,此事你不要与本王怄气。” “再给本王一些时间。” 听到这话,姜昭宁心底泛起一丝几不可闻的冷笑。 那笑意太凉,像冬日里最薄的冰,一触即碎。 她只是垂下眼睫,将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那片阴影里,什么话都没有说。 一想到他对沈烟的维护,心口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钝痛难忍。 她最终还是抬起头,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奴婢相信王爷。” 萧启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睛里面好像掺杂了星辰,分外亮眼。 他没有待很久,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屋子。 姜昭宁发现,萧启之这段时间虽然来得很频繁,但每次都只待一小会儿就匆匆离去。 陌书偶尔送东西过来,总会忍不住跟她抱怨一句。 “王爷都已经忙到脚打后跟了,属下也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姜昭宁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也没有询问。 心里隐隐猜测,估计是跟太子那边有关。 没过几天,姜昭宁就收到了萧启之派人送来的那枚玉佩。 玉佩触手生凉,质地温润,雕工精细。 拿到了玉佩,姜昭宁不愿意再等,便向萧启之请示,想要去城东的破庙之中。 萧启之的眉眼皱得紧紧的,但拗不过她。 最终还是松了口,“可以,让陌书跟着保护你。” 但是,姜昭宁很坚决地拒绝了。 有陌书在身边,固然安全,却也更容易打草惊蛇。 萧启之那边没有与她争执。 他们之间本就横亘着一道裂痕,尚未恢复往日的亲密,任何口头上的纠纷都可能让那裂痕加深。 他只是私下里吩咐了陌书,定要远远跟着,偷偷护着。 此次交易跟以往都不同,以往杀手有所图谋,因此,姜昭宁定会性命无忧。 然而,这一次,他赌不起。 已经完成了交易,他不敢赌杀手不会动手。 姜昭宁拿着玉佩,径直到了城东的破庙。 虽然在京中多年,但是这里她还是第一次来。 眼前看到的场景,让她不敢相信。 道路泥泞,房屋低矮破败,街边的百姓面黄肌瘦,眼神空洞。 这真的是天子脚下? 那份繁华与尊贵,似乎从未照耀到这片被遗忘的角落。 她问到了破庙的位置,便赶紧过去。 庙宇的轮廓在萧瑟的风中若隐若现。 走近了才看清,这庙是真的破。 屋顶的瓦片掉了大半,露出黑洞洞的窟窿,四面墙壁都透着风,带着一股腐朽潮湿的气息。 姜昭宁一眼就看到了那座蒙尘的佛像。 她走到佛像前,伸出手,在佛像背后轻轻敲了三下。 “叩、叩、叩。” 声音在空旷的庙里显得格外清晰。 果真,佛像底座传来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一个暗格的门弹了出来。 她将玉佩放了进去。 刚要转身离开,背后陡然升起一阵阴风。 那风带着一种实质性的寒意,让她浑身汗毛倒竖。 她猛地回头。 那个黑衣人就站在不远处,仿佛一直都在那里,与阴影融为一体。 他淡淡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你倒是行动很快。” 姜昭宁几乎是下意识的,将重心从那条受过伤的腿上移开。 “自然要快一些的。” “奴婢多在王府一日,就多一日的威胁。” 黑衣人走上前,看了一眼暗格中的玉佩。 他确认了那玉佩跟图纸上画的一模一样,于是点了点头。 “你让我查的,也有消息了。” 姜昭宁的心跳漏了一瞬。 虽然是她让他去查的,但她其实并未抱有多大的希望。 那笔钱,她只当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为自己多买一条虚无缥缈的出路罢了。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查到了。 “她有什么背景吗?” 那黑衣人从怀中取过一张纸,递给了她。 “你可以看看。” 姜昭宁接过纸,目光迅速扫过上面的字迹。 魏嬷嬷,竟有过一个女儿。 只不过在五岁的时候,暴毙而亡。 而她女儿的年龄,正好与沈烟同岁。 也正是从那之后,魏嬷嬷开始无微不至地照顾沈烟。 姜昭宁这才明白,魏嬷嬷对沈烟那种近乎偏执的感情中,掺杂了太多对自己亡女的思念与补偿。 她心头升起一丝疑惑。 “魏嬷嬷此人手中银钱不少,为何会让自己的女儿暴毙身亡?” 那黑衣人目光平视着前方破败的庙门,声音依旧平淡。 “暴毙而亡,只是镇北侯府对外的一个说法。” “其实,她的女儿是掉进井里淹死的。” 姜昭宁心头一阵唏嘘。 掉进了井里。 一个五岁的小姑娘,竟然就这么没了。 黑衣人似乎看穿了她的思绪,继续说道。 “其中的疑点,在于时间。” “魏嬷嬷的女儿死了,但同时,伺候沈烟的另外一个嬷嬷也立刻辞了工。” 姜昭宁听到这话,心里顿时有什么东西串联了起来。 她追问道:“这里面有猫腻?” 她毕竟也是在府里长大的,对那些阴私之事耳濡目染,了解得比寻常女子要深刻许多。 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了。 “可能找到那个嬷嬷的下落?” “已经找到了。” 黑衣人回答得干脆利落。 “在京郊附近。” 姜昭宁有些意外,诧异地看着他。 “你们这个机构,还挺负责任的。” 黑衣人抿着的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淡的笑意。 “毕竟是专门探听消息的组织,只要有一丝疑问,便会一直追查下去,这也是它受欢迎的原因。” “你给了我一枚玉佩,我给了你一个信息,我们就此两清。” 姜昭宁睁大了眼睛。 “什么?此事不管我了吗?不是说好了要带奴婢离开王府?” 黑衣人握紧了手中的玉佩,那温润的玉石在他掌心渐渐染上温度。 他只是淡淡一笑,像是在劝解,又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外面的情景,并不比王府好。你在王府,只要安分守己,定能安稳过下去。” “可若是到了外面,没有了王府的庇护,你的处境会很艰难。” 第80章 这是我的买命钱 姜昭宁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最后化为一片深沉的平静。 其实,她还有些意外,没想到那杀手还为她考虑了。 目前为止,她作为一个诱饵,目的已经完成了。 鱼已上钩。 想来顺着这个黑衣人,萧启之定能找到他背后的组织。 那之后的事情,便再也用不着她了。 她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决绝的清冷。 “既如此,那便是山高水长,不复相见。” 黑衣人眼光微动,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放下了手。 “保重。” 姜昭宁朝黑衣人略一颔首,算是告辞,然后转身离去。 她捏紧了袖中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 心里想着如何才能将信息传递出去。 她走了没多久,黑衣人也走了。 在他离开破庙的一瞬间,一道身影从更远的暗处晃悠悠地跟了上去。 陌书心里微微一凛。 经过这几次在王府的交锋,他早就觉得此人武功深不可测。 当然了,比起自己那确实还差得远。 既如此,他便更要跟上去看看,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姜昭宁回到王府之中,面色如常,仿佛只是出去散了散心。 魏嬷嬷的事,终究不能由她出面。 若是她出面的话,魏嬷嬷心中定是会存疑的。 姜昭宁指尖捻着那封信,思绪在脑中盘旋。 她想到了一个人。 沈烟身边的那个大丫鬟,双红。 双红自幼陪伴在沈烟身边。 可以说,沈烟所有的事情双红都一清二楚。 但是,她却并未得到多少信任。 沈烟喜怒无常,对她非打即骂是家常便饭。 姜昭宁就见过好几次,沈烟明里暗里地责罚双红。 而且,双红有些贪财。 姜昭宁找到了她。 在王府的药馆里。 双红正捏着一包新买的棒疮药。 沈烟的怒火,时常会变成各种物件,砸在她的身上。 想要好得快些,就必须用好药。 她几乎成了药铺的常客。 王府之中有药铺,但这药也需要花银两才能用。 双红付了银子,将药包揣进怀里,转身便要匆匆离开。 沈烟那边离不开人,若是耽搁久了,自己身上怕是又要多几道新伤。 她低着头,脚步急促。 “双红姑娘,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 一个声音在拐角处响起,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双红猛地抬头,看到姜昭宁那张脸,心头瞬间涌上一股厌烦。 但凡沾上这个贱婢的消息,姑娘的火气就会更盛,自己身上也必然会多几道伤疤。 她停下脚步,语气不善。 “你有什么事?” 在她印象里,姜昭宁向来躲着自家姑娘,从不主动招惹,今天这般拦路,倒让她心里生出几分疑惑。 双红的视线落在她的膝盖上。 “你的膝盖这么快就好了,看来是用了些好药材。” “王爷对你还挺上心。” 这话一出,姜昭宁本已不痛的膝盖,仿佛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移开视线,看向对面的双红。 “双红姑娘,可是身上又有新伤?” “手中的银两够用吗?” 在沈烟身边当差,月钱并不多。 双红却日日受伤,需要的药材银两是笔不小的开销,光靠她的份例远远不够。 果然,双红一听这话,脸色更加烦闷。 “你什么意思?大家互为奴婢,何苦来调侃我?” 姜昭宁伸出手指晃了晃,“非也非也。” 双红嗤笑:“难不成你要给我银子?” 姜昭宁眉眼一挑,神态好整以暇,透着一股成竹在胸的笃定。 “双红姑娘一心一意伺候沈姑娘,这份忠心令人感动。” “若是你有困难,我自然愿意帮忙。” 双红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头笑了起来。 “你我之间向来不是一路人,你为什么要帮我?” “而且,你又能给我多少钱?” 她上下打量着姜昭宁,这人虽说与王爷不清不楚的,但是依她看,她手中并未有多少银两。 虎落平阳被犬欺,何况,姜府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 姜昭宁随手从袖中抽出一张银票。 “双红姑娘,看到了吗?” “这是一千两。” 银票在她的指间,轻飘飘的,却又重若千斤。 双红的呼吸骤然一滞,眼睛死死地盯住那张纸。 她艰难地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你……想要我做什么?” 姜昭宁唇角微弯。 “其实也很简单。” “只希望你帮一个小忙而已。” “你只要将这封信递给魏嬷嬷,这一千两银子,就是你的了。” 双红的眼里闪过一丝挣扎。 她太需要这笔钱了。 可这事毕竟牵涉到魏嬷嬷。 这老不死的,一直压在她头上。 偏生沈烟对其很信任。 万一这信里是什么要命的东西,自己岂不是也要跟着遭殃。 她咬了咬牙。 “我想看一下这封信。” “如果信没问题,我才帮你送。” 姜昭宁点了点头,神色坦然。 “可以。” 话音刚落,双红便迫不及待地夺过信,拆开封口。 她粗粗扫了一眼,眼底猛然闪过一丝浓重的诧异,脱口而出。 “你竟然将此事查清楚了?” 这下,轮到姜昭宁有些意外了。 她反问道:“你难道清楚这件事?” 姜昭宁打量着她,魏嬷嬷女儿死的时候,双红已经七岁了。 说不定,她还真的知道些什么。 双红眼中掠过一丝慌乱,立刻紧紧闭上了嘴,飞快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将信纸重新折好,塞回信封里。 “这封信,我可以帮你交给魏嬷嬷。” 她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姜昭宁。 “你心中也清楚,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区区一千两,还不够!” 姜昭宁眉眼一挑,心中早已料到双红会狮子大开口。 她只是立在原地,静静地问。 “你还需要多少?” 双红伸出了四根手指。 “再来四千两。” 姜昭宁没有丝毫犹豫,点了点头,从怀中又数出四张一千两的银票,连同先前那一张,一并递给了双红。 双红接过那厚厚一沓银票,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没想到王爷还挺在乎你的,这么多银子,说给就给了。” 姜昭宁的眼中却带着一丝冷漠。 “这是我的买命钱。” 第81章 兄长已经从战场回来了? 沈烟让她跪冰,差点就要了她的命。 这笔钱,无非是萧启之用来安抚她的罢了。 双红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将银票小心翼翼地收好。 “我可以帮你送信。” “此事,我只负责送到,剩下的与我无关。” 姜昭宁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 “成交。” 辞别双红后,姜昭宁一直暗中关注着魏嬷嬷那边的动静。 不过一天,魏嬷嬷就急匆匆地出了府。 姜昭宁眉眼一动,立刻从后门跟了上去。 这段时日,萧启之并未过多关注她,只是嘱咐她不要惹事,这倒是给了她极大的便利。 她远远地跟着魏嬷嬷,看着她一路来到了京郊。 最终,魏嬷嬷进了一间颇为老旧的宅子。 不多时,从宅子里走出来一个中年妇人,神情比魏嬷嬷要慈祥许多。 魏嬷嬷一把抓住那妇人的手,眼里全是泪水。 “我来,是向你求证一件事。” 那中年嬷嬷叹了口气,拉着她往里走。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进来再说吧。” 姜昭宁躲在远处,看到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得意的光。 成了。 她慢悠悠地转身,往姜府的方向走去。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她要做的,便是等待。 等着魏嬷嬷自己动手。 姜昭宁慢条斯理地回到了姜府。 姜府门口依旧破败,但是它里面依旧是异常整洁。 老伯估摸着天天在打扫的。 但是,姜昭宁一进入姜府,她心里就忍不住想要开始打扫。 院子里的落叶被细细扫净,屋内的陈旧物件也被搬出来晾晒。 若是母亲将来有机会从岭南回来,这里至少还能住人。 打扫完主屋,她又回到自己的房间。 然而,她总觉得屋内好像有些不对劲。 姜昭宁环顾四周,目光最终定格在书案上。 她惯用的那支笔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支陌生的羊毫笔。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不喜欢用羊毫笔。 笔锋太软,而她的手腕力道不够,写出的字总觉得少了筋骨。 她的书案上,从来没有过这种笔。 可现在,却多了一支。 姜昭宁静静地看着那支羊毫笔,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 她不喜欢,但她的兄长,却极爱用羊毫笔。 兄长虽是从军之人,一手字却练得极好。 姜昭宁心头一跳,快步走上前,拿起那支毛笔。 她轻轻晃了晃,笔杆中传来一丝极其轻微的声响。 她用力拔开笔杆的顶端。 夹层里,竟然藏着一张卷起来的纸条。 姜昭宁屏住呼吸,展开那张纸。 纸上只有寥寥数字。 假死脱身。 兄长盼归。 咚、咚、咚。 她的心跳瞬间擂鼓一般响了起来。 是兄长。 这是兄长留给她的。 兄长……已经从战场回来了?他来过姜府?他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 她该怎么联系上兄长? 姜昭宁将那支毛笔翻来覆去地检查,再没有发现任何其他的异常。 到底该怎么联系他? 她怕被人发现端倪,将毛笔恢复原样,放回了笔架上。 那张纸条,则被她放入口中,细细嚼碎,咽了下去。 姜昭宁带着满腹的疑问与激荡,回了王府。 她心里想着,兄长在明,她在暗,既然兄长能找到她一次,就一定能找到她第二次。 这么一想,那颗狂跳的心才稍稍平复下来。 刚走到自己屋前,就发现门是开着的。 萧启之正坐在她那狭小的书案后,手里拿着一本书,津津有味地看着。 姜昭宁轻轻叹了口气,认命似的走到了旁边。 几乎是没有任何一丝犹豫,开始磨墨。 “王爷,这书案实在太小,为何不在书房?” 她的书案很小,几乎只能容下她一人。 萧启之这样高大的身形,坐在那矮小的椅子上,显得格外局促,也格外压抑。 萧启之放下手中的书,抬眼看她。 “你去了何处?” 姜昭宁眉眼一挑,嗤笑道:“奴婢去了何处,难道王爷不清楚?” 她就不相信,他没有派人跟着她。 萧启之微微一噎,“本王没有派人跟着你。” 陌书跟到那个杀手之后,直接跟到了他的老巢。 至于姜昭宁的去处,他是真的不清楚。 “你去了姜府?” 姜昭宁点了点头,“王爷不生气吧?本来也没什么事,就想着去姜府待一段时间。” “等奴婢伤好了,定然可以重新伺候王爷。” 萧启之向着她,慢慢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随后,视若珍宝一般将她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心之中。 “你别生气,本王并没有派人监督你的意思,只是担心你的安危。” 语气很温柔,可听在姜昭宁耳中,却觉得有些刺耳。 她身体微微一僵硬,“王爷,你最近为何变得这么奇怪?” 心中不由得暗暗想到,他为了沈烟,做得也太多了吧。 闻言,萧启之眼中闪过一丝受伤。 他只不过是打算放过了自己而已。 “昭昭,这三年来,本王一直在抗拒你。” “可那一次,你的膝盖差点废掉,本王心里就涌起了一丝害怕。” 害怕她会死。 姜昭宁如此高傲的一个人,若是不良于行,怕是她自己都接受不了。 萧启之伸手轻轻一拉,将人抱在了怀中。 姜昭宁浑身一僵,立刻开始挣扎,“王爷,这于理不合。” 脑海之中不自觉地想到了他想将自己纳为通房。 心里害怕,更加剧烈挣扎起来。 萧启之控住了她,只闭上了眼睛,轻轻地将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昭昭,别离开本王好吗?” 姜昭宁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缓和下来。 她赶忙安抚道:“王爷你说笑了,奴婢签的是死契,如何能离开?” “王爷先放开奴婢。” 闻言,萧启之眼神微微一动,抱得更加紧了,“不放,本王死都不放。” 姜昭宁身体一僵,“可是我很难受。” 就在这时,门一下子被推开了,陌书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王爷,他还是不开口。” “但是,属下在他身上找到了这个令牌。” 姜昭宁眼里闪过一丝疑惑,“陌书,你又被罚了吗?” 陌书闻言微微一噎,他该怎么说? 他擅自抓刺客去了,被王爷一顿好揍。 第82章 是不是世道要乱起来了? 萧启之抬眸,淡淡道:“他该的。” 姜昭宁只淡淡一挑眉,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她看着陌书那副欲哭无泪的模样,心里默默为他叹了一口气。 至少从目前来看,她觉得,陌书的屁股是真挺难的。 这屁股就跟她的身体一样,好了又伤,伤了再好。 如此循环往复。 陌书哀怨地看了萧启之一眼。 “王爷。” “话不能这么说。” “属下可是用尽了十八般武艺。” 萧启之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 “确实,十八般武艺,还不能让人开口。” 闻言,陌书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直接跳了起来。 他大喊道。 “王爷,他是一个杀手,一个专业的杀手!” “从一个专业的杀手口中找出情报,这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何况,他们其实都很清楚。 一个杀手,是绝对不会轻易说出秘密的。 他们都经过专业的训练,深知出卖组织的下场,比死更加难受。 萧启之淡淡一笑,并没有去计较他对自己大喊大叫的失仪。 他只是饶有兴致地问道。 “可有什么发现吗?” 陌书立刻收敛了所有激动,像献宝一样,从怀中掏出一块冰冷的令牌。 “看,王爷。” “这是什么?” 萧启之伸手接过令牌。 入手微沉,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他突然觉得这令牌的触感有些熟悉。 萧启之问道。 “这令牌是京中哪户人家的?” 陌书的眼里闪过一丝兴奋的光。 他压低了声音,说道。 “王爷,您怎么也想不到,这令牌其实跟顾丞相府有些关系。” “属下查探到,这个是顾府家族的族徽。” 姜昭宁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意外。 她疑问道:“顾府?可是顾冉冉已经是钦定的王妃了。” “等她入府,大可以光明正大查探,为何他们要多此一举?” 萧启之投去一个看傻子似的眼神,打断了她越说越离谱的猜测。 “应该不会是顾冉冉。” “顾丞相,那只老狐狸,更有可能。” 姜昭宁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她其实也是在开玩笑。 毕竟,刺探、杀手,这些阴私的手段,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养在深闺的相府千金能弄出来的阵仗。 背后定是有丞相授意才有可能。 而且,她隐隐觉得这玉佩,其中必定有什么秘密。 姜昭宁心里的疑惑更深了,“王爷,你还能想起有关于自己身世的什么吗?” “若是能够想起来,说不定就能了解他们到底在图谋什么。” 萧启之心中觉得有些好笑。 “昭昭,本王那个时候也不过几岁。” “怎么会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这玉佩的秘密。 何况,当初带着他的那位爷爷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带着他东躲西藏的。 他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玉佩。 萧启之话锋一转,声音沉了下来。 “既然是顾丞相府,那事情倒也好办。” “到时候密切关注一下,看看他们究竟在搞什么鬼,自然就一清二楚了。” 陌书和姜昭宁都点了点头。 一开始是敌在暗我在明,如今形势已经不同了。 陌书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王爷。 他的眼睛里面,出现了一抹担忧。 “王爷,其实……属下还发现一个事情。” “顾丞相府与边关来往很密切。” 姜昭宁心中的疑惑更深了,她反问道。 “丞相不是一个文臣吗?” 陌书点了点头,面色凝重。 “就怕他们文臣武将相勾结,如此一来,我们就很被动了。” 姜昭宁心中仍然有一丝不解。 “可是丞相不是一直中立,效忠皇上。” “难不成他也要搅入这夺嫡的浑水之中?” 萧启之的目光从令牌上移开,落在她写满困惑的脸上,声音平淡无波。 “此事与你无关,你只需要好好记得,这段时间,不要再让自己受伤就可以了。” 姜昭宁心里还想再问几句关于边关的事情。 兄长就在军中效力。 若是自己能从萧启之这边套出一些消息,于兄长而言,也是好的。 “王爷,是不是世道快要乱起来了?” 萧启之唇边泛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只要有本王在,这世道就乱不了。” 闻言,姜昭宁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狡兔死,走狗烹。” “这么浅显的道理,王爷你应该会懂吧?” 萧启之眉眼一挑,目光里带了些探究。 “昭昭这是在关心本王吗?” 姜昭宁脸上的那点担忧瞬间被恼意取代。 她垂下眼帘,声音也冷淡了几分。 “王爷。” “奴婢只是询问您,是不是世道要乱起来了?” “若是世道乱了,我们又该何去何从?” “您身为王爷,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 萧启之点了点头,收起了那份戏谑。 “确实如此。” “只是此事,本王自有主张,你不用担心。” 姜昭宁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有一些挥之不去的不安。 不知道是为萧启之,还是为兄长。 总之,皇帝越来越老,那么留给底下王爷们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动荡就会越发明显了。 姜昭宁心里有些慌乱,问道:“王爷,太子可还在禁足中?” 萧启之淡淡一笑。 “确实在禁足,但是这也不伤及太子的根本。” “圣上需要他来制衡晋王,虽然年长的皇子很多,但是最有可能成为皇上的,只有太子和晋王。” 姜昭宁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他。 “王爷,那您……最后希望谁坐上那个位置?” 陌书听到这话,呼吸都停滞了一瞬,赶紧深深地低下了头。 他心里暗自叫苦,我的乖乖,这姜姑娘可真是什么都敢问。 虽然他在王爷身边做事多年,但也确实没看懂,王爷究竟是站在哪一边。 萧启之的眉眼轻轻一挑。 “其实,他们两个都不太适合当皇帝。” “太子荒淫无度,而晋王又睚眦必报。” “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总之,最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本王不会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中。” 话音刚落,他定定地看了那女子一眼。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深邃得如同沉不见底的古井。 那一眼里,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在翻涌,最终都沉淀为一种不容动摇的坚定。 他定不会,让她置身于任何危险之中。 第83章 鱼儿已经上钩 姜昭宁移开了那逼迫人的视线,看向了陌书。 “陌统领,有伤尽快治,若是留下了后遗症就不好了。” 陌书:“……” 怎么办,感觉自己的屁股又要开花。 他赶紧找个借口离开了。 姜昭宁也趁机提出了告辞。 自从那日交谈后,姜昭宁的心一直安定不下来。 她只好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魏嬷嬷身上。 然而,那封信送出去已经数日,却如石沉大海。 魏嬷嬷依旧是那个魏嬷嬷,行事周全,滴水不漏。 每日只是愈发尽心地伺候在沈烟身侧,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姜昭宁眉眼一挑,杀女之仇这也能隐忍? 她看了一眼天色,料想着萧启之快回来了。 心念一动,亲自去小厨房,端了一盅刚炖好的参汤。 上好的长白山老参,用文火细细熬了两个时辰,汤色清亮,药香浓郁。 她提着食盒,步履平稳地走向萧启之的书房。 刚行至廊下,门帘被人从里掀开。 沈烟从屋内走了出来,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魏嬷嬷。 她的眼眶通红,眼角还凝着一颗将落未落的泪珠,我见犹怜。 一抬眼,沈烟便看到了姜昭宁,她眼神微变,瞬间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大步流星地走到姜昭宁面前,质问道:“你来做什么?” 声音尖厉,不等姜昭宁回话,便一个箭步上前。 她伸手猛地一推。 “哐当——” 白玉瓷盅摔在青石板上,碎裂四溅。 滚烫的参汤泼洒一地,浓郁的参味混着一股焦灼的热气,瞬间弥漫开来。 姜昭宁垂眸,看着脚边的一片狼藉,眼底却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沈烟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 心里无端端涌起一股爽意。 嘴角噙着冷笑,嘲讽道:“沈姑娘,看来你没资格动我的命。”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字字清晰。 “也只能做些打翻汤碗的琐事,来膈应我了。” 沈烟的胸口剧烈起伏,银牙咬得咯咯作响,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她伸出手指,指甲几乎要戳到姜昭宁的鼻尖。 “姜昭宁,你别得意!” “总有一日,我会让你跪在我的面前求饶!” “别以为这一次启之哥哥护着你,是因为爱你,他不过是怜悯路边的一条狗罢了!” 就在这时,一声冷喝从屋内传来。 “放肆!” 萧启之大步跨出,玄色的衣袍下摆扫过地上的碎片,他却看也未看。 他的目光冷冽,直直地射向沈烟。 “烟儿,你把本王的话当耳旁风吗?” 沈烟脸上的跋扈瞬间褪去,化作了满腹的委屈。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启之哥哥……” 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听起来可怜极了。 “你现在宁愿护着这个贱婢,也不愿意护我吗?” “你可知道,只有我是真心爱你的!” 她猛地指向姜昭宁,声音陡然拔高。 “这个贱婢,她心里根本没有你!” 姜昭宁眉梢轻轻一挑,唇边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奴婢怎么不知道,沈姑娘竟是肚子里的蛔虫?” 闻言,沈烟感觉好像吃了一只苍蝇一般,恶狠狠道:“谁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姜昭宁神色淡漠,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这不就结了,奴婢心中有没有王爷,王爷说得,可沈姑娘说不得。” 沈烟被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跺脚,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那你敢说吗?” “你敢说你喜欢启之哥哥吗?你爱启之哥哥吗?” “你愿意为了启之哥哥,付出自己的性命吗?” 一连串的质问,尖锐而直接。 姜昭宁脸上的笑意,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 她张了张嘴,本想反驳,然而此刻却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因这片刻的沉默而变得滞重。 最终,她移开了视线,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平稳。 “沈姑娘,我签的是王府的卖身契,自然就是王府的人。” “王爷是主子。” “一个奴婢的心中,自然满心满眼都装着主子。” 这番话,是忠心,也是界限。 沈烟发出一声嗤笑,满眼鄙夷。 “你可真是毫无底线!” “够了。” 萧启之淡淡的开口,声音里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此事到此为止。” 沈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见他没有丝毫为自己出头的意思,心中委屈更甚。 她娇嗔地跺了跺脚,裙摆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启之哥哥!” “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姜昭宁福了福身,一脸的恭顺得意。 “回沈姑娘,奴婢没有给王爷灌什么迷魂汤。” “奴婢有的,只是一片忠心罢了。” “你!” 沈烟的理智彻底崩断。 “我今天就撕烂你这张嘴!” 话音未落,她扬起手,一个巴掌就朝着姜昭宁的脸扇了过去。 风声凌厉。 姜昭宁却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果然。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在半空中截住了沈烟的手腕。 萧启之握住了沈烟的手,眉头紧锁。 “别闹了。” 他的声音已经淬了冰。 沈烟的手腕被捏得生疼,可更疼的是心。 她气得脸色发白,另一只手指着姜昭宁,浑身都在发抖。 “启之哥哥,你竟然为了一个贱婢,教训我?” “你是不是忘记了,当初你半死不活的时候,是谁一直在你身边伺候?” 话音刚落,四周一片寂静。 沈烟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过分了,她瞬间软了语气,“启之哥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启之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 他松开手,眼中的不耐烦再也无法掩饰。 “还不带沈姑娘下去。” 魏嬷嬷一直垂着眼,此刻才上前一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沈烟。 “姑娘,我们回去吧。” 主仆一行人,就这么慢慢地离开了。 直到她们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姜昭宁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件事。 从始至终,魏嬷嬷一句话都没有说。 没有劝解,没有帮腔,甚至连一个眼神的交流都没有。 她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只是默默地扶着沈烟离开。 姜昭宁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看来,魏嬷嬷的心里,也并非不起波澜。 那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原处。 接下来,她只要等着便好。 第84章 没有人敢欺负你 沈烟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 姜昭宁的嘴角始终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 萧启之目光从院子里收回,落在了她身上,嗤笑道:“出息。” “什么?” “斗赢了沈烟就那么开心?” 闻言,姜昭宁收敛了神色,看向了地上碎了的汤盅。 “只可惜了这一碗参汤。” 萧启之脸上的线条瞬间柔和下来,眼尾都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无碍,一碗参汤罢了,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他的声音里,有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轻快。 以往,她从不会主动来这间满是卷宗的书房寻他,更别提还特意为他准备了参汤。 姜昭宁身体微微一僵硬,赶紧笑着说道:“王爷日日为政事操劳,奴婢想着,也该为您分忧,特意吩咐厨房备了些参汤。” 她顿了顿,视线轻轻垂下。 “王爷,那刺客……” “他什么话都不说,您……会要了他的命吗?” 萧启之没有立刻回答,只顺势牵起了姜昭宁的手,她的手有些凉。 两个人一起慢慢向书房走去。 萧启之在自己惯坐的紫檀木椅上坐下,把玩着手中的扳指。 姜昭宁很有眼力见地为其沏了一壶热茶,“王爷请。” 萧启之伸手端起了那杯茶,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暖意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昭昭沏的茶,确实好喝。” 姜昭宁的唇边漾开一抹浅笑。 “王爷若是喜欢,奴婢日日都给您沏茶。” 她话锋一转,又绕了回来。 “王爷,那杀手,您会放过他吗?” 萧启之的眼光微微闪动了一下。 他放下茶杯,瓷器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他反问道:“昭昭,你希望本王放了他吗?” 萧启之心底存了一丝疑惑。 她对这个杀手的在意,似乎有些超乎寻常了。 “你以前认识这个杀手?” 姜昭宁立刻摇了摇头,动作快得有些急切。 她怎么可能会认识杀手。 只是,内心深处并不希望他死。 更何况,他们之间多了一个不能说的交易。 她有些担心泄密,仅此而已。 姜昭宁思虑了片刻,斟酌着开口。 “王爷,这毕竟是一条人命,何况这杀手也并非幕后之人,他只不过也是一颗棋子罢了,身不由己。” 萧启之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水注入杯中,发出泠泠声响。 他闲适地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整个人的姿态都透着一种尽在掌握的从容。 “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不要小瞧一枚棋子,有时候,一枚放在不起眼处的棋子,恰恰是决胜的关键。” 他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 “这杀手,我不能放。” “但本王不会取他性命。” 他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深邃。 “因为在破庙之中,他也没有取你的性命。” 闻言,姜昭宁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 她从未觉得那个杀手会对她动手。 或许是两人交流时,气氛并不算剑拔弩张,她一直觉得那个杀手本性并不算坏,所以对他也没有什么防备。 也可能是,她自己的警惕心太低了。 “他……曾经想杀我?”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茫然。 “可是为什么?奴婢只不过是一个下人罢了。” 萧启之的眼里闪过一丝微光,那双眸子晦暗不明。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留你活着,他会有千万种麻烦。可你死了,他就什么麻烦也没有了。” “比较之下,你死了,会比你活着更好。” “他有杀心,但仍然没有动手。” 萧启之说到这里,他自己的眼里也掠过一丝意外。 一个杀手,竟然也会有情。 竟然没有对姜昭宁痛下杀手。 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萧启之看向姜昭宁,忽然觉得这个女子,身上总有些令人惊奇的地方。 姜昭宁带着疑问。 “那王爷的意思是……一直将他关起来吗?” 萧启之点了点头。 “或许吧。” “本王或许还能从他口中,得到一些什么。” “好了,我们不说这杀手了。” 他话锋一转。 “明日,镇北侯就要回来了。” “本王的担子,也能轻一些。” 萧启之垂下了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的一丝复杂。 镇北侯府与王府之间联系密切,他回来,自己心里其实是开心的。 可镇北侯的一些行为,已经快要触碰到他的底线了。 萧启之又觉得自己的利益不能相让。 镇北侯一直将他视作一枚棋子。 可是,生而为人,谁又愿意甘心做一颗棋子。 他们之间,终究有一些利益冲突。 姜昭宁的眼光微微闪动,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 若是镇北侯回来了,那沈烟,就更难对付了。 毕竟,沈烟是他的女儿。 是精心放在萧启之身边的一颗棋子。 姜昭宁脸上却绽开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太好了。” 萧启之伸出手,覆上她的手背,轻轻抚摸着,带着安抚的意味。 “别怕。” “待在府里,沈烟不会为难你的。” 在萧启之的心中,她和沈烟之间,没有任何利益纠葛。 他只是将沈烟当做一个妹妹。 等到有合适的机会,为她寻一门好亲事,再办一个盛大的婚礼。 有镇北侯府和王府撑腰,沈烟的下半辈子,几乎能一直横着走。 萧启之看了一眼身旁的女人。 姜昭宁跟沈烟是不同的。 姜昭宁对他来说,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此生,他只想与她一同生,一同死。 他觉得,只要能跟姜昭宁在一起,无论什么他都愿意。 他们之间已经白白蹉跎了那么多的光阴,如今应该好好享受接下来的时光。 等到夺嫡的事情完结,他定会带着她,过上安稳幸福的日子。 姜昭宁微微一笑,顺从地说道。 “奴婢只是一个下人,镇北侯怎么会跟一个下人计较?” “何况,奴婢相信王爷,王爷也不会让奴婢受到伤害的,对吗?” 萧启之郑重地点了点头。 “昭昭,你放心。” “没有人敢欺负你。” 第85章 相依相偎,永不分离,好吗? 闻言,姜昭宁低下了头,掩去了眼底的情绪。 心头微微泛起了酸意。 明明听到了这样的话,她应该开心。 可她的心中却始终好似压着一块大石头,闷闷得异常难受。 姜昭宁知道,当她的心感到难受时,那必定是有问题的。 看着眼前的男人,她的心有些累了。 她只淡淡地说道:“奴婢信王爷。” 萧启之放开了她的手,眉眼一挑。 “昭昭,陪本王下盘棋吧。” 闻言,姜昭宁的脸上显出几分为难。 “王爷,这段日子奴婢一直都很乖,为何要用下棋来折磨奴婢?” 萧启之有些瞠目结舌,反问道:“与本王下棋,是一种折磨?” 姜昭宁重重地点了点头。 “王爷,您不知道您的棋路吗?” “我跟您下棋,还能有活路?” “明明是必死的局,我为何要跟您下?” “我就不能掀开棋盘,直接走人吗?” 一连的质问说得又快又急,就差跳起来咬人了。 萧启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棋艺已经不错了,出去跟别人对弈定能赢。 只不过遇到的是自己而已。 他只是淡淡一笑。 “若不然,本王让着你?” 姜昭宁一字一顿:“不必,奴婢不稀罕。” 萧启之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 双臂抱在胸前,慢条斯理地开口。 “岭南之地,虽然天气并不像京城这般严寒,可若是能顿顿有肉,身体也定然会更加康健。” “你说呢?” 姜昭宁猛地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慢慢地,她的眼里浮现出了一丝光亮,一把抓住了萧启之的手腕,声音都有些颤抖。 “王爷,您说的可当真?” “若是奴婢陪您下了这盘棋,您是……可以让奴婢的母亲顿顿有肉吃?” 流放岭南之地的苦楚,瞬间涌上心头。 那个时候,每日一个粗粝的馒头都算是好的,新鲜的菜叶都见不到,更别说肉了。 若是母亲能吃上肉,她就是天天被萧启之在棋盘上折磨死,那也无所谓。 姜昭宁再次询问道。 “王爷说的,可当真?” 萧启之的眼里闪过一色好笑。 心中暗自想到,当真是只有她的母亲,才是这个小东西的软肋。 “本王从不与你开玩笑。” “若是你陪本王下棋,让本王开心了,本王只要从手指缝里松一松,自然可以让你母亲顿顿吃上肉。” 姜昭宁的眼里闪过一道明亮的光。 “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这下轮到萧启之有些瞠目结舌了。 他反问道:“本王的信用,有那么差吗?” 姜昭宁已经转身去准备纸笔了。 没多久,一份简单的契约就摆在了桌上。 她说道:“非也非也,只是王爷这么大的恩惠,奴婢想要更加牢记罢了。” 萧启之懒得戳穿她的小心思。 反正,她的母亲,原本就是顿顿有肉。 他拿起笔,大方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还从袖中取了私章,重重地盖了上去。 姜昭宁小心翼翼地收好那份契约,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 “王爷,奴婢执黑子。” 虽然已经决定了要受折磨,但终归还是将主动权放在自己手中,感觉会好一些。 她松开了他的手,拿起一枚黑色的棋子。 目光微微闪动,起码要赢一把! 毫无疑问,萧启之果然没有放水。 姜昭宁输得特别凄惨。 她与年少时相比,终究是少了一份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 棋盘上厮杀了五六局之后,姜昭宁率先投降。 “王爷棋艺精湛。” “欺负一个小女子,算什么本事?” 闻言,萧启之直接笑出了声。 他轻点棋盘。 “你的棋艺跟小时候别无二致,该练练了。” “无论本王设下多少次一模一样的陷阱,你该踏进去的,依旧会踏进去。” 姜昭宁听到这话,心底不知为何漫上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说的没有错。 自己,确实好像一直没有长进。 “挺难得,不错。” 他忽然起身,伸出手,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 姜昭宁的手被他牵引着,轻轻放在了他自己的额头上。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昭昭,往后余生,皆是如此。” “相依相偎,永不分离,好吗?” 姜昭宁的身体僵在原地。 脑海中,无端出现了那个雨后初晴的日子里,带着花的少年。 可少年的脸,却依旧模糊不清。 她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 只是提出了一个事实,“王爷,不久之后,王府就要迎来王妃了。” “你难道要在这个时候,让王妃难堪吗?” 萧启之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急切。 他一把抓住姜昭宁的手,攥得更紧了。 “昭昭,你信我。” “本王定会退掉这门亲事。” 姜昭宁终于有了反应,她只是淡定地摇了摇头。 “这门亲事,是圣上所赐。” “想要退掉,哪有那么容易?” 萧启之眼里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光。 他淡淡开口。 “本王说可以做到,就一定可以做到。” “昭昭要做的,便是等待。” 姜昭宁默然地点了点头。 下一刻,一个温热的触感,轻轻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低头一看,竟然是萧启之的唇,珍而重之地吻上了她的手背。 姜昭宁的心,因为这个轻柔的吻,已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不知为何,心底滋生出一种陌生的喜悦。 这种喜悦,说不清,道不明。 但是却真实存在。 姜昭宁拆了发髻,洗漱之后,一夜无梦地上了床。 梦里面,只觉得周身都是甜的,像是被泡在了蜜罐里。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划破了深夜的寂静。 “姜姑娘,快醒醒!” 姜昭宁一开始以为是做梦,但那声音锲而不舍。 她睁开了眼睛,仔细分辨了一下。 是陌书的声音。 她眼里闪过一丝意外,心跳开始变得混乱。 她打开门。 “陌统领,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陌生的神情异常严肃,整个身体都透着一股紧绷的拘谨。 他的双肩绷成一条直线,目光直直地看着地面,不敢与她对视。 “姜姑娘,王爷有请。” 第86章 开始审问 闻言,姜昭宁看了一眼天色,窗外黑沉沉的。 唯有天际透出一点蒙蒙的鱼肚白,大约是在寅时。 她心头升起一丝疑云。 “这个时候?” 陌书沉重地点了点头,只一味重复道:“是的,姜姑娘。” “王爷有请。” 姜昭宁眼底的诧异更深。 “发生了什么事?” 陌书的声音压得极低。 “沈姑娘中毒了,应该是遭人暗算了。” 闻言,姜昭宁的心,突然就定了下来。 心中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但同时又升起了疑惑,她为何平静了这么久,偏偏要选在这个时候对沈烟动手? 姜昭宁收敛了自己的神色。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她随手披上一件外衫,朝着大堂慢慢走去。 心中暗自思忖,这个时候萧启之让她过去,莫非是已经知道了? 她的心很平静,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到了大堂之中。 萧启之端坐在主位的椅子上,神情冷峻。 他眼底翻涌着一丝毫不掩饰的狠厉。 姜昭宁看到了他的神情,心口的位置泛起一些细密的,难以言喻的刺痛。 她只是低下了头,走过去,行礼。 “见过王爷。” 萧启之看到她过来了,周身的寒气微微缓和了一瞬。 屋内跪了一地的人,全是伺候沈烟的下人。 他神色淡漠地开口,声音却如同淬了冰。 “想必大家都知道本王的手段,若是不想受苦,趁早坦白。” “本王或许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他说这话时,语气很克制,可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却让整个大堂的空气都凝滞了。 有几个小丫鬟吓得瑟瑟发抖,身体软成一摊泥,几乎都跪不稳。 萧启之手中把玩着一枚墨玉扳指,目光如同阎罗一般,缓缓扫过底下每一个人的脸。 他看向陌书,“将今日当值的,所有丫鬟、奴仆的行踪,一一审问出来。” “太医怎么说?可有性命危险?” 陌书摇了摇头,神色一直很冷凝。 他心中清楚,沈烟在王府中毒这事,一定要谨慎处理。 “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太医正在诊治。” “多亏了王爷的那颗救命丹药。” 话音刚落,他微微一顿,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王爷,那救命丹药何其难得,仅此一颗,您若是给了沈姑娘,往后您若遇到危险可怎么办?这可是能救命的药啊。” 萧启之的目光没有丝毫动摇。 “别说这么一颗丹药。” “只要能救她的命,什么都值得。” 姜昭宁听到这话。 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微微一痛。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节一根根收紧,握成了拳。 她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只是安静地站在他的旁边。 内心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吃醋,可她控制不了。 何况,面对两人受伤,他天差地别的态度。 即使她不想去比较。 但是,事实就摆在眼前。 她受伤的时候,萧启之没有为她讨回公道。 沈烟出事,他却大费周章,甚至不惜动用雷霆手段,也要帮她讨回公道。 姜昭宁知道自己不配。 沈烟是镇北侯府的千金,于情于理,都比她这个罪臣之女重要多了。 姜昭宁收敛了神色,竭力不让任何人看出端倪。 陌书的眼神若有似无地看了她一眼。 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自家王爷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萧启之再次开口,声音里已经没了耐心。 “一个时辰内,定要将所有人的踪迹查清楚。” “若有行踪诡异者。” “直接用刑。” 陌书一听这话,便知自家王爷是真的动了怒,赶紧应声退了下去。 他带着一队护卫,开始将跪着的奴婢一个一个拖出去,分开审问。 姜昭宁静静地立在原地等着。 等着护卫也把她拖下去审问。 萧启之却看了她一眼。 “昭宁,你不用。” “本王信你。” 姜昭宁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信任这种东西,没什么用。” “尤其是在我们两个人之间。” 萧启之这才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 他方才只顾着沈烟的生死危机,确实没有考虑太多。 可他刚想开口解释,便看到她冷漠的神色。 心就犹豫了。 他不想跟从前一样,她挥挥手他便过去了。 他想要让她乖巧一些。 外面很快便传来了奴婢凄厉的喊叫声。 夹杂着一些用刑的声音。 姜昭宁低下了头。 心中竟生出了一丝怜悯,同时,还有一股冲动。 她想告诉萧启之,此事是她所为。 然而,她刚想开口。 几名护卫便拖着一个人进来了。 是魏嬷嬷。 护卫单膝跪地。 “王爷,这魏嬷嬷形迹可疑。” “她又是沈姑娘的贴身老嬷嬷,属下不敢怠慢。” “她想见王爷,说是见了王爷才肯说。” 萧启之挥了挥手,护卫便退了出去。 他依旧坐在椅子上,姿态威严,冷冷地打量着地上的魏嬷嬷。 “说吧。” “魏嬷嬷,本王一向认为你是个聪明人。” 魏嬷嬷的脸上,一片死灰。 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红润和阴险。 她忽然仰头大笑了起来,笑声凄厉。 “王爷。” “你可对我家姑娘,有一分真心?” 萧启之不自觉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姜昭宁。 他回答道:“烟儿一直如同本王的亲妹妹一般。” 魏嬷嬷突然从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 她用手指着萧启之,大声嘶吼。 “你好歹是一个王爷,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个懦夫!” “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说什么只是妹妹!” 萧启之的神色有些难看。 “你若是只想与本王说这些,那我们之间无话可谈。” 魏嬷嬷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重新瘫坐在了地上。 她的神色突然崩溃,开始嚎啕大哭。 “这些年,我一直把她当做我自己的亲生女儿。” “她受任何委屈,我的心都疼到不行。” “可是,为什么?” “我的女儿,是被她杀的!” 魏嬷嬷闭上了眼睛,眼角处却全是泪水。 “王爷说我是个聪明人,不,我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姑娘当年才五岁!” “她才五岁!” “一个五岁的小姑娘就敢轻易杀人,这份胆魄,老奴是比不上的。” 第87章 沈烟醒了 萧启之听到这话,眼里也闪过一丝意外。 “你胡说!” “烟儿连小猫小狗都舍不得伤害的人。” 闻言,魏嬷嬷像看一个傻子一样地看着他。 突然就忍不住地笑出了声音,“看来还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萧启之神色平淡,问道:“你是怎么给烟儿下毒的?” 要知道,沈烟身边,除了镇北侯府的人,也有王府的人,几乎算得上是铁桶一般。 轻易不会让人的手。 王府用药一向都是记录在册的。 细细一想,还真是只有魏嬷嬷才能得手。 这次的毒,发作得又急又快。 若不是他心血来潮,想要去看一看沈烟,只怕此时她已经奔赴黄泉了。 沈烟的命若是丢在王府,那镇北侯岂能罢休? 他自己,也绝不容许沈烟出事。 魏嬷嬷心如死灰,没有再说话。 萧启之微微一叹,命陌书取来一份口供,让魏嬷嬷签字画押。 “你是镇北侯府的人,本王没有权利处置你。” “等到侯爷来了,再行发落。” 镇北侯是军中之人,且他本人也一向残暴。 若是魏嬷嬷落到了他手中,恐怕是生不如死了。 “魏嬷嬷,你可想过,如此行事,侯爷岂能轻易饶过了你?” “他那边的刑法连杀手都扛不住。” 魏嬷嬷的神色瞬间变得狰狞。 她的五官扭曲在一起,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怨毒。 她伸出干枯的手,向外胡乱抓着。 “我女儿才五岁啊,她就被人推下了井。” “王爷,你以为我害怕吗?” “死都不怕,我又怕什么?” 话音未落,她猛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药瓶。 在所有人来不及反应的瞬间,她已经拔开瓶塞,将里面的东西一饮而尽。 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毒药入喉,她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姜昭宁瞬间闭上了眼睛。 鼻尖萦绕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刺鼻的甜腥气。 魏嬷嬷就倒在那里,身体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僵住,嘴角残留着黑色的血迹,方才还鲜活的一个人,顷刻间就没了气息。 萧启之的眼底也划过一丝意外,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刚烈。 但是,她伤害了沈烟。 这便是唯一的结局。 他收敛了情绪,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来人,将尸体交给镇北侯府处置。” 门外很快进来一个玄甲卫,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像拖一个麻袋般将魏嬷嬷的尸体拖了出去。 地面上留下一道暗沉的、不甚明显的拖拽痕迹。 萧启之抬起头,目光落在了姜昭宁身上。 她的脸色在烛火下显得有些过分苍白。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缓了一些。 “昭昭,别怕。” 姜昭宁闻言,缓缓睁开眼,摇了摇头。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平稳。 “奴婢不害怕。” “魏嬷嬷选择了为女儿出气这条路,想来,她到最后关头能够得偿所愿,应该是开心的。” 话音落下,她便顺从地低下了脑袋,掩去眼底所有翻涌的情绪。 “王爷,魏嬷嬷的尸体……镇北侯会如何处置?” 萧启之站起身,理了理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 “估计会……扔去乱葬岗吧。”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是双红。 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喜悦。 “王爷!我家姑娘醒了!只不过……她想要见王爷。” 萧启之闻言,眸光一亮,立刻就要转身离开。 可他的脚刚迈出一步,余光瞥见一旁垂首而立的姜昭宁,脚步又顿住了。 “沈烟刚脱离性命危险,本王先过去看看。” 姜昭宁心里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 他去看沈烟是理所应当的,根本不需要对她一个奴婢解释什么。 她将这份异样压下,恭顺地说道。 “王爷,您先过去吧。” “奴婢去为您准备早膳。” 萧启之点了点头。 “那就麻烦你了。” 话音未落,他的人已经大步流星地跨出了门槛,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姜昭宁走回到自己的屋子。 她其实并不需要准备什么早膳。 萧启之每日的饮食都有定制,自有厨房的人打理。 她躺在冰冷的床上,方才魏嬷嬷倒下的那一幕,在脑海里反复出现。 怎么也睡不着。 她猛地起身,披上外衣,朝着马厩的方向走去。 天际已泛起一层鱼肚白,空气清冷,带着草木的湿气。 王全正哼着小曲,拿着刷子给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刷着毛。 看到姜昭宁过来,他有些意外,连忙在身上擦了擦手,笑着迎上来。 “昭宁,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姜昭宁的目光落在那些被他照料得油光水滑的马匹上。 这些马匹膘肥体壮,毛色亮得能反光,看得出王全用了十二分的心思。 “对不住,雪莹我还是没有找到。” 姜昭宁点了点头,“不用再查了,多谢王大哥。” “王大哥,伯母身体还好吗?” 王全摸了摸脑袋,几乎不敢抬起头看她,“挺好的,只不过她老人家闲不住,找了一些浆洗的活计。” “昭宁,你找我是有事情吗?” 姜昭宁眼中露出一丝愧疚。 她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银票,递了过去。 “我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我在王府之中,很难出去。” 王全愣了一下,随即拍了拍脑袋,连忙摆手。 “这说的什么话!” “你帮了我那么多,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能办的我一定给你去办妥!” 姜昭宁见他不接自己的银票,直接塞到了他手中。 王全打开一看,竟然有整整五百两银子。 “昭宁,你这是做什么?” 姜昭宁手指微微收紧,心中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开了口。 “王大哥,我希望……你去乱葬岗一趟。” “找到魏嬷嬷的尸体,给她买些香烛纸钱,好生安葬了吧,剩下的银两,就算是我的随礼。” 王全的母亲为他寻了一门亲事,开了春就要成亲了。 王全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自然是认识魏嬷嬷的,那是沈姑娘身边的奶嬷嬷,在王府里也算德高望重。 他惊愕道。 “魏嬷嬷出事了?怎么就……死了?那沈姑娘呢?” 第88章 见到了镇北侯 姜昭宁并不想多说其中的曲折。 这件事虽不是她亲手所为,却是由她一手揭开了尘封的往事。 “原因我……不便多说。” “魏嬷嬷她一生作恶,落得如此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 “只是,若是丢掉了乱葬岗,曝尸荒野,定会被野狗啃噬,我于心不安。” 王全看着她眼中的哀戚,心里闪过一丝疑惑。 据他所知,魏嬷嬷与昭宁并无多少关联。 且魏嬷嬷对她还多加迫害,怎么昭宁竟然还想着为其收尸? 哎,她终究还是太善良了。 王全沉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昭宁,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给你办妥了。” 姜昭宁心里却有些不确定。 魏嬷嬷的尸体会给到镇北侯府。 但镇北侯也不一定会把尸体直接扔到乱葬岗。 “王大哥,此事也不作准,我只是心中不安。” 王全看着她眼底深处藏着的一丝恐惧,叹了口气。 “你是有些物伤其类了。” “昭宁你放心,这两个月,我每日都会去乱葬岗找一遍。若是找到了魏嬷嬷,定会将她好生安葬,你就宽心吧。” 姜昭宁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多谢了。” 交代完事情,她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心里总算是松快了一些。 她在萧启之的书房里伺候,将他昨夜翻乱的书册一一归位,又给他换上了新沏的热茶。 茶香袅袅,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萧启之还没有回来。 想来,他应该会陪着沈烟用早膳。 姜昭宁做完这一切,便没有别的事情可干。 她就坐在书案旁,静静地等着。 可是,她等了很久。 等到日上三竿,等到午时已过。 萧启之仍然没有回来。 姜昭宁的眼中透出一丝诧异。 按照往常,萧启之应该回来了才对。 带着疑惑,她走出书房,找到了寒管家。 “寒管家,王爷去了何处?” 寒令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按照王府规矩,奴婢是不能随意打听主子下落的。 然而,他也知道姜昭宁对王爷来说是不同的。 因此,只是恭敬地说道:“姜姑娘,王爷已经出府了。” “今日镇北侯回京,王爷亲自去城外接风洗尘,晚宴设在侯府,应该不会回来了。” 寒管家又补充了一句。 “你也不用一直在这儿伺候了,下去歇着吧。” “是。” 姜昭宁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只不过,心中一直有些悬,总觉得会有事情发生。 她本来以为自己见不到镇北侯,毕竟一个是侯爷,一个是奴婢。 然而没想到,第二天在萧启之的书房中,她便看到了镇北侯。 他常年在军中,风霜在他脸上刻下了深刻的痕迹,透着一股沧桑。 然而他的眼神,却锐利得能穿透人心,让人想到盘旋在草原上空的雄鹰。 姜昭宁心口微微一震。 这个人,应该不好对付。 镇北侯见她进来,连一个眼神都未曾分给她。 目光只死死地盯在萧启之身上。 那双眼睛里翻腾着愤怒。 “启之,我一直待你如同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 “我在外打仗,烟儿怎么会在你的王府里面中毒了?” 被如此质问,萧启之的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恼怒。 毕竟,沈烟来他府中,几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但此事,确实是他照顾不周。 他只好说道:“凶手已经伏法。” “此人确实是烟儿身边的魏嬷嬷,这实在是潜伏太深,没有办法提前提防。” 镇北侯听完这段话,直接仰天大笑了起来。 他重重地拍了拍书案。 “启之,你是没有去深究,还是不敢去深究?” “此事有蹊跷,难道你不清楚?” 镇北侯虽是军旅之人,却一向信奉自己的直觉。 他的直觉帮助他在战场上战无不胜。 有一种近乎野兽的本能,能够提前预知一些危险的处境。 在他看来,魏嬷嬷早不下毒晚不下毒,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给烟儿下毒。 “启之,魏嬷嬷是马前卒,幕后之人还躲在背后看笑话呢!” 萧启之皱着眉头,心中的不悦已经很明显了。 他反问道:“侯爷,这是何意?” 镇北侯伸手挥了挥自己的衣袖,神情里带着军人的高傲。 “此事定是背后有人推动。” “烟儿若是出事,究竟是谁能够得利?” “想来这件事情,并不难查。” 话音刚落,镇北侯就若有似无地看向了姜昭宁。 他恶狠狠地说道:“若是丞相府,此事倒也不难,怕的就是某些卑贱之人,在背后搅弄风云,企图一石二鸟!” “若是让本侯知道是何人,本侯定不会饶她性命。” 萧启之眉眼一挑,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姜昭宁神色平静,乖巧地站在原地。 “侯爷不必瞎猜疑,此事本王也会调查清楚。” 镇北侯呵呵一笑。 “那希望如此。” “到时候若是查出真相,还望启之能秉公处理。” 镇北侯刚从前线归来,大捷的消息早已传遍京城。 “启之,晋王殿下最近声望很高。” 此次战役,晋王擒获贼首,在军中声望越发高了。 而太子又被禁足。 此消彼长之下,晋王倒是有些炽手可热了,就连圣上对其都是啧啧称赞,赏赐了颇丰。 但这一切对于他们而言,却有些严峻了。 镇北侯有些不快地开口:“启之,你为何设计让太子关了禁闭?” 萧启之淡淡一笑。 “太子关禁闭,无非只是男女之事,又不涉及根本。” “晋王若是想一口气打压太子,会有些冒进。” “所以,形势还是持平的。” 镇北侯眼里有些不悦,“你心里有数便好。” “本侯刚从战场回来,还没有去看望烟儿。” “启之,你也跟着一起吧。” 萧启之没有办法拒绝,对着镇北侯说了一个“请”字。 然后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萧启之在跨出门口的时候看到了姜昭宁。 他示意她先回去,自己这边会有些忙。 姜昭明目送着他们离开,心头泛起一种直觉。 那镇北侯话里有话。 看来他定不会放过自己。 因为这件事情,若要查起来,也并不难。 只要找到另外一个嬷嬷,一定能够顺藤摸瓜地找到自己。 第89章 兄长回来了,她不是孤单一人了 姜昭宁不怕自己出事。 她担心的是牵累他人,那嬷嬷虽然已经离开,但镇北侯府毕竟难对付。 她平静地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沈烟如今受着伤,萧启之定是要围绕着沈烟转。 而今镇北侯也回来了,那萧启之的时间就更加没有了。 姜昭宁突然发现自己空闲下来了。 她不用一直围绕着伺候萧启之。 这王府,处处是牢笼。 虽亭台楼阁,异常精美,比之以前的姜府也气派了不少。 可她心中却依旧怀念着那一片小小的天地。 姜昭宁没有任何障碍,直接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 她也没有任何地方想去,只是来到了姜府。 她没有敲门。 走到后面的一个小角门,轻轻一推便开了。 吴伯正在打扫着院子,看到她来了,直接愣了一下。 姜昭宁提溜着酒和肉,将这个递给了吴伯。 “吴伯,今天路过酒馆,闻到一阵酒香。” “便想到你也爱喝酒,因此特意给你带了一些。” 吴伯眼里瞬间亮晶晶的,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有一个人能记挂他,真是不枉此生了。 两人本也不熟,但耐不住姜昭宁问东问西的。 吴伯接过了酒,闻了闻酒香,“以前在军中的时候,也想喝酒。” “但是军中纪律严明,若是喝酒被人察觉,定会挨一顿好揍。” “何况王爷治军很严,说不定会被赶出营帐,因此我那时候一直不怎么敢喝。” “如今久而久之,也不敢多喝了,今日被这酒香一激,倒是多了几分心思。” 姜昭宁微微一笑,“有酒无肉,总是缺点什么。” “有酒有肉,那才是真人生。” “那便多谢你了。” “您说的哪里话,这些年要不是您兢兢业业地看管着姜府,想来它定会败落了,我还要感谢你才是。” 吴伯一手拎着酒,一手拎着肉,问道:“今日可会多待一些时间?” “您去忙吧,我稍后便会离开。” 姜昭宁辞别了老伯,便往院中走去。 她发现院子中有几枝蜡梅已经开花,连空气里都是清幽的梅香。 她困了许久的心,瞬间觉得很舒服。 姜昭宁走到蜡梅旁边,伸手折了一枝梅,想着要将梅花给养起来。 她拿着梅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想要为其找一个花瓶。 刚一推开门,便看到里面立着一个人影。 姜昭宁心里一惊,然定睛一看。 那人竟然是许久不见的兄长。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狂喜的情绪瞬间席卷了全身。 一溜烟地跑到了那人面前,一把抱住了他。 刚想问候,一股酸涩便直冲鼻腔。 她抱着兄长,放声大哭起来。 那哭声又大又惨,完全不像平时的她,倒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在王府三年,她从不敢大声哭出来,一直压抑着自己。 就算是伤心难过,也只会允许自己克制地流下几滴眼泪。 可一见到兄长,这些克制通通溃散。 她只想抱着兄长,大声地哭,大声地喊,大声地诉说这些年的委屈。 姜挺也没有阻止,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等姜昭宁哭完,发泄完所有的情绪,她才看到兄长胸前都湿透了,眼里闪过一丝愧疚。 带着浓重的鼻音,开口道:“兄长,你来了。” “还好,你来了。” 千言万语,最终只能化作这一句“你来了”。 只要兄长来了,她便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姜挺伸出手,为她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他的指骨有些粗糙,却很温热。 那份暖意,一直传到了姜昭宁的心底。 姜挺说道:“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 姜昭宁吐了吐舌头,不服气地说道:“在兄长面前,我不就是一个小孩子。” 姜挺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此次,我是偷摸过来的,此地毕竟不安全。” 姜昭宁这才反应过来。 “兄长,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你可曾去看过母亲?” 姜挺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他抓住了姜昭宁的胳膊。 “昭昭,接下来的话,你要听清楚了。” “母亲,我已从岭南接走,但这个消息瞒不了太久。” “因此我们要跟萧启之比的,便是时间。” “我要在萧启之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带着你和母亲一起离开。” “你可愿意配合我?” 姜昭宁的眼睛倏然一亮,迫不及待地说道:“我愿意,兄长,我愿意!” “你把母亲救出来了?她还好吗?她身体是否还吃得消?” 她记得,离开岭南之时,只留下母亲一个人。 她身旁没有一个照应,也不知道她老人家身体怎么样。 说起这件事,姜挺的眼神有些复杂。 他点了点头。 “母亲过得还不错,只不过在岭南之地,她没有自由。” “那便好。” 萧启之是当朝摄政王,他手底下又有玄甲卫。 一想到萧启之对自己那份近乎偏执的占有欲,姜昭宁的心瞬间担忧起来。 “兄长,应该怎么才能逃脱?” “萧启之手中的玄甲卫,打探、刺杀样样精通,若是没有计划,怕是刚刚逃出城门,便会被他抓回来。” “到时候打草惊蛇,日子过得会更难了。” 姜挺赞许地看着她,“其实,我来的时候,还担心你会不想离开萧启之。” 姜挺虽然在姜府的时间很少,但也知道两人曾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如今走向对立面,也是令人唏嘘。 闻言,姜昭宁的心口,像是被一团乱麻堵住了。 呼吸都带着涩意。 这股沉甸甸的难过,并非全然因为要离开萧启之。 而是两人再无相见日。 只是若将家人与他放在一处让她选。 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家人。 那条走了数千里的流放之路,早已让她刻骨铭心。 冰冷的雨,粗粝的粮,旁人鄙夷的目光。 在那样的绝境里,唯有亲人是唯一的暖。 父亲已经没了。 她不能再失去母亲。 何况,萧启之的心里,也早就没有她了。 将她困在王府整整三年,日日相对,却不是因为爱。 而是折磨。 他要将她当年带给他的那些痛苦,一丝不差地,全部还回来。 若她就此“死去”。 萧启之或许会难过片刻。 第90章 再也不能用姜昭宁这个名字 但很快,他身边会有沈烟,也可能是即将过门的王妃。 有她们的陪伴。 想来,那点痛苦很快就会烟消云散。 到那时,他们天各一方,再无瓜葛。 姜昭宁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兄长,这些年,你究竟身在何处?” “过得还好吗?” “你又是如何,将母亲从岭南救出来的?” 姜挺伸出手,抚摸着她的头顶。 熟悉的动作,带着独属于亲人的温度。 随后,他微微一笑,松开了手。 “昭昭,我在晋王麾下做事。” “对不起,当年姜家出事的时候,我正好在前线,根本不知道此事。” 其实,当年那一仗,他九死一生,将养了一年才将身体养好。 正是因为如此,他反而受到了晋王殿下的器重。 手底下也有了一些可以用的人。 姜昭宁嘴角尽是泪水,摇了摇头,“幸亏兄长不在,否则岂有我们兄妹团聚之日。” “后来两年,我辗转打听到你和母亲被流放岭南,便立刻赶了过去,先找到了母亲。” “可你已经被萧启之带走。” 姜昭宁的声音有些发紧,“兄长,辛苦了。” 这些年,想必他也是过得极不容易。 说起来,其实姜府与他也没什么联系。 姜家的族谱上并没有兄长的名字。 闻言,姜挺的脸上漾开一抹浅笑,眼底却无半分笑意,只有军旅之人特有的沉凝。 “军旅之人,何谈辛苦。” “昭昭,我们的时间不多,速度一定要快。”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信我吗?” 姜昭宁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普天之下,除了母亲与兄长,她还能去信谁呢。 “兄长说的哪里话。” 信任,早已刻在骨血里。 姜挺也点了点头,神情变得无比严肃。 “好。” “既然如此,你且听我说。” “你可认得京城外的寒山寺?” “寒山寺后山,有一处悬崖。” “三日后,你想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那悬崖上掉下去。” 他的声音很稳,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砸进姜昭宁的心湖。 “悬崖底下,我已做好了万全的安排。” “掉下去或许会受些皮肉伤,但绝不会有性命之忧,我亲自试过。” “昭昭,你可愿意?” “到时,我会在山下接你。” 姜昭宁的眼睛亮了又亮。 那束光,是从心底深处燃起的,瞬间燎遍了她整个眼眸。 一听到他曾亲自试过,姜昭宁的目光顺着他身体,仔细地打量了好几圈。 “兄长,你可有受伤?” “我没事。” “兄长,放心。” “我一定不会辜负母亲的期待。” “届时,我们一家人又可以重新团聚在一起。” 姜挺眉头微微皱起,眸中划过一丝愧疚,声音也跟着沉了下去。 “找你行此危险之事,也是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 “若是用了这种法子,你往后,再也不能用姜昭宁这个名字了。” “你可要想清楚。” 姜昭宁。听到这话,眼睛里面猝不及防地涌上一丝酸涩。 没办法用姜昭宁这个名字。 这意味着,她以后将不再是姜府的子孙,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可是,她活着与母亲团聚更重要。 若是父亲还在世上,一定也会同意她这么做的。 姜昭宁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微不可查的颤抖。 “兄长,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不做姜昭宁那又如何?” “我自己知道,自己永远是父亲的孩子,就可以了。” 姜挺这才眉头松开了。 他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掌心传来的力道沉稳而坚定。 “不拘小节,这才是姜家的儿女。” “昭昭,你放心。” “有兄长在,定不会让贼子欺负你们母女俩。” 姜昭宁鼻头一酸,再次投入到了兄长的怀中。 姜挺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无声地安慰着她。 兄妹两人,匆匆一聚。 姜挺一遍遍叮嘱,而后才转身离去。 姜昭宁故意在原地站了许久,随后,才慢慢地离开了姜府。 刚回到王府之中,姜昭宁径直走到了自己的屋子。 环顾四周,空气里浮动着清冷的檀香。 书案上还有她看了一半的画本子,一切都井然有序。 一丝舍不得的情绪,从心底悄然蔓延开来。 这里,她也住了三年。 可当她真的想要收拾东西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竟没有什么想要带走的。 梳妆台上没有多余的珠钗,衣柜里的衣物也都是王府按例配给的款式。 好似这三年,她只是个暂住的过客,从未在王府留下任何属于自己的踪迹。 姜昭宁坐在书案后,慢慢地开始谋划。 三日后,她必须去寒山寺。 可偏偏发生了沈烟那种事情,萧启之不知道会不会同意她前去。 若是她自己私底下偷偷跑去,反而会让“掉落悬崖”这件事,显得太过刻意。 此事,必须要好好筹谋一番。 只有短短三日。 姜昭宁觉得留给自己的时间并不多。 突然,她想到了一个人,或许能够利用他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想要借助镇北侯。 但必须要好好谋划一番才行。 姜昭宁亲自走进了小厨房。 她挽起袖子,做了一碗鸡汤面。 乳白色的浓汤在锅里翻滚着,散发出醇厚的香气,金黄的鸡油泛着诱人的光泽。 她将烫好的面条仔细码好,卧上一个溏心蛋,再铺上几片碧绿的菜心。 最后,她将面盛入青瓷碗中,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食盒里,亲自给萧启之送过去。 萧启之正在书房之中忙碌着,魏嬷嬷这事,必须要彻查到底。 如今玄甲卫已经展开了调查,怕是不久之后便会有消息了。 书案上卷宗堆积,烛火跳跃,将他的侧脸映照得轮廓分明。 听到门外传来的轻微声响,他抬起头,便看到了姜昭宁。 萧启之紧锁的眉眼,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微微放松了些许。 “你怎么来了?” 姜昭宁端着食盒进来,将那碗面放在了他的书案旁。 热气氤氲,瞬间驱散了书房里的几分冷寂。 “王爷,我亲自为您做了一碗面。” “最近这段时间,也辛苦了。” 萧启之的目光落在碗里,鼻尖萦绕着食物的暖香,腹中确实传来一阵空虚感。 他接过面条,“还真是有些饿了。” 第91章 王爷往后定能平安喜乐 萧启之三两口便吃完了面条,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昭昭,谢谢你记挂本王。” 姜昭宁将碗筷收了起来,走到门外交给了侍卫。 她并没有立刻离开书房,反而是走到了萧启之的身后,拿起墨锭,开始为他磨墨。 墨块在砚台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规律而安宁。 萧启之转过头,看到她格外温柔的侧脸,眸光微动。 “你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样。” 姜昭宁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只是淡淡一笑,“定是王爷累了。” 她只是想着自己快要离开了,想要多见见他罢了。 也算是跟自己的过去,做个道别。 她没有追问沈烟的情况,只是轻声道:“王爷,可要下棋?” 闻言,萧启之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她。 两人之间每每谈及下棋,她都逃得比兔子还快。 只不过,今日他也没有闲心下棋。 “不了。” 萧启之伸手摸向怀中,取出了一枚玉牌。 “昭昭,你看这个是什么。” 姜昭宁转头一看,瞳孔微微收缩。 这竟然是她原先亲手摔碎的玉牌? 她接过玉佩,放在手中仔仔细细地观察。 玉质温润如玉,确实与她那块是同一块料子。 “王爷,这玉牌……你是怎么修好的?它不是已经碎了吗?” 萧启之眉眼一挑,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只是从她手中拿起玉牌,“本王给你戴上。” 姜昭宁的眉眼弯成了月牙,唇角控制不住地上扬,眼底的笑意清澈又明亮。 她顺从地低下了头。 发丝垂落,划过他微凉的指尖。 她带着几分狡黠说道:“如此,多谢王爷了。” 玉牌重新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玉石贴上温热的肌肤,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感。 萧启之神情郑重,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虔诚。 “希望这玉牌,能护你周全。” 闻言,一股暖流,瞬间涌遍了姜昭宁的四肢百骸。 随后,她做了一个大胆的举动。 她微微踮起脚尖,凑上前去。 在他的额头上,轻轻的,印下了一个吻。 柔软的唇瓣一触即分,带着一丝凉意与淡淡的香气。 萧启之直接定住了。 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只有眼睫在剧烈地颤动。 几息之后,一种陌生的、汹涌的喜悦,从他心底最深处滋生出来,迅速蔓延至全身。 那僵硬的身体仿佛被暖流融化,四肢百骸都变得轻飘飘的。 姜昭宁摸着胸前的玉牌,将它小心地塞进了自己的衣襟里。 “王爷,奴婢三日后想去寒山寺上香。” 萧启之这才回过神,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 “为何想要去上香?” 姜昭宁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眸中的情绪。 “想要为王爷祈福。” “希望王爷能够风调雨顺,平安喜乐。” 萧启之点了点头,“届时,本王让陌书护着你。” 姜昭宁料到他定会派人,她只是淡淡道:“陌书是你的贴身侍卫,京中定有不少人认识他。” “王爷,让陌书暗地里跟着吧,省得惹出是非。” “好,昭昭说什么都好。” 姜昭宁鼻子一酸,眼角微微湿润。 怕他看出来异样,直接低下了头,心里却五味杂陈。 “王爷往后定能平安喜乐。” …… 澜烟阁中熏着清苦的药香,混着沉水香的味道,一丝一丝钻入鼻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镇北侯站在窗边,背着手,高大的身形将窗外唯一的光线都遮蔽了。 他没有看病榻上的沈烟。 如今没了萧启之在一旁,他脸上那点虚假的温和早已撕得粉碎。 镇北侯面色铁青,收紧了下颌,“真是个废物。” 冰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重重砸在沈烟心上。 “这么久了,连萧启之的心都抓不住。” “本侯要你何用?” “若是完不成这个任务,就滚回府去,以后相夫教子,不要出来丢人现眼。” 话音刚落,镇北侯缓缓转过身,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失望。 沈烟脸色愈发苍白,几乎要与身下的被褥融为一体。 双手猛然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丝滑的锦缎被她攥出褶皱。 “爹爹,此事跟女儿没有关系。” “萧启之的心,已经被另外一个女人占据了。” “所以,不是女儿无能。” 镇北侯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压抑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出口。 “废物!” 沈烟的肩膀微微一颤。 一抹浓重的委屈涌上眼眶,她却倔强地忍住了,没让泪水掉下来。 脑海中,不期然就想到了魏嬷嬷。 若是魏嬷嬷在此,定会护在她身前,替她周旋几句。 心底一阵尖锐的恼怒翻涌上来。 究竟是谁? 究竟是谁在背后把那件事告诉了魏嬷嬷。 明明已经藏了十几年的事情,竟然就这么被挖了出来。 简直不可思议。 沈烟的脑海中,一个名字一闪而过。 姜昭宁吗? 目前为止,只有她的嫌疑最大。 一缕狠毒的光芒自沈嫣眼底深处掠过,快得无人察觉。 她抬起头,迎上父亲的怒视。 “父亲。” “一个男人的心中住进了一个女人,便再也容不下旁人。” “若是父亲还想要利用我来控制萧启之,我们就得从长计议。” 她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带着一丝阴冷的算计。 “但是第一步,一定要让这个女人,变成一个死人。” 镇北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这还需要你说?” “本侯定会亲自要了她的命。” 沈烟的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姜昭宁的命可不好取,启之哥哥护得可紧了。” “爹爹,若是想除去那贱婢,定要神不知鬼不觉。” 镇北侯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的冷笑。 “他翻不出为父的手掌心。” “这个女人,本侯可以帮你除掉。” “但是萧启之这个人,你要尽快给本侯抓住。” 沈烟点了点头,“自然。” “萧启之看似无情无义,可若是进了他心里的人,他便会珍之爱之。” “女儿在他生命临危之时悉心照料,光凭这一点,天下所有女人都比不过我!” 第92章 姜昭宁,骗了他 镇北侯冷哼一声,“希望如此!” 若不是这女儿还有这用处,他早就已经放弃了! 文不成武不就的,哪里像他的儿女! 沈烟眼里闪过一丝怨恨,这老不死的,等她做了启之哥哥的女人,定会除掉他! 一想到姜昭宁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她心里就忍不住得意。 我取不了的命,自然会有人帮本姑娘取。 沈烟顺从地垂下眼帘,“那就听爹爹的好消息。”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 “爹爹,萧启之手中的玄甲卫可不弱。” “到时候定要多派些人手,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镇北侯斜睨了她一眼,眼神里透出一丝不悦。 “这还需要你说?” 沈烟眼中的冷意一闪而过,随即化为一片恭顺。 她低眉敛目,轻声说道。 “女儿恭送爹爹。” …… 书房里很安静。 萧启之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书页,心思却全然不在上面。 他时不时伸手,轻轻触碰一下自己的额头。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姜昭宁落下那个吻时的温软触感。 带着一丝甜蜜的烙印,让他的心口都泛着暖意。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陌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王爷。” 萧启之从那片刻的温存中抽离,抬眼看他,“何事?” 陌书微微一怔,虽然是正常不过的询问,可他总觉得自家主子今日怎么有些……春心荡漾? 定是他看错了! “王爷,从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幕后之人,不会是丞相府的人。” “属下还探查到一件事。” “最近江湖上最有名的探查组织‘天机阁’,接了一单生意。” “雇主出价两万两白银,只要一个人的消息。” “那个人,便是魏嬷嬷。” 话音落下,书房里的空气都凝滞了。 萧启之的神色微微一愣,眼底的暖意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清明。 他是一个何等聪明的人。 虽然陌书没有说出全部,但一个影子已经在他脑海中清晰地浮现。 姜昭宁。 沈烟害她膝盖受伤,而自己为了安抚她,给了一万两黄金。 区区两万两白银,对如今的她而言,并非拿不出来。 而她身在王府,能替她办成此事的,除了那个被关押的杀手,还能有谁。 “原来如此。”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难怪……” 难怪当初抓到那杀手时,姜昭宁会那般不合时宜地,一遍又一遍追问杀手的情况。 原来症结在此。 萧启之伸手,用力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骨节泛白。 他站起身,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走吧,去会会那杀手。” 王府的地牢阴暗而潮湿。 墙壁上渗出的水珠顺着青苔滑落,滴在地上,发出单调的“滴答”声。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霉味与铁锈混合的冰冷气息。 萧启之冷着一张脸,停在牢房前,目光如刀,直直射向里面的人影。 “说,是不是你给她的消息?” 那杀手靠坐在墙角,软骨散的药力还未完全消退,让他浑身提不起力气。 他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萧启之一眼。 “我不知道王爷说的是什么意思。” 萧启之感觉到一股怒火从胸腔里烧起,嘴角却勾起一抹极冷的笑。 “本王知道你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想从你口中套出消息,难如登天。” “所以,本王压根就没审问你” “可现在,本王改变主意了。” 那杀手虽然被困多日,身上却没有多少狼狈之态,萧启之并未对他用刑。 他闻言,竟也淡淡一笑,带着几分嘲讽。 “那王爷为何又改变了主意?” 萧启之向前一步,逼近牢门,声音压得更低,也更沉。 “本王最后问你一次。” “是不是姜昭宁,让你去探查魏嬷嬷的消息?” 刺客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微光。 同时,也有了一丝疑惑。 他被抓了那么久,本以为他们会来审问他为何要那玉佩,幕后之人又有什么目的。 没想到,竟然是关于那个女子。 “若是我回答了这个问题,能有什么好处?” “本王可以饶你一命。” 萧启之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就看你,愿不愿意配合。” 那杀手眼里露出一丝明显的犹豫。 萧启之的要求,并非让他背主。 一想到那女子,心里就忍不住有些嗤笑。 这段日子也算是想明白了,自己被那女子做局了。 “若我说了实话,你会如何?” 萧启之嘴角的冷笑愈发深了:“这与你何干?本王是在给你机会。” “真相,本王已经掌握了,证据也有。” “只不过,想从你口中,听到事情的全部罢了。” 话音刚落,萧启之便从怀中取出了一张折叠的纸。 他将纸展开,隔着牢门,送到杀手眼前。 杀手定睛一看,瞳孔骤然一缩。 那正是天机阁内部传出的单子,上面清晰地写着要打探魏嬷嬷的出生来历。 他心里顿时一片清明。 无论自己说与不说,萧启之都已经掌握了全部。 杀手紧绷的身体缓缓松懈下来,慢悠悠地说道。 “其实,那女子并未与我说太多。” “她给了我一张图纸,我帮她查到这个人的下落。” “我们的交易,便仅限于此。”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联系。” 听到这话,萧启之仍旧忍不住,身形往后退了一小步。 明明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可当亲耳听到确认时,那份一直为她辩解的微弱希望,还是彻底熄灭了。 事实如同一把重锤,砸碎了他所有的猜测与侥幸。 姜昭宁,骗了他。 他忍不住去想,这段时间她所有的温情柔意,那些不经意间的浅笑,那些关切的眼神,是不是也都是谋划的一部分? 那个在他眼中善良、坚韧的女子,为何如今能如此冷静地推动一件事,眼睁睁看着一个人走向死路? 就因为和沈烟之间的一些矛盾,她便设下如此缜密的局。 萧启之几乎要为她的手段喝彩了。 第93章 你可真是……令人恶心 那杀手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乎是抱歉。 “帮我跟她说声对不起。” “我任务失败,若是回去,必定生不如死。” “望王爷给条活路,我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启之闻言,竟冷冷地笑出了声。 “你是一个杀手,并非一个三岁的孩子。” “难道不明白,走上这条路,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吗?” “将他送回丞相府!” 话音刚落,他便决然转身,大步离开。 “萧启之!你个杂碎!” 萧启之冷冷一笑,他是答应了留他的命,可没答应不送他回丞相府。 只要送回了丞相府,至于下场如何,也就不需要他多说了。 刚走出地牢,镇北侯便气势汹汹地迎了上来。 “晋王如今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启之可有什么对策?” 镇北侯的声音洪亮,带着一股焦灼。 可萧启之的心,却全然不在朝堂政事之上。 他的心仿佛被一层厚重的阴影蒙住了,闷得他几乎透不过气。 只是敷衍地回了一句:“那侯爷便让太子出来便是。” 镇北侯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如何才能让太子出来?” 萧启之嘴角勾起一抹冷淡的弧度,眼神却空洞。 “这便要看宫中娘娘们是如何出彩了。” “何况,马上就要过年了,太子一直被关着,也不是个事。” “侯爷尽可以让御史们上谏,圣上定会让太子出来的。” 镇北侯眼中这才有了些许笑意。 他伸手,重重地拍了一下萧启之的胳膊。 “启之,本侯就知道你一向聪明。” “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萧启之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 镇北侯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里露出了一丝欣慰,又夹杂着几分复杂。 他喃喃自语:“如此人才,本就该是人上人。” “他身边的女人,必须出自镇北侯府才行。” 话音刚落,镇北侯的眼神陡然变得狠戾。 “所有阻碍沈烟的人,都该死。” 他朝着身后挥了挥手。 一个侍从立刻躬身凑了过来。 镇北侯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吩咐:“时刻留意王府里那个婢女的行踪,若是她出门,即刻来报。” “是,侯爷。” 萧启之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从白日坐到天黑。 姜昭宁见他一直没有出来,心里有些担忧,便亲手下厨做了一碗面,端着去找他。 推开书房的门,里面一片漆黑,没有掌灯。 她心里一紧,赶紧放下手中的托盘,摸索着点起了桌上的蜡烛。 烛火跳动着,驱散了些许黑暗,也照亮了萧启之那张冷峻的脸。 “王爷,这是发生了何事?为何不命人掌灯?” “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吗?” 萧启之抬起头,看着她。 她的眼里,一如既往地带着笑意,盈盈如水。 他嘴角的弧度却冰冷得刺人。“昭昭。” 他轻声唤她的小名,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却带着陌生的寒意。 “确实有一件为难的事情。” “不知你,可否能帮我?” 姜昭宁没有察觉到他语气中的异样,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走到他的面前。 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王爷尽管吩咐,奴婢定赴汤蹈火。” 萧启之看着她脸上真挚的笑容,眼睛里面倒映的全部都是他的影子。 他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 “昭昭,本王有时候真不知道,哪一面才是真的你?” “你明明笑着,本王却觉得那笑容背后,藏着刀子呢?” “本王真看不懂你。” “这么多年了,一直都看不懂你。” 姜昭宁听到这话,眼角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些酸涩。 她敛去笑容,淡淡地说道。 “或许,只是因为你没有心吧。” 闻言,萧启之胸中的怒火被这句话彻底点燃了。 他冷笑了一下,伸手用力拍着自己的胸膛。 “你说本王没有心?” 他一字一句地反问,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愤怒与失望。 “本王倒是想问问你,你的心究竟在哪里?” “为何本王寻了那么多年,都找不到你的心!” 姜昭宁眼光微动,真没想到这最后几天,两人都要吵架。 “王爷究竟何意,直接说明白便是。” 萧启之眼里闪过一丝彻骨的冷意,他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本王问你,你可愿意说真话?” 姜昭宁迎上他的视线,毫不退缩。 “看情况吧,王爷请问。” 萧启之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魏嬷嬷这件事,是否是你,在背后引导?” 原来是这事。 姜昭宁点了点头,神色平静得可怕。 “王爷,奴婢只不过是揭露了真相而已。” “沈烟害死了魏嬷嬷的女儿,这是事实。” “魏嬷嬷为仇人当牛做马了十几年,这也是事实。” “如今,奴婢只是把这个事实告诉了魏嬷嬷,让她自己有个选择。” 她微微偏头,直视着他,反问道。 “这,难道有错吗?” “哈哈哈哈……” 萧启之仰天大笑起来,笑声里却充满了悲凉,眼角不知道为什么也有些发酸。 他猛地收起笑意,厉声质问。 “你敢说你没有任何私心?” 姜昭宁没有否认,“奴婢自然有私心。”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决绝。 “沈烟害的奴婢差点不良于行,难道不能回敬一二吗?” 萧启之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问出了那个最让他恐惧的问题。 “姜昭宁,本王问你。” “你与本王之间的点点滴滴……” “是否,都是假的?” 姜昭宁嘴角的弧度冷得像冰。 “真与假,不是用嘴询问的,而是用心感受的。” 她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 “看来,王爷确实是无心之人。” “无心之人,却偏要说自己有情。” “这才是最令人唏嘘的事情。” 那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剑,瞬间刺穿了萧启之所有的防备。 他脸色煞白,浑身冰冷。 “姜昭宁……” “你可真是……令人恶心。” 话音刚落,他便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书房,仿佛多待一秒都会窒息。 第94章 希望侯爷不要让我失望 姜昭宁站在原地,眼里也带着一丝冷意。 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这件事,她本就没想过要隐瞒。 如今萧启之知道了,要为沈烟抱不平,那也是他的选择。 她微微地笑了下。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股酸涩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或许,只是因为在她和沈烟之间,萧启之的选择,从来都只有沈烟吧。 接下来的一天,萧启之对她基本是无视的。 即使她亲手做了他最爱吃的面,端到他面前。 他也只是冷漠地扫了一眼,便起身走开,不屑一顾。 如此几次,姜昭宁便也没了兴致。 他在躲着自己,甚至连看到自己都觉得厌烦。 姜昭宁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她本就是马上要走的人。 既然他不想见到自己,自己又何必再留在他眼前碍眼呢。 或许是因为要走了,她的心一直不能平静下来。 甚至觉得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她迫切地想要做些事情。 她将萧启之所有的衣服都细细打理了一遍。 春衫薄,夏衫凉,秋衫厚,冬衫暖。 她按照春夏秋冬给分门别类,整齐地码放在檀木衣柜中。 又取来针线,在他几件常服的袖口内侧,绣上了他偏爱的云纹。 她又检查了一遍他爱喝的茶叶。 罐口一开,清新的茶香便溢了出来。 她凑近闻了闻,确认是今年新制的,才安心地盖好。 屋内的每一个角落,她都用沾湿的软布擦拭干净,不留一丝尘埃。 最后,在角落的熏炉里,点上了他惯用的沉水香。 青烟袅袅,香气无声地弥漫开来,填满了这间屋子的每一个缝隙。 姜昭宁看着这一切,眼底闪过一丝自嘲。 她做的所有事情,无非是感动了自己。 她其实很想,在这最后的时日里,能与他好好相处。 可他知道了魏嬷嬷那件事的真相,便再也不肯见她。 姜昭宁暗自思忖,其实这样也好。 见了面,徒增痛苦。 她将屋中一切都安置妥当,忽然想起书房还没有打扫。 算算时辰,萧启之此刻应该还未回府。 她端着水盆,慢慢走向书房。 然而,在一个拐角之处,她迎面撞上了镇北侯。 姜昭宁的脚步顿住了。 她放下水盆,端正地行了一个礼。 “奴婢见过侯爷。” 镇北侯也停下了脚步,一双锐利的眼睛细细地打量着她。 容貌确是上乘。 但气质太过清冷,总归少了一分女子的柔媚与魅惑。 真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能将萧启之迷成那副样子。 镇北侯双手背在身后,那打量的目光,没有丝毫掩饰。 “一个奴婢,永远都只是一个奴婢。” 他的声音里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即使飞上了枝头,也当不了凤凰。” 姜昭宁眼底掠过一丝诧异。 她听懂了镇北侯话里的意思。 也因此,觉得这位传说中的大英雄,似乎也不过如此。 “侯爷严重了。” “奴婢并无飞上枝头之心。” 镇北侯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廊下显得格外刺耳。 “有心无心,并不重要。” 他收了笑,眼神变得阴冷。 “重要的是,你挡了别人的路。” 姜昭宁的心头猛地一跳。 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了上来。 她瞬间意识到,镇北侯是真的要对她下手了。 现在没有动手,无非是因为这里是王府。 想到这里,姜昭宁反而镇定了下来。 她抬起头,目光第一次毫无畏惧地直视着眼前这个权势滔天的男人。 唇角甚至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听闻镇北侯战功赫赫,乃是当世豪杰,奴婢本也带着敬仰之心。” “然而今日一见,才觉得传闻与现实,大相径庭。” “没想到堂堂镇北侯,竟如同内宅妇人一般,爱听八卦。” 镇北侯的背脊瞬间绷紧。 他背在身后的双手骤然握成了拳,手背上青筋暴起,几乎要控制不住掐死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 可他知道,不能。 若是在这里掐死了她,不好对萧启之交代。 即便要杀,也不能在如此光明正大的地方。 他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随即化为更深的轻蔑。 “一个奴婢,也敢挑衅当朝侯爷?” “本侯也是第一次见到。” “只不过本侯大人有大量,不想与你计较罢了。” 他向前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毒蛇般的阴冷。 “但是,本侯想劝告你一句。” “走夜路多了,总会遇到鬼。” “希望你好自为之。” 姜昭宁嘴角的弧度愈发明显,带着一种胸有成竹的清冷。 “侯爷忧心了。” “明日奴婢要去寒山寺上香,想来菩萨定会好好保佑,奴婢心想事成,长命百岁。” 镇北侯的目光微微闪动。 他眼底深处,已然是藏不住的杀意。 “希望如此。” 话音刚落,他便甩袖转身,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 姜昭宁看着他的背影,心底掠过一丝疯狂。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松开了紧攥的衣角。 “希望侯爷不要让我失望。” 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听不见。 镇北侯过来的方向,是萧启之的书房。 姜昭宁隐隐猜测,萧启之应该是回府了。 这个念头让她脚步一顿,想去书房的心瞬间平淡了许多。 然而,她又转念一想。 若是她现在不过去,此生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更何况,明日出门,她还指望着陌书拖延下镇北侯的杀手。 两人本已约好,让陌书在暗处好好跟着。 可现在,他们闹翻了。 不知道那个约定,还算不算数。 若是约定不算,她必须尽早另做准备。 否则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敌得过镇北侯派出的那些亡命之徒。 姜昭宁深吸了一口冰凉的夜风。 书房,自己是必去的。 她一步步,缓慢却坚定地走到书房门口。 抬手敲了敲厚重的木门。 “王爷。” “可是在里面吗?” “奴婢想要见你。” 然而没有任何声音,四周死一般的沉寂。 姜昭宁知道,萧启之必定就在里面。 于是她又一次开口,声音比方才更清晰了一些。 “王爷。” “若是王爷一直不回话,奴婢就要推门进来了。” 第95章 你是故意来折磨本王的吗 话音刚落,里面传来一阵刺耳的声响。 咚的一声。 是茶杯砸在门上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是萧启之带着怒火的咆哮。 “滚!” 姜昭宁的睫毛颤都未颤一下。 依旧镇定地推开了门。 门一开,一股酒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萧启之站在书案后,满身戾气,胸口剧烈起伏,“若是耳朵留着不用,倒不如割了下酒!”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 弯下腰,将地上的茶杯碎片一片片好生收了起来,放在了一旁的角落。 做完这一切,她才走到萧启之的面前。 “王爷,明日奴婢还想去寒山寺为您上香。” “陌书可有空?” “陪着奴婢一起去。” 闻言,萧启之整个人都愣住了。 眼中滔天怒火,瞬间被错愕所取代。 他的声音干涩。 “本王以为。” “你来此,是祈求本王的原谅。” “没想到你竟然是为了去游玩一事。” “难道?” 他逼近一步,眼底翻涌着危险的情绪。 “本王在你眼里,就如此一文不值吗?” 姜昭宁不想跟他争辩这些,只是平静地迎着他的目光。 “王爷,奴婢只想自保罢了。” 萧启之不怒反笑,那笑意却冷得骇人。 “有本王保护你,你怕什么?” 姜昭宁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嗤笑。 就是因为有他的“保护”,她心里才害怕。 萧启之的心始终偏向沈烟,又何曾真正能够护她周全? 可眼下这个关头,她不敢再激怒他。 她怕他一怒之下,真的将自己关起来。 那她所有的计划,就都泡汤了。 “王爷,请坐下。” 萧启之眼神更加错愕,但身体很诚实地坐了下去。 姜昭宁见状,朝他走近了一步。 伸出纤细的双手,轻轻落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随后,用恰到好处的力道,慢慢地按摩起来。 她的声音也随之放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委屈。 “王爷,对不起。” “奴婢让你费心了。” “想来镇北侯因着这事,也一直在逼迫你。” 萧启之的身体瞬间僵硬。 他一把抓住了她正在动作的手。 手下一用力,将她整个人都扯进了怀里。 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廓。 萧启之另一只手,已经捏住了她小巧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他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质问。 “你又在搞什么鬼?” 姜昭宁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微微垂首,声音听不出喜怒。 “王爷。” 下一瞬,她抬起头,那双总是温顺的眸子此刻却像淬了寒芒的利刃,直直刺向他。 “奴婢生在这囚笼之中。” “除了自保,又能干什么呢?” “讨好王爷自然也是自保!” 话音刚落,姜昭宁毫无预兆地主动上前一步。 她踮起脚尖,抬起头,在他的下巴处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温热的唇瓣触碰到他略带胡茬的皮肤,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她本想吻他的唇。 可两人身形终究有别,她被他整个笼罩在怀中,竭力仰头也只能触及此处。 萧启之的身体瞬间僵住。 那点温软的触感仿佛一道惊雷,在他四肢百骸炸开。 他有些怔然地反问:“姜昭宁,你刚才……是亲了本王吗?” 姜昭宁退开少许,眼里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 “王爷。” “奴婢只不过想讨些报酬而已,难道不可以吗?” 萧启之的眉头拧得更紧。 他反问:“什么报酬?” 姜昭宁在心里微微一笑。 伺候了他整整三年,索取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应该不算过分。 但她没有明说,只是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王爷。” “奴婢并没有错。” “若是王爷觉得奴婢错了,尽可以惩罚奴婢。” 她的目光带着挑衅,一寸寸地审视着他的神情。 “可是现在什么惩罚都没有。” “这不就证明在您心中,也认为奴婢没有错吗?” 萧启之猛地别开视线,避开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一抹恼怒从他眼底划过。 “姜昭宁,别以为你很了解本王。” “沈烟于本王而言,终究是不同的。” 他的声音冷硬,像是在说服她,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虽无男女之情,可她却是本王一生想守护的人。” 姜昭宁听着这话,心口像是被一根细细的针扎了一下,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涩。 曾几何时,他们也觉得彼此是此生最想守护的人。 如今,言犹在耳,却早已物是人非。 心里的某个角落传来微弱的痛感。 可她已经决定要走了。 就算再痛,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他。 这段感情里,她受的伤太多,一颗心早已千疮百孔,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安抚他那点可笑的挣扎。 姜昭宁只是伸出双臂,再次挽住了他的脖子。 她将自己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了他身上。 “王爷。” “今朝有酒今朝醉。” 她靠在他的耳边,吐气如兰。 “可惜了,这里没有酒。” 萧启之的双手在身侧攥紧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极力克制着翻涌的欲望。 他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姜昭宁闭上了眼睛,再次吻上了他的唇。 这一次,精准无误。 她只是用唇,轻轻地描摹着他的唇形,带着试探,却并不深入。 萧启之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心里在疯狂地叫嚣。 理智清楚地告诉他,她做的这一切,都有她自己的目的。 或许是为了让他心软,毕竟在这王府里,她除了自己,再无依靠。 或许,也只是为了气沈烟。 可是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 萧启之瞬间选择了投降。 他伸出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唇舌用力地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 两人之间的空气迅速升温,变得滚烫而黏稠。 萧启之的手顺着她的背脊滑下,想要解开她腰间的衣带。 姜昭宁瞬间握住了他那只不安分的手。 她微微晃了晃脑袋,从那个令人沉沦的吻中挣脱出来。 “王爷,不可以。” 萧启之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灼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她的脸上。 他的欲望已经毫不掩饰,身体因为强行压抑而微微颤抖。 “昭昭,你是故意来折磨本王的吗?” 第96章 一起出门了 姜昭宁摇了摇头。 她的唇色殷红,脸颊也染上了一层诱人的绯色。 整个人看上去,像一颗熟透了的果子。 她看着他,眼神却异常坚定。 “王爷,不可以。” 萧启之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松开了她。 但他依旧将她圈在自己的怀抱与墙壁之间,形成一个无法挣脱的牢笼。 他深吸几口气,理智瞬间回笼。 萧启之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问。 “你究竟想要什么?” 姜昭宁的指尖,轻轻落在那人脸上。 目光仔细地描摹着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天生就该含情脉脉的桃花眼。 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不自知的风流。 然而,因为他常年冷着一张脸,这份多情便凝成了冰,化作了能刺穿人心的利刃。 看久了,竟让人不寒而栗。 姜昭宁承认,她就是被这副皮囊所惑。 指腹顺着他冷硬的脸部线条上移,抚上他的眉。 他的眉骨很高,眉形如利剑出鞘,英气逼人。 从第一眼见到他起,姜昭宁就知道自己完了。 没错,就是见色起意。 若非如此,当初她又怎会出手救下他? 姜昭宁收回手,声音清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奴婢此生唯愿,王爷平安顺遂。” 萧启之的眼睫动了动,倏地伸出手,一把攥住了她微凉的手腕。 他的掌心滚烫,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本王不想要平安顺遂,本王要的,难道你不清楚?” 话音刚落,他微微停顿,带着一丝不易察服的喑哑。 “不对,你不是不清楚,只是不想给罢了。” “本王有耐心。” “等到你想要给的那一天。” 姜昭宁垂下眼,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指掌修长。 她移开了视线。 “那就约定好了。” “希望有一天,奴婢会有想要给的时候。” 她顿了顿,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平静。 “王爷,明日奴婢还是想去寒山寺上香。” “届时,让陌书跟在身后便可。” 萧启之看着她,眸色深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早去早回。” 他松开了她的手,指尖却还残留着她肌肤的细腻触感。 一想到她这张看起来乖巧温顺的面容之下,藏着不为人知的心事。 他就恨不得想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萧启之再次开口,语气里多了几分警告的意味。 “昭昭,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本王允许你骗我。” “魏嬷嬷那件事,本王会替你摆平。” “可是往后,你再也不能欺骗本王!” 他的目光锐利,紧紧锁着她。 “若是想要对付某个人,尽管告诉本王。” “本王会亲自替你处置。” 姜昭宁的心口微微一缩。 他的话语是庇护,也是一种更为彻底的掌控。 “多谢王爷。” “可是奴婢还想多问一句。” “若是……奴婢再次欺骗了你,会如何?” 萧启之的神色瞬间冷厉下来。 那张眉目如画的脸上,再无半分温情。 “本王定会砍断你的手脚。” “将你囚禁在本王身边,一生一世。” 话音落下的瞬间,姜昭宁忍不住地哆嗦了一下。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让她四肢百骸都变得冰冷。 不是不恐惧。 只是这份恐惧之下,更深的是一股决绝。 希望,再无相见之日。 她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脸上竟慢慢漾开一个极浅的笑。 “王爷。” “今天可以陪奴婢出去逛一逛吗?” “奴婢在王府三年,还从没有出去逛过。” 她抬眼,眼波流转间,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揶揄。 “上次您陪沈烟去逛灯会,定是热闹非凡吧。” 萧启之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一愣。 他伸出手,用指节轻轻捏了一下她挺翘的鼻尖,动作带着一丝无奈的亲昵。 “别揶揄本王。” “本王并未跟烟儿出去逛灯会。” 他的声音缓和下来。 “那个时候,本王正忙着。” 姜昭宁的眼睛倏地亮了一亮。 那点光芒,驱散了她眼底先前所有的阴霾。 她顺势追问:“王爷那今天,可有空陪奴婢出去郊外散散心?” 萧启之看着她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清澈地倒映出自己的身影。 拒绝的话,终究是说不出口。 两个人命陌书准备了马车。 片刻之后,车轮滚滚,急匆匆地驶出了王府。 陌书站在府门前,看着那辆马车消失在街角。 他为自家王爷在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 希望这两人能够尽快解开所有误会,别再这样互相折磨了。 不过话说回来,王爷这也真是没出息。 姜姑娘稍微勾勾手指,他就什么都忘了,直接就贴上去了。 看来这辈子,王爷是彻底被姜姑娘吃定了。 他摇了摇头,转身回府。 军营中还有一堆军务等着他处理,可惜了,自己是没法出门了。 冬日的日头,倒不算太冷。 萧启之下了马车。 他亲自伸手,将姜昭宁扶了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那片梅林。 冷冽的空气里,浮动着梅花清幽的暗香。 开得正好,一簇簇,一团团,缀在虬结的枝干上。 姜昭宁的脚步轻快,裙摆拂过散落的枯草。 她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一朵含苞的梅花,冰凉的触感让她缩回了手,脸上却漾开笑意。 “王爷,其实……” 她转过身,仰头看着他,眼眸里映着天光。 “奴婢特别想要有一片桃花林。” “这样的话,春天可以赏花,夏天还能吃到甜津津的桃子。” “热热闹闹的一片,肯定特别漂亮。” 萧启之跟在她身后,静静听着。 这些话,像一把钝刀,在他心口缓缓地磨。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 那个时候,他还不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只是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 她也曾在他耳边,用这样雀跃的语气,说想要一片属于自己的桃花林。 他给不了她金山银山,也建不起一座像样的桃林。 只能用最笨的法子。 一个人跑到山坡上,用一双手,一颗一颗地去寻那些野生的桃树。 然后,再一颗一颗地挖出来,费尽力气移栽到他选好的地方。 只是,那些他亲手栽下的桃树,还未能开出一朵灿烂的桃花。 姜昭宁就走了。 走的决绝,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他一气之下,提着火把,将那片承载着所有希望的山坡付之一炬。 那些桃树,被他一颗一颗点燃,烧得噼啪作响。 如今,那里什么都没了。 连一点灰烬的痕迹都寻不到。 第97章 我们一起赏花,可好? 萧启之想到那些桃树,嘴角的弧度很浅,眼神里却充满着笑意。 只要她人在,桃林他定会亲自帮她完成。 “昭昭若是喜欢。” 他开口,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波澜。 “本王便命人将王府后院种满桃树。” “不出三年,王府定能桃花飘香。” “到时候,我们一起赏花,可好?” 姜昭宁身体的线条瞬间绷紧了。 那股欢快的气息从她身上褪去,只剩下一种无声的僵硬。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缓缓收紧,透不过气。 三年。 桃花飘香。 她怕是……没有那个机会了。 她没有回答那个“好”字,只是垂下眼睫,视线落在脚边一朵被风吹落的残梅上。 “其实没有桃花,也挺好的。”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要散在风里。 “有这蜡梅,也已经很不错了。” 姜昭宁走过去,向萧启之伸出了手。 冬日稀薄的阳光穿过竹林缝隙,在她白皙的手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王爷,我们一起穿过这片梅林,去前面看一看吧?” 萧启之的目光凝固在她伸出的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他能听见自己胸腔里那颗沉寂已久的心,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一声,又一声。 撞击着肋骨,带来一阵阵麻痒的震颤。 一股难以抑制的喜悦从心底最深处涌出,冲刷着四肢百骸。 他几乎是本能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眼底瞬间亮起了璀璨的光。 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不敢置信的狂喜。 他迅速伸出手,温热的掌心紧紧包裹住她的手。 两人手牵着手,沉默地往前走。 等穿过了那片幽静的梅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广阔的湖泊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面前,湖面在冬风的吹拂下,泛着粼粼的波光。 姜昭宁的心里微微一动。 “王爷,这湖里可有鱼?” 她侧过头,眼底带着一丝期待。 “应该是有很多鱼吧。” “今天我们不回王府吃饭了。” “我们一起做条鱼吃。” 萧启之其实是会厨艺的,而且还相当不错。 只不过这几年,他从未亲自动手。 很久以前,姜昭宁就吃过不少他亲手做的食物。 甚至她自己的一些厨艺,也有他教的一部分。 萧启之点了点头,眼里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随后,他从林边捡起一根粗细合适的木棒,又从怀中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他专注地将木棒的一端削尖,动作熟练而精准,不一会儿,一根简易的鱼叉就做好了。 他拿着鱼叉,开始沿着湖边寻找合适的下手机会。 而姜昭宁则主动去附近寻找了一些干枯的木柴,将它们抱过来,整齐地堆放到一边。 没过多久,萧启之就有了收获。 他叉上了好几条肥美的鱼,这是他以前就做惯了的。 他将鱼开膛破肚,处理得干干净净,然后用削好的木枝串了起来。 姜昭宁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心里忍不住感慨。 这个男人,似乎做什么事情都格外的优秀。 “王爷真厉害。” 姜昭宁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 “现在放在火上烤,就可以吃到以前那种烤鱼了吗?” 萧启之的眼里露出一丝惋惜。 “这怕是不能。” “那时候是春天,山里正好有许多能用的调料。” “可现在已经是冬天,草木凋零,没办法找到那些东西了。” “不过,本王随身带了一些盐,倒是可以调味。” 姜昭宁听到这话,心中诧异极了。 她反问道。 “王爷,您为何要随身带盐?” 萧启之是军旅之人,何况他如今身居高位,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盯着。 带着盐,在绝境之中,总能多一份生机。 但这一切,他并不想告诉她。 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你不用管。” “你只需要乖乖等着,到时候就有美味的鱼吃了。” 姜昭宁不服气地伸手指了指那堆木柴。 “我可没有吃白食,我也努力了。” 萧启之淡淡地斜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从喉咙里溢出两个字。 “嘚瑟。” 他熟练地升起了火堆。 火焰舔舐着干燥的木柴,发出噼啪的声响,驱散了周身的寒意。 他将串好的鱼架在火上,慢慢地翻烤着。 没多久,属于鱼肉的清香就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钻入鼻腔。 姜昭宁竟发现自己确实有些饿了。 她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在火焰上滋滋作响的烤鱼。 “王爷,快好了吗?” 萧启之听到这话,简直有些无语。 从刚才开始,她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那条鱼。 可鱼还并没有完全烤好。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再等等。” 姜昭宁没有办法,只好收回目光,继续耐心地等待。 萧启之看着她这副馋嘴的模样,微微摇了摇头,眼底却全是宠溺。 又过了一会儿,鱼皮被烤得微微焦黄,油脂滴落在火焰里,发出一阵更诱人的香气。 萧启之这才将其中一条烤得最好的递给了她。 “尝一尝,跟以前有没有不同。” “虽然比不上那时候,但味道应该还可以。” 姜昭宁立刻接了过来。 她愉快地咬了一大口。 味道确实还不错。 外面的一层带着焦香,酥脆可口,里面的鱼肉却依旧鲜嫩多汁,只用盐调味,反而凸显了鱼肉本身的鲜甜。 一条鱼,竟然吃出了多种滋味。 她毫不吝啬地竖起了大拇指。 “王爷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说完,她便埋头苦吃,很快就将两条烤鱼都吃得干干净净。 萧启之看着她大快朵颐的模样,也拿起了一条鱼,慢慢吃了起来。 两人一直疯玩到夜色降临,才动身回到王府之中。 萧启之看了一眼天色,心里有些懊悔。 晚上的风已经很冷了,寒意刺骨。 可姜昭宁身上穿的衣服并不算多,他有些担心她会因此得了风寒。 “快点回去休息。”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姜昭宁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可她走了两步,又停住了。 她转过头,往回看去。 萧启之仍然站在原地,月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 “萧启之。” 她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萧启之的目光看过来,带着一丝疑惑。 “昭昭,想说什么?” 第98章 寒山寺遇险 姜昭宁摇了摇头。 她将所有翻涌到嘴边的话,都尽数吞入了腹中。 她垂下眼帘,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王爷,你明日所需的衣服,奴婢已经准备好了。” 萧启之嘴角的笑意加深了。 “有你真好。” “这些琐事,本王都无需操心了。” 姜昭宁的眼里闪过一丝晦涩的光。 她喃喃自语道:“萧启之,再见。” 然后,她便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姜昭宁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之中。 她再次检查了自己准备带走的东西。 其实,她并没有什么想带的。 可一想到路上的危机,她带上了伤药。 随后又将银票缝合在内衣里。 除此之外,其他所有的东西,她都没有再看一眼。 姜昭宁清楚,明日,注定是一场硬仗。 因此今夜,她必须养精蓄锐。 简单洗漱过后,便躺上了床榻。 她阖上双眼。 意识很快沉入一片黑暗。 隔日一早,她便急匆匆地到了马厩之中。 清晨的冷雾混杂着干草与牲畜的气息,钻入鼻腔。 陌书正在前方为马车套上挽具,听见脚步声,他手上的动作一顿,回头看来。 见到是她,陌书眼里闪过一丝不加掩饰的诧异。 “姜姑娘,今日怎么这么早?” 姜昭宁缓步走近。 “山路难行。” “陌书,还是换一匹马吧。” 陌书挑选的是一匹寻常的辕马,性情温顺,胜在平稳。 可她今日要的,不是平稳。 听到姜昭宁的话,他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转身又从马厩深处牵出另一匹高大的战马。 那马通体乌黑,肌肉线条贲张,鼻息间喷出白气,透着一股寻常马匹没有的悍勇之气。 陌书开始熟练地为它套上马车。 马车套好之后,他才开口问道。 “姜姑娘,可用过早食?” 姜昭宁摇了摇头。 “我不饿。” 她抬眼看了一眼天色,晨光熹微,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 “王爷现在可是去上早朝了?” 陌书点头,回答道。 “确实如此。” 往日这个时候,都是他陪着王爷。 只是王爷昨日给了他新的命令,让他务必保卫姜姑娘的安全。 王爷的命令,陌书不敢违抗。 因此他一大早便来此准备马车,为今日去寒山寺的事宜做着准备。 寒山寺远在城郊。 这一来一回,几乎要耗去一整天。 他需要备好途中所需的吃食与水。 姜昭宁的目光微微闪动。 她看似不经意地再次开口,话语里带着一丝试探。 “可今日,镇北侯好似没有去上早朝。” 陌书的眼中再次掠过诧异。 “王爷连这事都告诉你了?” 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语气里带着几分理所当然。 “镇北侯昨夜不幸染了风寒,身子不适,因此今日告了假,并未去上早朝。” 听到这话,姜昭宁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松开了些。 那股一直紧绷着的心弦,终于落定。 镇北侯,是真的想要她死。 不然,又怎会连早朝都不去,留下如此明显的把柄。 姜昭宁心中一片冷然。 只怕她们二人刚一出王府后门,那些潜伏在暗处的眼睛,便会立刻跟上来。 陌书将一切打点妥当后,姜昭宁便提裙上了马车。 马车从僻静的后门缓缓驶出,汇入了清晨空旷的街道。 车厢之内,一片昏暗。 姜昭宁端坐其中,后背挺得笔直。 这马车,内里应是安全的。 她伸出指节,轻轻敲了敲身侧的车壁。 沉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声响传来。 车壁里,夹杂着一层厚厚的玄铁。 可她胸腔里的那颗心,依旧咚咚地跳着,撞击着她的耳膜。 车窗的帘子严丝合缝,透不进一丝光亮。 她不敢去打开它。 虽然一路风平浪静,可她知道其实杀机四伏。 所幸,直到马车停在寒山脚下,都无波澜。 姜昭宁心里清楚。 镇北侯的人在等。 等她下了马车,踏上那条山路。 寒山寺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空气里,能闻到从山顶飘来的,清洌的香火味道。 山道上,已经有零星的香客。 他们神情肃穆,一步一叩首,向着山顶的寺庙虔诚地走去。 姜昭宁走进了寒山寺。 她在佛前驻足片刻,为远方的兄长,求了一道平安符。 姜昭宁将那道绘着朱砂的符纸,亲手系在了寺中一棵老树的枝头。 红色的丝带在微风中轻轻飘荡。 她希望,今日一切,都能顺遂。 做完这一切,姜昭宁看向一位扫地的小沙弥,询问了后山的去处。 她转身正要离去。 陌书却跟了上来,挡在她身前。 “姜姑娘去后山做什么?” 姜昭宁的脸上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羞涩,她微微垂下眼睑。 “据说,这后山之中,有一棵姻缘树。” “若是有缘人,便能得见。” “我想……上去碰碰运气。” 陌书看着她,没有再说话。 王爷的命令是让他跟着姜姑娘,护她周全,却没有说要阻止她去任何地方。 他只好默默地跟在了姜昭宁身后。 姜昭宁独自走在前面,踏上了通往后山的小径。 她寻找着,兄长在信中所说的那处悬崖。 突然,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 不是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陌书的身体瞬间紧绷,他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厉声喊道。 “姜姑娘快跑!” “我断后!” 寒风割过林间,带来一阵尖锐的破空声。 姜昭宁猛然回头。 视线尽头,林木的阴影里站着一排排人影。 他们都戴着冰冷的面具,一身黑衣,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 每个人手中都端着一把上了弦的弓弩,黑沉沉的弩身,闪着幽光的箭头,整齐划一地对准了她。 刚才那声音,便是从这里发出的。 姜昭宁的双手瞬间攥紧成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 她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跑。 目标只有一个。 断崖。 陌书的眼神骤然变得狠厉,浓重的杀意从他身上弥散开来。 该死。 若是姜姑娘在他手上出了事,王爷绝不会轻饶了他。 他当机立断,从怀中取出一枚信号筒,猛地拉开引线。 一道刺目的红色焰火呼啸着冲上云霄,在灰蒙蒙的天际炸开,如同一朵血色的花。 只要玄甲卫看到这信号,便会立刻向寒山寺方向靠拢。 第99章 掉下了悬崖 他只需要再坚持片刻,便有能生机。 那些刺客显然也明白了他的意图,不再试探。 他们挥舞着长刀,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拼命地向他冲了过来。 陌书横剑在前,迎了上去。 刀剑相击的声音刺破了林间的死寂,火星四溅。 陌书的剑法狠辣精湛,但双拳难敌四手。 他能格开正面的三柄刀,却挡不住侧面刺来的第四柄,衣袖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他能保住自己要害不受创,却也无法再向前一步。 姜昭宁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身后兵刃相交的脆响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急促。 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也什么都不管了。 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冲向崖边。 就在此时,右臂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一股大力让她身形一晃。 姜昭宁踉跄着低头。 一支弩箭贯穿了她的小臂,箭羽还在微微颤动,鲜血迅速浸透了浅色的衣料。 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可她不敢有任何停顿,甚至不敢去拔那支箭。 她只是咬紧牙关,继续往断崖的方向狂奔,仿佛受伤的根本不是自己。 另一边,陌书与杀手缠斗着,身上又添了几道新伤。 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那些杀手却如同不知疲倦的机器,攻势越发凶狠凌厉,招招都往他身上招呼。 陌书感到自己的动作开始变慢了。 每一次挥剑,都比上一次要沉重几分。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可姜昭宁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因为她看见了。 就在前方不远处,悬崖到了。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几乎就在耳畔。 姜昭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崖边纵身一跃。 她整个人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孤身冲下了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陌书和那些杀手,看着她那毫不迟疑、甚至带着解脱意味的动作,全都愣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姜姑娘!” 陌书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几个起落便用轻功掠至崖边。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 然而掌心捞起的,只有悬崖边冰冷刺骨的风。 风声呜咽,如同鬼哭。 那些黑衣杀手们面面相觑。 为首那人收回目光,声音沙哑。 “这女子已死,任务完成,撤。” 然而,就在他们转身准备撤离的瞬间,林中响起了密集的马蹄声。 玄甲卫来了。 陌书缓缓转过身,他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眼神却冷得如同万年寒冰。 他一字一句,声音里充满了杀意。 “全部抓起来,一个都不许放过。” 他又对身边的副手下令。 “立刻去禀告王爷,就说……” “姜姑娘,掉下悬崖生死未知。” 失重感攫住了姜昭宁的整个心神。 她甚至来不及恐慌,身体就重重撞在一棵横生的虬松上。 剧痛炸开,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紧接着,是无数粗糙的枝干刮过皮肉,撕扯着她的衣衫与血肉。 意识在无尽的坠落与撞击中,彻底沉入黑暗。 再次醒来时,晃动感依旧,但身下却多了柔软的垫子。 姜昭宁感觉自己像是散了架的木偶,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连动一动手指都成了奢望。 她费力地睁开眼,视线里是昏暗的车厢顶。 “兄长……” 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是兄长吗?” 马车骤然停下。 车帘被人猛地掀开,一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 姜挺看到姜昭宁醒来,眼中闪过一丝混杂着庆幸与歉疚的光。 “昭昭,抱歉。” “为兄不知道你身子这样弱,害你伤得这般重。” 剧痛依旧,可一想到自己终于挣脱了那座华丽的牢笼。 姜昭宁的心底还是涌起一丝难以抑制的喜悦。 她牵动了一下嘴角,却扯得伤口生疼。 “兄长……” “我就这样凭空消失,恐怕……瞒不住肖启之。” 姜挺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与他关切的神情形成了诡异的反差。 “昭昭放心。” “为兄已在悬崖底下,布置了一具刚死不久的女尸。” “她的身量与你相仿,衣物也已换作你的,至于那张脸……从万丈悬崖摔下,面目全非才是常理,足以骗过萧启之。” 姜昭宁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是粗糙的麻布衣衫,而非王府精致的丝绸。 她轻轻点了点头,每一个动作都耗尽了力气。 “多谢兄长。” “我太累了,想歇一会儿。” 姜挺从怀中取出一支干瘪的老山参。 “昭昭,你把这参片含在嘴里。” “再行不远便有一座城镇,为兄立刻带你去看大夫,你放心,绝不会有性命之忧。” 姜昭宁想伸手去接,右臂却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分毫也抬不起来,恐怕是断了。 姜挺见状,连忙将参片递到她唇边。 参片塞入她口中,一股苦涩又回甘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昭昭,眼下还未脱离险境,为兄须得继续赶路。” 姜昭宁含着参片,虚弱地点了点头。 帘子落下,车轮再次滚动的声音响起,姜昭宁紧绷的神经一松,又一次昏了过去。 而另一边,悬崖之上。 风声呜咽,卷起地上的沙石。 那群黑衣杀手已被尽数制服,垂头跪在地上。 陌书站在悬崖边缘,目光沉沉地望着深不见底的渊谷。 深知自家主子对姜姑娘的执念,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转身,对身后的属下沉声吩咐。 “你们守在此处,王爷若是来了,将情况如实禀报。” 说完,他抓起绳索,亲自带着几名精锐的下属,准备一探崖底。 然而,这悬崖的地势极为诡谲。 崖壁并非垂直向下,而是呈现出一个倒三角的形态,越往下越是内收,几乎没有可供攀附的落脚点。 除非是失足坠落,否则想要下去,难如登天。 他们一行人摸索了许久,也不过下降了数丈而已。 陌书抬头看了一眼依旧遥远的崖顶,轻轻叹了口气。 保护姜姑娘不力,已是死罪。 若是连她的下落都找不到,他没有脸面回去见王爷。 今日,无论如何都要下去。 陌书将绳索交给属下,深吸一口气,提起了全身的内力。 他脚尖在崖壁上接连轻点,身形如一只黑色的孤鹰,朝着那片幽深的黑暗飞掠而去。 第100章 王爷是受了过大的打击 崖底阴冷潮湿,弥漫着腐叶与泥土的气息。 陌书稳稳落地,目光迅速扫过四周。 不远处,一抹熟悉的衣角让他瞳孔骤然一缩。 那是一个蜷缩在地上的身影,身形轮廓,正是姜姑娘。 她身上穿着的,也确是今日出门时那件水蓝色的衣裙。 此刻却被撕扯得破烂不堪,沾满了泥土与暗色的血迹。 陌书的心脏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的双脚如同灌了铅,一步也挪动不了。 视线往上看了一眼,姜姑娘没有武功,从那么高摔下来,怕是面目全非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碎石滚落的轻响。 陌书猛然回头。 看清来人的瞬间,他浑身一僵,立刻跪倒在地,头颅深深垂下。 “属下办事不力,请王爷责罚!” 萧启之站在那里,一身锦袍在阴暗的谷底也难掩其华贵,可他的脸色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那双一向沉稳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翻涌的慌乱。 “姜昭宁呢?”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乞求。 “她在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陌书闭上眼,心一横,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具尸体。 他声音痛苦。 “王爷……那……那是姜姑娘。” “衣衫……是今日所穿的,只是已经摔得面目全非了。” 萧启之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重击。 “你撒谎!” “昨日她还好好的,还好好的与本王在一起,怎么会出事!” 话音未落,他猛地冲上前,要去翻动那具尸体。 “这绝不可能是我的昭昭。” “我的昭昭……她不会躺在这里。” 陌书膝行几步,一把死死抱住了萧启之的腿,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王爷,请节哀!姜姑娘她……已经去了!” 萧启之的身体僵住了。 一个念头如同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玉牌……” “昭昭身上,有本王给的玉牌。” 他猛地甩开陌书,踉跄着走到那具尸体前。 他颤抖着伸出手,拨开那被血污粘连的发丝,翻过了那具冰冷的身体。 尸体,血肉模糊,根本没办法分辨。 可就在那一片狼藉之中,一枚温润的玉牌静静地躺着。 萧启之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块玉牌,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世界仿佛被抽离了色彩,只剩下眼前这残酷到极致的黑白。 他的呼吸停滞了,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碾碎。 喉头一甜。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他口中喷涌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绝的弧线。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王爷!” 陌书惊骇欲绝地扑上前,及时接住了他昏死过去的主子。 王府内的空气凝滞,所有的下人都紧绷着脸,行色匆匆。 陌书将王爷安置在卧榻上,又亲自守着人将姜昭宁的遗体妥善停放。 这才满身疲惫地让大夫看看自己的伤。 陌书用令牌,请来了平日里交好的太医。 萧启之的呼吸平稳,身上也无致命外伤,纯粹是气急攻心。 可无论用什么法子,他就是不醒。 陌书心中着急,铁青着一张脸。 “胡太医,为何我家王爷还未醒来?” 胡太医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神色越发严肃起来。 “王爷……王爷是受了过大的打击,急气攻心。” “他自己不愿醒来。” “此乃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你多在他耳边说说话,兴许能唤起他的求生意志。” 陌书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金锭。 “今日全靠胡太医了。” 胡太医眼疾手快地接过了金锭,“放心,不会多说半句。” 等胡太医走后,陌书转身,一步步挪回床边。 烛火摇曳,映照着萧启之苍白如纸的脸。 他从未见过自家王爷这般脆弱的模样,仿佛一座坚不可摧的山峦,顷刻间崩塌。 陌书双膝一软,重重跪在地上,声音里带着哽咽。 “王爷。” “人死不能复生,您节哀。” 床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 陌书深吸一口气,将那份悲痛强行压下,换上了急切。 “王爷,此事绝非意外。” “定是有人在背后设计。” “属下与姜姑娘拜完菩萨,刚走到后山,那些杀手便如鬼魅般涌了出来。” “王爷,姜姑娘还在等着您为她报仇雪恨。” “您若是一直这样沉睡不醒,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陌书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可若是普天之下还有一人能唤回王爷,定然只能是姜姑娘。 话音刚落。 那双紧闭了许久的眼睫,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随即,萧启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眸里,没有半分刚醒的迷茫,只有一片沉寂的黑,深不见底,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他喉结滚动,发出的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石磨过。 “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陌书见他醒来,心中大石落地。 然而,被他此刻的神情骇得一凛,王爷这副模样似是地狱之中来的鬼魅。 他不敢懈怠,赶紧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禀报。 “王爷,属下亲眼看到,那些杀手将姜姑娘……逼到了悬崖边。” “姜姑娘……跳了下去。” “那些杀手来得太过蹊跷,不知是何方势力。” 萧启之的眉头死死拧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他了解姜昭宁,她为人温和,与世无争,从未与人结下过死仇。 这伙杀手,是冲着他来的。 一股无声的悔恨与暴戾,在他的胸腔中冲撞。 萧启之的声线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却透着彻骨的寒意。 “可曾审问那些杀手?” 陌书重重点头。 “正在审,但那些人嘴硬得很,至今无一人开口。” 萧启之的眼底,那片死寂的黑色瞬间被凛冽的杀意所取代。 “将这些人,全部分开。” “单独关押,挨个审问。” “从他们内部,开始突破,本王亲自审问!” 陌书喉咙动了动,劝人的话终究梗在了胸口。 王爷若是就此有活着的动力,其实也不错。 第101章 他是前朝皇子? 地牢深处潮湿而沉闷,混杂着血腥与霉腐的气息。 审讯早已结束。 虽然杀手经过严格训练,可萧启之是审问的高手。 没多久就找到了突破口。 那些杀手终于供出一个人。 镇北侯。 萧启之听到这个名字,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意外。 却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可是,镇北侯为什么要杀姜昭宁。 萧启之提着尚在滴血的剑,一身煞气地冲到了镇北侯府。 府门口的侍卫被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和杀气骇得面无人色。 他们甚至不敢阻拦,只是畏畏缩缩地将这位煞神引到了书房。 书房内,檀香袅袅。 镇北侯看了一眼他剑锋上未干的血迹。 神情没有一丝波澜。 他面容清癯,却藏不住那双眼睛里的狠毒。 镇北侯动作缓慢地提起桌上的紫砂壶,将一杯茶推到对面。 水汽氤氲,茶香四溢。 “启之,坐。” 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招待一个寻常午后前来拜访的晚辈。 萧启之眼底烧着两簇火。 他紧握剑柄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在极力压抑下微微颤抖。 “为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从齿缝间挤出来。 “姜昭宁到底哪里碍了你的眼?”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觉得杀了姜昭宁,本王就会接纳沈烟?” “别痴心妄想。” “若是本王想接纳沈烟,如今的王妃之位,便是她的。” 镇北侯听完,静静地看着他,然后,仰天大笑起来。 笑声阴狠但洪亮,震得书房的窗棂嗡嗡作响。 他伸手指了指那杯刚沏好的茶。 “启之,来,喝了这杯茶。” “这是陈年旧茶,保管得极好,香甜得很,不比今年的新茶差。” 萧启之的目光冷得能结出冰。 他一步步走了过去,却没有去碰那杯茶。 “究竟是为什么?” 镇北侯的笑声收敛,目光落在萧启之的身上,最后,他抬起一根手指,虚点了点萧启之心脏的位置。 他的语气理所当然,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笃定。 “自然是因为,这女子乱你心智。” “启之,你是要走上至高之路的人。” “怎能因儿女情长,耽误了大事。” 萧启之听完,心头的怒火被一丝荒谬的疑惑扑地闪烁了一下。 他是当朝摄政王。 却并非皇室中人,是靠着赫赫军功才封的异姓王。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 “侯爷此话,可不能乱说。” “若是让有心之人听了去,灭你九族都不够。” 话音刚落,镇北侯站起身。 做出了一个让萧启之完全预料不到的动作。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对着萧启之,双膝一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砰”的一声闷响,额头触地。 萧启之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猝不及防。 镇北侯与他有救命之恩,平日里总是以长辈自居,即便是气急了,话语中也多是命令的口吻。 何曾有过如此大礼。 “你这是做什么?” 萧启之的声音里满是惊疑。 镇北侯缓缓抬起头。 那双阴狠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激动光芒。 “殿下。” 他一字一句,声音颤抖。 “您是我的殿下。” “您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萧启之从小被人抛弃,跟着一个捡破烂的爷爷长大。 爷爷很早就病死了,他几乎是在市井摸爬滚打,靠着一双拳头活下来的。 “身份?” 萧启之冷声道:“本王能有什么身份?” 镇北侯眼中的光芒越发炽盛,激动得连嘴唇都在哆嗦。 “殿下,您是前朝的太子。” “当年的宫变,皇室宗亲几乎被屠戮殆尽,只有您被忠仆带了出来。” “属下们一直在暗中查找您的下落,却始终没有音讯。” “直到您参军入伍,崭露头角,属下才终于发现了您。” 萧启之眼中的怒火与惊疑,渐渐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 他不相信。 一个字都不信。 他淡淡地开口,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故事编得可真好听。” “本王不过一介孤儿,怎么会是前朝皇子?” “镇北侯若是想编故事,大可以编得更动听一些。” 镇北侯的眼底盛满了浓重的疑惑。 “殿下,您不信吗?” “您可知顾丞相那老狐狸,为何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你?” “我的女儿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太子妃,为何我竟让她缠着你?” “哪怕是做小也无所谓,因为你才是正统的。”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一个字都砸在萧启之心上。 “太子殿下,是你!而非现在坐在太子之位上的那个人!” 萧启之身体一僵,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几步。 地板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鞋底传来。 “你胡说。” 镇北侯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 “我胡说?” 话音未落,他从袖中取出一卷图纸,缓缓展开。 宣纸上,是用浓墨勾勒出的纹路,繁复而古老。 那是一片玉佩的图案。 他将画纸递到萧启之的面前。 “殿下,你可认识此物?” 萧启之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的目光死死盯在那熟悉的纹路上,喉咙发紧。 这是他的玉佩。 是爷爷留给他的唯一遗物。 爷爷曾说,这与他的身世有关。 他没想到,这身世竟是前朝皇子。 萧启之移开视线,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不认识。” 镇北侯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他随即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 “你不承认也无所谓。” “我已经从顾丞相那边得知了所有真相。” “殿下,如今正是夺回江山的时候,你切不可因为这儿女情长而自送前程。” “等你登上了皇位,天下所有女子,任由你挑。” “到时候,无论你想要谁,都可以得到。” 萧启之听完,忽然仰天大笑起来。 笑声嘶哑,带着无尽的悲凉。 他眼中的光芒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杀意。 他颤抖着声音,一字一句地问。 “如此说来,是……你杀了她?” 这个“她”字,他说得极轻,却又极重。 “既如此,我便要替她报仇。” 第102章 只有姜昭宁能够利用他 镇北侯听完这话,眉毛高高挑起,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在他的生命中,权力是唯一的信仰。 他从未见过一个男子,会为了一个女子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 他淡淡地说道。 “启之,你还年轻,所以觉得感情这件事情很重要。” “可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知道,男女之情,如同那最没用的东西,虚无缥缈。” “哪有自己手中的权力重要?” “殿下,只要你愿意,我们便可以和顾丞相一起,共谋大业,到时候江山尽在你手。” 萧启之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诧异。 他连连摇头,“本王何时想要那个位置?” “我要的,只是姜昭宁。” “可现在,你杀了她,本王便要替她报仇!” “所有伤害她的人,都该死!” “但你救过本王,本王不杀你。” 他的目光落在镇北侯那双写满欲望的眼睛上。 “既然你最看重权力,那你手中的兵权,本王要全部,一点一点地收回来。” 镇北侯瞪大了眼睛。 他脸上的肌肉因震惊而抽动。 他愤怒的低吼。 “萧启之!” “你为了一个女人,竟然敢没收本侯的兵权?” “你可知,当初若不是本侯将你从战场上捡回来,你早就是一具尸体!” “我为你谋划,救你性命,为你铺就前程,你竟然如此对我!” 萧启之闭上了眼睛。 无数念头在脑海中冲撞,恩与仇,情与恨。 可他只要一想到姜昭宁,心脏就痛到无法呼吸。 密密麻麻的刺痛感,让他觉得自己快要活不下去了。 他再次睁开眼,里面只剩下冰冷的死寂。 “侯爷,好自为之。” 话音刚落,他便转身。 没有一丝留恋。 他离开了那间压抑的屋子。 等他回到王府之中,夜色已深。 陌书立刻迎了上来。 他看到萧启之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心中一紧。 “王爷,您究竟怎么了?” “您的身子还未好全,快……” 萧启之抬手打断了他。 他问道:“寒二是不是回来了?” 陌书愣了一下,随即点头。 “已经回来了。” 萧启之的眼里一片冷寂,他淡淡地说道。 “将镇北军,全部收在自己手里。” “一点一点,收回来吧。” 寒二,本就是镇北军中的一员猛将。 他在军中的地位,并不亚于镇北侯本人。 镇北侯年岁越大,行事越发残暴,底下的人其实对他颇有微词。 反倒是寒二,带着镇北军的弟兄们出生入死,情同手足。 萧启之本不愿意走这步棋。 可是,他不想再沦为别人手中的棋子。 这天下所有人,只有姜昭宁能够利用他。 其他人,都不行。 …… 澜烟阁中。 沈烟一直在养身体,从双红口中得知,姜昭宁掉落了悬崖。 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静得有些过分。 过了许久,一点笑意才从她的唇角慢慢渗透出来,逐渐蔓延,扭曲了她原本姣好的面容。 那是一种近乎狰狞的得意。 她伸出舌尖,轻轻舔过干燥的嘴唇,喉咙里溢出满足的低语。 “所有阻碍我的人,都得死。” 这个念头让她不可抑制地想起了魏嬷嬷的女儿。 很多年前,魏嬷嬷对她确实不错。 可那份好,总是隔着一层。 因为魏嬷嬷有自己的女儿,她的心,总有一大半是偏在那边的。 而她沈烟呢? 爹不疼娘不爱! 在这座侯府里,下人们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捧高踩低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一个不受宠的女儿,活得甚至不如廊檐下打盹的野狗。 那时候,她唯一能抓住的,只有魏嬷嬷。 她慢慢发现,魏嬷嬷其实很聪明。 她总能在最有限的条件下,为自己谋取到最好的生活。 可她有顾虑。 她那个病弱的女儿,就是她最大的软肋,让她做事畏畏缩缩,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只要那个女儿没了…… 魏嬷嬷,才会是真正属于她一个人的。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自从魏嬷嬷的女儿“不幸”病故,魏嬷嬷的世界就彻底坍塌了,而她,成了唯一的支柱。 魏嬷嬷将所有的心力,所有的关爱,甚至对亡女的思念与投射,全都倾注在了她的身上。 沈嫣嘴角的弧度越发冰冷。 她抬起眼,看向垂手立在一旁的双红。 “双红,王爷可回来了?” 双红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魏嬷嬷不在了,她就成了姑娘身边最得用的人。 可姑娘的喜怒无常,让她每一刻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回姑娘,王爷从侯府回来,便一头扎进了书房,至今没有出来。” 沈烟从床上坐起身。 头还有点眩晕,毒素的余威还在四肢百骸里潜伏,身体带着一丝被抽空后的虚软。 其实,这已经算是万幸。 若非萧启之当机立断,用那颗千金难求的救命良药换了她一命,她此刻恐怕早已是一具枯骨。 她赤足踩在冰凉的地面上,缓步走到菱花镜前。 镜中映出一张苍白却依旧绝色的脸。 眼波流转,是含水的桃花,鼻尖小巧,唇不点而朱。 毒素褪去后,反而为这张容颜添上几分楚楚可怜的病弱感,愈发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她对自己这副容颜,向来是极有信心的。 这个时候,启之哥哥应该是很难受吧。 沈烟淡漠地想着,指尖蘸了些许胭脂,轻轻在颊边晕开。 苍白的脸上顿时浮现出健康的红晕,那份病气被恰到好处地掩盖,只余下惹人怜爱的脆弱。 她又拿起螺子黛,细细描了眉,最后用口脂抿了抿唇,镜中的人瞬间活色生香,年轻又漂亮,美得惊心动魄。 她站起身,提起裙摆。 “我要去看看启之哥哥。” 沈烟端着一份亲手准备的甜汤,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萧启之的书房而去。 一路畅通无阻。 府里的下人见了她,无不躬身行礼,不敢有丝毫怠慢。 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一股沉闷的、混合着墨香与药草的微苦气息。 她推门而入,径直走到了萧启之的面前。 第103章 最该死的人,确实是本王 男人正伏在案前,面前堆着山高的卷宗。 他却一动不动,周身的气压低得骇人。 沈烟将手中的食盒打开,把那碗精致的甜汤取出来,放到他手边。 “启之哥哥,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甜汤。” “喝一些,润润嗓子吧。” 她的声音又软又糯,带着刻意拿捏的关切。 萧启之缓缓抬起头。 他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空洞得没有焦距。 “你有心了。” 沈烟听到这话,心头微不可查地一跳,面上却丝毫不显。 她顺从地低下头,一抹恰到好处的羞赧浮现在脸颊。 “关于启之哥哥的事,烟儿自然是很上心的。” 萧启之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 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让整间书房的温度都降了下去。 “确实上心。” “可是,过犹不及。” “沈烟,本王问你。” 他的目光陡然锐利,直直钉在她的脸上。 “姜昭宁的事情,背后是不是有你的推动?” 镇北侯自从前线回来,为何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奴婢那般上心? 这背后,定与沈烟有关。 沈烟猛地瞪大了一双无辜的眼睛。 她眼里的惊愕与茫然是如此真实,仿佛真的对此一无所知。 她赶忙摇头。 “启之哥哥,你在说什么?我这段时间都受伤中毒了,身子虚弱得很。” “哪里有心思去管那些事情。” “何况,那奴婢死了,于我而言,不过是少了一个可以出气的玩意儿罢了。” 话音刚落,萧启之的眼神骤然冰冷。 “放肆!” 一声怒喝,震得桌上的笔架都嗡嗡作响。 沈烟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恰到好处的委屈浮现在眼底。 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将落未落。 “启之哥哥,你究竟是怎么了?” “往常,就是我要惩罚那奴婢,你都没有二话,都护着我的。” “为何现在,我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你就要这般凶我?” 她的话,如同尖锐的针,一根根扎进萧启之的心里。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是啊。 往常。 他都是护着她的。 他伸出自己的双手,怔怔地看着。 就是这双手,曾为她摆平了无数的麻烦,也曾……间接地将那个人推向深渊。 原来。 本王也是其中之一。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萧启之缓缓抬头,再次看向沈烟,那目光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温度,只剩下死寂的灰。 “其实这件事情,无论背后有没有你的推动,都无所谓了。” 他的声音平静下来,平静得让人心慌。 “本王要的,是所有欺负过她的人,都下地狱。” “包括,本王自己。” 他顿了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沈烟。” “本王为你寻一个去处,与青灯古佛相伴一生,如何?” 他与镇北侯府之间,几乎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沈烟夹在其中,确实为难。 在佛前忏悔余生,是他能为她想到的,最好的出路。 否则,便只有一个字。 死。 沈烟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懵了。 她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呆立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她跺了跺脚,声音里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启之哥哥,你究竟在说些什么?我听不懂!” 萧启之却再也没有了同她周旋的心思。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你只有两条路。” “第一条路,剪去青丝,入固安寺。” “第二条路。” “死。” 沈烟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看向萧启之。 她从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看到了无比的认真。 那不是玩笑,也不是气话。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突然开始害怕了。 她知道。 萧启之是真的动怒了。 沈烟伸出手,指尖冰凉,死死揪住了萧启之衣袍的一角。 那上好的云缎,被她揉捏得变了形。 “启之哥哥。” “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不想死,也不想去佛祖面前,求求你。” 萧启之垂眸,视线落在她惨白的手指上,眼里是一片化不开的冷淡。 他的唇色有些苍白,却丝毫不减周身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萧启之淡淡地说道。 “沈烟,本王在等你的回答。” 沈烟的哀求卡在喉咙里。 她看着他毫无波澜的眼眸,一股绝望的愤怒突然冲垮了理智。 她猛地松开手,有些癫狂地说道。 “萧启之,你现在这样是装什么呢?” “当初若不是你的纵容,我怎么会一直欺负她?” “我说该死,难道不是你最该死吗?” “何况我对她做什么了?我欺负了她,她哪一次没有还回来?” 萧启之的身形只僵硬了两秒。 随即,他突然仰起头,胸腔里发出一阵笑声。 那笑声先是低沉,而后越来越大,越来越尖厉。 凄厉的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声音。 沈烟感觉自己浑身的寒毛都根根竖起。 “启之哥哥……你别这样,烟儿好害怕。” 笑声戛然而止。 萧启之低下头,眼底是一片猩红的自嘲。 “你说得没错。” “最该死的人,确实是本王。” 他看着她,眼神里再无一丝往日的情分,只剩下森然的寒意。 “沈烟,本王不妨告诉你,你不想走,也无所谓。” “希望到时候,你别后悔。” 沈烟心里咯噔一下,一种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觉得一定有极其可怕的事情要发生。 可她只是一个弱女子,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她清楚地知道,想要活命,唯一的希望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她再也顾不上尊严,双膝一软,重重跪在萧启之面前。 “启之哥哥,刚才是烟儿胡说八道,你别当真。” “你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会……再也不会去招惹她了。” 萧启之挥了挥手,动作轻得没有一丝力气。 “迟了。” “一切都迟了。” 话音刚落,他朝着门外喊了一声。 “来人。” 门被推开,两个身披甲胄的侍卫走了进来。 萧启之淡淡开口。 “将沈姑娘,送回侯府。” 第104章 京城的天,说变就变了 沈烟吓得浑身剧烈颤抖起来,她扑过去想抱住萧启之的腿,却被侍卫拦住。 “启之哥哥,我求求你,你别这样!” “你饶了我吧!” 萧启之对她凄厉的哭喊充耳不闻。 他只是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疲惫地瘫坐在那张冰冷的椅子上。 眼角,一滴滚烫的泪不受控制地滑落,迅速隐没在衣襟里。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嘲讽地说道。 “姜昭宁。” “别以为死了,便能摆脱本王。” “等那些人付出该有的代价,本王就会来陪你……共渡黄泉。” 几日后,王府书房。 陌书端着一碗温热的贝勒参汤,看着自家王爷憔悴的侧脸,心里一阵发紧。 王爷已经好几日不吃不喝了。 “王爷。” “您这样下去,身体可受不住,喝点参汤吧。” “还有……姜姑娘的灵堂已经设好了,王爷什么时候过去看一看?” 萧启之闻言,终于有了动作。 他接过那碗参汤,仰头一饮而尽。 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灼痛的暖意。 在还没有为她报仇之前,他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萧启之将空碗放在桌上,视线重新落回手中的卷宗。 “本王不过去了。” “她不会想见到本王,何况,我们很快就会相见。” 陌书听到这话,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总觉得王爷好像在谋划着什么,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藏着毁灭一切的疯狂。 可他只是一个下人,根本猜不透主子的心思。 他只好躬身说道。 “王爷,节哀顺变。” 萧启之连头都没有抬,手指摩挲着卷宗的边缘,仔细问道。 “陌书,寒二那边……证据弄得怎么样了?” 陌书心头一跳,立刻点头。 “回王爷,已经全部备妥,只等王爷一声令下。” 他说完,心里愈发发慌。 镇北侯……那可是王爷昔日的救命恩人。 可现在,王爷眼中没有半分犹豫,显然已经下定决心,要跟镇北侯府鱼死网破。 京城的天,说变就变了。 煊赫一时的镇北侯府,短短数日,高楼倾塌。 朱漆大门上贴了封条,往日车水马龙的府前,只剩下秋风卷着落叶。 镇北侯被判了流刑。 就在通往苦寒之地的流放路上,萧启之拦住了囚车。 他一袭玄色锦衣,立在枯黄的草芥之间,身形挺拔,面容冷峻。 囚车里的镇北侯,枷锁满身,昔日的威严被一身囚服与满面污秽取代。 他透过木栅的缝隙,死死盯住了那个身影。 一瞬间,镇北侯浑浊的眼球里布满了血丝。 他猛地扑向囚车的栏杆,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木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惨白。 “萧启之!” 他的声音嘶哑,如同破锣。 “你这个杂碎!” 他恨不得将眼前的人生吞活剥,挫骨扬灰。 “老夫竟然栽在了你的手里!” 萧启之的眼底,并无半分复仇的狂喜。 那双深邃的眸子,只是映着灰败的天空,情绪翻涌,却又被死死压住。 他看着远方绵延不绝的土路,声音很淡。 “侯爷,北境苦寒。” “望侯爷好自珍重。” 镇北侯自从那次书房一别,便预感到萧启之会对付他。 可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个他曾不屑一顾的前朝余孽,势力竟已渗透到如此地步。 连他最信任的心腹,都成了萧启之的刀。 这一跤,栽得他粉身碎骨。 镇北侯的牙根都快要咬碎了。 “早知你如此忘恩负义,当初就该让你死在战场上!” 萧启之的视线依旧落在远方,仿佛眼前人的咒骂不过是风过耳。 “善恶到头终有报。” 镇北侯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他忽然冷笑一声。 “王爷日理万机,莫非只是为了来送老夫一程?” “说吧,你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萧启之终于收回了目光,看向囚笼中的那张脸。 他眼底的情绪愈发复杂,有痛,有恨,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迷茫。 “本王查到,姜府的败落,与丞相有关。”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千钧。 “本王想问,当年为何要对姜家动手?” 镇北侯听到“姜府”二字,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恶毒。 他笑了,笑声凄厉。 “自然是因为你。” “姜博文那个老东西,明知你是前朝皇子,竟敢将你收留在府中。” “难道他不该死吗?” 镇北侯的笑意更浓,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 “最可笑的是,他收留了你,心却向着当今天子。” “如此首鼠两端之人,留着何用?” 每一个字,都像一柄烧红的铁锥,狠狠扎进萧启之的心口。 他的身形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喉头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才是那个欠姜府最多的人。 他想起自己对姜昭宁的冷漠与利用,想起她最后的绝望。 一股尖锐的痛楚从胸口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萧启之猛地抬起头,望向铅灰色的天空。 风吹动他的发丝,眼角有晶莹的东西一闪而逝。 他嘴角牵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昭昭,别怕。” “本王很快,就来陪你。” 镇北侯看着他这副模样,眼中的疯狂褪去,转为一种极致的困惑。 在他的世界里,只有权谋,只有利益,只有成王败寇。 他从未见过萧启之这样的人。 赢了天下,却流露出比输了的人还要深的痛苦。 “你倒是个怪物。” 镇北侯淡淡地评价道。 萧启之没有再看他一眼。 他转过身,玄色的衣摆在风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 押送的队伍再次缓缓开动。 囚车碾过尘土,发出沉闷的声响。 镇北侯的身影,在那条通往绝望的路上,越拉越长,越变越小。 最终,化作天际边一个微不足道的黑点。 另一边。 客栈的厢房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姜昭宁躺在床上,脸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她骨头断了好几根。 从悬崖摔落,每一次撞击都让她的身体濒临破碎。 姜挺怕她挺不过去,这才决定在客栈休整,不敢再有丝毫颠簸。 两人对外化名夫妻,以此掩人耳目。 第105章 入了叛军? 姜挺端着一碗刚熬好的汤药,用勺子轻轻搅动,吹散升腾的热气。 他动作轻柔,眼神专注,悉心照顾着床上的姜昭宁。 姜昭宁却有些待不住了,心底对母亲的思念愈发急切。 “兄长。” “我们快走吧,我想尽快见到母亲。” 声音还很虚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姜挺也很想快点回到属于他们的地盘。 越早抵达,他们就越安全。 他眼底闪过一丝沉郁,目光落在姜昭宁缠着绷带的手臂上。 “可是你的伤?” 姜昭宁的身子骨本就柔弱,这次从悬崖坠落,即便有重重树枝藤蔓作为阻碍,最后又有他设置的大网接住了身体,可那冲击力依旧让她受了重创。 她实在身娇体弱。 姜昭宁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一阵剧痛扼住了动作,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兄长,我没事,还是快走吧。” 姜挺在马车中铺上了厚厚的几层棉被,几乎将整个车厢都变成了柔软的床榻。 他们只走官道,路途平坦,但速度也慢了下来。 几乎每经过一个城镇,姜挺都会停下,请当地最好的大夫来为姜昭宁诊治。 为了以防万一,姜昭宁戴上了一张素白的棉布面巾,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 这样颠沛流离的生活,她心里竟觉得有几分激动与新奇。 可是在那份新奇之下,心里深处又隐隐有一股钝痛,不知从何而来。 或许是一直没有那个人的消息吧。 大概又行走了半个月。 姜昭宁的身体才开始真正好转。 她觉得自己终于有力气了。 车窗的帘子被风吹起一角,她能看到外面飞速倒退的荒野。 姜昭宁看姜挺沉稳的侧脸,他一路都在亲自驾车,很少假手于人。 “兄长,我们要去何处?” 姜挺握着缰绳的手顿了一下。 他沉默了片刻,才转过头,目光深沉地看着车厢内的她。 “昭昭,你可愿意去边关?” 姜昭宁没有丝毫犹豫,点了点头。 “兄长,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边关虽然苦寒,但我相信,只要我们一家人能在一起,就是幸福的。” 其实姜昭宁自己心里也是有预感的。 兄长是一名将领。 将领的归宿,本就是边关沙场。 一想到这里,姜昭宁又生出一个疑问。 “兄长,您上次说,您在晋王麾下做事。” “如今您离开这么久,难道没有事情吗?” 张挺的眼神微微闪动,里面有某种复杂的情绪一掠而过。 他只是淡淡地说道。 “昭昭,我已经离开晋王麾下了。” 姜昭宁眼底瞬间盛满了疑问。 她脑中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兄长,是为了我吗?” 她要从萧启之身边逃离,便意味着要隐姓埋名,与过去彻底割裂。 兄长虽然很少与姜府联系,知道他身份的人不多,可毕竟并非没有。 若是萧启之有心去查,这一关就很难过去。 姜昭宁的声音滞涩了一瞬。 “抱歉,兄长。” “都是因为我,你都不能……不能去打仗了。” 她垂下眼睫,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愧疚。 “兄长从小立下的志向,便是成为一个大将军。” “我……我对不住你。” 姜挺却摇了摇头,打断了她的话。 “昭昭,并非全部都是因为你。” “而是因为我发现,晋王并非良主。” 他的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昭昭,如今你已经长大了。” “有些事情,我本不想跟你说。” “但如今,你我同在一条船上,那我就必须跟你说清楚。” 姜挺的目光望向了远方。 马车正行驶在一片荒原上,这里人烟稀少,满目苍凉。 越往西走,就越是荒凉。 风从旷野上吹过,带着萧瑟的呜咽。 他慢慢地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昭昭。” “我不为晋王做事。” “我也不为大庸朝廷做事。” “这朝廷,已经如同朽木一般,从根上就已经烂透了。” “你去看看外面的百姓,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姜挺收回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姜昭宁的耳中。 “昭昭。” “我自立为王了。” 姜昭宁瞪大了眼睛。 她盯着兄长平静无波的脸,喉咙里发干,每一个字都问得极为艰难。 “兄长,你入了叛军?” 萧启之以前曾说过朝廷正在缴纳叛军、关于四起民变的消息,瞬间在脑中炸开。 若是如此,兄长与萧启之,两人之间必有一战。 姜挺点了点头,神色没有半分动摇。 “对于大庸朝廷而言,我们确实是叛军。” 他顿了顿,目光越过妹妹,望向车窗外那片荒芜的土地。 “可是对于百姓来说,我们不是。” “昭昭,之所以跟你说这个,是因为我要去的地方,是新阳。” “新阳城你可能不清楚是一个什么地方。” “新阳城如今,已经被我们打下来了。” 姜挺收回视线,重新落在姜昭宁身上,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你没有进入到叛军这个阵营,至少在朝廷的名册上,没有你的名字。” “若是你不想去,兄长会亲自帮你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到时候,你与母亲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 姜昭宁却摇了摇头。 那点迟疑和惊恐,已经被一种更坚定的情绪所取代。 “兄长,我要与你在一处。” 她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想来母亲也定是这个意思。” 姜挺看着她,沉默片刻,终是颔首。 “好,既如此,我们就一起去新阳。” 车队再次起程,又行了大概半个月的时间。 姜昭宁的身子骨总算是好了许多,能拄着拐杖,勉强直起身子。 她靠坐在车厢壁上,掀开帘子的一角,看看外面的风景。 只这一眼,她心口就堵地发慌。 那个时候,在王府之中,她虽然只是一个丫鬟,但吃穿用度总归是精致的。 后来被流放,那段日子也远不及眼前所见这般……这般让人绝望。 她看到路边的百姓。 每个人都背着一个沉重的大包裹,将本就瘦弱的身体压得更弯。 他们的脸颊深陷,皮肤干枯,嘴唇上全是裂开的口子。 一行人只是麻木的,慢慢地往前挪动着脚步。 第106章 或许那个地方,也可以称之为是希望 姜挺有时候会停下马车。 他看到一个踉跄着快要坚持不住的老者,便会送去一点干粮。 他会告诉那人,再坚持坚持,到了新阳城那边,就能有安顿,到时候能有一口热粥喝。 许多衣衫褴褛的百姓,都把那个叫“新阳”的地方,当做了他们最终的目的地。 姜昭宁忽然就觉得,去新阳,不仅仅是因为那里有母亲和兄长。 或许那个地方,也可以称之为是希望。 她放下帘子,车厢内光线昏暗。 姜昭宁却突然很盼望着,能快一点,再快一点,抵达新阳。 新阳城。 城墙巍峨,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青灰色的砖石在天光下透着一股沉稳。 姜昭宁打开帘子,一阵风吹来,她忍不住瑟缩了起来。 边关的风比京城的可凛冽多了。 马车驶入城门,街道的喧嚣便扑面而来。 这里的百姓衣衫上多有补丁,布料洗得泛白,却掩不住他们脸上的神采。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蓬勃生机的笑容。 姜昭宁透过车帘的缝隙看着,这与她一路行来所见的麻木与愁苦,截然不同。 姜挺的马车行得不快。 路边不断有百姓停下手中的活计,热情地朝他挥手。 “姜将军回来了。” “将军安好。” 他们的声音里没有畏惧,只有纯粹的亲近与尊敬。 姜挺含笑颔首,一一回应。 忽然,一个身影挤到了马车前。 那是个面容和善的中年大娘,手上还沾着些许泥土。 她走到姜挺面前,眼神里满是熟稔的关切。 “你回来了。” 姜挺点了点头,声音温和。 “刘大娘,最近过得还好?家里的收成怎么样?” 刘大娘一把拉过他的手,掌心粗糙却温暖。 “好着呢,托将军的福,今年收成错不了。” 她话锋一转,促狭地打量着他。 “倒是你,老大不小了,就真的不急?” “我还想着给你做媒嘞,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跟我说说,我定帮你挑一个全城最好的。” 话音刚落,刘大娘看到了姜挺身后的马车。 她好奇地探头。 “这马车里是?” 姜挺嘴角的笑意未减,目光却柔和了许多。 “这是我的妹妹。” “她受了伤,不方便出来与大家见面。” 刘大娘连连点头,“那快去找大夫。” 辞别了热情的百姓后,马车最终停在一座宅院前。 宅院的面积很大,青瓦白墙,但比起京城的王府,确实朴素了太多。 两进的院子,布局开阔。 这里的建筑风格与京城截然不同,没有精雕细琢的繁复,处处透着一种古朴沉静的气息。 姜挺弯腰,将姜昭宁从车上抱起,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他抱着她穿过庭院,走进一间干净整洁的卧房,将她轻轻放在床上。 “这里是我的府邸。”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母亲便在此处。” 姜昭宁的呼吸骤然一滞。 她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抓住了姜挺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的眼里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声音都带着颤。 “母亲在何处?” “我想见见母亲。” 姜挺看着她这副模样,抬手覆上她的手背,轻声安慰。 “母亲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你也知道,她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又去做生意了。” “我回来时已飞鸽传书,想来,明日就能到达。” 明日…… 明日就能见到母亲。 这个念头在姜昭宁的心中炸开,一股巨大的喜悦瞬间冲刷了她全身的疲惫与伤痛。 她的心跳得又快又急,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姜挺见到她这副开心的模样,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还是一副小孩子模样。” 他的声音恢复了兄长的沉稳。 “你今日且好生休息。” “还有许多事等着我处理,我就先不陪你了。” 姜昭宁知道,兄长很忙。 他是这座城的信仰,是无数百姓安危所系的支柱。 城中事务繁杂,外面强敌环伺,每一刻都不能松懈。 可就是在这样紧张的时刻,他依然愿意亲身犯险,将她从那泥沼中带回来。 姜昭宁用力点了点头,鼻尖有些发酸。 “兄长,你且去忙。” “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闻言,姜挺眉眼压下来了,眼睛里面尽是严肃。 “伤筋动骨一百天。” “定要好好休养,别落下了病根。”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消失这么久,怕是要忙得脱不开身。 “那我先走了。” “哦,对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转过身。 “我让大宝照顾你,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跟他说。” 话音刚落,姜挺便冲着门外喊了一声。 “大宝。” 一个看起来十几岁的少年应声跑了进来,身形单薄,但眼神格外机灵。 他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看到姜挺,脸上立刻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挺哥哥,你回来啦?” “哼,早就看到你在那边探头探脑的。” 姜挺指了指床上的姜昭宁。 “这是我的妹妹。” “她现在受了伤,行动不便,大宝,你帮我好好照顾她。” 大宝立刻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脆生生地应道。 “放心,挺哥哥!” “我一定会帮你好好照顾姐姐的。” 姜挺点了点头,最后看了姜昭宁一眼,之后便转身大步离开了。 大宝看了一眼姜昭宁,只觉得这漂亮的人儿,怎么也看不透。 他提溜着一双大眼睛。 “姐姐,你与挺哥哥是亲兄妹吗?” “我好羡慕你能当挺哥哥的妹妹。” 姜昭宁身体微微一僵。 “你很喜欢挺哥哥?” 大宝用力点了点头,声音清脆。 “你问问这边的人,有哪几个不喜欢挺哥哥?” “是挺哥哥救了我们。” “因为有挺哥哥在,我们才有饭吃,才有衣服穿,不然呀,我早被那些朝廷里的人给打死了。” 姜昭宁心头微动,仔细询问了这孩子的过往。 这才知道,大宝原来是一个地主家的孩子,家境殷实。 可本地的县太爷荒淫无道,强行霸占了他家的田产。 他的父兄,当场就被斩首。 而他,因为年纪小,躲在柴房里逃过了一劫。 后来,他成了一个在街上乞讨的孩子,幸得姜挺收留。 如今在新阳城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第107章 终于见到了母亲 姜昭宁听完,心中泛起一阵说不清的滋味。 没想到这孩子小小的年纪,竟也经历了这般波折。 “我想去外面看一看。” “感觉这新阳城,应该很好很好。” 大宝立刻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膛,一脸的保证。 “这新阳城,目前是最好的地方!” “相当于是……挺哥哥所说的世外桃源了。” 大宝的视线落在她的腿上,有些迟疑。 “你想要出去,可你行动是不是有些不便利?” 姜昭宁只淡淡地说道。 “拄着拐杖慢慢走,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大宝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 “薛爷爷那边有那种……轮椅!” “到时候你坐上去,我可以直接推你。” “你等我一下,我去拿!” 话音未落,大宝已经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没一会儿,他果然推着一个木制的轮椅回来了。 姜昭宁的目光凝固在那轮椅上。 这轮椅……竟然比京中的还要精细? 新阳城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她坐了上去,轮子滚动的声音很轻。 确实比她自己拄着拐杖要方便许多。 大宝推着她,一边走一边说。 “薛爷爷可厉害了,他一生就爱钻研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不过他最近很忙,等他空了,我带你过去逛逛。” 他推着姜昭宁在城中闲逛,一路上不断有人热情地跟大宝打招呼。 当他们得知姜昭宁是姜挺的亲妹妹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变得尊敬起来。 那份不加掩饰的敬意,让姜昭宁有些不好意思,却又下意识地挺直了胸膛。 她不能给兄长丢脸。 新阳城中的百姓,都在为生计忙碌着。 他们身上的衣服布料粗糙,颜色灰暗,比起京城街头的华服差了太多。 但他们脸上不再是麻木与绝望,那一张张黝黑的面孔上,眼睛里都闪烁着光。 一种向着希望而生的光。 大宝指了指不远处的城门口。 “姐姐,城门口常年有在施粥,现在过去应该是最热闹的时候。” 姜昭宁点了点头。 “那我们过去看一看吧。” 她本以为只是寻常的小范围施粥,没想到眼前的场面远比她想象的要大。 几口巨大的铁锅一字排开,锅下烈火熊熊,白色的粥雾蒸腾而上,混着米香飘散开来。 长长的队伍从锅前一直排到了街尾,却无人喧哗吵闹。 姜昭宁心底升起一个巨大的疑惑。 施粥确实是功德无量的好事。 然而,这背后所耗费的银两,必定是一个无底洞。 兄长一个人,是如何支撑起这庞大的开销的? 就在这时,城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士兵抬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急匆匆地冲了进来。 他们神情焦灼,脚步飞快,径直带着那伤员往城中一个方向奔去。 周围的百姓对此似乎已经见怪不怪,只是默默地让开道路。 在他们眼中,这些受伤归来的人,是英雄。 姜昭宁的心猛地一揪。 “大宝,我们过去看一看。” 大宝立刻会意,推着轮椅,拐进了一条巷子。 医馆并不像京城中那样是做买卖的铺面,反而更接近军队里的大通铺。 宽敞的房间里,一排排简易的床铺整齐排列。 上面躺着许多士兵,有些伤势严重,缠着厚厚的绷带,有些伤势较轻,正低声交谈。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草药味,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那几个士兵将新抬来的伤员带到一位大夫面前。 大夫只看了一眼,便沉声吩咐。 “把他放到床上。” 他动作麻利地剪开伤员的衣物,清洗、上药、包扎伤口。 那个士兵自始至终都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姜昭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神色复杂。 她在王府中安逸了三年,何曾亲眼见过如此真实而残酷的景象。 “好了,把他扶进去吧,今晚我亲自照看。” 士兵听从大夫的话,把士兵带到了里屋。 “大宝,走吧。” 两人又在城里逛了一会儿。 西边的天空被染成了橘红色,太阳已经沉了下去。 大宝不敢带着姜昭宁在外面多逗留,便推着她回到了姜府。 姜挺还没有回来。 大宝手脚麻利地准备了一些简单的饭食给姜昭宁。 吃完之后,姜昭宁便躺回了床上。 一想到明天就能见到母亲,白日里所见的那些沉重画面似乎都淡去了几分,一股暖意从心底缓缓升起。 第二天一早,天光熹微。 窗棂的缝隙间挤入几缕晨光,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姜昭宁的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 门被轻轻推开,大宝端着一个木制托盘走了进来,脚步放得极轻。 托盘上,放着一碗阳春面,上面窝了两个荷包蛋。 “姜姐姐,洗漱一下来吃早饭吧。” “今日的面味道很不错。” 姜昭宁点了点下颌。 她撑着床沿,从床上起来。 每动一下,身上的伤口都传来细密的疼,让她动作迟缓。 她慢慢移到了桌子前。 大宝将她扶着坐下,将面递给了她。 面入口,温热滑顺。 可那股味道,却让姜昭宁握着筷子的手指蓦地一顿。 这味道很熟悉。 她又夹了一口荷包蛋,送入口中。 这味道也很熟悉。 她诧异地抬眼,看向大宝。 “是你做的吗?” 大宝摇了摇头。 “姜姐姐,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姜昭宁垂下眼帘,视线落在碗中那清亮的面上。 “没什么不妥。”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只是觉得味道很熟,很像我母亲做的。”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一个中年妇女走了进来。 她的头发有些枯黄,但梳理得整整齐齐,一身布衣也洗得发白,整个人却透着一股利落的精气神。 “昭昭,还能吃出来我做的味道,为娘真是开心。” 姜昭宁猛地抬起头。 看到来人的那一刻,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就是她的母亲。 干净的泪水毫无征兆地从眼眶中滚落,一颗接着一颗,砸在陈旧的木桌上。 她只好呆愣愣地立在原地,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母亲。” 这一声,喊得委屈至极。 她整个人蜷缩着,那副模样,像一只被雨淋透又被主人丢弃的猫,楚楚可怜。 第108章 此生,我与他再无相见之日 姜李氏的心瞬间揪紧。 她快步走过去,一把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 “昭昭,没想到我们母女俩还能有再见之日。” “真是太好了。” 姜昭宁再也绷不住,埋在母亲的肩窝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三年中所有的思念,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恐惧,都随着这决堤的眼泪倾泻而出。 等到情绪稍稍缓和,她才有些不好意思地从母亲怀里退出来,用袖口胡乱擦去脸上的泪痕。 “很久没见到母亲,一下子眼泪便止不住。” 姜李氏看着女儿苍白的脸,眼里尽是疼惜。 她轻轻拍了拍姜昭宁的肩膀。 “这三年,你怕是受了很多委屈。” 姜昭宁摇了摇头,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只要见到了母亲,什么委屈都没有了。 “没什么,一切都没什么。” 她的目光紧紧锁着母亲的脸,生怕一眨眼,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只要能再次见到母亲,什么都值得。” 流放路上,她跟母亲相依为命。 这个时候,心里才知道,母亲是有多么不容易。 母亲很坚强,也很圆滑,能说会道。 若不是母亲护着,她怕是坚持不到岭南。 两人情绪缓和之后,姜李氏的视线落在了女儿手腕和脖颈间遮掩不住的伤痕上。 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中燃起怒火,大声骂道。 “萧启之可真不是个东西!” “当年你父亲还救过他,亲自教他习文练字!” “没想到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狗崽子!” 她看着女儿,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两人之间的情感纠葛,她这个当娘的倒是一清二楚。 “昭昭,此人绝非良配。” “以后你还是忘了他吧。” 姜昭宁低下了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她淡淡地说道。 “母亲。” “此生,我与他再无相见之日。” “我们之间,已是不可能。” 姜李氏听到这话,重重地点了点头。 “如此最好。” 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狠厉。 “若有一日让我碰到了他,必定要打死他不可!” 其实,姜李氏以前还挺关心萧启之的。 她总觉得他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日子过得非常不容易。 因此,她对萧启之很是照顾,省下家里的嚼用,经常去给他送些银两,送些衣物。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视若半子的少年,竟然会对自己的女儿伤害得如此之深。 当初真是应该把那些东西拿去喂了狗。 也比给那个白眼狼强。 姜昭宁看着母亲一脸怒火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母亲最是嘴硬心软。 对于世间不平事,她总要伸手扶助几分。 姜昭宁为她倒了一杯茶,温热的茶水蒸腾出袅袅白气。 她将青瓷茶杯递到母亲面前。 “母亲,别为这种人生气了,不值得。” “省得气坏了身子。” 姜李氏接过茶杯,指尖触碰到杯壁的温热,紧绷的肩膀才稍稍松弛下来。 她将茶水一饮而尽,滚烫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润了干涩的嗓子。 这才觉得心里的愤怒少了几分。 “昭昭,我本以为你像你父亲一样,是个不会转弯的死性子。” 姜李氏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没想到你竟然能够想通,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她的语气里,赞许与欣慰交织。 “母亲告诉你,天底下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 “到时候母亲帮你找一个……” 话音刚落,她顿了一顿,目光若有若无地飘向远方。 “其实,姜挺这孩子倒真是不错,我们……” 话还没有说完,姜昭宁便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母亲,您昨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一大早就为我做了饭,应该很辛苦吧。” 她的声音温和,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别处。 姜李氏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两个孩子,都是她看着长大的。 可惜,就是没有那份感觉。 但话又说回来,肥水不流外人田,感情也是可以相处出来的。 以前挺儿经常不在京中,昭昭自然是与他没什么牵扯。 现在不同了。 他们两个人同在一个府邸之中,抬头不见低头见,有的是机会。 想到这里,姜李氏心里的那点郁结散去了些许。 她慢慢开口道。 “昨天夜里就回来了,看你睡得正香,便想着不打扰你了。” “听你兄长说,你受了很严重的伤。” “如今伤口怎么样了?” 姜昭宁摇了摇头,唇边泛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母亲,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等到夜色降临,姜挺归来,一家人才算是正式见了一个面。 晚上的菜色很简单,几碟家常小菜,一壶温酒。 姜李氏举起了手中的酒杯,烛火在她的眼眸中跳跃。 “我们难得相聚,来,喝一杯!” 她看向了姜昭宁,“昭昭受伤,就以茶代酒吧。” 喝完酒后,姜李氏又慢慢开口道:“明日,我想去给你父亲上柱香,告诉他我们一家人又团聚了。” 姜昭宁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有些意外。 “父亲不是……” 死无全尸吗? 姜挺接过了话头,声音沉稳。 “自从知道父亲出事,我便一直派人去收集,终于将尸骨寻回,送到了新阳城安葬。” 姜李氏连连点头,眼睛里面尽是赞许。 “挺儿,真是难为你了。” 姜挺垂下眼帘。 “母亲说的哪里话,能遇到你们,才是我的福气。” 姜李氏的目光转向姜昭宁,里面盛满了歉意。 “昭昭,如今你身上有伤,我本不该离开。” “可是外面实在有些生意要处理。” 姜昭宁眼底闪过一丝不舍。 “母亲,才刚见面,您就要离开了吗?” 姜李氏心头一软,声音也放柔了。 “傻孩子,说的哪里话。” “只是要到外面去做些生意,大概需要七天左右,七天后我就回来了。” “昭昭,你现在有伤在身,定要好好养着。” “争取早日恢复。” 姜昭宁的眼眶微微发热,里面似乎有水光在凝聚。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母亲…… 定然是为了帮助兄长。 母亲向来见不得穷人受苦。 无论是起兵还是安顿流离失所的灾民,都需要大笔的银子。 她一向有经商头脑,在这缺钱的关头,定然是要去赚钱的。 第109章 我的选择,永远是你们 就在这时,伤口处传来一阵阵细密的抽痛。 姜昭宁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一个是她兄长,一个是将她带到世上的母亲。 他们的肩膀上,扛着一座城的命运,扛着数万灾民的生死。 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必须尽快好起来。 她必须尽快投身到这场洪流之中,站在兄长和母亲的身侧。 姜昭宁慢慢开口道:“今日,大宝带着我去了城外的施粥处。” “兄长,这城里应该很缺粮草吧?” 闻言,姜挺目光之中带着一丝诧异,落在她苍白的脸上。 他眼底的锐气稍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昭昭。” “确实缺。” “但是,我会想办法让灾民有容身之所。” 姜昭宁的眉头轻轻蹙起,牵动了额角的伤。 “可是灾民那么多,光是一直接济也并非长久之计。” “还是应该尽快帮助灾民在新阳城内安家才是。” 姜挺的眼里满是意外。 他重新审视着自己的妹妹,仿佛第一次认识她。 “昭昭,你这想法倒是与我想到了一处。” “如今我们打下了五座城池,这五城互为犄角,纵横贯通,正好可以有效压制朝廷的军队。” “一方面是目前在打仗,另一方面,也是要开展农桑,尽可能让灾民们安顿下来。” 他的指节在桌案上轻轻叩击,发出沉稳的声响。 “当然,这一切都离不开钱。” “母亲做生意是一回事,打仗去抢掠,用战功换钱粮,是另外一回事。” “总之,目前还能正常运转。” 听着这番话,姜昭宁心底的焦虑却未消散分毫。 她知道兄长是一个心怀百姓之人,可如今…… 他已经是反叛军的首领。 俗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到时候若是朝廷派大军压境,可怎么办? “兄长,朝廷若是派兵来剿,该如何应对?” “这种事,若是有一次不顺利,怕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姜挺听到这话,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除了萧启之的玄甲卫,其他的军队,都是土鸡瓦狗。” 玄甲卫。 萧启之。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瞬间刺入姜昭宁的心口。 她垂下眼睫,遮住了眸中的波澜。 她只是用一种近乎平铺直叙的语调,陈述着一个事实。 “萧启之的玄甲卫,配合默契,刺探情报,阵法冲杀,无一不精。” “兄长,切莫要小心。” 姜挺盯着她,眼里的笑意尽数褪去,只剩一片严肃。 “昭昭,兄长想问你一个问题。” “若是有朝一日,我终究要与萧启之对上,你是选择他,还是选择我?” 空气仿佛凝滞了。 姜昭宁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这个问题,他问过。 她也回答过许多次。 “兄长。” “我再说一次。” “我的选择,永远是你们。” “而非萧启之。” 姜李氏听到这话,一直紧绷的脸庞终于柔和下来。 她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姜昭宁的肩膀。 “这才是我的好女儿。” “昭昭,我知道你现在心里难过。” “可一个女人,不仅仅只有男女之情,甚至也不仅仅只有一个家庭。” “你应该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不像京中的女子,一辈子困于后宅,相夫教子。” 姜李氏的目光悠远。 “我知道你有些诧异,毕竟我也是相夫教子了一辈子,可那是因为我遇到了你爹。” “你遇到的萧启之,绝非良人。” 她的话锋陡然一转,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你要是再与萧启之在一起,就不是我的女儿。” 姜挺见状,赶紧劝阻,毕竟,他妹妹是个什么性子,他这个做兄长的一清二楚。 “母亲,您这说的什么话。” “昭昭心中定有主意,她也已经长大了。” “我们能支持她,但别逼迫她。” 听到姜挺维护昭昭的话,姜李氏的心里涌起一阵暖流。 看着眼前相互扶持的一双人儿。 她内心之中,想要让他们结成一对的念头,也愈发强烈了。 …… 书房里,萧启之独自一人。 他面前摊着公文,手边却放着酒盏。 镇北侯府树大招风,一个活佛倒了,底下牵扯的事情太多。 萧启之并不想滥杀无辜,对于侯府其他人,总得有个妥善安置。 何况,最该死的那个人,确实是他自己。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化作无数根尖针,扎得他整夜整夜无法安眠。 陌书推门进来,脚步放得很轻。 他看到自家王爷这副样子,心中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自从姜姑娘去世之后,王爷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用过膳,睡过安稳觉了。 长此以往,这副身子骨迟早要熬不住。 他知道劝解无用,但职责所在,还是低声开口。 “王爷,醉酒伤身。” “您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萧启之的视线从公文上挪开,落在他身上,眼神里没什么温度。 “你来做什么?” 陌书垂下头,姿态愈发恭敬。 “王爷。” “沈姑娘在牢中,说想见您一面。” 萧启之嘴角勾起一道弧度,那笑意却冷得没有半分暖意。 他对沈烟这个名字,如今只剩下厌烦。 他慢悠悠地端起酒盏,声音也跟着飘忽起来。 “不见。” “以后她的消息,不必再报给本王。” “她是死是活,与本王无关。” 陌书没有立刻退下。 他走到萧启之身边,拿起墨锭,开始为他磨墨。 墨条在砚台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轻声说道。 “属下本也不想拿沈姑娘的事来劳烦王爷。” “可沈姑娘说,她有关于姜姑娘父亲的秘密,想要以此作为交换。” 这句话,让陌书犹豫了很久。 王爷这几日茶饭不思,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死气,仿佛世间再无任何事能让他提起半分精神。 唯一能牵动他的,只剩下和姜姑娘有关的一切。 思虑再三,他还是决定将此事告知王爷。 萧启之握着酒盏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终于有了些许反应,只是那点兴趣里,裹胁着浓重的不信。 他眼底的冷意更甚,像是淬了冰。 “走吧。” “去看看她,又想耍什么花样。” 第110章 姜昭宁,终究还是你赢了 天牢。 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霉烂与秽物的味道。 墙壁上不断渗出水珠,顺着布满青苔的石砖滑落,在地上积成一滩滩污水。 萧启之抵达的时候,沈烟正蜷缩在牢房的角落里。 身上那件曾经华美的衣裙早已被撕扯得不成样子,沾满了污泥与草屑。 她的头发乱如枯草,脸上布满脏污,嘴唇干裂起皮,整个人狼狈不堪。 听到牢门被打开的沉重声响,她猛地抬起头。 当看清来人是萧启之时,她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强烈的光亮。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顺着她肮脏的脸颊滑下两道清晰的泪痕。 “启之哥哥!”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愿意去佛前忏悔,求求你,救我出去吧!” 萧启之的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冷漠得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石雕。 他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在这空旷的牢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说吧。” “是什么秘密?” 沈烟看着他那副绝情的模样,眼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光,一点一点地熄灭了。 她猛地抬手,用脏兮兮的袖子狠狠擦去脸上的泪水。 “萧启之,你为什么能这么绝情?” 她盯着他,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的恨意。 “我可以把秘密告诉你。” “但是,你得答应我,放我出去。” 沈烟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了几天,精神几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里不时有凄厉的惨叫声传来,地上、墙角,更有数不清的虫子在爬行。 她从未受过这样的苦楚。 “我愿意一辈子在佛前为自己赎罪。” 萧启之点了点头。 “你说吧,什么秘密?” 沈烟站起了身,声音在空旷的牢房里带着一丝回响,一丝自以为是的得意。 “其实姜大人,是冤死的。” “他是被丞相所害。” 萧启之眉眼一挑,嘴角露出一丝嘲讽。 “你要说的秘密,就是这个吗?” “这,本王早已知道。” 他一想到那个小时候对自己那么好的人,竟然是被人害死的,心脏就一阵阵地抽紧。 那股窒息感从胸口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觉得自己好像欠姜昭宁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萧启之转身。 衣袍的下摆在潮湿的空气中划过一道冷硬的弧线。 沈烟在他背后大声嘶喊。 “萧启之,你究竟能不能放我出去?” 萧启之并未回答,他径直出了牢房。 陌书在外面等候,昏暗的火把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 萧启之淡淡吩咐道。 “将她从牢里放出来。” 陌书的眼神动了动,似乎有些意外。 “直接送到尼姑庵中。” “从此让她青灯古佛一生。” “绝对不能让她逃走。” 男人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字字句句都像是淬了冰。 “我要让她,一直忏悔自己的过错。” “每日命她抄写经书。” 陌书垂下眼帘,“属下知道了。” 他看了一眼自家王爷的神情,那是一种被掏空了所有光亮的死寂。 陌书微微叹了一口气。 想来,沈姑娘说的那个秘密,王爷也已经是知道了。 不过也是。 沈姑娘终究只是一个闺阁女子。 论消息来源,又哪里比得过当朝摄政王。 萧启之转头看向陌书,眼底是化不开的落寞。 他站在那里,周遭的火光与阴影都仿佛离他远去,天地间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影子,连呼吸都带着冰冷的空旷。 他的身形明明挺拔,此刻却透着一种将要被压垮的沉重。 “她的灵堂,在何处?” 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风吹散。 陌书看着自家王爷这副模样,心里也跟着一阵发紧。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姜姑娘的样子。 可是,姜姑娘在王府过得并不开心。 如今这样,或许也算是一种解脱。 可这话,这会儿他是真不敢跟自家王爷说。 他只得更深地低下头。 “王爷,属下带您过去。” 灵堂之中一片素白。 白色的幡布从房梁上垂落下来,随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气流轻轻晃动,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空气里弥漫着燃香的清苦味道。 萧启之就站在那片白色之中,他自己也穿着一身白衣素缟,几乎要与这满室的哀戚融为一体。 陌书只是低下头,声音恭敬又带着担忧。 “王爷,一定要注意身体。” “若是姜姑娘在,定不愿意王爷如此自苦。” 萧启之的目光,死死地钉在灵位上那几个字上。 姜昭宁。 喉头一阵腥甜翻涌而上。 他猛地侧过头,一口鲜血毫无征兆地咳了出来。 殷红的血溅在素白的衣襟上,触目惊心。 他却毫不在意地抬手,用袖口擦去了嘴角的血迹。 “你下去吧。” “本王想单独一个人陪她一会儿。” 陌书心头一颤,却不敢违逆。 “是。” 他躬身退下,将这片死寂的空间留给了他们。 萧启之缓缓地,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膝盖撞击地板的声音,沉闷得让人心慌。 他的眼睛感觉很干,很涩,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他只是看着那个灵位,淡淡地说道。 “姜昭宁。” “终究还是你赢了。” “无论本王下棋赢你多少次。” “可最终的胜利者,始终都是你。” “本王,一直输得一败涂地。”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昭昭,你说。” “输的下场是什么?” “是死,还是其他?” 他心里其实清楚,姜昭宁在王府,日子不好过。 她一直很想离开王府。 那个时候,他心中太气太气了。 被抛弃的怨恨,日夜啃噬着他的理智,让他没有办法走过那道坎。 一滴滚烫的泪,从萧启之眼角滑落,砸进鬓角。 “姜昭宁。” “这辈子,你都别想甩掉我。” 话音刚落。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萧启之仰天喷出一口鲜血。 眼前一黑,他直直地倒了下去。 “王爷!” 陌书差一步,才堪堪伸手接住了自家王爷绵软无力的身体。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又是何苦呢。 陌书将萧启之带回寝室,立刻遣人去请了太医。 太医匆匆赶来,一番诊治,得出的结果跟上次并无二致。 心病。 沉疴日久,药石无医。 他只开了一些安神的方子,便提着药箱离开了。 第111章 开始学做生意 陌书的眼里没有半分松懈。 他亲自守在药炉边,等药汁煎得浓黑。 热气氤氲,带着浓重的苦味。 回到房中,他捏开萧启之的下颌,将漆黑的药汁强硬地灌了下去。 大部分药汁顺着他苍白的嘴角溢出,浸湿了领口。 陌书看着他昏迷不醒的模样,只好再次叹气。 心病还需心药医。 可王爷的心药,已经不在了。 一定要让王爷有活下去的欲望才行! 必须得有! 思及此,陌书将药碗重重搁下,转身快步离开。 等到第二天清晨,天光乍亮。 陌书推开门,终于想到了一个法子。 他走到床边,却在看清床上之人时,脚步猛地一顿。 萧启之依旧昏迷着。 可他原本乌黑的发丝,一夜之间,竟已尽数花白。 陌书瞪大了眼睛。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那满头霜雪,心脏被狠狠揪紧。 姜姑娘的死,对王爷的伤害,竟到了如此地步。 他上前几步,俯下身。 “王爷。” 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颤抖。 “王爷,您不能就这么倒下。” “您不是一直念着姜姑娘吗?” “那您欠她的债,起码应该要还清楚吧。” 陌书盯着萧启之毫无血色的脸,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姜姑娘在世时,最担心的便是她的母亲了。” “她的母亲,如今还在岭南受苦。” “王爷难道不应该把她的母亲接过来,好生奉养,让她颐养天年吗?” 这是陌书想了一夜,能想到的唯一法子。 他只能赌。 赌王爷对姜姑娘的愧疚,能胜过求死的绝望。 他就在萧启之床前,反复地,不知疲倦地,念着这些话。 从清晨到日暮。 直到傍晚时分,最后一缕残阳从窗棂斜射进来。 萧启之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空洞。 许久,他才慢慢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石磨过。 “你说得对。” “昭昭……最担心的就是她的母亲了。” 他转动着干涩的眼球,看向陌书。 “传令下去。” “把她母亲,接到京城。” 陌书看到他家王爷终于醒了,紧绷了一天的心弦骤然松开,眼里闪过一丝狂喜。 “是,王爷!” “此事属下必定会办妥,您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把自己的身体养好。” “否则等姜姑娘的母亲过来了,还不知是谁照顾谁。” 萧启之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分不清是悲是冷的笑意。 “在还清她的债以前……” “本王不能死。” …… 姜昭宁身上的伤,一日好过一日。 行走时,步履间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 但只要放慢了速度,便与常人无异。 姜李氏巡查完铺子,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疲惫回到家中。 姜昭宁便迎了上去,扶住母亲的手臂,眼底是从未有过的光亮。 “母亲。” “我想跟您学做生意。” 姜昭宁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热气氤氲了她诧异的眉眼。 她印象里的昭宁,对这些算盘珠子、银钱账目,向来是避之不及的。 女儿的心思,何时转到了这上面。 但看着姜昭宁眼中那簇小小的、却格外坚定的火苗,姜昭宁不愿开口将它扑灭。 “好,但是昭昭,做生意可不是一件省力的事情,这样子吧……” 她将一本厚重的账册推到姜昭宁面前。 “你先把这个月的账目清一清,做生意必须得学会看账。” 这本账册,她从前也曾试着教过女儿。 那时,昭宁总是皱着眉,拨弄几下算盘便失了兴致。 姜昭宁没有半分迟疑,在桌案前坐下,挽起袖口,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 她垂下眼帘,指尖在乌木算盘上轻巧地拨动。 “噼啪、噼啪——” 算珠撞击的声音清脆而连贯,形成一种急促又稳定的韵律。 姜李氏原本只是随口一考,并未放在心上,可那算盘声不绝于耳,快得让她心惊。 她忍不住凑过去看。 只见女儿一手拨珠,一手执笔,目光在账册的条目间飞速掠过,笔下数字流水般淌出,清晰工整。 那专注的神情,是姜李氏从未见过的。 不过半个时辰,一本繁杂的账册便已算清,整整齐齐地放在了她的手边。 姜李氏心头一跳,拿起自己的算盘,将信将疑地又核算了一遍。 结果分毫不差。 她抬起头,重新审视着自己的女儿。 灯火下,姜昭宁的侧脸柔和,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静与力量。 那个总需要自己护在身后,娇娇弱弱的女儿,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变了模样。 张氏的心口涌上一股热流,像是忽然捡到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然而,心里也有一些怅然若失。 何时,她的昭昭竟然已经成长得这么快了。 往日里,这些账目总要耗去她大半个夜晚。 如今姜昭宁这一分担,竟让她凭空多出了许多闲暇。 自那以后,姜李氏便时常将姜昭宁带在身边。 无论去银号核对存兑,还是去布庄挑选新一季的料子。 姜李氏与人商谈,言辞交锋,姜昭宁就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学着。 她的眼睛很亮,将每一个细节,每一句机锋,都牢牢刻在心里。 她清楚,自己多学会一分,母亲与兄长肩上的担子,便能轻一分。 她不只学着台前的迎来送往。 更在无人时,默默铺开舆图,筹措着兄长那边所需的粮草后勤。 哪里设仓,何处转运,每一笔消耗,每一日用度,她都盘算得清清楚楚。 姜李氏看在眼里,为了更好地磨炼她,有时会放手让她独自去谈一桩小生意。 “去试试,谈成了,娘给你记功。” “谈崩了也无妨,权当是练手,多交几笔学费,咱们家还出得起。” 母亲的话语里,是全然的信任与托底。 在王府的三年,何曾有人对她有过这样纯粹的关怀与期许。 她一次次地去尝试,从最初的紧张磕绊,到后来的从容应对。 每当她带着谈成的契书回来,姜李氏便会毫不吝啬地夸赞她。 那一句句发自真心的“昭昭真能干”,比世间任何华美的辞藻都让她心安。 她越做,心里的那份喜悦便越是满溢。 第112章 兄长要上战场了 原来,凭自己的双手,一步步去创造,去守护,才是真正活着的滋味。 而从前那个将自己困于一方情爱天地,日日愁肠百结的自己。 实在是太傻了。 大宝已然是姜昭宁最得力的副手。 他年龄虽小,却总能精准地领会她的意图。 姜昭宁指哪儿,他便打哪儿,没有半分迟疑。 有了他的协助,许多繁杂的事务处理起来,速度快了不止一倍。 直到这日,姜昭宁才偶然知晓,大宝竟是这新阳城里名副其实的“孩子王”。 城中有一处育儿堂。 收容的都是些无父无母的孤儿。 大宝但凡得了赏赐,或是自己赚了些铜板,从不乱花。 他会悉数换成布料或是粮食,带回育儿堂,分给那些孩子们。 姜昭宁听闻此事,心头微动。 她看着眼前这个身形瘦弱、做事沉稳的少年,对他又多了几分认识。 “大宝,带我去看看。” “啊?” 大宝正埋头整理卷宗的手一顿,抬头时脸上闪过一丝局促。 “就……就是一个破院子,没什么好看的。” 姜昭宁的目光却很平静,也很坚持。 大宝拗不过她,只好在傍晚时分,领着她穿过几条巷弄,来到那间育儿堂。 院门是虚掩的。 还未走近,里面孩子们的喧闹声就混着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姜昭宁推门而入。 院子不大,黄土地被踩得结结实实。 两位瞧着四十出头的婶子正忙着给几个年幼的孩子擦脸喂水。 而那些年长一些的,则在院内疯跑打闹,衣衫上沾满了泥土,笑声却清脆响亮。 “大宝哥!” 一个眼尖的孩子最先发现了他,高喊一声。 瞬间,整个院子的孩子都沸腾了。 他们呼啦啦地围过来,小的抱腿,大的挂在他胳膊上,叽叽喳喳地喊着“大宝哥”。 大宝此刻被这群孩子簇拥着,笑容之中得意扬扬的。 姜昭宁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她的视线扫过每一张或脏兮兮、或挂着鼻涕,却都亮着光的脸庞。 心底某个地方,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这些孩子,是新阳城的根。 是这座饱经战火的城池,未来的希望。 一个念头,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在她脑海里生了根。 她想教这些孩子读书认字。 于是,从第二天起,姜昭宁每日都会雷打不动地抽出一个时辰,来到育儿堂。 有了大宝这个“孩子王”的帮忙,课堂的秩序出奇的好。 孩子们没有笔墨纸砚。 姜昭宁便折了树枝,让他们就在这片被踩实的黄土地上,一笔一划地学。 她没有教什么艰深的经义文章。 这些孩子,大概率一生都与科举无缘。 她只教他们认识最常用的字,能看懂告示,会写自己的名字。 除此以外,她更想教的,是算数。 若是这一块学得好,将来无论做个伙计还是当个掌柜,总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好营生。 姜昭宁的教学生涯就这么开始了。 不知这消息是怎么传开的。 只几天功夫,育儿堂里能免费认字的消息,就长了翅膀似的飞遍了附近的街坊。 起初是附近一些家境贫寒的孩子,被父母领着过来旁听。 后来,连那些孩子的父母辈,那些面带风霜的中年人,也揣着手,默默地站在了院子外围。 他们都是从苦日子里熬过来的,比谁都清楚,能读书认字,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当然,人群中也有许多躁动的身影。 一些半大的男孩子,对写字毫无兴趣,眼神里却闪烁着别样的光。 若是问他们将来想做什么。 他们会挺起小小的胸膛,大声说想跟着姜家军,像姜将军一样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姜昭宁发现,新阳城里,无论老少,对兄长都很尊敬。 姜挺这两个字,在这里几乎等同于救赎与希望。 她为此动容。 这些人,都是兄长拼了命救下来的。 但有时,这份沉甸甸的敬仰,又会化作一丝尖锐的担忧,刺进她的心里。 兄长要走的路,实在是太难了。 前有虎狼,后有暗箭。 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如此诱人,浸满了血与权谋。 兄长他,真的能一直保持那份救世的初心吗? 对于那些想学武的孩子,姜昭宁自己也无能为力。 她将此事与兄长提了一嘴。 没过两日,军中便派来了一名士兵。 那士兵身形壮硕,面相却很和善,并不教什么杀伐之术。 他的任务,只是带着孩子们锻炼身体,强健体魄。 遇到那些格外调皮捣蛋的,便罚他们去墙角扎马步。 如此一来,姜昭宁的露天课堂,竟办得有模有样,分成了文武两块。 每日来此的人越来越多,乌泱泱的一片,将小小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竟有了一两百人。 大宝本就是地主家的孩子,底子好,认识的字多。 他会耐心地纠正某个孩子握着树枝的手,或者帮一个愁眉苦脸的大人辨认一个复杂的字形。 如此几日,姜昭宁发现自己竟然也能空闲下来了。 她坐在书案后,指尖捻着账册的一角,檀木算盘珠子在另一侧安静地卧着,映出她专注的侧脸。 账目上的数字密密麻麻,可她却觉得很亲切。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书房内的宁静。 姜庭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衣角还带着户外奔波的风尘。 他气息微喘,“母亲可又出去了?” 姜昭宁抬起头,将手中的狼毫小笔搁在砚台上,点了点头。 “母亲想去刘城那边看看生意。” “那边估计要开一个新店,所以要待的时日会多一些。” 她母亲常年在外奔忙,姜昭宁早已习惯。 近来她也跟在母亲身后,学着打理庶务,忙得脚不沾地。 “兄长,你找她可有什么事情吗?” 姜庭的神色有些紧绷,不同于往日的温和。 他走进屋内,目光在空荡荡的椅子上扫过,浮现出一丝落寞。 “其实只是想见一见母亲。” “但如今见到你,也是一样的。”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 “昭昭,我就要上战场了。” 第113章 连一个大活人都看不住 姜昭宁拿着账册的手指瞬间收紧,纸张被捏出了清晰的褶皱。 她心口一窒,担忧瞬间攫住了她。 “是朝廷派来的人吗?” “有多少兵马?” 谈及战事,姜庭身上那股属于军人的肃杀之气便显露出来。 他面容严肃。 “大概有十万兵马。” “不过,来的并非萧祁之。” 不是萧祁之,兄长便有胜利的把握。 可十万兵马这个数字,沉甸甸地砸在姜昭宁的心上,让她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姜庭的手臂,指尖冰凉。 “兄长,那会不会很危险?” 闻言,姜庭的目光越过她,望向窗外辽远的天空。 他唇边竟然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昭昭。” “打仗岂有不危险的?” “若是我去打仗,能换来百姓们的安居乐业,兄长是愿意的。”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绝。 “其实我的最好归宿,便是死在战场上。” “若是有一日,天下初定,我死了又何妨?” 这些话语钻进姜昭宁的耳朵里,让她浑身发冷。 脚下的地面仿佛变成了虚无的云雾,踩不到一处实地,整个人都轻飘飘地悬着,随时都会坠入深渊。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兄长,可是我不想你有事。” “我们好不容易才团聚在一起。” 姜庭收回视线,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你这又说的孩子话。” “如今,你跟着母亲好好做生意。” 他语调轻松了些,带着几分调侃。 “说不定以后,我还要靠你养呢。” 姜昭宁看着兄长。 他明明是个常年浸淫在军旅中的人,眉眼却生得十分温润,此刻的笑容更是冲淡了满身的锋锐。 在她的印象中,兄长好像从未真正生过气。 唯一的一次,也是为了去从军这件事。 父亲当时极力反对,只因兄长的科考成绩极好,本是板上钉钉的仕途青云,未来入阁拜相也非不可能。 父亲对兄长寄予了太深的厚望。 然而,兄长却执意要弃文从武。 那一日,父子二人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争吵。 两个脾性同样温和的人,为了这件事,吵得面红耳赤。 姜昭宁从纷乱的思绪中抽身,重新对上兄长那双沉静的眼眸。 那眼底深处,藏着她过去从未看懂的东西。 她喉间有些干涩,慢慢地,一字一句地开口。 “兄长,你想要那个位置吗?” 姜挺知道她在说什么。 他听到这话,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微微颤动了一下。 这条路一旦踏上,便再无回头的可能。 可是他确实没有想要坐上那个冰冷龙椅的心思。 他的归宿,永远是黄沙漫天、战马嘶鸣的疆场。 姜挺缓缓摇了摇头。 “昭昭。” “其实兄长并不想当皇帝。” “兄长只是一个将军。” “只会打仗,不会治理国家。” 姜昭宁的眼睛瞬间瞪大了,瞳孔里映着烛火,跳动着的全是难以置信。 虽然她之前也问过类似的话,可那不过是出于担忧。 在她心里,走上了这一条路,兄长登基为帝是理所当然的结局。 那条路再难走,她也会陪着他一步一步踏平所有荆棘。 可他现在却说,他不想。 这念头,他竟是从未有过。 她胸口一阵发闷,话语几乎是冲口而出。 “可是兄长,你这样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你怎么能保证,我们用鲜血和性命打下来的江山,交到另一个人手上时,那个君主一定是个治世仁君?” 姜挺停顿了片刻。 他忽然微微地笑了一下。 那笑意冲淡了他眉宇间的忧虑,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属于兄长的温和。 他看着眼前义愤填膺,脸颊都气得微微泛红的妹妹。 只淡淡地说道。 “昭昭,其实姜家出一个女帝也是不错的。” 姜昭宁脑中一片空白,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 姜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审视,更带着一种洞悉。 “你一向跟父亲一个性子。” “宽厚仁德,又……”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最恰当的词。 “又有一些执拗。” “很少有人能够动摇你心中的信念。” 姜昭宁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慌乱,她下意识地微微摇头。 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兄长还是莫要开玩笑了。” 好不容易,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 她如何能做皇帝。 姜挺收回了笑意。 神色重新变得沉静。 他伸出手,宽厚温热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 “现在想这些还为时过早。” “我走上这条路,主要是想让百姓们能够安居乐业罢了。” 他的视线越过她,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悠远。 “被压迫久了,总是会有战争的。” 话音落下,他收回手,站直了身体。 甲胄的叶片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一声轻微的碰撞声,清脆又冰冷。 “好了,昭昭,我要走了。” 话音未落,他便已转身。 没有丝毫留恋。 只留给姜昭宁一个坚毅挺拔的背影,迅速消失在门外的夜幕里。 姜昭宁眉眼之间尽是忧虑,喃喃自语道:“兄长,定要平安。” …… 萧启之醒来之后,便想要着手将姜昭宁的母亲接回。 于是派了玄甲卫过去。 然而,队伍才刚刚出了金城。 陌书就收到了一封急信。 信件的紧急性一般分为三种,若是特级,便会用黑色的布匹包裹。 陌书看着那块黑色的布匹,指尖都有些发麻。 他喉结滚动,咽下一口干涩的唾沫,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他颤巍巍地将那封黑色的信,交到了萧启之手上。 萧启之展开信纸。 只一眼。 他周身的气压骤然沉了下去。 信纸在他指间被捏得变了形。 “砰!” 一声巨响,紫檀木长案应声而裂。 “究竟是何人,竟敢如此!” 他胸膛剧烈起伏,眼底是翻涌的墨色。 “真是没用,连一个大活人都看不住!” 陌书被这声巨响震得心脏一缩,跪伏在地上的身体都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第114章 只要你活着 他看到那封轻飘飘的信件落在地上,连忙捡了起来。 一目十行的扫过。 这一看之下,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姜姑娘的母亲……消失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陌书愣愣地开口。 “王爷,一个大活人,不会凭空消失,何况还是在玄甲卫的看护之下。” “想来定是有人将她带走了。” 萧启之死死地盯着前方虚空中的某一点。 案几上碎裂的纹路,刺痛了他的眼。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陡然从他心底最深处破土而出。 那念头带着尖锐的刺,扎得他心脏又痛又悲。 可若是…… 若当真是他心中所想的那样。 那么姜昭宁就一定还活在这个世上。 只要她还活在这个世上。 他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萧启之想到这里,一股热流毫无征兆地窜遍四肢百骸。 这股突如其来的狂喜,瞬间将他先前所有的暴怒与阴郁席卷一空。 他胸腔里的那颗心,在沉寂了许久之后,第一次如此剧烈地鼓动起来,几乎要撞碎他的肋骨。 萧启之的嘴唇翕动,无声地吐出几个字。 “姜昭宁……” “莫非,你又骗了本王?” 陌书是亲眼看到姜昭宁被逼入悬崖的。 他很坚定自己的判断。 “王爷,这……这不可能。” “属下亲眼所见,那些黑衣人是下了杀手的,定然是想要将姜姑娘置于死地。” “怎么会有诈?” 萧启之没有理会他的辩驳。 他眉心紧紧蹙起,可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告诉他那个荒唐的想法才是真相。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昭昭最担心的,便是她的母亲。” “她乖乖在王府三年,不过是因为她母亲在本王手中罢了。” “若她得知她母亲已经不在本王的控制之下,自然便会筹谋离开。” 陌书听得心惊肉跳。 “王爷的意思是……此事还有蹊跷?” “给本王查!” “查个一清二楚!” 陌书重重叩首。 “是。” 可是他心中,依旧全是解不开的疑团。 他忍不住说道。 “王爷,这说不通。” “姜姑娘整日在王府之中,连传递一个消息都极为困难。” “她又能有什么人手可以相助?” “怎么可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跟人接触,还带走了她的母亲?” 闻言,萧启之沉默了。 无数纷乱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冲撞,最终都汇成一片空白。 姜昭宁从未对自己说过什么真话,一切真相都要靠他自己去找。 不期然地,他想到跳崖之前的那一段时间。 她一反常态的温柔与顺从。 他本以为那是她在服软,如今想来,这柔软中带着利刃。 原来那些他曾视若珍宝的片刻温存,都只是她精心准备的告别。 萧启之周身的气息骤然冷冽下来。 能帮她的人,必定是姜府旧人。 一个能知晓他母亲被囚之地,又能将人神不知鬼不觉从王府带走的人。 其背后的势力,绝不简单。 想来,定是藏于京中。 “去查。” 他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温度。 “所有与她有过交集的人,全部给我彻查一遍。” “今天晚上,本王便要得到结果。” 陌书的心口猛地一跳。 他分不清这突如其来的紧张,究竟是为自家王爷,还是为那位已经“死去”的姜昭宁。 若是这一次,王爷当真查出她是假死脱身。 那这二人之间,还不知要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 陌书在心中无声叹息,躬身领命,快步退了出去。 他是王爷的心腹,自然一切以王爷为先。 只是心底深处,终究为那个女子感到一丝唏嘘。 夜色未深,陌书的身影便再次出现在书房。 他手中拿着一卷薄薄的宗卷,脚步比来时沉重了许多。 “王爷。” “查到了。” “姜家,确实还有一个人。” “此人名为姜挺,是姜府收养的义子,只不过常年在军中效力,京中极少有人知晓他的存在。” 话音刚落,陌书便心虚地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自家王爷的面色。 他在王爷身边四五年了,可从未听王爷说起此事。 萧启之听到这个名字,尘封的记忆被倏然掀开一角。 脑海中确实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 但他从未将那个人放在心上。 如今想来,也只有此人,才有能力将姜昭宁从他眼皮子底下带走。 萧启之的嘴角牵起一道弧度,却寻不到半分笑意。 “如今,事情倒是有一些眉目了。” 他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在桌案上轻点。 “可本王还有一件事不清楚。” “当日她落下悬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姜昭宁是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弱女子。 那处悬崖,他也曾命人下去探过,深不见底,峭壁嶙峋。 她若是真的坠落,绝无生还的可能。 陌书心头一紧,低声问道。 “王爷,您的意思是……要去查探那处悬崖?” 萧启之颔首。 他的手探入怀中,指腹缓缓摩挲着那枚温润的玉牌。 眼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 “明日出发。” 陌书见状,便不再多言。 “那属下先去安排,王爷早些歇息。” 他知道,此刻的王爷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房门被轻轻带上,陌书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偌大的书房,瞬间只剩下萧启之一个人。 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颀长而孤寂。 萧启子突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那里骤然一紧。 细密的刺痛感从胸腔深处蔓延开,瞬间攫取了他所有的呼吸。 姜昭宁。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 “若是明日……” “你生,我生。” “你死,我也死。” 一想到她可能真的已经不在人世,那股尖锐的疼痛便愈发汹涌,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他慢慢拿出那块玉牌,用指腹一遍遍描摹着上面的纹路。 动作轻柔,仿佛在触碰世间最脆弱的珍宝。 良久。 他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下来。 “只要你活着。” 他对着那块冰冷的玉牌,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本王……什么都能接受。” 第115章 你把我骗得可真苦 翌日,天光未亮。 寒山寺的山门前,停下了数匹骏马。 萧启之翻身下马,玄色衣袍的衣角在山间冷风中翻飞,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他身后,陌书与几名身披玄甲的护卫紧随其后,铁甲叶片碰撞的声音,在这清幽的佛门净地里显得格外突兀。 石阶上还残留着昨夜的露水,湿滑而冰冷。 空气里弥漫着燃尽的香烛气息,混杂着泥土与草木的清苦味道。 萧启之的脚步踩在青石板上。 发出的声响沉重而清晰,一步一步,仿佛要将这山路的每一寸都踏进心里。 他的视线扫过沿途的风景,却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进去。 行至半山腰一处平台,他停下了脚步。 “陌书。” 何陌书立刻上前一步,垂手恭立。 “当日,是你跟着她。” “从上山到下山,将你们发生的一切,给本王演一遍。” “完完整整。” 这命令听起来荒唐至极,但陌书脸上没有丝毫异色,只是躬身领命。 “是,王爷。” 他开始迈出第一步,脚下的石阶与记忆中的位置分毫不差。 他模仿着那日姜昭宁的步伐,时而停顿,时而远眺。 萧启之就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眼神却像鹰隼般锐利,捕捉着他的每一个举动。 终于,陌书停在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古树前。 树上挂满了红色的平安符,风一吹,便如千万只红蝶般翩然起舞。 “王爷,姜姑娘当时便是在此处,求取了一枚平安符。” “然后,挂在了那棵许愿树上。” 萧启之的目光,越过陌书的肩膀,落在了那棵挂满红色布条的古树上。 那日她说,想为他求一个平安。 他看着满树的祈愿,那些承载着凡人卑微心愿的红符,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眼。 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却看不出丝毫笑意。 “陌书。” “将这些平安符,全部取下来。” “一个一个,细细检查。” 陌书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立刻应声。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玄甲卫便上前,动作利落地开始摘取树上的平安符。 悬甲卫们的手法很稳,只是取下,检查过后,再小心翼翼地挂回原处。 他们知道,这上面寄托的,是别人的心愿。 一枚又一枚平安符经过陌书的手。 大多是求家宅安康,或是姻缘美满。 时间一点点流逝,萧启之的耐心似乎也在被这重复的动作消磨,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 就在这时,陌书接过了一张符纸,垂眸看去。 符纸上,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兄长平安。 这字迹,清隽秀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 陌书的胸口猛地一窒,呼吸都停滞了半瞬。 他的指尖下意识地翻动那平安符。 盼着能在背面看到王爷的名字。 背面,空无一字。 陌书的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 他双手捧着那枚薄薄的平安符,走向了萧启之。 萧启之接过了那枚平安符。 指腹摩挲着粗糙的布料,视线胶着在那四个墨迹深刻的字上。 眼眶蓦地有些发烫,像是被针尖轻轻刺了一下。 他胸中却未升起半分酸涩,反而有一种沉甸甸的石头落了地,将一颗悬着的心砸得无比安稳。 姜昭宁。 她一定还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 萧启之将那枚带着余温的平安符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纳入怀中。 “陌书,走吧。”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后山。 冷冽的山风裹胁着寒山寺清苦的檀香味,吹得人衣袂翻飞。 陌书站在悬崖边,脚下是翻涌的云海,他指着某个方向,开始回溯当日的景象。 “王爷,当日属下让姜姑娘先走,她便一路跑到了这里。” “后来追上来的刺客,弓弩刺伤了她的手臂。” 陌书的声音有些干涩,似乎那日的血腥气又重新漫上了鼻尖。 “她就倒在悬崖边上,眼看那黑衣刺客就要抓住她……” “姜姑娘自己翻身,跃入了这万丈悬崖。” “这便是整件事情的经过。” 萧启之静静地听着,脑海里细细回放着姜昭宁当日的一举一动。 一切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毫无破绽。 可若是真的正常,她的母亲此刻应该还在岭南安养,而不是无故消失,杳无音信。 萧启之的目光扫过深不见底的崖底,眉眼之间闪过一丝决绝的锋芒。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整个人便如一片落叶,坠了下去。 风声在耳边凄厉地呼啸。 无数的树枝疯狂地抽打、刮蹭着他的身体,衣袍瞬间被撕裂出无数道口子。 皮肉被划开的刺痛感不断传来。 他却发现,这些盘根错节的古树,竟在不断地削减他下坠的力道。 若是有人在最后关头,于两棵树之间绑上一些网状物,定能活命。 他心念一动,催动内力,手臂猛然伸出,精准地抓住那些擦身而过的粗壮树枝。 借力,卸力,再下坠。 一路也算是有惊无险。 双脚终于踏上了坚实的土地。 他抬头向上望去,几棵大树的枝干上,有明显被重物压折过的痕迹,却不是他刚刚造成的,断口处早已干枯发黑。 他足尖一点,身形如电,飞掠至那几棵树前。 果然。 在两棵树的隐蔽处,几根坚韧的藤蔓被编织成了一张简陋却有效的网。 萧启之缓缓落在悬崖底下。 他站在那张救命的网下,嘴角牵起一抹弧度,分不清是苦是涩。 “原来是这样。” 他低声喃喃,声音被风吹散。 “昭昭,你把我骗得可真苦。” 崖顶上,陌书整个人都傻了,呆愣愣地戳在原地。 他哪里想得到,自家王爷前一秒还在听他说话,后一秒就直接跳了下去。 这个悬崖,他算是亲眼见证了两个人往下跳。 “快!拿绳子来!” 陌书回过神,对着身后的玄甲卫嘶吼道。 他心里涌起一阵后怕,又升起一丝诡异的庆幸。 幸好来寒山寺的路上,他心里总觉得不安,特意吩咐玄甲卫带上了最长的攀岩绳索。 他没有任何证据,纯粹是一种跟在王爷身边多年养成的直觉。 陌书亲自带头,将绳子绑在最结实的树干上,第一个顺着悬崖,笨拙又飞快地往下爬。 第116章 来军营了 等他手脚并用地降到崖底。 只见自家王爷正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落寞。 陌书松了口气,随即抱怨的话冲口而出。 “王爷!” “这悬崖高不见底,您怎么能说跳就跳?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他上下打量着萧启之,又补了一句。 “说来也真是神奇,王爷您竟然毫发无伤?” 萧启之缓缓转过身,伸出了自己的一双手。 那双手掌心与手背上,布满了被树枝划出的深深浅浅的伤口,皮肉翻卷,鲜血淋漓,看上去有些血肉模糊。 他反问:“这是毫发无伤?” 陌书看着那双手,心口猛地一揪,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萧启之收回手,声音很轻。 “想来,昭昭跳下来的时候,一定受了很多苦。” 闻言,陌书眉眼一挑,试探着问道。 “王爷,您已经确认姜姑娘……还活着了?” 萧启之转过身去,重新望向那幽深的崖底密林,只留给他一个淡漠的背影。 “把她找出来。” “哪怕掘地三尺。” …… 自从姜挺去了前线,偌大的姜府便只剩下了姜昭宁与她母亲。 姜李氏既要顾着家里的生意,又要调度后方粮草。 她一改往日温婉,行事雷厉风行。 姜昭宁这时才窥见母亲的另一面。 她不愿与母亲分开,便寸步不离,当起了她的小尾巴。 军伍之中,读书识字的人本就稀少。 姜昭宁虽然身子骨弱,却通文墨,做事也很有条理。 姜李氏便让她跟在身边,做些记录文书的活计。 这一日,姜昭宁随母亲盘点完新一批的粮草,押送着车队往更前方的军营送去。 车轮碾过冻得坚硬的土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风从旷野上刮过,带着泥土与草木枯萎的气息,钻进人的领口。 姜李氏侧头看着女儿。 她裹着厚厚的裘衣,脸颊却依旧没什么血色,正低头专注地核对着手里的账册,指节冻得有些发红。 她眼底漫上一层心疼。 “昭昭。” “你父亲身子骨本就娇弱,你随他,如今这番奔波,倒是苦了你了。” 这话落入姜昭宁耳中,让她整个人都顿住了。 她手里的笔悬在半空,一滴墨顺着笔尖滚落,在账册上晕开一个小小的墨点。 父亲? 娇弱? 在她记忆里,父亲一向是威严沉稳的,端坐书房,手不释卷,怎么到了母亲口中,竟成了体弱之人。 姜李氏看出了她的疑惑,嘴角一扬,竟是爽朗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驱散了她眉宇间连日的肃杀,透出几分往日里难见的明快。 “以前你父亲在,我总愿意哄着他些。” “暗地里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明面上,还是当个相夫教子的贤内人,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可如今你父亲不在了。” “这家,就得我撑起来。” “何况,他的身子骨,原本就没我好,走几步路都要喘。” 姜李氏提起过世的丈夫,眼里的光微微黯淡下去,心里泛起细密的疼。 她丈夫虽体弱,对她却是没话说。 一个清贵的文弱书生,不惜顶着家族的重压,硬是娶了她这个商贾之女为正妻。 在那些读书人家、官宦人家看来,她们这种满身铜臭的生意人,是末等之流,根本上不得台面。 可他偏就看中了自己。 成亲之后,更是连一个侍妾都未曾纳过。 后来她生昭昭时伤了身子,再难有孕。 他也毫不在意。 他顶着所有人的嘲笑与非议,每日里还是乐呵呵的,将昭昭抱在膝头,亲自教导她读书写字。 姜李氏的目光透过昭昭清秀的眉眼,不知在看谁。 她只淡淡地说道:“昭昭,你可真像你的父亲。” 姜昭宁伸出手,轻轻牵住了母亲的手。 她轻声安慰道。 “父亲不会提前喝下孟婆汤的,他定会在渡口等着你,到时候你们二人再缔结良缘。” 姜李氏听完,竟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乐得前仰后合。 “那是自然。” “我与他早就有了下辈子之约。” “到时候我做男子,他做女子,也该轮到他来为我生儿育女了。” 姜昭宁听得一愣。 他一方面感慨于父母感情之坚贞不渝,另一方面又觉得他们的约定实在有些……怪诞。 两人一路向前。 将粮草交接之后,姜李氏却并未久留。 后方铺子里的事情还离不开她。 昭昭虽然在生意上有些天赋,但毕竟才刚刚接触,远不是那些老狐狸的对手,只能她亲自回去坐镇。 临别时,姜李氏握住姜昭宁的手。 她的手掌温暖干燥,带着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 “昭昭,前线这里还需要人。” “你便留在此处,调度粮草,顺便整治一下军需营盘。” 话音刚落。 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他步子沉稳,带着一股军伍中人特有的随性。 “姜夫人,总算等到你了,一路辛苦了。” 姜李氏脸上立刻有了笑意,此乃姜挺的副手,与她也是多有接触。 她拉过姜昭宁的手腕,轻声说道。 “昭昭,这是你秦叔叔。” “快来见礼。” 姜昭宁被母亲拽着,向前迈了半步。 她敛下眼睫,朝着面前的男人端正地行了一个万福礼。 “见过秦叔叔。” 她的声音清浅,被卷着沙土的风吹得有些散。 秦正的目光落在姜昭宁身上。 他眼神顿了一瞬。 眼前的女子身形纤弱,一张素净的面孔却透着惊人的清丽,仿佛不该出现在这黄沙漫天的边关之地。 他沉声开口。 “大侄女,来这兵凶战危的前线做什么?” “这里可不安全,日夜都要提防敌军偷袭。” 姜李氏闻言,立刻拉着姜昭宁的手不放。 “别看她身子柔弱,但她识文断字,那是样样精通。” “让她在这里帮忙,总能派上用场。” 她话锋一转。 “何况,姜挺也在这儿,两人彼此之间能有个照应。” 姜李氏的心里藏着另外的盘算。 女儿始终放不下那个萧启之。 江婷是个好孩子,家世清白,性子稳重,让女儿跟着他,总归能有个安稳的依靠。 第117章 得胜归来 姜昭宁的视线落在自己母亲紧抓着她的手上。 母亲心中那点急切的打算,她已然窥见一二。 她与兄长之间,确实没有男女之情。 可这是母亲的强烈要求。 要求她与兄长在一起。 姜昭宁的内心划过一丝细微的挣扎,随即又被压了下去。 她或许,会答应吧。 在她心里,母亲与兄长的安好,远比她自己的意愿重要。 姜李氏转头看向秦正。 “昭昭就交给你保护了,我得先走了,铺子那边还离不开人。” 话音未落,姜李氏便松开手,转身急匆匆地走了。 她的背影很快就汇入了来往的兵士人流中。 姜昭宁看着母亲消失的方向。 一阵微弱的暖意在她胸口悄然流淌而过。 秦正看着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放低了声音。 “大侄女放心。” “我会保护好你的。” “你母亲向来性子急。” “她不是故意走得如此匆忙,确实是前方形势不是很好。” 听到最后一句,姜昭宁的心瞬间揪紧了。 她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她急切地问道:“前方形势不好?是打了败仗吗?将军可有受伤?” 秦正摇了摇头。 “将军倒是没有受伤。” “只不过,前方来的敌人实在太多,十万精兵,确实不好对付。” 姜昭宁对于行军打仗的事情一窍不通。 在这方面,她什么忙也帮不上。 那股无力感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 秦正接过了粮草之后,便指挥着手下的人,按梯队将粮草分发下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显得有些无措的姜昭宁。 他想了一想。 一个能认字的人,在军营中,的确是个宝贝。 但看她身体娇弱的模样,那些搬运重物的体力活也干不了。 “不如去军医的帐中,帮忙分拣药材吧。” 药帐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苦涩气味,混杂着干草与尘土,丝丝缕缕钻入鼻腔。 姜昭宁坐在一堆小山似的药材前,指尖飞快地在干枯的根茎与叶片间跳跃。 她学东西很快。 因为识字,分拣药材对她而言,不过是按图索骥的游戏。 一旁的军医急得满头大汗,翻箱倒柜也找不到止血的白及,姜昭宁头也未抬,只伸手指了指左手边第三个木匣。 那军医拉开木匣,果然看见满满一匣子切好的片剂,感激地道了声谢,匆匆离去。 没过多久,她便成了这伤兵营里一个谁也绕不开的人物。 她安静,不多话,却总能在最混乱的时候,递上最需要的东西。 偶尔,姜昭宁去给伤兵换药,也能听见他们中气不足的闲聊。 提起兄长姜挺,那些汉子们满是伤痕的脸上,会迸发出一种近乎信仰的光彩。 然而,当“萧启之”这个名字被无意中提及,帐篷里的空气便会瞬间冰冷下来。 方才还高谈阔论的士兵,眼神里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恐惧,仿佛那三个字是什么可怖的咒语。 姜昭宁垂下眼,所有人都知道,萧启之不好对付。 兄长与他,终有一日会正面对上。 不是这一次,便是下一次。 她得想个法子。 可那个男人,简直是一个无懈可击的存在,找不到任何破绽与缺口。 一股烦躁感从心底升腾,压得胸口有些闷。 还未想到对付萧启之的法子,忽然传来的捷报,让整个营地都沸腾了。 兄长得胜了。 这么快?敌军不是号称十万之众吗? 疑惑归疑惑,兄长凯旋,姜昭宁的心还是被巨大的喜悦填满。 她混在迎接的队伍里,仰头望着兄长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风光身影。 姜挺一眼就从人群中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小个子。 他催马过去,长臂一伸,轻而易举地将姜昭宁从地上捞起,稳稳地放在了自己马后。 “昭昭,兄长回来了。” 姜挺的声音带着战后的沙哑,却充满了力量。 “今日定能与母亲与你好好相聚一番。” 姜昭宁紧紧抓着兄长坚实的背,脸上的笑容几乎要咧到耳根,眼睛亮得惊人。 “兄长,为何这么快?” “毕竟有十万敌军。” 姜挺不以为然的嗤笑一声,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说是十万,不过是些乌合之众。” “前锋刚一交手,就折损了三四万,剩下那些已经灰溜溜地逃回去了。” 姜昭宁的眼睛更亮了。 “兄长,那他们短期内应该不会回来了吧?” 姜挺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应是不会了。” “毕竟也需要休整。” 一抹轻松的神色终于浮现在姜昭宁的眉宇间。 她实在是不喜欢打仗。 每日看着那些从战场上抬下来的士兵,他们的残肢断臂,他们的痛苦呻吟,都像烙铁一样烫在她的心上。 若是不打仗,他们便不会受伤。 “兄长,如今我们实力尚弱,先休养生息也是好的。” 姜挺看着他眉头微蹙的模样,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掌心温热粗糙。 “好了,一个姑娘家家的,别整日想这些家国大事。” 他语气轻松,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何况,南北方都有灾民涌来,总要扩充领土,才能安顿他们。” 姜挺话锋一转,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听属下汇报,说他这个妹妹在后方办了个育儿堂,教孩子们读书识字,很是热闹。 “昭昭,你那育儿堂办得不错。” “能识字是好事。” “不知其他的县城,能否也一并设立?让更多的小孩子能读书识字。” “这些孩子,可都是我们的希望。” 姜昭宁听到兄长这么说,心里立刻开始盘算起来。 人手。 现在最缺的就是能独当一面的能手。 “兄长放心,包在我身上,定能给你办得妥妥当当。” 姜挺看着他信心满满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拍了拍她的脑袋。 “真能干。” …… 王府之中,近来总是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云,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陌书每日都只打着伞,在廊下匆匆来去。 他不敢多做停留。 因为只要一看到王爷的样子,他心底就泛起一阵寒意。 王爷好似疯了。 他不是在不要命地批阅公务,就是独自一人对着一盘残棋,唇瓣微动,不知在与谁对弈,与谁低语。 陌书攥着手中最新的密报,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第118章 要去抓那个假死脱身的小女子 他推开书房沉重的木门。 吱呀一声,在寂静的府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走到萧启之面前,压低了声音,生怕惊扰了王爷。 他也不想用这个词,可他觉得现在的王爷很脆弱。 一碰就会碎的那种。 “王爷,前线传来消息,我军败了。” “如今正在往京城溃逃,想来圣上那边,应是会让您……去讨伐叛军。” 萧启之终于从堆积如山的公文中抬起头。 烛火在他深邃的眼底跳跃,映出一片漠然。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吐出四个字。 “乌合之众。” 连一群叛军都对付不了。 说是叛军,难道不都是老百姓? 被逼无奈才只能反抗。 陌书的眼中也闪过一丝疑惑。 “那叛军毕竟只是普通老百姓,怎么这一次……总是久久镇压不下,僵持住了?” 萧启之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个节拍都敲在人心上。 “陌书。” “你去安排玄甲卫,打听一下前线的确切消息,看看到底领头的人是谁。” “即刻来报。” 萧启之心里一片清明。 一群流民组成的叛军,本不值一提。 他也不想将刀锋对准那些走投无路的普通百姓。 可若是有人想借着这些百姓的性命来生事,搅乱这天下棋局,那便是他绝不允许的。 “是。” 陌书领命,躬身退去。 第二天早朝,金銮殿内果然为此事吵翻了天。 龙椅上的圣上眼窝深陷,眼神空洞地扫过底下争吵不休的臣子。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身姿挺拔,沉默不语的身影上。 “萧爱卿。” “不如由你出去,讨伐叛军,意下如何?” 萧启之闻言,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 他的军队,他的刀,可以对准任何来犯之敌。 但不能对上普通的子民。 他只是平淡的拱手。 “启禀圣上。” “据前线来报,北境突厥那边又开始蠢蠢欲动。” “若是此时微臣领兵去剿灭叛军,怕是突厥那边……不好对付了。” 圣上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 听到“突厥”二字,他立刻点了点头。 “萧爱卿所言有理,所言有理。” “那……剩下的诸位爱卿,可有谁愿为朕分忧,去讨伐叛军?” 话音刚落,底下又炸开了锅。 嗡嗡的争吵声,推诿扯皮声,让这庄严肃穆的金銮殿,喧闹得如同街边的菜市场。 萧启之淡淡地站在原地,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他想起了前些日子的荒唐事。 圣上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让一位直言进谏的官员学狗叫。 那位老臣不过是说国库空虚,不应再如此奢靡。 便被圣上惩罚,让他跪在地上学狗爬。 老臣一生风骨,当场不堪受辱,一头撞死在殿前的盘龙金柱上。 鲜血溅了满地。 那件事在朝野上下掀起了不小的风波,圣上近来倒是收敛了许多。 萧启之听着耳边烦躁的争吵,只觉得心口一阵发闷。 好不容易等到一声“退朝”,他便立刻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王府还是那般空落落的。 风穿过庭院,卷起几片枯叶,萧索又凄清。 他的心,也跟着这王府一同空着,难受得紧。 他刚打定主意,绝不去趟这趟浑水。 后脚,陌书的身影就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王爷!” 陌书的眼睛里满是惊慌,连声音都在发颤。 “您可知……那叛军的首领是谁?” 萧启之正临摹着一幅字帖。 他必须找些事情来做,用疲惫麻痹自己,才能短暂地忘记姜昭宁。 否则,这一日一日的漫长时间,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 他头也未抬,声音里透着不耐。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陌书快步上前,双手颤抖着,递上了一张薄薄的信纸。 “王爷,您自己看吧。” 萧启之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笔。 他接过信纸,目光一扫而过。 纸上只有两个字。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震惊从眼底炸开,他猛地抬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叛军首领是姜挺?” 陌书沉重地点了点头。 萧启之瞬间愣在了原地。 死寂的心湖里,仿佛被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千层涟漪。 一股狂乱的激动与喜悦开始疯狂滋生,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膛。 他一把抓住陌书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 “那她……” “她是否还活着?她跟姜挺在一起吗?” 陌书被他问得低下头去,不敢看他的眼睛。 “王爷……玄甲卫还在查。” “可是,姜挺是唯一跟姜姑娘有关联的人。” “据玄甲卫回报,姜挺身边,最近出现了他的母亲。” “想来……应该是姜夫人。” 萧启之眼中的惊喜几乎要溢出来。 紧接着,是难以抑制的激动与紧张。 然而在那片亮光的深处,却又翻涌着无尽的悲伤与痛楚。 种种情绪交织,让他的脸庞都显得有些扭曲。 他松开陌书,只淡淡地说了一句。 “陌书,让玄甲卫做好准备。” “本王,要亲自去讨伐叛军。” 话音未落,萧启之便立刻站起了身。 他大步流星,转身便向皇宫的方向走去。 没过多久,讨伐叛军的圣旨便送到了王府。 萧启之换上一身玄色劲装,点好了人马,正准备出发。 陌书又拿着一封密信匆匆赶来,神色越发焦虑。 他走到萧启之身边,低语道:“王爷,刚传来的消息。” “镇北侯……在流放途中被人劫走了。” “不知是何人所为。” 萧启之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 “还能是谁。” “自然是我们的丞相。” 两人均是一丘之貉。 他翻身上马,动作利落潇洒。 “不必管他。” “本王现在,要去抓那个假死脱身的小女子。” 他勒紧缰绳,最后交代了一句。 “陌书,你安排一队玄甲卫,时刻关注丞相府的动静。” 交代完毕,他再不多言。 马鞭一扬,黑色的骏马发出一声长嘶,当先冲了出去。 身后,大军开始缓缓开拔,旌旗猎猎,烟尘滚滚,朝着叛军所在的方向,浩荡而去。 第119章 她真的还活着 朔风卷着黄沙,吹过城池。 城墙上还残留着焦黑的印记,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淡淡的血腥味,尚未完全散去。 姜挺又守住了一座城池。 他擅军事,却并不懂如何治理。 无奈之下,打下的城池被一种近乎军事化的方式管理起来。 街道上,除了步履蹒跚的老人与嬉笑不知愁的孩童,几乎所有人都被纳入了战时体系。 全民皆兵。 战时,他们是兵。 闲时,他们是农。 男人们扛着锄头开垦荒地,锄头的木柄摩挲得光滑,随时可以换成长枪。 女人们则纺纱织布,为即将到来的寒冬与不知何时再起的战事做着准备。 当然,总有头脑活络的人。 乱世之中,危机与商机并存。 一条通往突厥的商路,已经被姜昭宁的母亲姜李氏悄然打通。 她嗅到了金钱在焦土上发芽的气味,正雄心勃勃地准备组建一支属于自己的商队。 然而,商队的车轮还未滚动,一个消息便如惊雷般炸响。 败将李文成,带着十万大军卷土重来了。 又是十万大军! 这消息传到姜昭宁耳中时,她的心猛地一抽,指尖的茶水瞬间失了温度。 怎么会? 朝廷怎么又派兵过来了? 她眉心紧蹙,一丝疑云盘踞不散。 “兄长,此事会不会有诈?” 姜挺同样觉得蹊跷,他那双习惯了发号施令的眼睛里,也透出一丝费解。 他立刻命人再去打探。 很快,更详细的消息传回。 萧启之,奉命北上,目标是对付蠢蠢欲动的突厥。 而李文成这十万兵马,是派来“镇压”他们的。 旨意里说得明白,此次不求速胜。 只求一个“拖”字。 要将他们活活拖死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 姜挺听完,紧绷的下颚线反而松弛了几分。 他觉得这个说法,似乎解释得通。 李文成此人一向孤高自傲,极其容易对付。 他转身,看向眉宇间忧色未减的妹妹。 “昭昭,兄长要上前线,若不然,你回到新阳城吧,若是兄长败了,你赶紧趁乱跑。” 姜昭宁抬起眼,那双瞳仁里是深沉的、近乎紫色的坚定。 “兄长上了战场,我在后方又有什么用?”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自当与兄长一同上前线。” “有我与母亲在后方为你调度粮草,总归是更保险一些。” “军马未动,粮草先行。” 姜挺看着她,知道妹妹说得对。 粮草,就是一场战争的命脉。 他再也说不出让她离开的话。 两人没有片刻耽搁,即刻点兵,奔赴前线。 前线的风,比城中更加凛冽刺骨。 姜挺抵达后,立刻召集了几位心腹将军,在帅帐中彻夜谋划。 地图在昏黄的油灯下铺开,一道道代表兵力部署的线条被反复推演。 而姜昭宁,则在后方的营地里,亲自清点着一车车运来的物资。 粮草、箭矢、伤药,每一项都关乎着数万将士的性命。 日子在紧张的对峙中过去了三日。 第三日清晨,李文成的大军终于动了。 进攻的号角声划破了黎明的寂静。 姜挺披甲上马,亲自率兵出城迎敌。 然而,这场交战来得快,去得更快。 没过多久,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传回后方。 姜挺,被活捉了。 姜昭宁手里的账簿“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墨迹瞬间污了干净的纸页。 她不顾旁人的阻拦,提着裙摆,径直冲进了帅帐。 帐内,几位跟随姜挺一同出征的将军个个愁眉苦展,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姜昭宁的视线扫过他们,声音因急切而微微发颤。 “几位将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兄长怎么会被人掳走?” “他手中不是还有几万兵马吗?” 一位脸上还带着血痕的将军站了起来,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挫败。 “将军他……” “李文成那厮根本就没想跟我们好好打!” “他们冲上来,虚晃一招,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张大网,兜头就将将军给罩住了!” “然后呢?”姜昭宁追问,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然后他们就跑了!” 那位将军一拳砸在桌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一切来得太快,太蹊跷了,我们都还没反应过来!” “谁能想到两军交战,他们不想着拼命,反倒是像抓鱼一样,拿个网兜了人就走!” “我们想追,可那些敌军撤得比兔子还快,根本追不上!” 营帐之内,油灯的光晕将将军们愁苦的面容映照得晦暗不明。 沉闷的空气里,混杂着铁锈、伤药与潮湿泥土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姜昭宁的视线扫过一张张写满疲惫与绝望的脸。 “他们定是有所图谋。” “若只是围而不攻,我们即刻派人去问,他们究竟意欲何为?” 话音未落,帐帘被猛地掀开。 一个传令小兵踉跄着冲了进来,盔甲上还带着夜露的寒气。 “姜姑娘,城门口……城门口有一个敌方将领,要求见你。” 姜昭宁眉眼倏地一挑。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诸位将军,随我一起前去看一看。” “看看他,究竟想要什么。” 走上通往城楼的石阶时,姜昭宁心中已是一片清明。 这一仗,他们败了。 而且,败得一败涂地。 可是兄长的命,她一定要尽可能保全。 她每一步都踩得很稳,冰冷的石砖透过薄薄的战靴,将寒意传到脚心。 风从城垛的豁口灌进来,吹动她鬓边的碎发。 姜昭宁扶着斑驳的墙砖,站定在城门之上。 她朝远方望去。 旷野之上,敌军阵列森严,黑压压的一片,散发着无声的压迫。 阵前,只有一人一骑,静静伫立。 当看清那个人的脸时,姜昭宁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竟然是萧启之。 只是,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如今却满头白发,在风中凌乱飞舞。 他的脸颊深陷,神情憔悴不堪,仿佛被岁月抽干了所有的神采。 姜昭宁的心不自觉地痛了一下。 一个疑惑盘旋在心头,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怎么满头白发了? 城下的萧启之死死盯着城楼上那道纤瘦却挺拔的身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自嘲,有庆幸,还有一丝几乎要溢出来的疯狂。 她还活着。 她真的还活着。 第120章 你究竟要关我到什么时候? 萧启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要你们的将军完好无损地回来,那就拿她来交换。” 话音刚落,他抬起缠着缰绳的手。 隔着遥远的距离,直直指向了姜昭宁。 城楼上所有人的视线,瞬间全部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那些视线里,有震惊,有不解,也有隐秘的揣测。 姜昭宁嘴角的弧度带上了嘲讽。 “王爷的信用,用一次就够了。” “我又怎么能确保,你会放了我的兄长?” 萧启之骑在马上,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 他眼里的光芒黯淡下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自嘲。 “本王究竟会不会骗你,难道你……” 他顿了顿,声音更高了些。 “不比谁都要清楚?” 这句话,像一根无形的针,刺入了姜昭宁的心里。 她沉默了。 片刻之后,她点了点头。 “好。” “我答应你。” 萧启之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冲着身后摆了摆手。 很快,陌书便押着一个人走了过来。 那人正是姜挺。 他的手脚被粗麻绳束缚着,但身上的衣甲还算整洁,并没有什么伤痕。 只是口中被塞了一团布,没办法说话。 刚一解开口中的束缚,姜挺就立刻嘶吼起来。 “昭昭!为兄死又何妨!你切不能再落入萧启之的手中!” 姜昭宁没有看他。 她的目光越过所有人,看向身后这座城池。 这里,不仅有她的母亲和兄长。 还有那些将所有希望都寄托于此的,活生生的老百姓。 这一路上,战火纷飞,流离失所的人们却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向这里。 他们把这里当做最后的家园与希望。 用自己一个人,换他们所有人的安稳。 姜昭宁觉得,值了。 “萧启之。” 她再次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你要我回去可以,但有一点,你的铁骑,绝对不能踏破这里的城池。” 萧启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本王答应你。” 承诺落下的瞬间。 姜昭宁转身,毅然决然地走下了城楼。 沉重的城门发出“吱呀”的声响。 她一步一步,走出了城门,走向了那个满头白发的男人。 萧启之的目光始终胶着在她身上,随着她的靠近,他眼里的思念与痛楚几乎要凝成实质。 当她走到马前,他俯下身,伸出手,一把将她拉了起来。 他将她紧紧圈在自己的怀中,那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嵌进自己的骨血里。 随后,萧启之调转马头,再没有回头看一眼。 战马嘶鸣一声,载着两人绝尘而去。 看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上,陌书才解开了姜挺身上的绳索。 领着玄甲卫,井然有序地缓缓撤离。 姜昭宁身不由己,身体一直被萧启之紧紧地抱着。 “王爷,你放开我!” “传出去,难道我不用嫁人了吗?” 萧启之眉眼一挑,“那不是正好,嫁给本王。” 姜昭宁不再言语,只一味看着前方。 最终,他们停在了一座营帐前。 只是一路行来,姜昭宁的心就沉了下去。 一种冰冷肃杀的气息,无形地压迫着她的每一次呼吸。 她在兄长的军营里待过,时日虽短,却也见识过何为军人风貌。 可兄长的兵,与萧启之的玄甲卫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玄甲卫,站立或行走,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队列章法。 以前在王府,她对此一无所知。 如今看着兄长日日操练兵士,她竟也能看出一二分门道。 姜昭宁的心里,瞬间被浓重的担忧填满。 两军若是对上,兄长的胜算,实在太小。 她垂下眼帘,一句话也不说。 进了营帐,萧启之才慢慢地放开了她,“昭昭,这是本王的营帐,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可以跟本王说。” 姜在帐内一旁的胡凳上坐下,离他远远的。 萧启之没有坐,就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一双眼睛牢牢地锁着她。 那目光灼热又复杂,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看进眼底,刻进骨子里。 姜昭宁在心底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 若是从未尝过外面自由的空气,或许还好。 可她尝过了。 一想到王府那座华丽的牢笼,她的四肢百骸都开始发怵。 “王爷。” 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要关我到什么时候?” 萧启之的视线在她脸上逡巡片刻,然后开口。 “应该饿了吧。” “本王让人准备晚膳。” 话音刚落,他便朝帐外扬声,吩咐陌书备饭。 没多久,陌书端着一个食盒,脚步匆匆地进来了。 几样简单的军中菜色摆在案上。 萧启之看着那些菜,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昭昭,军中简陋,没什么好吃的。” “等到了京城,本王再给你寻遍天下美味。” 京城。 这两个字像是一根针,瞬间刺破了姜昭宁紧绷的神经。 她猛地从胡凳上站了起来,动作之大,带的凳子都晃动了一下。 “我不回京城!” “王爷,你究竟要关我到什么时候?能否给个准信!” 萧启之的目光掠过她微微起伏的胸口,又落回她的脸上。 “你不饿?” “等用完膳,本王再回答你。” 姜昭宁气得牙关紧咬,胸口那股郁气堵得她发慌。 可她没有任何办法。 这里是他的地盘,她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她重新坐下,拿起筷子,一声不吭地开始吃饭。 也确实是饿了! 只不过每一口,都带着愤恨与不甘。 感觉到腹中有了些微的饱足感,她便立刻放下了筷子。 她抬眼,直视着他。 “王爷,现在可以说了吧。”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告诉你,我绝不可能再回到王府。” “你若执意要关着我,得到的只会是我的尸体。” 萧启之闻言,端着茶盏的手指,蓦地一颤。 茶水晃动,险些泼洒出来。 死。 这个字,像一根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他的耳膜。 他才刚刚从她“死亡”的恐惧中挣脱出来,如今最听不得的,便是这个字眼。 他其实没想好要如何对她。 可他也清楚,若是强行将她带回京城,带回王府…… 即便她表面顺从,也一定会再次谋划离开。 甚至,会用更极端的方式。 第121章 王爷的爱可真廉价 经过上一次的“失去”,萧启之忽然觉得自己想通了。 他的不甘,他的怨恨,他那些偏执的占有欲,在她的性命面前,都显得那么无力和可笑。 只要他还认定了姜昭宁,他就永远是输家。 他们两人之间这场漫长的博弈,看似是他步步紧逼,占尽上风。 可到头来,输得最惨的那个人,永远是他。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那叹息里,有疲惫,有无奈,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妥协。 “昭昭。” “本王……只是想与你吃一顿饭罢了。” 他看着她戒备的眼神,心口微微抽痛。 “今夜,你便留在此处。” “到了明日,本王就派人送你回去。” 他放下了所有的强势,语气近乎请求。 “今夜,就陪陪本王,好吗?” 姜昭宁听完,眼底划过一丝清晰的诧异。 “萧启之,你又在搞什么鬼?你会送我回去?” “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你要拿我换什么?” 萧启之胸膛微不可察地起伏,一声叹息从唇边溢出,带着几分无可奈何。 “本王若是强行把你留在此处,那也留不住。” “你回去可以,本王只有一个条件。” “本王要跟着你一起回去。” 此话一出,姜昭宁竟是直接笑出了声。 笑声清脆,却不带半分暖意,在这寂静的营帐内显得格外突兀。 “王爷,为何要说如此搞笑的话?” “你我如今可是敌对状态。” “你若是入了我们敌军,那这场战,我们就赢了。” 萧启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平淡无波。 “那不是正合你意吗?” 姜昭宁对上他的眼睛,一瞬间竟有些语塞。 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他说的好像没有错。 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两军对垒,敌方元帅竟想着要来己方阵营“做客”。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姜昭宁猛然转身,目光凌厉地射向他。 “萧启之,你究竟在做什么?你想要干什么?” 话音未落,萧启之突然站了起来。 椅子被他带得向后滑出,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他长臂一伸,不容抗拒地将她整个人圈入怀中。 一股带着淡淡冷杉与墨香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他温热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后背,坚实的手臂如铁箍般禁锢着她。 他眼里翻涌着失而复得的庆幸,下颌抵在她的肩窝,声音喑哑。 “昭昭,难道你真的不知道,本王要做什么吗?” “本王要的,向来都只是跟你在一起。” 姜昭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心头一乱。 他的气息霸道地侵占着她的所有感官,让她瞬间有些慌乱。 她开始挣扎,身体用力地想要摆脱这个怀抱。 “萧启之,你放开我!放开我!” 然而萧启之却充耳不闻。 他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 姜昭宁挣脱不开,一股恼怒直冲头顶。 她手上一动,从发髻中拔下一枚尖厉的簪子。 冷硬的银簪被她反手握住,毫不犹豫地抵在了他的胸口。 簪尖透过衣料,刺入皮肉。 “王爷。” 她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如今王府之中应已有王妃。” “又何苦在我这边,说这些令人笑掉大牙的话。” “何况,还有你的烟儿,你舍得让她伤心?” 萧启之的眸色暗了下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底碎裂开来。 可是他依然没有放手。 他甚至没有躲开那枚步步紧逼的簪子,只是很平静地认输。 “昭昭。” “我的心里有谁,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 “没有顾冉冉,本王并未成婚,更没有沈烟。” 话音刚落,姜昭宁眼底便闪过浓重的嘲讽。 她一个字都不信。 “看来王爷是真的很爱我啊。” “那为何当初我被太子调戏之时,你不能帮我讨回一个公道?” “雪莹被害之时,你不能伸出援手?” “我的膝盖差点废掉,你连责问沈烟一句都没有?” “如此说来,王爷的爱可真廉价。” 姜昭宁握着簪子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手腕下压,将簪子更往前推了几分。 他胸前衣料上,那点殷红自布料下渗出,缓慢地晕开,像一朵猝然绽放的血梅。 可是萧启之依旧没有动。 姜昭宁的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萧启之,快点放开我。” “否则,我的簪子可不留情面。” “按照目前形势来说,你死了,对于我们,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往后,再也没有什么能阻碍我兄长,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 萧启之听着这诛心的话,唇角却只是淡淡地牵起一抹弧度。 “你兄长想当皇帝,那便让他当!” “雪莹之事,本王会给你一个交代,雪莹并未被发卖,只不过她与心爱之人隐居了起来。” 当日情况,他心中也有着怨气。 在她心目中,自己还比不上一个奴婢。 但他暗地里早已经将雪莹安排妥当,只不过未曾告知于她。 “至于太子和沈烟……”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丝极力压抑的疲惫。 “当时本王还不能与镇北侯府正面对上。” “你当时不过是王府奴婢,对上他们岂有胜算?” “即使本王有三头六臂,可终究百密一疏。” “昭昭,本王只是……输不起而已。” 姜昭宁全然不信,她眼底满是嘲讽。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我没有心情跟你废话,更没有心情听你谈论你的红颜知己。” “你就说,什么时候放我离开?” 萧启之的眼里有什么东西碎裂开,一丝痛苦转瞬即逝。 他说道。 “你想离开,随时都能离开。” “只是……” 他顿了顿,视线如同一张细密的网,将她笼罩。 “刚才本王已经说过了,要时刻与你在一起。” 姜昭宁听得心烦意乱。 她手中的簪子又往前递了几分,尖端抵着他胸口的衣料。 她冷着一张脸。 “萧启之,我没有耐心。” “你若是再不放开,我这簪子可就真不长眼了。” 萧启之只淡淡一笑。 “昭宁,你想让你兄长当上皇帝吗?你确定他是一个仁君吗?” 第122章 萧启之,你究竟想做什么? 姜昭宁的脸色更加冷漠。 “你什么意思?” “兄长可比你强多了。” 话音刚落,姜昭宁手底下越发用力。 那支乌木簪子已经有一半没入了他的胸口之中。 萧启之丝毫没有躲。 只是他额头上都是细密的冷汗。 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动,神情开始狰狞起来。 姜昭宁为了让他尽快放开自己,越发的口不择言。 “我就喜欢看你这副痛苦的模样,真是开心。” “是不是很痛?” “痛就对了。” “痛的话,你就赶紧离开我。” 萧启之的眼睛倏地一亮。 他反问:“只要本王痛苦,你就会开心吗?” 姜昭宁嘴角的弧度越发残忍。 “那是自然。” 萧启之忽然伸出手,握住了她执着簪子的手。 他猛地带着她的手往自己胸口用力一插。 那支簪子,全部没入了他的胸膛之中。 萧启之只淡淡说着。 “若你喜欢,我便做给你看。” “只不过……” “我们这种游戏,玩得尽量慢一点。” “本王还想多看看你。” 闻言,姜昭宁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她有些瞠目结舌。 脑海中将他的话反复咀嚼了两三遍,才明白他的意思。 游戏? 是这种虐待人的游戏吗? 她没有被人虐待的癖好,也没有虐待人的癖好。 姜昭宁松开了手。 她喃喃自语,也像是对他说道。 “你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萧启之的胸口还插着那支簪子。 他伸手握住簪柄,猛地往外一拔。 鲜血瞬间无法抑制地涌出。 他瞬间就昏迷了过去。 姜昭宁看得心惊肉跳,下意识地朝外面喊道。 “陌书,快请军医来!” 她也曾在军营之中学过一段时间的包扎。 可她并不会止血。 只好用手死死捂着那个血洞。 她环顾四周,看到柜子那边有纱药,便果断地拿起来,用力按在他的胸口上。 陌书早就料到,找到姜昭宁的那一刻,王爷便会出现血光之灾。 他早就备好了军医在一旁候着。 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这两口子还有的折腾。 莫叔听到喊声,就带着军医马上过来了。 军医接过了手,开始给萧启之诊治。 姜昭宁被推到了一旁。 她看了一眼陌书,说道:“今日,你在此照顾他吧。” “我要走了。” 陌书上前拦住了她。 姜昭宁反问:“不让我回去吗?你家王爷都同意我可以回去了!” 陌书摇了摇头,内心微微一叹。 “属下不会做姑娘不开心的事。” “属下想说的是,毕竟路途有些距离,属下派人护送姑娘回去。” 姜昭宁点了点头。 “不必太多了,一两个即可。” 陌书却点了一队人,让他们护送姜昭宁回去。 毕竟姜姑娘出点事,折腾的一定是自家王爷。 他自己则守在了王爷身旁,等待萧启之慢慢醒来。 萧启之醒来时,眼睫颤了颤。 他睁开眼,目光扫过四周。 帐内陈设简单,唯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药味。 入目只有陌书的身影,不见姜昭宁。 心口的位置,空了一瞬。 听到他起身的动静,陌书立刻端着药碗凑到床前。 “王爷,您醒了。” “快,把药喝了。” 萧启之没有半分犹豫,接过那只粗瓷碗。 他仰头,将那黑褐色的苦涩药汁一饮而尽,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只有喝药,身体才能快点好起来。 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去见她。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并无大碍。 不过是连日奔波的疲累,加上情绪起伏过大,才骤然昏了过去。 萧启之站起身,身形还有些微晃。 “朝廷那边有什么动向?” 陌书垂首,恭敬回道。 “王爷,朝廷并无大的动向。” “只是太子和晋王近来争斗愈发激烈,双方都有些伤筋动骨。” 萧启之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 他转头看向陌书,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终于透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期盼。 “她……还在吗?” 陌书的头垂得更低了。 他小心翼翼地措辞,声音压得很轻。 “王爷,新阳城那边传来消息……” “说是姜姑娘的母亲身子不适,她心急如焚,已经赶回去了。” 话音落下,陌书不敢抬头去看萧启之的表情。 王爷的身子本就虚弱,若是知道姜姑娘毫不留情地就离开,恐怕会伤心。 周遭的空气沉寂了片刻。 “本王知道了。” 萧启之的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陌书心中一紧。 果然,下一刻便听到他继续说道。 “陌书。” “本王要去找她。” 陌书猛地抬头,急切地劝阻。 “王爷不可!” “姜姑娘那边是叛军的地盘,您这样过去,若是出了意外可怎么办?” 萧启之的唇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那笑意里,带着几分自嘲与决绝。 “那便让她将本王的命取走好了。” “陌书,传令下去,玄甲卫上下,若是想入叛军,便入叛军,若是想离开,来去自由,本王绝不追究。” 陌书瞬间愣在原地。 他看着王爷决然的背影,心头涌上一股热流,单膝跪地,声音铿锵。 “属下一心追随王爷。” “王爷去哪,属下便去哪!” “不过就是叛军,玄甲卫什么刀山火海没闯过!” 陌书立刻起身,亲自去清点了玄甲卫中的精锐好手。 最终,一千玄甲卫,人马齐整,跟着萧启之,朝着对方的城池疾驰而去。 姜昭宁前脚刚到城中。 她才将养了一日,调理着连日赶路的疲惫。 后脚便看到了萧启之。 他领着玄甲卫,就那么出现在了城门口。 那黑色的铁甲在日光下泛着冷硬的光,一千人马,军容整肃,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姜昭宁心头一震。 她看着那一千人马大摇大摆地进了城,城中守军竟无一人阻拦。 她急忙询问身边的士兵,得到的回复是,兄长亲自下的令。 没过多久,她便看到萧启之的人在姜府附近的一处宅院安顿了下来。 更让她错愕的是,萧启之竟与兄长姜挺在院中对弈起来。 姜昭宁再也按捺不住,快步走了过去。 石桌旁,两人一黑一白,正凝神于棋局。 她站定在桌边,声音带着质问的锋利。 “萧启之,你究竟想做什么?” 第123章 爱,可没有高贵低贱之分 萧启之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平静。 他修长的手指捻起一枚白子,不急不缓地落下,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本王,不忍大庸的子民再受战火之苦。” “因此,才想着与将军合计一番,若双方能罢兵休战,便是最好。” 姜昭宁的目光骤然转向姜挺。 她走到兄长身边,伸出手,用力扯了扯他的衣袖。 “兄长,此人心机颇深,你切不可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蛊惑!” “他心中定有阴谋!” 何况,兵不厌诈,若兄长同意,而萧启之反悔,那等待兄长的便是地狱。 姜挺看了一眼身旁焦急的妹妹,又看了一眼对面神色淡然的萧启之。 私心里,他绝不想让自己的妹妹与萧启之再有任何牵扯。 然而…… 罢兵休战,护百姓周全。 姜挺握着棋子的手,微微一顿。 在这一点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与萧启之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虽是将领,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觉得马革裹尸是自己的归宿。 可他更觉得,那些无辜百姓的性命,远比他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棋盘上黑白子错落,杀伐之气无声弥漫。 姜昭宁的目光从棋局移开,落在了自家兄长姜婷的脸上。 兄长眉眼舒展,指尖拈着一枚白子,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惬意。 她再看向对面的萧启之。 姜昭宁的牙根不自觉地咬紧了。 此子奸诈! 萧启之的棋风,她再清楚不过。 诡谲,狠厉,多变。 每一子都带着侵略性,像是要把对手的思绪都拖入深渊,反复折磨。 姜昭宁自问棋艺在兄长之上,可每次她与萧启之对弈,都输得痛苦不堪,心力交瘁。 然而眼前的棋局,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兄长的白子已经连成一片汪洋,几乎要将萧启之的黑子吞噬殆尽。 萧启之的防守漏洞百出,每一步都像是主动将自己的命脉送到兄长的刀口下。 他在相让。 这个念头在姜昭宁心中炸开,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冷了几分。 萧启之,必定是有所图谋。 “啪。” 最后一枚黑子落下,萧启之输了。 他没有看棋盘,而是伸出右手,轻轻捂住了自己的心口,眉头紧蹙。 他抬眼看向姜婷,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人的虚弱。 “姜兄。” “本王身子有些不适,可否在姜府暂住一段时间?” 姜婷神色不变,只淡淡点了点头,便扬声命人前来。 “送王爷回房歇息。” 仆从应声而入,恭敬地将萧启之送了出去。 门扇合上的瞬间,姜昭宁积攒的情绪瞬间炸开。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兄长!” “萧启之此人,不可信!” 姜婷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棋子,闻言,抬眸看她,眼底蓄满了调侃的笑意。 “兄长本以为,你会对他手下留情。” “没想到,竟是这般不留情面。” 姜昭宁微微一愣。 她确实喜欢过萧启之。 那份年少时的心动,真真切切。 可那点喜欢,同兄长与母亲的安危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她自己或许都未曾察觉,内心深处早已做出了抉择。 只要兄长和母亲能够安好,自己如何,都无所谓。 因此,当她再面对萧启之,脑海中总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在王府时,那人对她做的种种。 恨意便会从心底最深处滋生蔓延,无法抑制。 若是因她之故,让兄长与母亲受苦,她万死难辞其咎。 姜婷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动作温柔。 “昭昭。” “情爱之事,兄长从不逼你。” “只是,萧启之在我们这边,能为我们争取到很多东西。” “他既然对你有心,那便是他最大的弱点。” “我们不如就将他控制起来。” “只要萧启之在我们手中一日,将他奉为座上宾,朝廷那边行事就会顾忌一些。” 姜昭宁对于行军打仗、权谋算计一窍不通。 她听着兄长的话,只好点了点头。 “兄长心中有数便可,只是兄长定要万分小心,他手中的玄甲卫真的很恐怖。” 接下来的几日,姜昭宁忙得脚不沾地。 城中热火朝天,百废待兴。 她在五个相邻的城池之中,都开启了育儿堂,专门收纳那些在战乱中流离失所的孤儿。 城门口依旧设有粥棚,赈济前来投奔的流民。 每日天不亮就出门,巡视各处,处理各种突发的琐事,直到深夜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 萧启之每每想与她说上一两句话,都找不到机会。 终于,他不再等待。 他开始跟在姜昭宁身后。 姜昭宁去巡视育儿堂的修建,他就跟着检查木料的优劣。 姜昭宁去粥棚,他就帮忙维持秩序,安抚流民。 他成了姜昭宁的影子。 萧启之本就能力出众,对这些民生政务之事轻车熟路,处理起来井井有条。 姜昭宁不得不承认,有他帮助,许多棘手的事情都变得事半功倍。 只不过,她依旧不大愿意同萧启之说话。 那份源自过去的怨恨,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她的心里,根本无法释怀。 每一次看到他,心里总是不能平静。 她讨厌这种感觉。 此人对自己的影响竟然还这么大!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她就又气又恨。 终于,姜昭宁被萧启之跟得烦了,停下了脚步。 她周身的空气都像是凝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霜。 “萧启之,你这人,为何要这么贱呢?” 可笑的是,萧启之那张俊美的脸上,竟没有半分被冒犯的神色。 他似乎永远都不会受伤。 只是那么定定地看着她,目光专注得像是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 打也打不走。 骂也骂不走。 “爱,可没有高贵低贱之分。” 曾经他愿意为了她爬狗洞,经过她假死一次,他更是觉得她最重要。 闻言,姜昭宁气得胸口起伏,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然而内心深处,却好似有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她紧绷的神经。 “萧启之!” “你真的别再跟着我了。” “若是你再跟着我,我不介意第二次让你受伤。” 话音刚落,她便指向了那已经受伤的心口。 第124章 女儿愿意嫁给兄长 萧启之闻言,眼底的光亮了一瞬,随即又黯淡下去。 他非但没有退,反而上前一步。 整个胸膛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她面前。 他嘴角的弧度带着一丝自嘲的苦涩。 “说吧,你想伤哪里?” “本王随你。” 他的姿态虔诚得像一个信徒,献上自己的一切。 “可本王只想……”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恳求。 “上次就跟你说过了,这个游戏我们玩得慢一些。” 话音刚落,萧启之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姜昭宁的呼吸骤然一窒。 她看着他毫无防备的脖颈,看着他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 这个人,简直是个疯子。 而自己,为何要去理会一个疯子? 她猛地转身,裙摆划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再多看他一眼,她都怕自己会真的失控。 “萧启之,你真是一个疯子!” 姜昭宁气鼓鼓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用力关上了门。 门栓落下的声音,沉闷又决绝。 可她知道,他没有走。 萧启之没有敲门,也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站立在她的房门口。 像一尊沉默的石像,为她守门。 夜色渐深,月光透过窗纸,将一道颀长的影子投射进来。 那影子一动不动,固执地印在地面上,也印在姜昭宁的心里。 她盯着那道影子,心里说不出是烦躁,还是别的什么。 一种无力的痛苦感,如同藤蔓般将她紧紧缠绕。 也是时候了。 必须想个法子,将他彻底赶走才好。 若是再被他这么纠缠下去,自己恐怕也要变成疯子了。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天。 门外那道影子,日升月落,从未离开过分毫。 直到这天,院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伴随着侍女欣喜的通报。 姜李氏终于回来了。 姜昭宁紧绷了几天的神经,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豁然松弛下来。 她几乎是立刻从榻上起身,脸上漾开许久未见的笑意。 她亲自去了小厨房,为母亲做了一桌子好菜,为其接风洗尘。 蒸腾的热气,饭菜的香气,终于驱散了笼罩在这方小院里多日的阴霾。 一见到母亲,姜昭宁郁结多日的心口,总算透进一丝光亮。 她快步迎了上去。 一路上积攒的那些阴霾,都在瞧见母亲那张风尘仆仆却神采奕奕的脸时,消散了许多。 姜李氏还是跟以往一样,每次出远门都会给她带些新奇的小玩意儿。 这一次从突厥回来,便给姜昭宁带了一串手链。 那手链以红绳串着,上面坠着几颗森白的尖牙。 姜昭宁看着那尖锐的牙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母亲,这个是……真狼牙吗?” 姜李氏点了点头,将手链戴在她的皓腕上。 “这是用来辟邪的,护佑平安。” 姜昭宁端详着那串狼牙手链。 牙根处还带着些许未磨平的粗糙,尖端却泛着冷厉的光,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她顺从地戴了起来。 姜李氏刚要再说些什么,眼角余光瞥见两个人影从月洞门外走来。 当先一人是她的儿子姜廷。 而跟在姜廷身后的,赫然是萧启之。 姜李氏眼里的笑意瞬间凝固,一丝毫不掩饰的敌意浮了上来,直勾勾地钉向萧启之。 她冷冷开口。 “真是稀客。” 姜廷眉眼微微一动,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 “母亲,启之兄是我请来的贵宾。” 姜李氏虽然厌恶萧启之到了骨子里,但儿子都这么说了,她便沉着脸,不再言语。 萧启之的眉眼反而舒展开来。 他越过姜廷,对着姜李氏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晚辈礼。 “晚辈见过姜夫人。” 姜李氏瞬间被点燃了,声调都拔高了几分。 “谁是你长辈?” 萧启之在来的路上,就已料到姜李氏会对他横眉冷对。 因此,他倒是心里很平静,面上依旧挂着那份从容。 只不过姜廷的眉心却拧了起来。 他有些担忧地看了看自己的母亲,又瞥了一眼萧启之。 他是姜昭宁的兄长。 自来也是护着姜昭宁的。 一想到萧启之对妹妹做的那些事,姜廷就觉得今天这顿饭,萧启之根本没资格吃。 但他还是打了个哈哈,缓和气氛。 “母亲,人都来了,既如此,便一起用顿饭吧。” 姜昭宁看着萧启之和母亲之间的暗流汹涌,看得出来,母亲是真的极度厌恶他。 而她自己,也迫切地想早点跟萧启之结束这种纠葛。 饭菜很快摆了上来。 一桌人各怀心思,只有碗筷偶尔碰撞的清脆声响。 吃到一半的时候,姜昭宁主动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母亲,您这一路可还平安?有没有出什么岔子?” 一提起这个,姜李氏的眼里瞬间亮晶晶的,仿佛方才的怒气都烟消云散。 “昭昭,你真应该自己走出去看看。” “那突厥的草原广阔无垠,天上的星星低得好像一伸手就能摘到。” “你抬头看久了,就感觉那整片星空都要压下来一样,特别壮观,特别漂亮。” “塞北的风,吹在脸上还真是舒服。” 姜昭宁静静听着母亲描述在突厥的见闻,心中那份想要挣脱牢笼的念头愈发强烈。 她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萧启之。 他正独自喝着酒,修长的手指握着白玉酒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姜昭宁收回目光,指甲在掌心掐出一道浅痕。 她淡淡地开口说道。 “母亲。” “女儿有一事,想跟您商量。” 姜李氏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放下了筷子。 “有话便说,何时需要这么客气?” 姜昭宁低下了头,声音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 “母亲,上次您说的那个提议,女儿觉得很有道理。” 她顿了顿,抬起眼,目光坚定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因此,女儿同意了。” 姜李氏满头黑线。 她有一些疑惑。 “究竟是什么事?” 她跟昭昭说的事情那么多,实在是不知道是哪一件。 姜昭宁顿了顿,抬起清澈的眼眸。 “女儿愿意嫁给兄长。” “这样,兄长便能永远是兄长。” “女儿便能永远呆在姜家,侍奉在母亲左右,而我们便永远都不会分开。” 第125章 我们之间,已经再无可能 话音刚落,姜挺一口酒瞬间喷了出来。 他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这是他妹妹所说的话。 他僵硬地侧过头,视线落在姜昭宁平静无波的脸上。 “昭昭,有些玩笑可不能乱开。” 他作为兄长,一直都很清楚,昭昭心目中的人究竟是谁。 甚至,从始至终,他连一丝非分之想都没有。 萧启之握着描金漆筷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出用力的白色。 他瞬间呆愣在了原地,同样不可思议地看着姜昭宁。 脑中一片混沌,她刚才说想要嫁给姜挺? 她想要嫁给姜挺? 一阵冲动涌上心头。 他想要立马带着姜昭宁远走高飞。 可理智还是控制住了他。 他知道,这样并没有用。 在场所有人中,唯有姜李氏是真的开心。 她一脸欣喜,反问道。 “昭昭,你可真想好了?” “若是你想好了,那母亲便要去说服一下你的兄长。” 姜昭宁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平稳。 “女儿已经想好了。” 就在这时,姜挺猛地站了起来。 他身下的椅子因这突兀的动作向后刮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他几步走到了姜昭宁身边。 他俯下身,关切地问道。 “昭昭,最近可是出了什么事?” “若是有事情,你可以跟兄长说,兄长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 “可嫁人这是一辈子的事情,我不能毁了你一生。” “你也知道,我是一个热爱战场的人。” “保不准哪一天就回不来了。” 姜昭宁的睫毛颤了颤,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兄长不可说如此不祥的话。” “兄长定会平安无事,长命百岁。” 姜挺眼底划过一阵无奈,突然就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你若希望我长命百岁,就不要开这种玩笑。” 姜李氏的目光从女儿身上移开,看向了姜挺。 “挺儿,你是不愿意吗?” 说起来,当时留下姜挺,正是为着姜昭宁做考虑。 姜昭宁的身份有些尴尬,说权贵也不够权贵。 要是嫁到了侯府或者皇宫,凭她的性子,定能被后院里的阴私给生吞活剥了。 若是一些新进的状元郎,那熬出头的时间又太久了。 姜李氏是真心越来越喜欢姜挺。 只觉得这人处事有风格,为人也宽厚。 姜挺有苦难言。 他觉得眼前这一对母女都有一些疯了。 他只好说道。 “母亲。” “昭昭。” “你俩先冷静一下。” “终身大事,万万不可随便,何况,我与昭昭并无男女之情。” “咔嚓——” 就在这时,萧启之瞬间捏碎了手中的白瓷酒杯。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饭厅里格外刺耳。 他一把拉起姜昭宁的手。 他恭恭敬敬地对着姜李氏行了一个礼。 “伯母,借您女儿一用。” “谈好了事情之后,本王会亲自送她回来。” 姜李氏看着他掌心被碎瓷划破渗出的血迹,眉头微蹙。 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去吧。” 姜昭宁的手腕被攥得生疼,她不想跟他离开。 可萧启之表面平静,手底下力气却极大,直接拉起姜昭宁的手便开始往外走。 他紧攥着她的手指。 他的脾气一向不好,刚才那种情况能忍着,已经是很克制了。 萧启之一声不吭,只是带着她,走过了一条街,再又走回同一条街。 夜风带着寒意,吹得街边灯笼轻轻摇晃。 姜昭宁终于不耐烦了,她猛地停下了脚步,一字一顿。 “萧启之,你究竟是要做什么?” “这天都冷死了,你能不能别再折磨我了。” 萧启之转过身,看到她身上单薄的衣服,“抱歉。” 他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外袍,披在了她的身上。 姜昭宁伸手挥开了那衣服,冷着一张脸,“我要回去了!” 话音刚落,她刚想转身,便被萧启之叫住了。 他眼睛里尽是浓稠的悲伤,像是化不开的墨。 他用力握住了姜昭宁冰凉的手。 那力道,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乞求。 “别嫁给别人,好不好?” 萧启之感觉到自己的胸口闷得发慌。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尖锐的痛楚,几乎要夺走肺里所有的空气。 他不知道要带她去哪里。 天涯海角,哪里都好。 只要不是嫁给别人。 “萧启之。” 姜昭宁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疏离。 她伸出手,推开了他试图靠近的身体。 “你我之间,缘分早就尽了。” “你又何必强求呢?” 自从离开王府之后,她感觉自己才是真的活过来了。 她是真的不愿意跟萧启之再有什么牵扯。 萧启之没有回答,只是从怀中取出一枚温润的玉牌。 他越过她的手,固执地将红绳挂上她纤细的脖颈。 玉牌贴着肌肤,传来一丝冰凉的触感。 “昭昭,希望它能护你平安。” 姜昭宁的目光只在玉牌上停留了一瞬,便漠然移开。 “覆水难收。” “王爷又何苦如此?” 她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何况,你的东西我不要。” 她顿了顿,视线落在他脸上,吐出更伤人的话语。 “这玉牌,并非我父亲为我求的那一块,不是吗?” 闻言,萧启之的身体微微一僵。 他嘴角的弧度垮了下去,最终扯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你还是知道了?” 话音刚落,他从自己颈间拉出另一条红绳。 绳子的末端,挂着一块几乎一模一样的玉牌。 只是那块玉的中间,有一道清晰的裂痕。 碎裂的玉石被技艺高超的工匠用金线小心翼翼地镶补起来,却终究无法掩盖那道破碎的痕迹。 萧启之一直将这块碎裂的玉牌贴身戴着。 姜昭宁的视线凝固在那道金色的裂痕上,眼底瞬间被汹涌的悲伤淹没。 她只是呆呆地看着。 “王爷,你看。”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碎了的东西,就算再弥合,也是有裂缝的。” “我们之间,已经再无可能。” “还望王爷高抬贵手,我们各自安好,相忘于江湖。” 话音刚落,她便从脖子上取下了那玉牌,将之递给了萧启之。 第126章 究竟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 萧启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另一只手强硬地将那块完好的玉牌重新戴回她的脖子上,系紧了绳结。 “虽不是同一块了,但这一块,也是本王一步一叩首求回来的。” “这份情义,你不想要,本王也不想勉强。” 他的声音压抑着某种疯狂的偏执。 “可若是你想嫁给其他男人。” “除非从本王的尸体上踏过去。” “否则,绝无可能。” 姜昭宁被他眼中那浓稠的化不开的占有欲惊得后退一步。 她仓皇地闭上眼睛。 当她再次睁开时,那双美丽的眼眸里只剩下刺骨的冷漠。 “王爷这是在逼我。” “你的命,在我看来,没什么重要的。” “可若是有一天,你执意要挡我的路,我也不介意收了你的命。” 萧启之听着这诛心的话,嘴角却缓缓向上扬起。 他的眼睛里,竟然浮现出一丝奇异的欣慰。 “既如此,那你便来取。” “死在你手里。” “本王,死而无憾。”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坦然。 “本王早就应该死了。” “那一年冬天,若是没有你救命,我早就死了。” 姜昭宁浑身剧震。 她震惊地向后连退了好几步,脚下踉跄。 她看着萧启之,眼里全是无法置信。 “你……” 她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你别逼我了。” 这一刻,姜昭宁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她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而她不能跟疯子对话。 否则,自己也会变成一个疯子。 姜昭宁稳住心神,一字一句,缓慢地说道。 “萧启之。” “我的心中,早就没有你的位置了。” 话音刚落,萧启之眼中瞬间溢满了痛苦。 他伸手捂住自己的心口。 那个曾被她的簪子刺伤的地方,又在隐隐作痛。 “本王最后说一次。” “本王绝不可能看着你嫁给其他男人,否则本王不介意……”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绝的疯狂。 “一起下地狱。” 他本就在地狱之中,只不过被她拉扯回来了而已。 若是身边没有她,那时时刻刻皆是地狱。 “姜昭宁,我们一起生一起死好吗?这辈子,下辈子,你永远别想甩开我。” 姜昭宁瞪大了眼睛。 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萧启之,难道你心里只有情爱吗?你心中难道完全没有责任吗?” “你是大庸的摄政王,难道不该为大庸尽点力?” 闻言,萧启之心头一阵悲苦。 他虽然不想要那个位置,可是他的身份是前朝皇子。 若是他为大庸效命,又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可要让他谋朝篡位? 他根本就不想。 何况姜昭宁正在与他闹脾气。 没有了姜昭宁,他连活着的欲望都没有,遑论什么登上九五之尊。 他看着她,眼神无比坚定。 “这天下,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要。” “权利地位,包括那个皇位。” “你若是……” 他顿了顿,声音放软,带着一丝哀求。 “我知道你根本狠不下心来伤害我。” “你不能认命吗?” “我们……好好地在一起,好吗?” “求你。” 姜昭宁眉目之间的神色愈发冷淡。 “不好。” 她大声说道。 “一点都不好。” 她狠狠将人往外一推。 “凭什么我要与你在一起?” “我在王府三年,那过的是什么日子?” “想让我忘记苦难跟你在一起,万万不可能。” 姜昭宁心口微微一痛。 她花了三年时间,才将心底的那个少年慢慢赶走。 可他竟然三言两语就还想要回来。 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她忘不了。 忘不了萧启之偏爱别人时,她所受到的伤害。 也忘不了那三个冬天。 那冬天真的太冷太冷了。 冷到她浑身都发抖。 萧启之看着她眼中的恨意,从自己的怀中摸出一个匕首。 他将匕首递到了她的手里。 他慢慢地说道。 “昭昭,若是你心中有怨气,就尽量发泄出来吧。” “过去种种,本王无力辩解,也不想辩解。” “本王只想慢慢抚平你心中的不平,或生或死都无所谓。” 姜昭宁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萧启之,其实你一直都不懂我真正在意的是什么。” 她握着冰冷的匕首,却感觉不到丝毫快意。 “即使在你身上捅一百个窟窿,我也不会真的开心。” “我根本就不想要。” 听到这话,萧启之收回了匕首。 “究竟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 他的声音里透着无尽的疲惫与茫然。 “只要你能原谅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你想要在我身上弥补你以前所受到的伤害,你尽管可以用匕首在我身上……” 他的目光灼灼。 “随便你如何伤害。” “若是你想把曾经本王给你的侮辱,尽数还给本王,本王也任由你。” 姜昭宁的脑袋乱哄哄的。 被他一阵接一阵的话语冲击着。 她突然可耻地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心软。 因为她真的有些下不了手。 姜昭宁,你真是…… 她痛恨自己。 其实不是因为萧启之。 而是因为她痛恨自己,痛恨那个曾经只有爱情、没有其他的自己。 姜昭宁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 她只是淡淡地说道。 “萧启之,我嫁与旁人,便是对你最好的报复。” “难道不是吗?” 萧启之突然有些无力反驳。 他浑身的力气都被这句话抽走了。 匕首“哐当”一声磕到了地上。 他的手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 不可否认,姜昭宁说的是对的。 可是。 他真的,不想如此。 萧启之也淡淡地说道。 “那又回到刚才那句话了。” “想嫁人,从本王的尸体上踏过去。” 话音刚落,萧启之便猛地转身离开。 他觉得自己再跟她继续说下去,否则,他可能会被气死。 他真的没有办法。 姜昭宁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身体突然瘫软在地。 她总觉得,两人之间的爱情纠葛,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萧启之的纠葛让她很心烦。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之间很默契地不提当日之事。 只不过,萧启之始终围绕在她身边。 她忙碌的时候,他就在一旁帮忙,赶也赶不走,索性,也就听之任之了。 就在这时,陌书急匆匆地赶来,走到了萧启之身边。 “王爷,不好了,京城落入丞相之手!” 第127章 大庸要乱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姜昭宁正垂眸记录着新一批军需的数目,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而萧启之则站在一旁,替她磨墨。 偶尔,见到她记录到一处错处时,还能给她指出来。 因此,陌书带着一身风尘,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萧启之瞬间有些不悦。 什么重要的消息,偏生要在这个时候说! 姜昭宁手中的狼毫笔微微一顿,一滴浓墨从笔尖坠落,在账册上晕开一个刺目的黑点。 她抬起头,目光带着询问。 “京城……已经落入丞相之手?” 陌书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是!圣上已经驾崩,至于其他皇子,都已经被杀,只留下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姜昭宁的脊背瞬间绷直。 “你说什么?” “这丞相,难道要谋朝篡位吗?” “可他是一个文臣,如何能当皇帝?他如何能堵得住这悠悠众口?” 何况,丞相几乎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何苦要走这一遭? 姜昭宁的心中瞬间卷起惊涛骇浪。 那个帝王的位置,并非谁想坐就能坐稳的。 若是天下人不服,丞相就算登上了那个位置,也只会成为一个笑话。 陌书心虚地垂下眼,不敢直视姜昭宁探究的目光。 可当他瞥见自家王爷那副甘愿跟在人家身后,活脱脱一个小跟班的模样时,心一横,还是将所有消息都说了出来。 “姜姑娘,京城确实已经落入了丞相之手。” “他打着的旗号,是复辟旧朝,清除贼子。” 姜昭宁的眉头拧得更紧。 当今的皇帝确实不得人心。 他荒淫无度,苛政猛于虎,天下百姓早已怨声载道。 对于许多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人来说,谁当皇帝或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让他们有一口饭吃。 可她依旧不解。 “前朝不是已经覆灭多年?皇室宗亲不是早已被当今陛下……处置干净了吗?” “如何还能复辟旧朝?” 陌书的头垂得更低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心虚。 他悄悄看了一眼姜昭宁,又飞快地瞥了一眼她身侧沉默不语的萧启之。 萧启之的下颌线紧绷着,对着陌书,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得了许可,陌书才像是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深吸一口气。 “姜姑娘……” “其实……我家王爷……” 他顿了顿,声音艰涩。 “我家王爷,便是前朝皇子。”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遭的空气都似乎凝滞了。 姜昭宁猛地转头,视线直直地钉在萧启之的脸上。 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带着几分嘲讽,又带着几分了然。 难怪。 难怪他会出现在这里。 想来,他一早就知道京城中有人在为他铺路。 “这一切,都是王爷的计谋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扎在萧启之的心上。 萧启之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他看着她,神情里带着一丝受伤。 “并不是。” “本王知道自己是前朝皇子这个消息,也只是在你假死之后不久。” “其余的,本王并不清楚,昭昭,本王更没有与丞相合谋!” 姜昭宁听完这话,脑中忽然闪过一个被忽略已久的细节。 那块玉佩。 那玉佩上的纹路繁复古老,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底蕴,她曾以为是某个古老世家的图腾,却从未想过,那竟是皇室的象征。 “与那块玉佩有关?” 萧启之点了点头,目光变得有些悠远。 “当年本王太过于年幼,爷爷将玉佩放在本王的手心,只是说道绝对不能丢。” “除此以外,他并未多言。” “直到……那杀手寻来,本王顺藤摸瓜,发现杀手出自丞相府。” “镇北侯,才将所有真相都告诉了本王。” “原来,丞相与镇北侯,背地里一直都在谋划着复辟旧朝。” 姜昭宁的心头豁然开朗。 她终于明白了。 明白沈烟明明可以安安稳稳地去当太子妃,却为何偏偏要执着于萧启之。 想来,沈烟定然是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而她的父亲,行的又是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 所以,才会那般孤注一掷。 姜昭宁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地方说不通。 “其实镇北侯有些舍近求远了。” “他的女儿若是当了太子妃,将来诞下皇子,这天下迟早也是他外孙的。” 萧启之摇了摇头,眼底划过一抹沉重。 “当今陛下的位置,本就坐不稳。” “各地都在起义,除了你兄长此处,还有另外的地方,规模远比这里要大。” “昭宁,大庸要乱了。” 他深深地看着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你……你在你兄长这边很好。” “别回京城。” 姜昭宁心里有些困惑,“那你呢?” 萧启之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 虽然他极其不愿意进入这些纷争之中,但他前朝皇子的身份,注定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昭昭,本王会去平息这一切。” “到时候,本王再来向你负荆请罪。” 话音刚落,萧启之一把抱住了姜昭宁。 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轻轻的。 贪婪地闻着她身上的味道。 姜昭宁并不爱脂粉。 因此她身上并没有很浓重的脂粉味。 印象之中,小时候的她是奶声奶气的。 身上有一股干净的奶味。 可是,她后来渐渐长大,身上又有一股特别好闻的味道。 他说不出那是什么味道,但是在其他女子身上,他从未闻到过。 萧启之突然觉得这股味道怎么闻都闻不够一样。 他淡淡的说道。 “昭昭,好好保护自己。” “凡事不用太过于出头。” “你一向善良。” “可是乱世之中,最要不得的便是善良。” “本王会留下一队玄甲卫任你差遣,希望他们能够护佑你平安。” 姜昭宁摇了摇头。 她立马拒绝了。 “不行。” “玄甲卫战力以一敌百,留在你身边,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何况你此去……” 她的声音顿了顿,眼底是藏不住的担忧。 “你也保重。” 姜昭宁心中清楚。 以萧启之的身份,这次回去,定是生死未知。 他也会去争夺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吗? 闻言,萧启之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那笑意从心底滋生,蔓延到他的四肢,让他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有昭昭的关心,本王定能平安无事。” “昭昭,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第128章 安置灾民 姜昭宁目视着前方,夜色沉沉,远方似乎有火光在跳动。 她淡淡地说道。 “起码不要打仗的。” “若是打仗,人过得太苦了。” 萧启之伸手,轻轻摸了摸姜昭宁的脑袋。 他的掌心温热,带着薄茧。 “还是如此善良。” “不过,既然是你的愿望,本王会尽力帮你实现。” “昭昭,本王要走了。” 姜昭宁喉头微哽,最终只淡淡说了一句。 “保重。” 萧启之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深邃,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骨子里。 他很希望自己可以留下来,可他更想去完成昭昭的心愿。 所有的情爱,等到天下初定的时候再说。 随后,他和陌书一起,身影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姜昭宁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夜风吹透了衣衫,带来一阵寒意。 …… 接下来的几个月,很明显天下乱了许多。 姜挺这边也在不断扩充土地。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姜挺就又拿下了两座城池。 姜挺打仗,稳扎稳打。 他不太喜欢孤军深入,全力冲锋。 因此在打下一个城之后,他总要对城内进行一番整治。 等到城内基本秩序已经稳固,百姓归心。 姜挺才会开始谋划下一个城。 每一个他打下的城,都固若金汤一般。 姜昭宁则跟在他的大军之后。 替他调度粮草,就地征募兵员,处理各种繁杂的后勤事务。 她心中,偶尔也会想起萧启之。 不知他现在身在何方,是否安好。 直到一日,前线有他的消息传来。 军报上说,萧启之在北境起兵,与拥兵自重的镇北侯对上了。 军报的末尾,写着两个字。 大胜。 姜昭宁看完之后,一直悬着的心,悄然落下了一半。 她知道萧启之打仗特别厉害。 可却没想到,他甫一出手,便如此雷霆万钧。 那之后,仿佛成了一种惯例。 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关于他的消息传来。 每一次,都是他胜利的消息。 他好像一个永胜将军一般,战无不克。 萧启之也确实如他所说,他并未与丞相他们合谋,反而一直在围剿他们的势力。 如今,已经是接近夏日。 晚间的风带着一丝凉意,拂过窗棂,让屋内的烛火轻轻摇曳。 桌上的几样家常菜还冒着温热的白气,香气与微凉的夜风混在一处。 姜挺搁下了手中的竹筷。 筷子与瓷碗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他双眼亮得惊人,那光芒里,竟是对一个敌人的全然折服。 “昭昭,萧启之简直是用兵如神!” “若是他那样的处境放在我身上,我定不能胜。” “泰然处之,却能于绝境中找出唯一破绽,随后一击而中。” “太厉害了。” 姜挺说到这里,胸口微微起伏,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若不是他对你做出如此之事,为兄还真想同他结交一番。” 姜昭宁看向姜挺,心底深处泛起一丝难言的涟漪。 听到兄长如此不加掩饰地赞赏,她眼睫微垂,遮住了眸中的情绪。 “兄长,你很敬佩萧启之?” 姜挺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半分犹豫。 “单论用兵,为兄自愧不如。” “昭昭,不瞒你说,为兄是个高傲的人,从不肯轻易服谁。” “可萧启之在这一块,确实是当世奇才。” 姜昭宁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确实如此。” “他自小便对兵书战策无师自通。” “只是可惜,今生有缘无份了。” 提及此,姜昭宁又抬眼看向姜挺。 “兄长,上次我所说的话,你不要有压力,我们并不会逼你答应。” 姜挺看着她,眼神柔软下来,仿佛在看一个尚未长大的孩子。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兄长虽然没有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但也从父亲那里听说过不少你的事。” “我知道,你心中真正在乎的人是谁。” “兄长是自战场上归来的人。” “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姜昭宁的心口一窒,随即缓缓点了点头。 “兄长,对不起,上次是我太过于鲁莽。” “那母亲那边……” 姜昭宁清楚自己母亲的性子,一旦认准了事情,便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兄长现在是母亲眼中的乘龙快婿,绝不会那么轻易放手。 姜挺收回手,指尖在桌上轻轻敲了敲,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他又是微微一叹。 “放心,此事便交给我吧。” 话锋一转,他的神色重新变得严肃。 “对了,昭昭,明日我又要出征。” “前线传来消息,有许多灾民正在往这边涌来。” “到时候你一定要妥善安置。” “新旧灾民之间要分开,更要防止有些不轨之人混入其中。” 姜昭宁的神情也跟着肃穆起来,她点头应下。 “兄长放心,做这些事情,我已有经验。” 这些时日,她跟在兄长身后,一路安置了不知多少灾民,对其中的门道早已了然于心。 单凭一点,姜挺就远不如姜昭宁。 姜昭宁能一眼辨出人群中谁是真正的灾民。 曾经有人混在灾民中生事,企图从内部制造矛盾。 然而,他们还未行动,姜昭宁便已看出了端倪,不动声色地指给了姜挺。 姜挺当即将人拿下,细细一问,果然是朝廷派来的探子。 自那件事后,姜挺对这个妹妹,是放了一万个心。 他的目光落在姜昭宁沉静的脸上,那份沉静之下,是远超同龄人的智慧与坚韧。 姜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看向姜昭宁。 “昭昭,你真的不考虑那个位置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在寂静的饭厅里投下一颗巨石。 “若是兄长真打下了这江山,将江山交给旁人,兄长不服。” “但若是交给你,那是给咱们姜家打江山,兄长自然是愿意的。” “何况,你的治理之能,确实比兄长好。” 那几个被打下的州府,在姜昭宁的治理下,早已不见战乱的颓败,反而处处透着生机。 她鼓励经商,削减赋税。 尤其是新阳城,如今已是商旅乐园,繁荣景象日胜一日。 第129章 姜昭宁被抓了 姜昭宁指尖一颤。 手中的筷子没能握稳,顺着指节滑落,“啪嗒”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她怔怔地看着兄长,唇瓣微张,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那个位置。 兄长竟然…… 过了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开口。 “兄长,我不行的。” “何况,我还想着……去四处看看。” 姜昭宁自认自己是一个普通的女子。 做不了皇帝。 然而姜挺却并不这么认为。 “自古以来,有多少皇帝真的有治世之才吗?” “其实并没有。” “昭昭,若你登了帝位,为兄相信你。” “你定能好好管理这个国家。” 何况,从她治理州府的情况来看,姜挺觉得自己的妹妹,比自己要强多了。 不愧是父亲留下的唯一血脉。 其实,姜挺已经对天下的形势看得很清楚了。 最后胜利的,不是他,便是萧启之。 可若是……姜昭宁为帝。 那萧启之,便是妹妹的裙下之臣。 虽然这个念头感觉有些荒诞,甚至在旁人眼中是绝不可行的。 可姜挺清楚,在萧启之这里,是行得通的。 姜挺看着妹妹一副害怕的样子,声音放缓了些。 “此事不急。” “只是这留阳城的情况,兄长敢打包票,里面必定有朝廷的内奸。” “甚至还有其他人马。” “这一切,你要小心。”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 “对了,萧启之不是留了一队玄甲卫给你吗?” “你让他们保护你,为兄心里也有个数。” 萧启之的玄甲卫,各方面都极其出色。 有他们保护昭昭,姜挺心里确实是放心的。 其实他也说不清自己对萧启之是一副什么样子的感情。 作为昭昭的兄长,他应该将那个觊觎妹妹的男人彻底歼灭才行。 可是自己心中对他,竟然还有一股敬佩之意。 姜挺摇了摇头,也不再想这些。 他很快便离开了。 姜挺带着大军前往下一个城池,而姜昭宁则守在这里。 这个地方,他们刚打下一个月,所有的一切都还需要重整。 姜昭宁每日忙得不可开交。 幸而她兄长留下的一些能臣良将在帮助她处理。 守城的将军叫陈云飞。 他已经年近五十,各方面都很有经验。 看姜昭宁将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陈云飞在城楼上,对着她的背影欣慰地点了点头,继续巡视自己的城防。 果然,不出三日,有大批的灾民到了。 姜昭宁早就已经对此有所安排。 她命人开始救济灾民。 首先,是让大夫在入口处初步地把脉。 将那些有疾病的全部安置在城西的隔离营帐,而健康的则引入城东的临时安置区。 因此,姜昭宁处理灾民的时候,没有发生过灾民中出现大规模传染病之类的情况。 随后,又命人开始在几个固定的点施粥。 姜昭宁自己也在施粥的队伍之中。 她穿着一身朴素的布衣,头发用一根木簪简单挽起,正低头为一位老妪盛上一勺温热的米粥。 一切都忙得不可开交。 姜昭宁对这一批灾民格外的上心,因为兄长有说,其中应该有混入朝廷的人。 她只好一个一个去分辨。 然而,灾民却越来越多。 她正要往灾民那边去时,十一抓住了姜昭宁的胳膊。 “姜姑娘,此次灾民太多了,真不宜再过去。” 他的手掌宽大而有力,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 姜昭宁看了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群,黑压压的一片,空气中混杂着汗水与尘土的气味。 她想着还是要尽快安置。 “无妨。” 十一也只好紧紧地跟在她身后,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每一个人。 然而,没多久,人真的太多了。 粥棚前的队伍拥挤不堪,推搡与哭喊声此起彼伏。 十一有些跟不上姜昭宁的脚步,在灾民之中,他又没办法动用武功,生怕伤及无辜。 姜昭宁一个一个检查过去。 忽然,她鼻尖嗅到一股极淡的甜香。 那香味很特别,像是某种罕见的花朵,又混着一丝药草的气息。 没多久,她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耳边的嘈杂声也渐渐远去。 她就失去了意识。 十一抬眼望去。 方才姜昭宁站立的地方,空无一人。 周遭喧闹的人声瞬间褪去,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出事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指尖一捻,一枚信号烟火被瞬间点燃,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拖着赤红的尾迹窜上高空。 “玄甲卫!” “即刻向城外靠拢。” 然而,灾民太多,终究是慢了一步。 此时的姜昭宁,早已被麻绳结结实实地捆住,塞进一辆不起眼的板车里,带离了喧嚣的城门。 十一的目光扫过眼前混乱的人群,脑中却异常清明。 这些所谓的难民,溃散奔逃的路线看似杂乱,实则暗藏章法,进退之间隐隐有着配合。 他当机立断,再次下令。 “将剩下的难民全部控制起来。” 命令被迅速执行。 果不其然,黑甲卫从惊慌失措的人群中揪出了几个眼神不对的壮汉。 他们的手心布满老茧,眼神狠戾,绝非普通的流民。 十一大步上前,一把攥住其中一人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即可出发,回京!” 他必须将人带给王爷。 一想想就有些头皮发麻,这下事情可大了。 另一边,姜昭宁的意识在一片混沌中沉浮。 身体被捆得死死的,每一寸骨头都随着马车的颠簸而发出抗议。 药性带来的眩晕感一阵阵上涌,让她连睁开眼皮都费力。 她努力掀开一道眼缝。 光线昏暗,能感觉到自己正被关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应该是马车的车厢。 周身是干草刺人的触感与淡淡的霉味。 她没有声张,重新闭上了眼睛。 那股迷药的后劲还在,她需要保存体力,而不是做无谓的挣扎。 意识再次陷入昏沉。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再度醒来时,依旧是在摇晃的马车之中。 只是身旁多了一只尚有余温的馒头。 姜昭宁动了动被反剪在身后的手腕,绳结勒得很紧,根本无法挣脱。 她朝着车厢外喊了一声,声音因为缺水而有些沙哑。 “我手都被绑着,怎么吃馒头?” 第130章 抓住了你,就是抓住了萧启之的命脉 外面沉默了片刻。 随即,一个男人的冷笑声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你可以选择吃。” “也可以选择不吃。” 姜昭宁沉默了。 她总不能被饿死在这里。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扭动着身体,艰难地弓起身子,一点点蹭到那个馒头旁边。 她低下头,用牙齿笨拙地去咬。 馒头很干,很难下咽,但她还是一口一口,执拗地吞咽下去。 这样的日子大约过了几日。 某一天,马车停了。 姜昭宁被人粗暴地提溜了出来,扔在地上。 刺目的阳光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她看清了抓着她的人,那张脸有些熟悉。 正是那日混在难民之中的一个。 姜昭宁的心反而定了下来。 他们一路行来,除了捆绑与饥饿,并未对她下杀手。 这说明,他们不想让她死。 既然如此,倒不如静观其变,看看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她被关进了一间简陋的房间,门窗都被从外面锁死。 值得庆幸的是,手上的绳索被解开了。 到了晚间,房门被打开。 姜昭宁被两个大汉一左一右地架着,带到了一个书房之中。 书房里只点着一根蜡烛,烛光昏黄,将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姜昭宁抬起头,看向书案后那个坐在阴影里的人。 当看清那人的面容时,她的瞳孔微微一缩。 竟然是镇北侯。 一丝诧异掠过心头,但很快便被理智压下。 她迅速将整件事串联起来。 镇北侯与丞相本就是一丘之貉。 想来,是丞相的人救了他,并将他藏匿于此。 那么,抓自己来,目的便不言而喻了。 她敛去所有情绪,垂下眼帘,语气平淡地开口。 “见过镇北侯。” 镇北侯看着眼前这个身处险境却依旧冷静自持的女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玩味。 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久居上位的审视。 “不愧是萧启之看上的女人,果真是有一些独特的地方。” 他的视线在姜昭宁身上打量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一路上我还在想,萧启之究竟是被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如今见了你,倒是有点明白了。” 姜昭宁站在镇北侯的面前,脊背挺得笔直,藏在袖中的手指却无声地蜷曲,指甲用力抵着掌心,试图用细微的刺痛来维持表面的镇定。 镇北侯坐在那张铺着虎皮的大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玉扳指,目光阴冷,带着审视的意味。 他淡淡地开口,“既然你是萧启之的弱点,你倒是说说看,本侯想要做什么?” 姜昭宁听到这话。 她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侯爷这是异想天开呢。” “我与萧启之之间并无什么情分。” “他不会来的。” 镇北侯闻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仰天大笑起来。 笑声粗嘎,震得墙壁上的尘土簌簌落下。 “你休想骗我!” “本侯可是清清楚楚,萧启之为了你,可是连皇子的身份都不想要了。” “他怎么会不来?” 他猛地收住笑,眼神骤然变得狠戾。 “抓住了你,就是抓住了萧启之的命脉!” 一想到这段时间在战场上被萧启之压着打,一次又一次地挫他锐气,镇北侯的牙根就抑制不住地发痒。 那个萧启之,简直是个疯子。 上了战场就一点情义都不讲,见到他就打,见到就打。 偏生他还打不过。 竖子可恨! 既然如此,就别怪他动用一些别的手段了。 姜昭宁的心口,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攥紧了。 一丝担忧终究还是从伪装的坚冰下泄露出来。 萧启之,你可千万别来。 “侯爷,你自己也是一个男子,你应当清楚,权力对于一个男人而言,意味着什么?” 镇北侯将她脸上细微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嗤笑一声。 “本侯可不是萧启之那种傻人。” “天下哪个男人不爱江山?” “可偏生他是一个另类!脑子如此昏沉,活该要死在本侯的手中。”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阴森。 “也算是我为烟儿报仇了。” 姜昭宁心里咯噔一下,有些诧异。 她疑问道:“沈烟死了?” “不,不可能,萧启之不可能伤害她!” 听到沈烟的名字,镇北侯的脸上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仿佛只是提起这个名字都让他感觉到恶心。 见状,姜昭宁更加疑惑了,“沈烟不是你的女儿吗?为何你一点都不伤心?” 镇北侯挥了挥手,像在赶走一只嗡嗡作响的苍蝇。 “虽然她是我的女儿,可她什么事都没办好。” “没用的东西,留着有什么用?” 姜昭宁突然感觉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沈烟……究竟是怎么死的?” “萧启之绝对不会杀她。” 镇北侯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想到她对萧启之如此笃定。 “你倒是了解萧启之。” “他确实没有杀掉沈烟。” 他顿了顿,慢条斯理地抛出了后半句话。 “不过,他抛弃了沈烟。” “那沈烟,就没有活着的价值了。” 姜昭宁的瞳孔骤然紧缩。 周遭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让她呼吸一滞。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声音都有些发颤。 “所以侯爷……亲自杀了你自己的女儿吗?” 镇北侯对上她惊骇的目光,神色却平淡无波。 “是萧启之逼我的。” 他淡淡地开口,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若是萧启之将沈烟一直放在身边,她便有自己的价值。” “反之,沈烟就是死路一条。” 姜昭宁感觉到一阵剧烈的反胃。 她一直觉得萧启之是个疯狂的偏执之徒。 可眼前的镇北侯,其变态程度,比萧启之更甚。 他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下手。 “侯爷。” 她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无法抑制的憎恶。 “你难道不怕到了九泉之下,无脸面见你的列祖列宗吗?” 镇北侯“呵呵”一笑,那笑声低沉而古怪。 他突然站起身,大手一挥,姿态狂傲。 “等本侯坐上了那个九五至尊的位置,区区牺牲一个沈烟算什么?” “到时候,我的列祖列宗,该来拜见我!” 姜昭宁看着他因狂想而扭曲的面容,“你真是疯了。” 第131章 昭昭有难,本王岂能不来 姜昭宁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你绝对不会成功的。” 镇北侯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大笑。 笑声粗野,带着一股疯狂的得意。 “本来,确实不会成功。” 他笑声一收,身体向前倾了倾,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姜昭宁完全笼罩。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的目光黏腻,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欲望。 “现在有了你,萧启之又能奈我何?”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姜昭宁的脊背向上攀爬。 她不知道萧启之会不会来。 可她的心底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固执地叫嚣。 他一定会来。 果然,房门被人猛地掀开,一个侍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里满是惊慌。 “侯爷!萧、萧启之来了!” 镇北侯的身体猛地一颤,脸上的狂笑瞬间凝固。 “来了多少人马?” 他急切地追问,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紧张。 镇北侯心里微微一紧,实在是被萧启之的玄甲卫打怕了。 那侍卫摇了摇头,眼里是与主帅如出一辙的震惊。 “回侯爷。” “只来了萧启之一人。” 死寂。 短暂的死寂过后,镇北侯再次爆发出比方才更加张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只有一人!” “竟然只有一人!” 他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 “萧启之未免也太不将本侯当回事了!” “一人就敢来闯我的营帐?” 他脸上的横肉因兴奋而抖动着,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 “传令下去,将萧启之‘迎’进来。” 他特意加重了那个“迎”字。 “卸了他的兵器。” 听到这个消息,姜昭宁心口那阵难以言喻的担忧,瞬间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沉重。 她不知道萧启之究竟有没有后招。 两人之间没有任何联系,她完全不清楚自己应该如何配合。 她最怕的,就是萧启之真的为了她束手就擒。 依照镇北侯睚眦必报的习性,又岂能饶过他的性命? 思绪翻涌间,镇北侯粗糙的大手已经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都拽了起来。 他亲自押着姜昭宁,将她瘦弱的身躯死死护在自己身前,而他自己则躲在她的身后。 匕首冰冷的刀锋,贴上了她颈侧温热的皮肤。 见他这副贪生怕死的模样,姜昭宁嘴角勾起一丝极尽嘲讽的冷笑。 “侯爷就这么没有自信吗?” 这句话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戳中了镇北侯的痛处。 他那张涨红的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额角的青筋一根根暴起,随着粗重的喘息而突突跳动。 “住嘴!” 他恼羞成怒地低吼,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 就在这时,萧启之被侍卫们押了进来。 他身上那件玄色的衣袍纤尘不染,即便被卸去了兵器,身姿依旧挺拔如松。 镇北侯的目光死死盯在萧启之身上。 一想到前段时间,自己被眼前这个男人打得狼狈逃窜,连滚带爬的惨状,他心底的怒火就烧得越发旺盛。 但一想到今日可以雪耻,心头咚咚咚地跳动着。 他阴阳怪气道:“瞧瞧,这是谁来了?” “这不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战神王爷吗?” “没想到也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时候。” 镇北侯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恶意的揣测。 “萧启之,你的多情,总归会让你堕入地狱。” 姜昭宁看着他,看着他孤身一人,走入这虎狼环伺的险境。 她的目光紧紧锁着他的身体,似乎想从他平静无波的脸上,寻到后招。 一股恨铁不成钢的焦灼涌上心头。 “萧启之!” 她的声音尖锐而刻薄。 “你来干什么?” “我不需要你救!” “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不会感恩,更不会跟你在一起!” 她逼着自己说出最伤人的话,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先割伤了自己,才掷向对方。 “你快点走吧,我看到你就厌恶至极!” 然而,萧启之的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那笑容很浅,却像一缕春风,轻易吹散了帐内凝固的杀气。 “昭昭有难,本王岂能不来?” 他看向姜昭宁,眼中那份惯有的清冷瞬间融化,化作了满池的柔情。 连带着他的语气,也变得温柔起来。 “昭昭。” “这段时间,可有受苦?” 姜昭宁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嘴里却依旧不肯服软,还想说着什么狠话。 “萧启之,你……” “够了!” 镇北侯听得心烦意乱,粗暴地伸出另一只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他转头看向萧启之,脸上是胜券在握的狞笑。 “既然来了,怕是走不了了!” 萧启之听到这话,只觉得有些好笑。 他目光一凛,那瞬间迸发出的气势,让周围的侍卫都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侯爷,说出你的目的。” 话音刚落,萧启之往前走了一步。 那一步不快,落地的声音却沉闷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镇北侯瞳孔一缩,身体的本能快过大脑的命令,惊吓地往后退了一步。 刚镇定下来,又觉得太过于丢面,色厉内荏道:“你让本侯在战场上屡次受侮辱!” “本王自然要将这一切讨回来。” 萧启之的目光淡淡扫过他,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温度。 “可以,但把人放了!” 话音刚落,镇北侯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他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萧启之的膝盖。 “跪下。” 他的视线转向被捆缚的江昭宁,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 “不然,我就在你心爱的女人身上,划几个窟窿。” 萧启之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眼中带着冰冷的笑意。 从前他落魄之时,都没有受此污辱。 自从当了王爷之后,更是没有。 然而,镇北侯却拿姜昭宁的性命相要挟。 在她的命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浮云。 包括他自己。 姜昭宁睁大了眼睛,拼命摇头,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 “萧启之是不会为我所动的,想来侯爷的算盘要落空了。” 话音刚落,她眼睛直勾勾地看向萧启之。 “还不快走!即使你死在我面前,我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我绝对不可能原谅你!若是识相的话,还不快滚!” 第132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话音刚落。 镇北侯手腕一翻,用着刀把狠狠击打在她的胳膊上。 “砰”的一声闷响。 姜昭宁只觉得那截胳膊快要碎掉,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萧启之的眼神骤然阴沉。 “不要伤她。” 他淡淡开口,每个字都淬着冰。 “否则,本王会杀了你!” 镇北侯看他还在放狠话,嗤笑出声。 “王爷难道不清楚吗?” “如今的局势,我为刀俎,你为鱼肉,哪有你跟我讲价的时候。” 他下巴一扬,语气里满是施舍般的傲慢。 “跪下。” “不然我的匕首,可就不会这么留情了。” 萧启之的视线,从镇北侯那张得意的脸上,缓缓移开,最终落在姜昭宁苍白的脸上。 他缓缓的,屈下了膝盖。 那挺直的脊梁,一寸寸弯折下去,最后双膝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地面。 他眼神之中充满着悲伤。 无论如何,他只要她平安。 姜昭宁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突然,她感觉到自己的鼻子也有一些酸涩。 “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你我之间已经两清,我不想欠你任何事情。” 萧启之听着她的话,只淡淡地笑出了声音。 那笑声很轻,却清晰地传到她的耳中。 “谁又要跟你两清了?” “本王偏要跟你不清不楚,一辈子纠缠下去。” 镇北侯听着他们小两口你来我往的话,耐心告罄。 他示意侍卫取了一根鞭子过来。 那鞭子通体乌黑,上面布满了细小的倒刺。 “王爷在战场上英姿飒爽,想来区区几鞭子也是能够承受的。” 话音刚落,他朝着那个手持鞭子的侍卫命令道。 “重重地打,不要留情。” 那侍卫点了点头。 他扬起手臂,空气中响起一声尖锐的呼啸。 鞭子重重落下。 萧启之跪在地上,背脊猛地一震。 一阵尖锐的刺痛从身后传来,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那鞭子上还沾着盐水。 咸涩的液体渗进皮开肉绽的伤口,灼烧感让他额角爆出青筋,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他并不后悔。 江昭宁看着萧启之在那边受刑,泪水瞬间滚落下来。 她大声喊道。 “萧启之,你快走!” “这是圈套,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只要你走了,我才能平安无事!” 镇北侯闻言,瞬间跳脚。 “你这个小妮子不要瞎说!萧启之走了,你觉得本侯还会留你的命吗?” 萧启之只跪在地上。 他一声不吭。 冷汗已经从他的额头滑落,顺着下颌线滴落。 他看着姜昭宁的泪水,嘴角竟勾起了一抹极浅的笑意,用口型安慰道。 “昭昭。” “不要怕。” “不疼。” 闻言,镇北侯阴阳怪气地拔高了声调。 “你们听见了吗?王爷说不疼,还不快点用力!” 大概一个时辰后,萧启之的背后已经没有一块好肉,血肉模糊一片。 镇北侯才抬手,叫了停。 他看着伤痕累累的萧启之,心里真是痛快极了。 “王爷。” “本侯将自己的女儿送给你,你不要,想把你拱上至尊之位,你也不要。” “如今,你只能如同蝼蚁一般。” “到时候我们安排一个皇子,坐实了你的身份,你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萧启之根本就不理会他的喊叫。 他只是一直盯着姜昭宁,看到她眼角不断滑落的泪水,心口的位置突然就开始很痛。 绝对不能让她哭。 自己已经跟自己说过很多遍了。 可是她现在,还是在哭。 意识到在这一点,萧启之胸口处弥漫上了层层叠叠的痛意。 镇北侯看着萧启之,喉咙里滚出一阵阵冷笑。 疯狂在他狰狞的脸上跳跃,映出瞳孔深处的残忍。 “萧启之,临死之前,你还有什么话语吗?” 萧启之这才将视线从姜昭宁的身影上收回,缓缓落在了镇北侯的脸上。 他的眼神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本王要说的话很简单。” “在你用她威胁本王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话音刚落,镇北侯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整个人笑得前俯后仰。 他粗壮的手指几乎要戳到萧启之的鼻尖。 “本侯有数万大军,怎么会死?” “要死,也该是你死在本侯前头,冲冠一怒为红颜,当真是令人感动。” 萧启之的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是吗?” “若本王是侯爷,则应该在本王踏入此地的瞬间,就直接取人性命。” “可你非要逞一时口舌之快,找回你那点可怜的颜面。” “战场之上,战机稍纵即逝。” “而你,已经错过了。” “形势,已经逆转。” 镇北侯的笑声戛然而止,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眼中的得意褪去,浮上一层狐疑。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本侯怎么听不懂?” 萧启之眼底的嘲讽再也不加掩饰。 “怪不得你带兵打仗,逢战必输。” “原来是连最基本的兵法都不懂。” 话音落下的瞬间,萧启之缓缓举起了右手。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在空中比了个手势。 “三。” “二。” 镇北侯心头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整个人都躲在了姜昭宁的身后。 “一。” 最后一个字落下。 “嗖——!” 一支漆黑的羽箭不知从何处射来,精准无误地穿透了镇北侯握匕首的那条胳膊。 剧痛袭来,他惨叫一声,手中的匕首“哐当”落地。 随后,萧启之的身影一动。 前一刻还气息奄奄的他,此刻一跃而起。 一脚狠狠踹在镇北侯的胸口,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沉闷的骨裂声响起。 镇北侯庞大的身躯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 萧启之却看也未看他一眼,转身便将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姜昭宁揽入怀中,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 他低头,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昭昭,可有伤到?” 姜昭宁的身体还在不住地颤抖,她整个人都还处在巨大的惊魂未定之中。 她靠在萧启之坚实的胸膛上,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摇了摇头。 “我……我没事。” “只是被吓到了。” 第133章 昭昭,你在关心本王 镇北侯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他吐出一口血沫,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营帐外,厮杀声已经平息。 他引以为傲的亲兵,此刻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而玄甲卫如同地狱里爬出的修罗,正冷冷地肃清着最后的抵抗。 “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眼神涣散。 “这绝对不可能!” “你的人……不是说只有你一个人吗?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萧启之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回他身上,那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看在你曾经救过本王一次的份上,临死前,让你做个明白鬼。” “本王这一招,叫声东击西。” “本王亲自前来,就是为了吸引你全部的注意力。” “而玄甲卫,则趁着你的防备松懈,早已渗透进来。” 他看着镇北侯那张由涨红转为煞白的脸,继续说道。 “侯爷,战机稍纵即逝。” “何况,你也低估了玄甲卫。” 镇北侯身子一晃,彻底瘫软下去。 他一见到萧启之,一心只想着如何羞辱他,如何讨回自己曾经受过的折辱。 他命人殴打他,折磨他,享受着将这位高高在上的王爷踩在脚下的快感。 却没想到,那段被他用来泄愤的时间,恰恰是萧启之最需要的时间。 萧启之再次开口,声音如同腊月的寒冰。 “侯爷,本王说过了,当你用她的性命来威胁本王的那一刻。” “你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话音刚落,他随意地一挥手。 几名玄甲卫上前,冰冷的刀锋瞬间结束了镇北侯。 萧启之打横抱起了身体发软的姜昭宁,自己也因为牵动了伤口,脚步一个踉跄。 两人一瘸一拐地走出了血腥弥漫的营帐。 此时,姜昭宁才发现竟然已经是晚上了。 外面的空气带着夜的凉意,冲淡了鼻尖的血腥味。 萧启之看着怀中脸色苍白的姜昭宁,一向沉稳的他,此刻竟有些手足无措。 “昭昭,若不嫌弃……” “去本王的营帐吧。” “此处离新阳城很远,你一个人不安全。” 姜昭宁沉默了片刻。 如今是乱世。 她一个弱女子,确实不宜四处乱跑。 何况,镇北侯虽死,那个如同老狐狸一般的丞相却还蛰伏在暗处,不知在谋划着什么。 她轻轻点了点头。 萧启之的营帐里燃着安神的熏香。 他将姜昭宁小心地放在软榻上,亲自取来药箱,为她检查伤口。 “别动。” 他不由分说地按住她想要缩回的肩膀。 姜昭宁想拒绝,可对上他那双不容置喙的眼眸,拒绝的话语便卡在了喉咙里。 她只能任由他褪下自己半边衣衫。 她的脸颊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红晕,别扭地将头转向一边。 “萧启之,你明明有更好的法子可以救我,为何选择最危险的一种法子?” 闻言,萧启之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手上为她揉捏淤血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他的指腹温热,力道却不容忽视。 “镇北侯下手很重。” “这些淤青必须揉开,不然到了明日,会更疼。” “虽有法子,但都有可能百密一疏,本王只有亲自见到你才行。”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 “昭昭。” “你能留下来,真的太好了。” 姜昭宁的身体僵了一下。 她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阵阵酸麻与温热,神情却依旧冷漠。 “我之所以留下来,并非因为你。” “只是不想让兄长为我费心罢了。” 姜昭宁看着他身上的伤,心头闪过一丝异样。 “你还是尽快处理自己的伤口吧!” 萧启之身体微微一怔,见已经帮她涂抹好药膏了,便松开了手。 他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昭昭,你在关心本王。” “你放心,这点伤不算什么。” 姜昭宁心里闪过一丝暖流,她害怕自己心软,便往旁边走了几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多虑了!” “就算你死在我面前,我都不会关心。” 萧启之眼里闪过一丝低落,整个人都黯淡了下来。 他缓慢开口道:“昭昭,本王罪无可恕,自然也不敢奢求你的关心。” “只不过,伤口有些重而已,但是不痛的,真的不痛的。” 闻言,姜昭宁瞪大了眼睛,只觉得他好像被鬼附身了一样。 “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昭昭,余生,本王只想你平安喜乐罢了。” 神情失落,又能看出其中好似有一些勾栏做派。 接下来几日,姜昭宁觉得萧启之比以前都不寻常。 好似永远不会生气一般,但能把她气够呛。 这也太茶了! 好在,几天后,营帐的帘布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掀开。 姜挺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 他的视线在营帐内急速搜寻,最后定格在姜昭宁身上。 姜昭宁正坐在案前,身旁就是那个让他恨得牙痒的萧启之。 萧启之则站在一旁,垂着眼,神情专注地为她研墨。 那小心翼翼的姿态,哪里还有半分沙场上杀伐果断的模样。 姜挺紧绷了一路的心弦,在这一刻倏然松懈下来。 还好,她没缺胳膊也没缺腿。 “昭昭,你没事吧?” “那贼子竟敢抓你,也怪为兄太大意了,你可有受伤?” 萧启之研墨的手微微一顿。 他抬起眼帘,冷淡地瞥了姜挺一眼,眸底深处划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难得今日昭昭终于肯用他磨得墨了。 他正沉浸在这种细微的喜悦中,姜挺的出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一下子就散了。 姜昭宁抬头,看到了自家兄长风尘仆仆的脸。 那张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 她鼻尖一酸,心底涌上一股委屈。 “兄长,我没有事。” “你还好吗?” 姜挺大步走到她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确认她真的无碍,才彻底放下心。 “前线又顺利拿下一城。” 他声音里的疲惫消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的自信。 “用不了多久,便能天下太平。” 姜昭宁这几日在萧启之的营中,也听闻了京中丞相的诸多事迹。 眉头轻轻蹙起,“丞相手中尚有五万精兵,怕是不好对付。” 萧启之冷冷的开口,语气里是全然的轻蔑,“乌合之众。” 第134章 萧启之出事了 姜挺看向他,眼神复杂。 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萧启之,确实有说这话的资本。 他收回目光,双手抱于胸前,郑重地看着萧启之。 “你我之间终有一战。” “希望届时,你能全力以赴。” 姜昭宁听着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对话,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无论是谁受伤,都不是她想看到的。 “兄长,这仗是一定要打吗?” “你们两个就不能一分为二,各自为王吗?” 姜挺摇了摇头。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话音刚落,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转向萧启之,带着几分挑衅。 然后,他看着自己的妹妹,一字一句地问。 “昭昭,你是跟着我,还是跟着萧启之?” 姜昭宁微微一噎。 怎么又来了。 这个问题,他以前明明问过的。 她的答案也从未变过。 在两道同样灼热、同样充满压迫感的目光逼视下,她选择了沉默。 萧启之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 “昭昭还是向着我的。” 闻言,姜昭宁瞬间就炸毛了。 “谁向着你?” 她瞪着他,像一只被惹怒的猫。 “我自然是跟我母亲和兄长在一起。” 姜挺的眼底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满意地点了点头。 “昭昭孝顺。”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其实,兄长确实有一计,可以防止两虎相争。” 姜昭宁侧过头,眼中带着疑惑,“什么?” 姜挺的目光缓缓扫过她与萧启之,声音不疾不徐。 “让萧启之当皇帝,我自然是不服的。” “他将你伤得如此之重,只要兄长还有一口气,就看不得他坐上那个皇位。” “然而,兄长若坐了皇位,萧启之手底下的人,自然也不服。” 他顿了顿,最后将目光完全落在姜昭宁身上。 “所以,不如还是你来做这个女帝吧。” “我们两人,都辅佐你。” 萧启之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光,竟是赞同地说道。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 姜昭宁看着他们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心中突然有了一个疑惑,这两人不会是故意的吧? 若是她同意了,便是皆大欢喜。 若是她不同意,那这两人之间,终有一战。 她突然有些犹豫了。 “我……我当不了皇帝。” “何况,我是一个女子。” 姜挺不以为然,“女子怎么了?” “大黎的开朝皇帝,便是女帝。” 大黎,是大庸之前的一个朝代。 那个由女帝开创的王朝,和平了将近五百年。 最后才到了萧启之这一代,被大庸所取代。 说起来,两朝也算是同宗同族。 皇位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姜昭宁还是连连摇头。 “你们还是再考虑考虑。” 萧启之与姜挺对视一眼,不再逼她。 两人很有默契地不再言语,只是将人很客气地“请”出了营帐。 姜昭宁并未离开,因为心中一直在打鼓,只好站在了原地。 她不知道,那两人究竟达成了什么协议。 最后,兄长将她带了回去。 毕竟这里是前线,她一个女子在此,终究不是那么安全。 姜挺带着她回到新打下的城池中,姜昭宁又恢复了往日的忙碌。 安顿流民,恢复秩序,清点府库。 有时候,她会带着几个护卫,在城中稍作巡视。 只是那一日在营帐中的对话,却始终盘旋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这一日,姜昭宁照旧巡查回来。 刚至城门口,身体就愣住了。 陌书站在那里。 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焦虑之色。 姜昭宁的心脏猛地一沉。 某种尖锐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她。 她一步步走过去,脚下的每一步都变得沉重。 “出什么事了?” 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陌书缓缓转过头,那双一向沉稳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无法化开的悲恸。 眼角干涸,却有一道清晰的泪痕。 “姜姑娘。”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王爷他……已经跟丞相同归于尽了。” 姜昭宁感觉自己的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嗡嗡的声音淹没了一切。 她看着陌书的嘴唇在动,却听不清任何字句。 “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用尽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 陌书将那日战争的情形说了出来。 萧启之为了速战速决,行了一步险棋。 丞相的疯狂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在京城四周埋满了火药。 萧启之与丞相在一起,如今……下落不明。 “王爷临走前交代属下,若是他出了事……” “便让属下告诉姜姑娘,玄甲卫,听从姜姑娘调遣。” 话音落下,陌书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 令牌通体玄黑,入手冰凉,上面只有一个深刻的“萧”字。 “这是玄甲卫的令牌,见它如见王爷。” “姜姑娘,玄甲卫毕竟是一支军队,您从未带过兵。” “因此,属下自作主张,将一部分玄甲卫交到了您兄长手上。” “但最高的控制权,仍在您手中。” 姜昭宁直直地站着,眼前的陌书还在不停地说话。 她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世界变成了一场无声的默剧。 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不信。” “我不信萧启之会出事。” “他明明是那么厉害的一个人,从来都算无遗策。” “又有谁能要了他的命?” 陌书满脸悲戚。 “属下……自然是希望王爷活着。” 他又从怀中拿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块玉牌,已经碎成了两半。 玉牌本就是碎裂后修补过的,脆弱的粘合处根本经不起剧烈的震荡,如今又沿着旧痕变成了两半。 陌书的声音很轻。 “姜姑娘,这是您的东西,您请收好。” “王爷深切的遗愿,就是希望您能原谅他。” “想来这玉牌,还是交给您最合适。” 姜昭宁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 她伸出手,接过了那两半冰冷的玉牌。 指尖触及碎裂的边缘,那尖锐的棱角刺痛了她的皮肤。 眼前骤然一黑。 整个人直直地向后倒去。 “姜姑娘!” 陌书大惊失色,急忙上前扶住她。 他高声呼唤着大夫,将昏迷的人安置进了营帐之中。 姜昭宁慢慢恢复了意识。 脑海之中,只有一句话在反复回旋。 萧启之出事了。 心里有个声音在尖叫,在抗拒,在说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第135章 兄长可一定要胜利 姜挺忙完事情,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榻上,如同失了魂魄的姜昭宁。 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走到她身边。 “昭昭,节哀顺变。” “他最希望的,便是你平安喜乐地活着。” 姜昭宁猛地抬起头,一把抓住姜挺的胳膊,指甲深深陷进他的皮肉里。 她的眼睛里空洞得可怕,却又燃着疯狂的火焰。 她有一些崩溃。 “兄长,我不相信他就这么死了!” “他一定是在骗我!他一定是想让我难过,想让我伤心!” “我才不会为他难过!” 姜挺看着她这副模样,心脏一阵阵的抽痛。 他用力将妹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他用手掌一下下抚摸着她颤抖的后背,声音疼惜又沉重。 “哭吧。” “哭出来就好了。” “我们哭出来之后,日子就往前看。” “昭昭,你要带着他的那份希望活下去。” “如今正是乱世。” “兄长……会帮他报仇。” 姜昭宁只觉得脑袋有些闷疼,心中仍然不愿意相信他会死。 “可是。” “可是他的尸首没有见到,又怎么说他能死了呢?” “难道他就不能跟我一样,假死脱身吗?” 姜挺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终究是不忍心,戳破她这最后一点期望。 “当时,火光冲天。” “那火药的威力巨大,普通人根本难以抵挡。” 姜挺也不善言辞。 只是再次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任由那压抑的哭声溢出。 姜昭宁只觉得自己的心,一阵阵的抽痛。 她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楚,萧启之在自己心目中,究竟还处于什么位置。 按道理,萧启之此人,是绝对不会把自己置于不利的境地。 这是他性格所形成的,他一向在战场上运筹帷幄,算无遗策。 可丞相与镇北侯抓了她的那件事,又让她觉得,萧启之是一个疯子,根本不管不顾的。 他背部血肉模糊的场景,时刻在她眼前晃荡。 她心中清楚,萧启之来见镇北侯,是下下之策。 可唯有这下下之策,才能确定她是否平安。 姜昭宁抬起了头。 泪痕未干的脸上,却透出一股决绝。 “兄长。” “我没有事了。” “我想为他报仇,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 姜挺握住了她的手,掌心传来坚定的温度。 “昭宁放心。” “为兄定会踏平丞相的势力。” 姜昭宁眼底的痛苦一闪而过,如今痛苦都是徒劳的。 她微微歪了歪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兄长,丞相已死,那是不是已经群龙无首?” 姜挺摇了摇头。 “丞相虽然已经死了,可现在,他的儿子收编了剩下的势力。” “想来这两三天,他已经把势力归拢得七七八八。” “接下来,便是兄长与他的决战。” “你放心,兄长不会输的。” 姜昭宁点了点头,眼中的水光化作了坚冰。 “兄长可一定要胜利。” 姜挺有了玄甲卫的帮助,简直是如虎添翼。 陌书心中一直藏着一股气。 王爷从战场上把他捡了回来。 如今王爷已经牺牲,他若不能为王爷复仇,那他便是枉为人了。 因此,陌书也想好了。 等为王爷复仇之后,便守卫在姜姑娘身边。 当姜姑娘的侍卫,替王爷护卫她的安全。 姜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起了兵马,进攻了皇城。 因丞相一派早就已经民怨沸腾,因此他们进攻倒是没有什么阻碍。 且萧启之的玄甲卫实在是在战场上已经打出了名声,很多人见到举着“萧”字的旗帜之后,直接丢盔弃甲而逃。 一天不到的时间,京城便已经在姜挺的掌控之中。 而丞相的几个儿子,唯有一个趁乱逃跑了。 而剩下的几个,则被抓住了。 姜挺直接下令,将他们推出午门斩首,以此震慑那些剩余的势力。 大庸的山河,如今尽数归于姜挺之手。 姜挺领着人,花了数日肃清皇城。 姜昭宁也随之踏入了这片曾经遥不可及的禁地。 陌书引着她,穿过一道道宫门。 最终,他们停在一座宫殿前。 那是一片废墟。 焦黑的土地寸草不生,断壁残垣上还挂着炮火轰炸过的狰狞创口,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焦糊气味。 姜挺虽已入主皇宫,却还未来得及修缮此处。 姜昭宁的心脏猛地一缩,那股痛意顺着血脉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陌书,此处便是……萧启之出事的地方吗?” 陌书垂下眼帘,声音沉重,“是。” “姜姑娘,此处便是王爷出事的地方。” 姜昭宁的目光死死钉在那片焦土之上。 视线缓缓移动,落在十几米外的一方池水上。 那池水在残阳下泛着暗红的光,与周遭的死寂格格不入。 她抬起手指了指那个方向。 “萧启之会不会……到了水中?” 陌书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回想当日的情景,轻轻摇头。 “应是不可能。” “当日宫殿的门窗尽数被封死。” “丞相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点燃火药。” “等我们赶到之时,这里已经炸开了,并未接到任何王爷冲出来的消息。” 姜昭宁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整个人好似被抽走了魂魄。 她慢慢地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知道了。” “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陌书心中泛起担忧。 但转念一想,这皇城内外早已被肃清,便低声应下。 “姜姑娘,我就在不远处,有事您喊一声。” 说完,他便悄然后退。 姜昭宁独自站着,看着那片废墟,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闪回。 萧启之捧着满怀野花,笨拙地送到她面前的场景,竟是那般清晰。 那个少年眼中盛满了爱意与珍惜,仿佛要将漫山遍野的春色都摘来送给她。 她记得萧启之说过的话。 “昭昭,为了能娶你,我定要挣出一个前程。” 为此,他习武格外刻苦,冬日里练得满身是汗。 他做的文章,父亲对他赞不绝口。 姜昭宁曾以为,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直到姜府出事。 第136章 姜昭宁被救了 她迈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到池子边。 目测着池水与那宫殿废墟的距离。 确实有些远。 即便是用上轻功,也未必能在瞬间的爆炸中飞身至此。 姜昭宁刚刚站定,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 她脚下被一颗石子绊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噗通!” 池水瞬间将她吞没。 她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一股强劲的暗流裹胁着冲向远处。 陌书听到了落水声。 他心中暗道不妙,立刻飞身赶来。 只见池边空无一人,水面只余一圈圈扩散的涟漪。 他当机立断,从怀中取出一枚信号弹射向空中,给寻来的玄甲卫留下口信,命他们沿着下游搜寻。 而后,他没有丝毫犹豫,纵身跃入了池水之中。 姜昭宁的意识在冰冷与窒息中迅速流失。 等她再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茅草屋顶。 她撑起酸软的胳膊,环顾四周。 房间很小,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鱼腥味。 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小女孩端着药碗走了进来,看到她醒了,眼睛一亮。 “爹!你快来!她醒了!” 女孩的喊声里透着一股如释重负,“总算有一个醒了。” 姜昭宁听清了她的话,心中升起一丝困惑。 “难道还有另外一个人吗?” 那女孩放下药碗,直接向她伸出了手,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精明。 “我们救了你,你也该给些银两吧?” “看你的穿着,应该是个有钱人。我可没有拿你的东西,但我们救你上岸,给你熬药,这些都是要花钱的。” 女孩撇了撇嘴。 “我们已经亏了一个了,绝对不能再亏你一个。” “亏了一个?” 姜昭宁的脑中仿佛有电光闪过,她猛地瞪大了眼睛。 她一把抓住女孩的手腕,顾不上身体的虚弱,眼中迸射出骇人的光。 “你们是不是还救了一个人?” “那个人是个男子吗?” 或许是她的神情太过吓人,那小女孩被惊得尖叫起来。 她用力一把推开姜昭宁。 “爹!你快来!这个人有点不对劲!” 姜昭宁还想追问,但脑中那阵眩晕再次袭来,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她迷迷糊糊之时,听到有一个声音,“姑娘,你终于醒了。” 姜昭宁费力地睁开迷蒙的眼睛。 视线里,出现了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 当她的目光落在那小女孩脸上时,一段模糊的对话骤然闪回脑海。 心口猛地一紧,她挣扎着想坐起来。 “你们是不是还救过一个人?” “救的那个人,是男是女?” 看着她一连串地发问,那中年男子伸出手,虚按了一下,示意她冷静。 “前段时间,我们父女俩打鱼,确实捞上来一个男子。” “只不过那男子受伤极重,如今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我们……也没有银两救他。” 他话音刚落,旁边的女孩子立刻接了上去,语气里透着一股不耐。 “可不是吗?费了那么多药材进去,都醒不过来。” “爹,那人应该是救不活了!” 姜昭宁听完,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呼吸都变得困难。 “那人在哪?” “快,快点带我过去。”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姑娘,别急,我这就带你过去。” 他们来到另外一个房间。 这房间比刚才那个稍微大一点,但同样简陋,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 一个身影静静地躺在那张简陋的木板床上。 姜昭宁抬头一看,整个人都僵住了。 真是萧启之。 他形容狼狈,脸色苍白如纸,静静地躺在那里,毫无声息。 被子滑落了一角,露出他背部狰狞的剑伤,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发黑。 姜昭宁快步走过去,颤抖着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指尖传来滚烫的温度。 他浑身都在发烫。 “快点叫大夫!” 她失控地喊道,声音尖锐。 那小女孩的眼里露出一丝明显的不悦。 “我和我爹千辛万苦打鱼才勉强能够温饱,哪里有钱请大夫。” “这些药材,还是我上山采的。”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姜昭宁下意识地搜遍全身。 身上没有什么簪子之类的值钱物品。 她最近经常外出,为求方便,总是做最简单的打扮,头上只簪了一根木簪子,完全不值钱。 她搜遍了全身。 手指忽然触碰到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件。 一块令牌。 姜昭宁立刻将令牌拿出来,递到那个中年男子面前。 “拜托你去找一下玄甲卫。” “顺便请一个大夫过来。” “若是能帮这个忙,我必有重谢。” 话音刚落,那中年男子原本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晶亮的光。 “可是……摄政王的军队?”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敬畏与激动。 姜昭宁有些诧异。 “您知道他们?” “自然知道!” 中年男子立刻说道,语气里充满了真切的感激。 “我们如今能有一口饭吃,可都是摄政王护着我们,否则我们这群人早要被朝廷吃干抹净了!” 姜昭宁闻言,心头微震。 她一直知道兄长的民心。 但从未想过,萧启之……也有如此声望? 她收敛心神,再次恳求。 “那便请您帮忙,尽快找来大夫。” 中年男子郑重地点了点头,牵起那个小女孩的手。 两个人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转身便快步走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了姜昭宁。 她迅速起身,将温水小心翼翼地喂给萧启之。 水珠顺着他干裂的唇角滑落,没入衣襟。 她又用湿布,仔细擦拭着他滚烫的身体。 她的动作很轻,声音更轻,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萧启之,你可一定要撑过来。” “若是你能撑下来……” 她停顿了一下,喉咙发紧。 “我就答应你。” 做完这一切,姜昭宁的视线落回他的伤口上。 心口骤然一缩。 那道狰狞的伤口,经过河水的长时间浸泡,边缘已经红肿外翻。 如今都有些发炎化脓的迹象。 她伸手探向他的额头,那股惊人的热度几乎要灼伤她的掌心。 若是这高热一直不退,他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第137章 萧启之醒来了 她在军队之中,好歹也在伤兵营待过一段时间。 也因此认识了一些常用的药材。 姜昭宁心念电转。 必须先去找些药材给他敷上。 她不敢再耽搁,披上外衣,急匆匆地朝外面走去。 山间的晨雾还未散尽,带着湿冷的寒意。 她不敢走得太远,更不敢耽搁太久。 幸好,这山脚下确实生长着一些能够止血消炎的草药。 她认出那熟悉的叶片形状,心中一喜。 赶紧采摘了一大把,用衣角兜着,快步返回。 药草被石块捣碎,在简陋的陶罐里煎熬,很快,一股浓郁的苦涩气味在小小的木屋中弥漫开来。 她将煎好的药汁一点点喂给昏迷的萧启之。 能做的,她都已经做了。 剩下的。 就只能看天意了。 姜昭宁整整一夜都守在他的身边,几乎没有合眼。 等到天色微亮,她又起身,给他熬了一点粥。 这里只有糙米粥。 米粒粗糙,她只能用更多的时间,将它炖得烂糊一些。 姜昭宁一边搅动着锅里的粥,一边想着若是那对父女今日还没有回来。 今天,她无论如何都要带着萧启之,试着往外走一走。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动。 萧启之睁开了眼睛。 姜昭宁闻声回头,整个人都僵住了,随即一股巨大的喜悦冲上心头。 她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床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还是很滚烫。 她刚刚舒展的眉头,又微微皱了起来。 “王爷,身体还有什么不适吗?” “要不先喝一点粥吧。” 萧启之其实一点胃口都没有。 五脏六腑都仿佛错了位,浑身酸痛无力,然而看见她焦急的脸庞,心里却莫名地感到一阵安宁。 他轻轻点了点头。 姜昭宁将他扶起,一勺一勺地喂了几口粥。 喂完之后。 他靠在床上,用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问道。 “你怎么来了?” “你的怎么找到本王的?” 姜昭宁将碗放在一边,“先等你伤好了再说,不急。” 相比起这个,最重要的还是要尽快脱身才行。 在这荒郊野岭地,根本没有大夫。 姜昭宁的眉头再次锁紧。 “王爷,你可有与玄甲卫快速沟通的方法?” “我怕那对父女找不到你的军队怎么办?若是找到了,他们来晚了又怎么办?” 萧启之缓缓摇了摇头,唇色苍白。 “玄甲卫一向以信烟作为记号。” “如今,本王在水中泡了这么久,信烟定然是没有用了。” 他移开视线,望向昏暗的屋顶。 “没事,生死有命,本王命硬。” 话音刚落,他又顿住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重新看向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你刚才……” 他似乎在斟酌用词。 “说的……可是真的?” 姜昭宁被他问得一愣,“什么?” 萧启之的目光灼灼,紧紧盯着她。 “你说,若是本王的伤好了。” “你愿意跟本王重新开始?” 姜昭宁听完,彻底愣在了原地。 她确实说过这话。 但那只是情急之下。 萧启之一直注视着她的神情变化。 看到她怔愣的模样,他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 随即,他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的表情,眉头紧紧蹙起。 “我好像……越来越滚烫了。” 姜昭宁简直被气笑了。 在这时候,还整这些小心机。 只不过,看着他如此狼狈的模样,那打击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身体不舒服就快点休息。” “我在这里守着。” 萧启之的眼睫微颤,视线在她脸上逡巡,最终还是顺从地、缓慢地躺了下去。 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胸口的伤,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昭昭。” “若是真有敌军来了。” “就不用管我,直接先走吧。” 姜昭宁的身体僵了一下。 她摇了摇头,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无论生与死,都在一起。” “何况,我相信老天站在我们这一边,不可能让我们死在黎明之前。” 萧启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担忧的情绪在他的眼底翻涌。 他很想叫她离开。 可他也知道姜昭宁的脾气,若是她能乖乖离开,就不是姜昭宁了。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养好身子,不再拖累她。 所以,他点了点头。 眼中的挣扎渐渐平息,化为一片深沉的疲惫。 他直接又睡了过去,这一次,呼吸比刚才平稳了些许。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 再过了一个时辰多。 外面突然有了一些细碎的响动。 那声音很轻,不像是兵甲摩擦,倒像是鞋子踩在落叶上。 姜昭宁瞬间绷紧了脊背,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姜姑娘,你可是在此吗?” 这声音……是陌书! 姜昭宁心头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骤然松开,巨大的喜悦冲垮了所有的戒备。 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奔了过去,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外的月光下,站着的正是陌书,还有那一对曾救过他们的父女。 “陌书,萧启之也在这边,他还活着!”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闻言,陌书瞬间被狂喜所占据,“快带我去看看!” 两个人一起走到了屋子中。 萧启之依旧昏睡着。 姜昭宁道:“陌书,还是要尽快找个大夫才行,萧启之伤挺重的。” 陌书快步上前,手指搭上萧启之的脉搏,神色愈发凝重。 他点了点头,“放心,姜姑娘。” 话音刚落,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倒出了一颗深褐色的药丸。 他小心地撬开萧启之的嘴,将药丸喂了进去,又给他喂了几口水。 “这是护心丸,急救用的。” “事不宜迟,属下带着王爷速速离开。” 两人刚想要离开,姜昭宁的目光便落在了门口那对局促不安的父女身上。 她转头问陌书,“可带有银两?” 陌书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解下了腰间的钱袋。 他将整个钱袋全部递给了姜昭宁。 姜昭宁走向了那对父女,她将钱袋递向那个中年男子。 “多谢你们救命之恩。” “这里面的银两不多,你们先拿着。” “若是还有困难,尽可以去京城找我。” 小女孩的眼睛亮了一下,下意识伸出了手,却被她父亲按了回去。 第138章 天下初定 那中年男子黝黑的脸上满是惶恐,连连摆手。 “王爷的银两,我们不能收。” “是王爷护住了我们一城的百姓,我们做这点事算什么。” 姜昭宁却执意将钱袋塞进了他的手里,不容他拒绝。 “你收下了,我们才能安心。” “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 她又叮嘱了一句。 “若是以后有人问起来,你们别说见过我们。” 将这对父女安顿好之后,姜昭宁才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她转身跟着陌书一起,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他们必须到镇子上找一个大夫才行。 有了陌书的帮忙,姜昭宁带着萧启之,终于到了镇子上。 住处是陌书提前命人安排好的,一处清净的后院,不被外人打扰。 玄甲卫的人手更是将这小小的院落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萧启之这才算是能安心养伤。 姜昭宁看着屋里屋外都安顿妥当,炭火烧得正旺,药味也弥漫开来。 她便直接转身,对着陌书辞行。 陌书直接愣住了。 他张了张嘴,那些挽留的话却一个字都挤不出喉咙。 只不过,心里为自家王爷点了一根蜡烛。 若是姜姑娘能在这里,王爷或许……能好得更快些。 可他看着眼前女子的眼神,那里面没有丝毫的犹豫与不舍,只有一片澄澈的决绝。 跟她接触了这么久,他自然知道,姜姑娘是怎样一个人。 一旦做了决定,便无人可以动摇。 陌书即刻分派了一队玄甲卫,亲自叮嘱。 “护送姜姑娘回京,务必保证她的安全,随时汇报她的下落。” 此处应该是京郊附近,保不齐还有残留的丞相分子。 姜昭宁没有拒绝,她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任由那几个玄甲卫跟在了自己身后,径直朝着京城的方向去了。 …… 陌书的注意力都在萧启之身上,屋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大夫战战兢兢地开始诊治,其实外伤有过处理,怕的就是高热。 他命人取来了冰水,尽可能降低他身体的热度。 终于一个时辰后,萧启之身上的高热暂时退了下去。 他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昏暗的房梁,以及陌书那张写满关切的脸。 他眼神里的光亮,在看清周围的瞬间,倏地黯淡下去。 屋内没有她的气息。 可是他依旧不死心,在小小的房间里搜寻了一圈,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她……离开之前,有留下什么话吗?” 因为高热,声音有些嘶哑。 话音刚落,他自己先扯动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怎么会留下话语呢,她定是什么都没有说。 陌书看着王爷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头一紧,赶紧劝道。 “王爷。” “姜姑娘其实待您不错。” “此次……是她一直不信您出事了。” 陌书将自己知道的全盘托出,并且稍微添油加醋。 “她沿着池子一路寻找,后来更是直接跳下了池子。” “想必是被池子里的暗流卷走,才顺着河流漂了下来,跟王爷遭遇了一样的情况,被人捞了起来。” “王爷,若说姜姑娘对您没有心意,这属下都不信。” “只不过……” 陌书顿了顿,仔细想好了措辞,才慢慢开口。 “姜姑娘估计是一时半会儿,还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他回忆起从前王爷的那些做法,虽然他身为亲信,知道王爷当时身不由己,同样不好过。 可王爷被折磨的同时,姜姑娘也一直在被折磨。 那一段过往,沉重得无法轻易翻篇。 谁对谁错,早已经说不清楚。 “姜姑娘那时的伤心,是肯定的。如今,只不过是风水轮流转罢了。” 听到这些话,萧启之原本死寂的眼睛里,倏地就亮了。 那是一点微弱却执拗的火星。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陌书,你觉得……她对本王是……有情的?” 陌书给出了一个肯定的回答,“自然。” “姜姑娘也只不过是心里有些过不去而已,俗话说烈女怕缠郎,王爷还是要继续努力才行。” “当然,努力的前提是,您一定要养好自己的身体。” “您想想,您如今这身体如此之差,如何能够追上姜姑娘的步伐?” 萧启之沉默了片刻。 他缓缓地点了一下头,那点微弱的力气似乎都耗尽了他所有精神。 “你这说的……倒是有一些道理。” …… 姜昭宁回到了姜挺那边。 此时的皇宫,已尽在姜挺的掌控之下。 然而,他却一直没有登上皇位。 宫殿内燃着清苦的檀香,一丝一缕,钻入鼻息,却驱不散空气里那股无形无声的沉寂。 姜挺看到姜昭宁,见她一副心不守舍的模样。 “既然担心他,又何苦这么早回来?” 姜昭宁嘴角溢出一丝苦涩的弧度,“兄长,你知道了?” 姜挺站起身,为她倒了一杯微烫的茶水,白色的水汽袅袅升起。 “你都已经掉下池子了,这消息我自然是已经收到了。” “只不过,我还没有将此消息告诉母亲而已。” 姜昭宁心头一紧,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兄长,定不要将此事告诉母亲。” “不然,她还不知道要如何担心,何况我现在已经没有事情了。” 姜挺点了点头,将茶盏推到她面前。 “要我为你保密,倒也不难。” “只是昭昭,以后再也不能行此冒险之举。” “就算是怀疑萧启之是被水冲走的,你大可以跟兄长说一下,难道兄长还能让你不去寻吗?” 姜昭宁垂下眼睫。 她开口解释。 “当时也没有想要寻着水去找,只不过是被路边的石头划了一下,所以自己摔了下去。” 姜挺眼底闪过一丝不信,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 “好。” “知道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姜昭宁突然觉得自己的解释透着一股无力感。 她索性不再多言,转而问道:“兄长,如今形势已经怎么样了?” 姜挺的神色瞬间沉静下来,“这自然已经是慢慢平稳了。” “丞相势力早已经是强弩之末。” “我相信,大概还有一个多月,战事就能结束。” 第139章 你活着,便是意义 话音刚落,姜挺顿了一顿,目光重新变得深邃,落在她的脸上。 “昭昭。” “其实兄长是真的很想,你当这个皇帝。” “兄长拼死打下的江山,不想便宜了任何人。” 姜昭宁的手指微微一颤,茶水的温度隔着杯壁传来,却暖不了指尖的凉意。 她淡淡地说道,“兄长,你也可以自己当皇帝。” 姜挺摇了摇头。 他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那笑意里有种旁人无法理解的释然。 “其实我与萧启之,还是有一些默契的。” “我是一个为战场而生,为战场而死的人。”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若是你当女帝,兄长便可以安心地守在边关。” “直到有一天死亡。” “若是萧启之当皇帝,兄长估计要解甲归田了。” 姜昭宁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片已经规划好的,属于自己的未来版图,突然就觉得很羡慕。 在这个家中,每个人似乎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母亲一直热衷于做生意。 天下刚初定,她就已经建立起了跟突厥的商路。 听说,双方近来在突厥境内开设了一个交易场所,方便两国人民的交流,办得还相当不错。 而兄长,却热衷于守护疆场。 他只想为战场而生。 他们都有很明确的目标,而且也为着这目标在为之奋斗。 反观自己,好像一直纠葛在与萧启之的情爱之中。 与家庭的其他两个成员相比,姜昭宁觉得自己很狭隘。 姜昭宁轻声问道,“兄长,除了征战沙场,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姜挺眉眼一挑。 他竟真的开始思索起来。 他是一个孤儿,被姜父捡了回来。 在姜府之中读书习字。 因着自己喜欢战场,很早就离开姜府,入了战场。 他的人生,其实并没有什么遗憾。 若说唯一的遗憾,那便是没有入姜家的族谱。 以前他也跟姜父提过这个话题。 然而,姜父同意了,姜母却拒绝了。 母亲心中还是打着让自己入赘的念头。 这一点,他们虽然没有明说,但姜挺其实内心清楚。 原本,若是昭昭心中没有任何人,他当她的夫君也没有什么不可。 就当报答了姜父姜母的养育之恩。 可如今昭昭心中有着萧启之。 他便不能做那棒打鸳鸯的人。 姜挺仔细一想,发现自己真的特别简单。 他嘴角溢出了一抹笑意。 “昭昭,为兄还真有一个遗憾。” “为兄还没有入姜家的族谱呢。” 姜昭宁闻言,突然笑了起来。 因为父亲当时执意要娶一个商贾之女。 祖父不同意,所以姜父便直接分立了一支族谱出来。 “兄长,这也没有什么难的。” “等到母亲在的时候开设祠堂,把你的名字写进去就可以了。” 姜挺的眼底泛起温润的光,“如此甚好。” …… 姜昭宁在皇宫之中,整日里也会帮姜挺处理一些政事。 萧启之伤还未痊愈,但他也不愿意养伤了。 感觉身体差不多,便直接进宫了。 丞相势力必须要尽快肃清,否则夜长梦多。 经过镇北侯挟持姜昭宁的事件,他心中是一刻也不敢放松。 得尽快和姜挺合作。 然而刚路过御花园,他便看到姜昭宁坐在池子边沉思。 萧启之的脚根本不受自己控制,慢慢地走向了姜昭宁。 看着她眉间的愁绪,他感觉心中微微刺痛。 “你在想些什么?” 姜昭宁抬起头,看到来人是萧启之。 眼睛里面有一些诧异,“这才短短几天,你的伤已经好了?” 萧启之看她表情不是那么厌恶,便在她身边坐下。 “已经好了。” “昭昭,你刚才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姜昭宁只是在想,所有人都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而自己却好似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直停留在原地。 “没什么,只是不知道做什么而已。” 萧齐之眉眼一挑,“昭昭,没有人规定你非要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状态。” “也没有人规定非要有一些什么志向。” “你每天活着,你觉得自己毫无用处。” “可是在本王眼中,你活着,便已经是本王生命的全部意义。” 姜昭宁听完之后,心口那处冰封的地方,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一丝暖意从那缝隙中渗入。 她淡淡地说道:“谢谢你。” 萧启之视线看向了远方。 如今已是盛夏。 池中的荷花开得正是鲜艳。 就如同身旁的女子一样,清丽夺目。 “这仗总有打完的一天。” “本王是真的觉得,姜挺的建议还不错。” “昭昭以后定会是一位好的女帝。” 姜昭宁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你怎么也跟兄长一般?” “我能当好一个什么女帝,我什么都做不了。” 萧启之的眼睛里亮闪闪的。 他看到她,就觉得满心欢喜。 “昭昭,没有人规定你一定要做什么。” “本王相信,你宽厚仁和,对于下面的管理必定是宽松的。” “但你又有自己的底线,所以是宽中又有矩。” “而民间,最需要的就是这种宽松。” “何况,还有本王在呢。” “你做什么,本王都支持你。” 话音刚落,他便站起了身。 “本王还要与你兄长去商量事情,这就先走了。” 萧启之走了以后,姜昭宁在原地坐了许久。 她发现,最近这段时间。 姜挺和萧启之两人,似乎已经达成了某种无声的协议。 姜挺负责肃清皇城内外。 萧启之则在外面,清剿着其余的起义军队。 短短一个月。 整个大庸的江山,已经尽数落入他们二人手中。 天下初定,百废待兴。 姜李氏这段时间一直在跟突厥那边组建一个市场。 然而,毕竟只是民间自发的,规模很小。 若是要正规化,必定要双方朝廷商议才行。 而她也很久没有见到姜昭宁了。 心底深处,那份牵挂日渐浓郁。 所以,姜李氏动身直奔京城而来。 当姜昭宁在宫中见到母亲时,眼睛里面微微湿润。 视线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她的发间,那里竟然生出了几缕刺目的白发。 姜昭宁上前一步,扶住母亲的手臂。 “母亲,一路辛苦了。” 第140章 日日留宿在乾清宫 姜李氏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抬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鬓角。 旅途的风餐露宿,的确比不得京中贵妇的精细保养。 但她的精气神却异常的好,整个人的身体状态,似乎比从前还要健朗不少。 姜李氏将姜昭宁轻轻搂在怀中。 “怎么出了这么危险的事情,也不愿意告诉母亲。” 姜昭宁诧异地抬起头,眉头微微蹙起。 “兄长都答应我不告诉您的。” 姜李氏松开了她,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子,“少冤枉你兄长了,他一个字都没说。” “只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都想瞒着我,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姜昭宁连忙解释,“女儿只是怕母亲担心。” 姜李氏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母亲还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我这次回京,是来找你兄长的。” “如今啊,母亲在突厥那边建立一个市场。” “我手里的市场规模太小,若是能通过你兄长的名义下发文书……” “那两朝之间,若是能建立一个真正的集贸市场,对于两国的子民而言,可是大大的有利。” 说起她的市场,姜李氏的眼中闪着光。 “突厥那边缺丝绸,缺大米,缺茶叶。” “而我们,也缺他们的皮毛与珠宝。” “市场初具规模,但没有正规官员管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姜昭宁觉得母亲的提议很不错。 她这段时间,除了处理军务,也在审阅各地的奏报。 “此事倒也不难,发一纸诏书就好。” 兄长暂时把控着朝政,发昭书倒是容易。 然而,他长久不称帝,怕是朝廷之上,也会生出一些流言蜚语。 其实,萧启之也是民心所向。 姜昭宁有时候都看不清楚,他们两个人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姜李氏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 “昭昭,母亲知道,你兄长想要的是沙场。” “这皇位,不如就你来当吧。” “与其便宜了萧启之,还是便宜你,母亲心里会更舒服。” “再说,都是大庸的士兵,若是交战总归是不好的。” 萧启之和姜挺两人合作默契,江山已经全部在他们手中。 最终,还是姜昭宁登上了帝位。 乾清宫内。 檀香袅袅,青烟一丝丝地盘旋而上,又缓缓散开。 姜昭宁手中的朱笔悬在奏折上方,一滴浓墨凝聚在笔尖,摇摇欲坠。 殿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却精准地踩在她的心烦意乱之上。 她不必抬头,也知道是谁。 萧启之。 他如今是摄政王,入宫觐见,理所当然。 自从她登基为帝,国号为安,他便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日日出现在她面前。 这比从前方便太多了。 过去他求见十次,她能找出九次半的理由拒绝。 可现在,她是君,他是臣。 臣有事奏,君岂有不听之理。 “陛下。” 萧启之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的笑意。 姜昭宁将那滴将落未落的墨点回砚台,抬起眼帘,眸光清冷。 “摄政王有何要事?” 他呈上一本奏折,说的却是工部营房更换守卫这种芝麻大的小事。 姜昭宁的指节捏着笔杆,微微泛白。 她知道,他根本不是来议事的。 他只是想找个由头,待在她身边。 萧启之终于说完了,他静静地站着,也不说告退,就那么看着她。 目光灼灼,毫不掩饰。 姜昭宁只觉得额角突突地跳。 “此事,朕知道了,摄政王全权处置即可。” “臣,遵旨。” 他嘴上应着,脚下却未动分毫。 姜昭宁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 “摄政王若是无其他事,便退下吧。” “臣还有一事。” 他又从袖中摸出一本奏折。 姜昭宁闭了闭眼。 没完没了。 从乾清宫出来,月已上梢头。 陌书提着灯笼,快步跟上自家王爷。 “王爷,这工部营房换防这等小事,也要请示陛下吗?” 萧启之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夜色都为之柔和了几分。 “这是自然的。” “军中大小事务,又怎么能不让陛下知道呢?” 陌书在心里叹了口气。 真是没出息。 王爷这心思,昭然若揭,偏偏还非要扯上一块遮羞布。 他摸了摸鼻子,压低了声音。 “王爷,最近朝中都有流言了。” “说您日日留宿在乾清宫,怕是要被陛下……看中了。” 萧启之的脚步猛地一顿。 他转过头,一双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 “当真有如此流言?” “是谁传出来的?本王重重有赏!” 陌书双手一摊。 “许多人都在传。” “何况王爷您难道不是夜夜留宿在乾清宫吗?” 每日天不亮就入宫,早朝后便寻各种由头求见。 一见,就直接待到深夜。 十天里有九天,都歇在乾清宫旁的偏殿里。 这跟留宿,又有什么区别。 而另一边,自从萧启之退下后,姜昭宁便觉得自己的脑袋乱成了一锅粥。 她登基很顺利。 顺利到几乎听不见任何反对的声音。 她心中清楚,那些反对的声音,怕是早就被萧启之和她兄长联手处理掉了,根本传不到她的耳中。 可萧启之这段时间,着实过分。 他就像一块黏人的狗皮膏药,赶也赶不走,骂也骂不走。 你骂他几句,他能乐呵呵地看着你,仿佛听的是什么动人情话。 打也打不走。 姜昭宁试过一次。 她命人将他拖出去,打。 可那些侍卫哪里敢真的用力,打在他身上,跟挠痒痒似的。 等打完,这人竟还有脸凑回来。 带着一身的狼狈,和嘴角的伤,眼巴巴地看着她,求亲亲,求抱抱。 姜昭宁是真的怕了。 她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指尖在冰凉的紫檀木桌案上,缓缓敲击着。 更漏敲过三响。 她这才意识到,已经三更天了。 而萧启之才刚刚离开。 她心中并不想与萧启之有过多的牵扯。 必须想个办法,一劳永逸才行。 她立刻下了一道旨意。 “传右丞相之子,刘兆文,入宫觐见。” 刘相辅听到这个旨意时,只觉得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 三更半夜,陛下召见他的儿子入寝宫? 可陛下有诏,他们家不敢有片刻耽搁。 刘兆文就这么被慌忙塞进了宫轿,一路抬进了皇宫深处。 他被安置在了姜昭宁寝殿的外间。 第141章 一颗老白菜淡而无味 一道珠帘,隔开了内外。 一个在外,一个在里。 姜昭宁斜靠在铺着软垫的紫檀木椅上,手中随意翻着一卷书。 烛火跳动,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 “可是在国子监读书?” 她的声音隔着珠帘传来,听不出喜怒。 刘兆文立刻跪地行礼,额头紧贴着冰凉的金砖地面。 “回陛下,确实在国子监就学。” 姜昭宁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许。 “既如此,那便背一下《逍遥游》。” 刘兆文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这一种。 但他不敢有任何反抗,只能磕磕巴巴地开始背书。 内心暗自思忖,幸亏平日里学习刻苦。 没想到,这一背,就背了一整个晚上。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晨光熹微,他才被浑浑噩噩地送出了宫。 姜昭宁则换上龙袍,登上了早朝。 她是女子。 她的一举一动,自然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因此,朝廷之上,立刻便有言官出列。 “陛下乃万金之躯,如今已到适婚之龄,确实应该为皇室开枝散叶,绵延国祚。” 这话一出,满朝文武的视线若有似无地瞟向了御座之侧。 姜昭宁心虚地看了一眼萧启之。 她没什么出息地发现,自己的浑身都在发抖。 她盯着萧启之那快要杀人的眼神,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确实……该开枝散叶了。” 萧启之的眼眶瞬间通红。 这个消息砸下来,让他觉得天旋地转。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只能瞪着一双爬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剜着那高踞龙椅之上的人。 今天一早,玄甲卫传来的消息,还在他脑海之中嗡嗡嗡地响着。 只不过,已到了早朝时间了。 心想着等早朝结束,便去找那没心没肺的问清楚。 没想到在朝堂之上,她竟然亲口承认了。 姜昭宁被他盯得头皮发麻。 那眼神,不似看一个人,倒像是一条饿了许久的狼,在盯着自己的猎物。 心越发地虚了。 姜昭宁匆匆在朝上又说了几句,便再也坐不住了。 “退朝。” 话音未落,她自己先跑了。 萧启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跑得倒是快! 姜昭宁在乾清宫中处理公务,没过多久,内侍通报。 “摄政王求见。” 她这时候哪里敢见萧启之。 知道他正在气头上,自己绝对不会自找死路。 “乏了,不见。” 话音刚落,寝殿的门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 萧启之冷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他对殿内的宫人说。 “都出去。” 宫人们不敢违抗,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姜昭宁赶紧挺直了脊背,端坐在椅子上。 她力求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摄政王找朕,是有何事?” 萧启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微臣自然是来请陛下答疑解惑的。” 姜昭宁放在膝上的手有些颤抖,她赶紧用另一只手覆了上去。 “摄政王有何不明白的?” 萧启之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开口。 “陛下想要开枝散叶,自然是可以。” “那为何不找微臣?” “微臣是皇室血统,论尊贵,无人能及。” “何况本王天资聪颖,能文能武。” “就算陛下是为了下一代着想,也该找微臣才是。” 他往前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纵观本朝所有男儿,又有哪一位,比得上微臣?” “陛下的眼睛,不能只用作装饰,应该真的睁开,看一看。” 姜昭宁听着这番话,一股火气直冲头顶。 她被气得够呛。 “啪”的一声,她拍了一下桌子,噌地站了起来。 “简直放肆!” 萧启之看着她那副色厉内荏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昭昭,别的没学会,这帝王的架子,学得倒是不错。” 姜昭宁伸出手指着他,指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她眼一闭,心一横。 “萧启之!” “虽然你能文能武,可你已经老了!” “你,你就像棵老白菜,已经淡而无味了!” “丞相家的儿子起码年轻,京城之中的那些青年才俊,你如何比得上?” “他们可都比你年轻!” 萧启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恨不得现在就掐死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他深吸一口气,嘴角的弧度越发明显。 “微臣老不老,能不能用,昭昭用过才知道。” “你用都不用,又怎么能够说微臣是淡而无味呢?” 殿内寂静无声,连窗外风拂过殿角的铜铃声都清晰可闻。 姜昭宁瞪大了眼睛。 她脑中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咂摸出他话里那层露骨的、狎昵的意味。 一股热气猛地从脖颈冲上头顶,烧得她耳根滚烫。 “萧启之,你简直是荒唐,大白天说这些话,羞不羞?” 萧启之对她的薄怒毫不在意。 他甚至连眼帘都未曾抬起,语调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微臣无状,请陛下恕罪。” 一句轻飘飘的请罪,却听不出半分悔意。 姜昭宁现在总算是明白了。 这两个人为何都不愿意当皇帝。 他们一个手握兵权,一个权倾朝野,而她这个所谓的天子,却什么权利都没有。 尤其是萧启之。 以前她尚能在他面前耍耍小性子。 现在,她连一丝性子都耍不出来。 姜昭宁气得牙根都痒了。 她双手撑在冰凉的紫檀木御案上,身体猛地向前倾去。 一双杏眼死死盯着那张从容不迫的脸。 她一字一顿,声音里带着刻意拔高的尖锐。 “摄政王。” “朕想要青年才俊,你有什么意见吗?” “朕是天子,难道,不能有青年才俊陪着?” 话音刚落,姜昭宁立刻就后悔了。 她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究竟是谁给她的勇气,竟然敢说这些疯话。 姜昭宁悄悄掀起眼皮,飞快地瞥了一眼萧启之。 果不其然,他脸上那点仅存的散漫笑意已经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阴沉不定的晦暗。 姜昭宁心口一窒,呼吸都变得不顺畅。 她赶紧找补,“朕……累了。” “摄政王若是没有事情奏报,就请退下吧。” 第142章 是想将微臣收入后宫? 萧启之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那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昭昭,这皇帝架子摆得倒是……不错。” “确实能唬人。” 话音刚落,萧启之慢慢地,往前走了一步。 随着他的动作,投射的阴影,一寸寸将她笼罩。 他嘴角重新勾起,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带着一股莫名的寒意。 声音越发沙哑起来,像是磨过的旧琴弦。 “微臣怎么就这么喜欢昭昭这副生气的模样?” “昭昭生气了,也是……很漂亮。” 姜昭宁心头警铃大作。 她本能地向后撤退,身后的龙椅传来沉闷的撞击声。 “放肆!不要再过来了!” 她的声音发颤,毫无威慑力。 萧启之充耳不闻。 没一会儿,他就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身上清洌的冷香混杂着一股强势的压迫感,将她牢牢禁锢。 他垂眸看着她,慢慢地说道。 “微臣放肆了又如何?” “昭昭打算对微臣如何?” “是想将微臣收入后宫?” “还是……想跟微臣玩一场君臣游戏?” “无论什么,微臣都奉陪。” 此时,姜昭宁的脑海之中竟然闪过一丝明悟。 这才是真正的萧启之。 即使他身处低位,也永远是那个掌控全局的人。 她被他步步紧逼,一下子跌坐在了冰冷的龙椅上。 她色厉内荏地吼道:“萧启之,你想以下犯上吗?” “竟敢直呼朕的名讳,真是放肆!” 话音刚落。 萧启之忽地单膝跪在了姜昭宁的面前。 伸出手,不容抗拒地牵起了她微凉的手。 随后,他低下头,薄唇在她手背上,印下了一个极轻极轻的吻。 那触感一闪而逝,却烫得惊人。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牢牢锁住她。 “陛下。” “微臣确实想以下犯上。” “陛下,应允吗?” 话音刚落。 萧启之手下骤然用力。 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道传来。 姜昭宁身子一歪。 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 瞬间跌进一个坚硬滚烫的怀抱。 鼻尖撞上那人的衣襟。 姜昭宁脑中一片空白。 她下意识地喊出声:“来人。” 殿门被猛地推开。 侍卫们甲胄作响的脚步声冲了进来,又在瞬间戛然而止。 他们看见了御座上的景象。 当朝摄政王正将他们的陛下整个圈在怀中,姿态亲密得令人不敢直视。 侍卫们齐刷刷地垂下头,视线钉死在冰冷的地砖上。 萧启之甚至没有完全坐直身子。 他只是懒懒地抬起眼。 那一眼扫过来,没有温度。 “下去。” 两个字,淡得听不出情绪。 侍卫们却身体一颤,像是听到了什么催命符。 他们转身就跑,动作比来时还要快上几分。 沉重的殿门再次合上,发出一声闷响。 殿内重归死寂。 姜昭宁看着空无一人的殿门,手脚一阵阵发凉。 她慢慢转过头,看着抱着自己的男人。 “好啊。” “原来朕一点话语权都没有!对吗?萧启之!” 萧启之的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他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意外,甚至还有闲心低笑一声。 “若昭昭想要实权,便要将军队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的声音贴着姜昭宁的耳朵,低沉而危险。 “但这非一朝一夕之事,需要时间。” “以后,自己慢慢来。” “现在。” 他顿了顿,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姜昭宁的颈侧。 “不要再分心了。” 姜昭宁这才惊觉。 有什么温热湿润的东西,正沿着她的脖颈皮肤,一路向上。 细碎的吻带着微弱的刺痛感,点燃了一片陌生的战栗。 身体里窜起一股异样的燥热。 他们从未有过这样亲密的时刻。 姜昭宁的身体僵住了。 细微的颤抖从脊椎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 “萧启之。” “停下来。” 萧启之的动作停住了。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身体的僵硬与恐惧。 那细密的颤抖,透过薄薄的衣料,直接烫进了他的心里。 他眼底翻涌的欲望沉了下去。 最终,他只是将头埋在姜昭宁的颈窝处,没有再动。 温热的呼吸一下下扑在敏感的皮肤上,带着某种压抑的沉重。 过了很久。 久到姜昭宁几乎以为他睡着了。 萧启之才缓缓抬起头。 他的眼眸深不见底,里面藏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昭昭。” “微臣有时间等你。” “可是,微臣见不得你跟其他男子卿卿我我。” “否则,微臣会疯的,昭昭懂了吗?” 姜昭宁感觉到箍在腰间的手臂松了力道。 她立刻挣扎着从那片滚烫的怀抱中起身。 双脚落地的瞬间,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姜昭宁低着头,飞快地整理着自己微乱的龙袍。 “朕下次不会了。” 她不敢看萧启之的眼睛。 “朕同……右丞相之子也没什么。” “只不过是让他背了一夜的书而已。” 听到这个答案,萧启之周身紧绷的气息,似乎松懈了些许。 他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若是昭昭想要听人背书,也可以找微臣。” “微臣虽是一介武将,可四书五经,均有涉猎。” 姜昭宁攥紧了袖口。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觉得自己一点威风都没有! “朕知道了。” 萧启之看着她这副乖顺的样子,也站起了身。 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姜昭宁完全笼罩。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姜昭宁的头顶。 那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亲昵与掌控。 “昭昭。” “若有一日,你愿意接受微臣了。” “便将消息告诉微臣。” 他的目光落在姜昭宁依旧平坦的小腹上,意有所指。 “况且,你身为皇帝,确实也需要一个继承者。” “微臣,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姜昭宁的牙关狠狠咬紧。 这厮可真是不要脸。 她很想让这个人滚出去,可她不敢。 最后,只好淡淡地说道:“说不定,兄长找到了心仪的女子,也会成家立业。” “到时候,朕将他的子嗣抱来继承大统,也没什么不可。” 萧启之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姜挺? 他脑中闪过那个孤傲的身影。 那个人,怕是这辈子都找不到什么心上人了。 姜挺就该永远待在边关,与漫天黄沙作伴。 第143章 需要一个孩子了 两年时光匆匆而过。 御花园中,石桌上,棋盘纵横。 姜昭宁白皙的手指捻起一枚黑子,清脆的落子声打破了满园寂静。 她容貌极好,两年帝王时光,让她多了一份沉稳。 奏折几乎都由萧启之看过之后才递到她的御案前。 那些繁复的政务,在他的处理下,竟也慢慢变得得心应手起来。 姜昭宁当然也有自己的看法,只不过,无论她提出什么政令,萧启之均会百分之百执行。 她鼓励农桑,下令工部建造了许多新式的犁耙,安置流离的百姓。 因着母亲曾是商人,她并未刻意压制商贾,反而设立了数个官方集市,保证商业的繁荣。 一切都在向上走。 国库日渐充盈,四海也算安稳。 她做皇帝,起初满心皆是不情不愿。 可两年下来,竟也做得有模有样。 这时,她忽然想起萧启之曾说过的话。 作为皇帝,有时候不必管得太严。 解开对百姓的枷锁,他们发展繁荣的速度,会远超自己的想象。 对面的姜挺看着棋盘,久久没有落子。 他连输了三局,每一局都败得毫无悬念。 姜挺将手中的棋子丢回棋盒,发出一声轻响。 “你这棋路,与萧启之如出一辙。” “你们俩,倒是一路人。” “他对你的心思,这两年,你应该看得比谁都明白。” 姜挺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飘入耳中。 姜昭宁执棋的手指微微一顿。 手中那枚温润的白色棋子,冰凉触感从指尖蔓延开。 脑海中,闪过无数萧启之的身影。 这两年,她的任何政令能够顺利抵达地方并且实施,萧启之功不可没。 毫不怀疑,若是她此刻想要天上的星星,萧启之都会想尽办法为她摘下来。 可心中,却始终有一股气。 或者说,是她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姜昭宁垂下眼睫,声音听不出情绪。 “兄长,朕的棋艺如此,全都拜萧启之所赐。” “每每与他下棋,痛苦难堪。” 指腹用力摩挲着棋子,仿佛要将那点凉意嵌进皮肉里。 “就好像他这个人。” “明明知道他不错,可是与他相处之时,却总有一根刺在扎着朕。” “朕没有办法原谅他。” 姜挺看着她,微微叹了一口气。 “陛下,这儿女之事,微臣确实不大懂。” “但就萧启之这两年的行事来看,微臣倒还是比较钦佩他的。” “若是将他收入后宫,百益而无一害。” 话音刚落,姜挺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郑重。 “只不过,微臣更在意你的心情。” “若你不愿与萧启之在一起,那微臣就算是死,也会站在你这边。” 姜昭宁闻言,心口处蓦地一热。 那股暖意顺着四肢百骸流淌,驱散了御花园中微凉的秋风。 何其有幸,她有兄长。 一个并非血亲,却始终将她护在羽翼之下的兄长。 十几年的朝夕相处,早已将两人的命运紧紧相连,胜过世间无数骨肉至亲。 “谢谢兄长。” 姜挺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眼底是纯粹的宠溺。 “越发傻了,跟兄长客气什么?” 他的目光细细描摹着姜昭宁的眉眼。 曾经那个跟在他身后,需要他庇护的小姑娘,如今已然有了女帝的气度,一举一动间,威仪自成。 姜挺收回视线,望向远处层叠的宫殿飞檐,声音平静地投下一颗惊雷。 “陛下,微臣想回边关去了。” 这两年,朝局已稳。 姜昭宁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几分。 “兄长不愿意在朝中?” “漫漫黄沙,才是英雄的归宿。” 话音落下的瞬间,姜昭宁的鼻尖猛地一酸。 眼前的一切都隔上了一层水雾,朦朦胧胧地看不真切。 声音里带上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像个即将被抛弃的孩子。 “可是兄长,朕不想与你分开。” 好不容易,才有了家人在身旁的安稳。 “何况现在又没有仗要打,你为何执意要去边关?萧启之麾下有的是武将,可以让他派人去。” 闻言,姜挺却是摆了摆手,眼中的决绝不容动摇。 “陛下,你应当懂微臣。” “这京城,确实不是微臣喜欢的。”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更沉。 “微臣在边关为你守着国门。” “若有一日,你生了孩子,微臣就为他守城。” “微臣去意已决,陛下千万珍重。” 姜昭宁心头一颤,瞬间涌起了一股不安稳。 其实她自己心中明白,或许是姜府倒台的太过猝不及防,父亲又去得那般仓促。 这些阴影,始终盘踞在她的心底,从未真正散去。 她需要家人在身边,才能汲取那份岌岌可危的安全感。 姜挺看着她脆弱的神色,心中暗叹,语气不由得软了下来。 “虽然分开了,可我们毕竟是兄妹。” “一年之中,微臣总会回来几次的。” 姜昭宁知道,她不能再任性。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 母亲已经踏上了前往突厥的商路,去建立属于她的商业版图。 兄长也向往着边关的铁马冰河。 她不能成为他们的牵绊。 姜昭宁抬手,用指腹轻轻擦过湿润的眼角。 “兄长,我懂的。” “只是心中舍不得。” 姜挺见她通透,心中慰藉,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动作一如往昔。 “这两天我看到有许多御史在给你上折子。” “其实陛下,你也该生一个孩子了。” “微臣觉得萧启之不错。” “若是生下他的孩子,正好能够克制他的势力。” 姜挺的眼中掠过一丝担忧,“微臣不知道,一个男人的痴心能有多久。” “但若是有了孩子,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番话,精准地戳中了姜昭宁此刻最深的烦忧。 她虽然强行压下了几个折子,可弹劾的奏本却如雪片般越积越多。 她又做不到真的对那些谏言的御史们施以惩处。 那些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 姜昭宁这才发觉,做一个皇帝,原来是这般疲累。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御花园的月亮门后快步走出。 萧启之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凉亭中的两人。 第144章 御史施压 他走上前,先是朝姜挺略一颔首,算是见过了礼。 随即,他便自然地在姜昭宁身旁坐下。 “陛下,刚才去乾清宫没寻到你,听人说你在御花园,微臣便过来了。” 姜昭宁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蹙。 “你不会又有事情要奏吧。” 萧启之眉眼一挑,瞧见她那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心底觉得有些好笑。 刚一对视,视线便捕捉到了她眼角尚未完全褪去的湿润。 那一点点微末的湿意,像根针,轻轻扎了一下他的心。 萧启之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带着一丝紧张的关切。 “陛下,怎么了?” “谁惹你生气了?” 姜昭宁猛地转过头,“与你何干!” 萧启之并不在意她的态度,反而转头看了一眼姜挺。 这才发现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 作为一个战士,萧启之知道姜挺。 金戈铁马,戎马一生。 在这京城里待了两年,早就把他给憋坏了。 可对于姜昭宁而言。 她只是很希望自己的家人能在身边罢了。 姜挺看到萧启之来了。 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微臣告退” “陛下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微臣所提的建议。” 姜昭宁眼里尽是不舍,“兄长一路保重,记得来信。” 萧启之的目光一直落在姜昭宁身上。 她就那样静静地坐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可他能感觉到那份平静之下压抑的难过。 他走近几步,声音放得很轻。 “昭昭,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何况,你兄长和你母亲想要做的,都是他们喜欢做的事情。” 姜昭宁的心情本就不好,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她语调骤然变冷。 “不用你来安慰。” “若是想朕开心一点,就离远一些。” 萧启之眉梢轻轻一挑。 他并不在意她的冷言冷语,反而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那微臣怕是做不到了。” “既然微臣惹陛下生气了,那微臣便要请罪。” 萧启之侧过身,伸手指了指御花园中的一池碧水。 池水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粼粼的金光。 “水中游鱼万千。” “微臣给昭昭下水捉几条鱼烤一烤,如何?” 姜昭宁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视线落在那片池子上,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过往的画面。 那时候萧启之还很穷。 他们买不起任何像样的首饰,他就带着她出城去,爬无名的野山,游不知名的湖泊。 到了饭点。 萧启之便会就地取材。 山鸡,野鱼。 这些是他们两个吃过最多的东西,他的手艺确实不错。 姜昭宁还没来得及开口同意。 萧启之便已经直接侧头,对身后的内侍低声吩咐了几句。 很快,便有人拿着渔网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两个人避开了所有宫女内侍。 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就在这偌大的御花园中生起了火。 火焰舔舐着干枯的树枝,发出噼啪的声响。 萧启之将一条处理干净的鱼用树枝串好,架在火上,动作娴熟地翻转着。 很快,鱼肉的香气便弥漫开来。 他将烤得外皮金黄焦脆的鱼递到她面前。 “这是微臣的诚意。” “吃了微臣的鱼,就不要再生气了。” 姜昭宁接了过来,咬了一口。 鱼肉外酥里嫩,带着一股淡淡的木材清香,确实有以前的味道。 她垂着眼,声音也淡淡的。 “别以为一条鱼就会让朕原谅你。” “想都不要想。” 萧启之眉眼一挑,看着她紧绷的嘴角不自觉地松缓下来,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烤着下一条。 …… 过了几天,早朝。 钟声沉闷地在皇城上空回荡。 有御史出列,手持玉笏,声音苍老却洪亮。 “陛下。” “后宫空虚,陛下该有子嗣传承才行。”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其实也是第一次面对女帝。 许多规矩和说辞,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姜昭宁坐在龙椅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心头一阵烦乱。 她挥了挥手,“退朝。” 这一石激起千层浪。 无数御史的折子开始雪片般地递了上来。 他们对姜昭宁的能力确实认可,但帝王无后,国本不稳。 这一点,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退让的。 有几个老御史尤其较真,竟真就三天三夜不吃不喝,跪在她的宫殿外。 姜昭宁站在窗边,看着外面那几个固执的身影,心里也不是滋味。 她不忍心让这些为国操劳一生的老臣真的受此苦难。 最终还是命人给他们送去了些吃食和御寒的衣物。 但这并非长久之计。 乾清宫中,姜昭宁的头疼得快要炸裂。 一想到那个问题,太阳穴就突突地跳。 殿内燃着上好的龙涎香,气味沉静,却压不住她心底翻涌的燥火。 就在这时,殿外宦官尖细的嗓音刺了进来。 “陛下,摄政王求见。” “摄政王”这三个字让她气得牙痒痒。 她刚想说不见。 话未出口,一道玄色身影便自己走了进来。 萧启之的步履沉稳,朝靴踩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陛下。” “微臣有事启奏。” 姜昭宁心头的火腾地就烧了起来。 她盯着他,“朕不想听!” 萧启之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目光中的冷意,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自顾自地站在她的一旁。 然后走到了那个属于自己的角落之中。 角落里有一张小几,一把官帽椅,是他来了无数次后,姜昭宁默许添置的。 萧启之坐下,从袖中取出一卷书,开始认真地看。 虽然那椅子坐着并不舒服。 但萧启之每次坐下,都甘之如饴。 姜昭宁瞪了他一会儿。 胸口的起伏渐渐缓和下来。 见她终于不再生气了,萧启之这才挑了挑眉头。 他将书卷放下,起身为她倒了一杯清茶,温热的白瓷杯盏被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推到她面前。 “陛下可是为御史之事忧心?” 姜昭宁冷不丁地扫了他一眼。 “此事不会是摄政王的手笔吧?” 第145章 荒唐 萧启之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愕,大呼冤枉。 “陛下,这绝非微臣的手笔。” “微臣又怎么会给自己找竞争对手呢?” 他这话说得恳切。 可眼底深处,却藏着一抹看好戏的愉悦。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地步,他心中自然是快意的。 为了不引起姜昭宁的不满,他赶紧将那股开心压了下去。 “陛下,此事倒也不难解决。” 姜昭宁端起茶杯,狠狠地喝了一大口。 微烫的茶水滑过喉咙,才感觉那股干渴的焦灼感被稍稍抚平。 “你有什么法子?” 萧启之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 “陛下,这不是有现成的人吗?” “微臣早已跟您推荐过了。” “微臣,是合适的人选。” 姜昭宁看着他。 心底莫名有些发怵。 “摄政王,朕是不敢动的。” 萧启之忽然抬手,解开了自己外袍的系带。 玄色的锦袍滑落,露出里面银线绣暗纹的中衣,身形挺拔。 他将外袍随手搭在椅背上,语气平淡。 “昭昭,你有什么不敢动的?” “微臣的命,微臣的心。” “有哪一处不属于你?” “何况,你现在确实需要一个孩子。” “跟谁生不是生,为何就不能跟我?” 他向前一步,气息侵近。 “昭昭。” “你不是一直很想要实权吗?” “你我若生一个孩子,微臣手中的势力,自然也就慢慢过渡到你手中了。” “对你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姜昭宁被他说得心口一窒。 这条件太过诱人,让她有些意动。 可心里却总觉得,这件事情好似并不是他说的那般简单。 她移开视线,声音有些干。 “容朕……考虑考虑。” 萧启之听到这话,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 他又怎么会让她有考虑的机会。 “陛下,事态紧急,直接开始难道不好吗?” 姜昭宁面上一热,冷哼了一声。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话音刚落,殿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个轻柔的声音。 一个婢女端着托盘,敛声屏气地走了进来。 托盘上是两碗白玉盅。 “陛下,王爷,请用参汤。” 她将其中一盅,刚想递到姜昭宁手边。 然而,萧启之却叫住了她。 他自己接过了那两碗参汤。 “下去吧。” 那婢女微微一怔。 身子僵在原地,没有立刻退下。 萧启之眼中闪过一丝探究。 “还有何事?” 那婢女低下了头,声音细微。 “王爷今日可还在陛下的偏殿休息?” “奴婢可以……去偏殿打扫一番。” 萧启之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滚。” 那婢女闻言,身子一颤,赶紧退了下去。 萧启之端起那碗参汤,自己先饮了一口。 姜昭宁见状,唇边漾开一抹促狭的笑意。 “摄政王,有一事你确实说对了。” “你确实是很受欢迎。” 萧启之嘴角那丝刚缓和的弧度又沉了下去。 “这话旁人说得,陛下却说不得。” 话音刚落,他将自己碗中的参汤一饮而尽。 随即,又端起了另一碗。 他再次喝了一口,细细品味,舌尖并未察觉到任何异样。 这才将那碗温热的参汤递给了姜昭宁。 姜昭宁接了过来,没有丝毫犹豫,仰头便喝了下去。 连日来的忙碌早已让她身心俱疲,确实需要好好补一补,否则明日的早朝,怕是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参汤温润的暖意滑过喉咙,渗入四肢百骸。 可没过多久,那股暖意就变了质。 一股陌生的燥热从身体深处升腾而起,细密的汗珠从她光洁的额角渗出。 眼前的烛火开始晃动,分裂,重叠。 有好几个萧启之的影子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每一个都带着让她心慌的笑意。 意识逐渐模糊,身体的本能占据了上风。 她扯开了繁复的衣襟,露出白皙的颈项。 下一刻,她猛地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身前的男人。 萧启之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一股同样的热流在他体内横冲直撞,血液仿佛都要沸腾起来。 眼前的姜昭宁面色潮红,眼神迷离,身影也出现了重影。 他还未及反应,一个温软的身躯便撞进了怀里。 那股带着女子幽香的气息,混杂着药力,瞬间摧毁了他最后的理智。 他根本无力反抗。 或者说,他根本不想反抗。 两人半推半就,身影纠缠着,最终一同倒在了那张宽大的龙床之上。 纱幔落下,遮住了一室旖旎。 隔日清晨,第一缕天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姜昭宁悠悠转醒。 宿醉般的头痛让她下意识地蹙起了眉。 身侧传来的温热触感让她身体一僵。 昨夜的零星片段在脑海中炸开。 她与萧启之,竟然…… 荒唐。 这个词浮现在心头,紧接着是燎原的羞赧。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挡住了窗外的光线。 萧启之端着一杯热茶走了过来,他的动作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陛下,喝口茶润润喉。” 他的声音比平日里低沉了些,带着一丝清晨的沙哑。 姜昭宁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一饮而尽,滚烫的茶水总算驱散了些许混乱的思绪。 也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她脸上血色尽褪,随即又涌上一阵绯红,眼神闪躲,不敢与他对视。 萧启之的眉梢轻轻一挑。 他将茶杯从她手中接过,稳稳地放在床头的案几上。 俯下身,眼中的柔情蜜意几乎要将人溺毙。 “陛下。” “昨日那参汤,定是有问题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 姜昭宁脑中轰然一响,瞬间反应过来。 她与萧启之喝下那参汤之后,身体才开始变得燥热…… 可如今的皇宫,早已不是从前。 萧启之的势力遍布宫中每一个角落,守卫森严,两年多来,这里早已被他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 怎么还会发生这种事情? 她心头疑云丛生,仍旧觉得难以置信。 “摄政王,可查到了是谁所为?” 萧启之看着她煞白的脸,想到这里,眉眼间的温情瞬间被一股凛冽的戾气取代。 真该死。 竟然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伤害到了姜昭宁。 一阵后怕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若是…… 若那凶手下的不是这种下三烂的药,而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那昭昭岂有命在? 而这一切的疏漏,竟然是自己带给她的。 萧启之无法原谅自己。 第146章 那送药的宫女消失了? 因此他刚一醒来,甚至来不及处理别的,便已命玄甲卫彻查此事。 最有嫌疑的,便是昨夜那个送汤的宫女。 然而,当玄甲卫去查乾清宫当值的宫女名册时,却发现,根本没有此人。 一个不存在的宫女,是如何悄无声息地混入守卫最森严的乾清宫的? 萧启之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底的疯狂之色越发浓重。 “还真是,许久没遇到这么好玩的了。” 他当即下令。 “所有玄甲卫听令,彻查宫中所有人员,一个一个地对,一个一个地查!” 他自己也披上外衣,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个从殿前经过的宫女。 然而,查遍了所有在册的宫女,依旧没有找到那个送药之人的踪迹。 萧启之的眉头死死地拧成了一个川字。 一旁的陌书也满脸诧异。 “王爷,当晚真的有宫女送药吗?为何此人会凭空消失?” 萧启之冷哼一声,声音里淬着冰。 “这皇宫是本王的。” “她进得来,却绝对出不去。” 他的目光扫过殿外层层叠叠的宫宇。 “说不定,她此时就还困在这宫中。” “不仅彻查宫女,太监也要一起查。” “每一宫,每一殿,包括冷宫,所有的人员,都要给本王落实到位。” 陌书心头一凛,立刻点头应是。 “是!” 他转身快步离去,立刻去下达命令。 只有早一日抓出凶手,陛下的安全才能有所保障。 王爷也才能够安心。 整个皇宫的气氛瞬间凝滞,风声鹤唳。 玄甲卫冰冷的铠甲和肃杀的面容,成了宫中唯一的风景。 两个时辰后。 玄甲卫终于从掖庭的角落里,揪出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太监。 “禀王爷,人,找到了。” 那太监被重重地押到了萧启之面前。 萧启之定睛一看。 烛火摇曳,映出那张苍白扭曲的脸。 这名小太监,竟是个老熟人。 他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字字句句都淬着冰。 “顾冉冉,竟然是你。” 恐惧爬满了她的瞳孔,像无数细密的蛛网。 她好不容易才从那场覆灭家族的战乱中逃了出来。 唯一的念头,就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生米煮成熟饭,是她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思来想去,唯有萧启之最合适。 他仍然是手握重权的摄政王。 她要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只不过,当晚她被呵斥下去了,也不清楚为何那参汤竟然被那贱人喝下去了。 估计是做奴婢留下来的陋习吧! 看见什么好的就想喝几口! 她可还记得当年,那贱人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候。 “顾冉冉,你竟敢给陛下下药。” 闻言,她猛地抬起头,怨毒与疯狂在眼中交织。 “她算哪门子的皇帝?” 她的声音尖厉刺耳,划破了殿内的死寂。 “不过是一个王府贱婢,凭什么坐上那个位置!” “萧启之,都是你!” 她指向他,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若不是你当年悔婚,我现在便是堂堂正正的摄政王妃!” “我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怎么会过这种猪狗不如的日子!” 萧启之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看来,这宫中确实混进了不少本王的‘旧识’。” “是该好好梳理一遍了。” 他轻描淡写的话,却决定了无数人的生死。 陌书站在萧启之一旁,心里微微一叹。 这位故前丞相的千金,本是天之骄女。 若是她能放低姿态,真心实意去求王爷,王爷念在旧情,未必不会网开一面。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将主意打到了陛下身上。 那条底线,谁碰谁死。 这条命,怕是留不住了。 萧启之的目光重新落回顾冉冉身上。 那眼神,像在看一个早已没了气息的死物。 他淡淡开口。 “拖下去。”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重若千钧。 顾冉冉闻言,紧绷的神经彻底断裂。 她整个人都崩溃了。 为了活命,她在阴暗潮湿的夜幽庭藏了整整两年。 那里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煎熬。 她曾经是众星捧月的丞相千金,锦衣玉食,尊贵无比。 如今,任何一个宫人都能在她的头上踩上一脚。 这种从云端跌入泥沼的落差,让她夜夜被噩梦惊醒。 所以她才要搏一把。 恢复女儿身,抓住机会。 她心里清楚,此行若是不成,便是万劫不复。 可她不甘心。 她崩溃地嘶吼起来。 “萧启之!” “你心中只有你的陛下,我可是你的王妃,我的死活你都不在乎吗?” “可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同意陛下的婚约!” “你若是不点头,我早就可以另嫁他人,父兄所犯的错,与我何干?” “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我有什么错!” 萧启之嘴角那抹冷笑愈发深了。 “怀璧其罪。” “你身为丞相千金时,享受了旁人几辈子都得不到的荣华富贵。” “你真的无辜吗?”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他身侧的小太监上前一步,声音冰冷。 “带下去。” “流放岭南。” 萧启之补充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顾丞相曾害得忠良被流放,如今,也该轮到他的女儿尝尝那里的风光了。” 顾冉冉彻底疯了。 她的发髻散乱,几缕湿发黏在惨白的脸颊上,妆容哭花了,显得狰狞又可悲。 她像疯子一样挣扎着,扑向萧启之的方向。 “萧启之!我是王妃!我是你的王妃!你不能这么对我!” 她的喊声歇斯底里,在空旷的宫殿里回荡。 萧启之却连眼皮都懒得再抬一下,径直转身,留给她一个冷硬的背影。 “处理干净。” 侍卫们毫不留情地堵住她的嘴,将她死死地拖了出去。 处理完这桩插曲,萧启之才整理了一下衣冠,迈步走向金銮殿,开始处理堆积如山的公事。 只是经过此事,姜昭宁对他的态度,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萧启之对此一并受了。 他已经从天子身上,得到了最高的恩赐与信任。 这些冷言冷语,又算得了什么。 只不过。 姜昭宁看着他那副波澜不惊,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的淡定模样。 胸口那团无明火,烧得更旺了。 最近几日,几乎是能不见就不见了。 第147章 我们有孩子了? 乾清宫内,龙涎香的青烟袅袅升起,与厚重书卷散发出的墨香交织在一起。 姜昭宁指尖捻着一封奏折,朱砂御笔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殿外传来内侍细碎的脚步声,随即是恭敬的通传。 “陛下,摄政王求见。” 姜昭宁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那点刚刚凝聚起来的批阅心神,瞬间散了个干净。 “宣。” 她放下笔,端起手边的温茶,指腹摩挲着杯壁上细腻的龙纹。 萧启之的身影很快出现在殿门口,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暗纹蟒袍,衬得身姿愈发挺拔,面容俊朗。 他缓步走入,规规矩矩地行礼。 “微臣参见陛下。” 姜昭宁眼皮都未曾抬起,只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淡淡的“嗯”。 她挥了挥手,示意他平身。 “摄政王不在府中歇着,来这里有何要事?” 萧启之站直了身子,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桃花眼里,此刻却蓄满了一汪委屈。 “陛下。”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三月之前,微臣与陛下曾有过一日露水情缘。” “微臣今日前来,是想问问陛下,何时能给微臣一个名分?” “啪嗒。” 姜昭宁手中的朱砂笔应声而落,在明黄的奏折上砸开一朵刺目的红梅。 她胸口一阵烦闷,一股无名火窜了上来。 “萧启之,这三月以来,你每隔三日便来求一次名分,你究竟要做什么?” 萧启之闻言,竟是无辜地摊开双手。 他慢悠悠地开口,语气里满是理所当然。 “微臣已经做得这般明显了,陛下竟还不清楚么?” “看来,是微臣还不够努力。” 他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姜昭宁。 “陛下,何时给微臣一个名分?” 姜昭宁心头的火气更盛,她发现自己这段时日,情绪的起伏格外的大。 怒意翻涌间,一个念头忽然闪过。 她眼底掠过一丝狡黠的光,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摄政王。” “朕若是不想给你名分。” “就想让你这般无名无份地跟着朕,你可同意?” 话音落下的瞬间,萧启之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那光芒,比窗外最盛的日光还要璀璨。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他深深一揖,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雀跃。 “陛下,微臣谢陛下赏赐。” 姜昭宁甚至没来得及反应他这句话的意思。 下一刻,萧启之已经径直走到御案旁,旁若无人地坐在了他的身边。 一双温热的大手覆上了他的肩膀,力道适中地揉捏起来。 “微臣这就来伺候陛下。” 姜昭宁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朕……朕何时需要你来伺候了?” 萧启之手上的动作不停,指腹精准地按压着她紧绷的肩颈。 他俯身靠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姜昭宁的耳廓,声音低沉沙哑。 “微臣是习武之人,手上的力道控制得极好。” “要轻有轻,要重有重。” “陛下,微臣伺候得可还满意?” 那温热的气息混杂着萧启之身上清洌的冷香,涌入鼻息。 姜昭宁的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头。 她猛地推开萧启之,俯下身,瞬间干呕起来。 “呕——” 萧启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愣在原地,看着姜昭宁难受得发白的侧脸,有些不知所措。 “陛下……” 他试探着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受伤。 “陛下就算……就算不喜欢微臣,也不至于看到微臣,就想吐吧。” 话语里,那份平日里的玩世不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显而易见的失落。 姜昭宁在一旁呕的胆汁都快要出来了,根本没力气回答他。 萧启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他扶着姜昭宁的背,将水杯递到她唇边。 “陛下,先喝口水润一润。” 温水入喉,那股翻腾的恶心感总算被压下去了一些。 姜昭宁靠在龙椅上,缓了好一会儿,脸色依旧苍白。 她摆了摆手,声音有些虚弱。 “不关你的事。” “只是近几日,胃口老是不开,总是有点……” 她的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 殿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两个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惊愕的神情。 萧启之率先打破了死寂。 他的呼吸一滞,瞳孔猛地收缩。 “来人!” 他几乎是吼着朝殿外喊道。 “传太医!速传太医!” 太医提着药箱,一路小跑着赶来,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萧启之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他指了指姜昭宁。 “给陛下请脉。” 太医不敢耽搁,连忙上前,将一方丝帕搭在姜昭宁的手腕上,三指轻轻落下。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太医脸上的神情,从一开始的恭谨,到疑惑,再到震惊,最后化为一片狂喜。 他猛地收回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您这是……您这是怀有龙嗣了!” 姜昭宁的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看着太医,眼神里满是错愕与茫然。 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声音干涩。 “太医,你的意思是,朕怀孕了?” 太医连连点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回陛下,脉象沉而有力,正是喜脉。算来,已有三月余了。” “恭喜陛下,恭喜陛下啊!” 萧启之站在一旁,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 巨大的喜悦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仿佛踩在云端。 他张了张嘴,半天才发出一个字。 “赏!” “重重有赏!” 等太医千恩万谢地退下后,殿内又恢复了安静。 萧启之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到姜昭宁面前。 他小心翼翼地,轻轻握住了姜昭宁放在御案上的手。 那只手,此刻有些冰凉。 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昭昭。” “真是……太好了。” 姜昭宁依旧有些怔忪,她抬起眼,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眼中的狂喜与珍视,喃喃道。 “我们……有孩子了?” 她实在是有些不敢相信。 萧启之用力地点头,眼眶微微泛红。 他将姜昭宁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仿佛要将自己的体温全部传递给他。 “对,昭昭。” “我们有孩子了。” 从那一日起,摄政王萧启之便寸步不离地守在了乾清宫。 第148章 陛下可有给你名分? 姜昭宁这个孩子,怀得异常艰难。 殿内燃着清淡的安神香,却压不住她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 御膳房送来的燕窝粥还冒着热气,只看一眼,那股反胃的劲儿便直冲喉头。 她别开脸,用帕子死死捂住嘴。 萧启之端着那碗粥,手悬在半空,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昭昭,好歹吃一些。”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姜昭宁只是摆了摆手,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基本上很多东西,她都吃不下。 “快拿开!” 萧启之每日里为了哄她多吃一口东西,简直绞尽了脑汁。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她尚且平坦的小腹上。 萧启之皱着眉头,眼神里是显而易见的无奈。 “这孩子,定是个磨人的。” “等他出来,微臣非要揍他一顿不可。” 姜昭宁听着他孩子气的话,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些。 她从手边的青瓷小碟里,拈起一颗裹着糖霜的酸梅。 梅子入口,那股极致的酸意瞬间炸开,强行压下了喉间翻涌的恶心。 她没想到,怀一个孩子,竟然是这般辛苦的体验。 姜昭宁淡淡地开口,声音有些虚弱。 “朕的孩子,以后定是聪明伶俐的。” 萧启之闻言,原本黯淡的眼睛里瞬间被点亮,像是落入了满天星辰。 可一想到昭昭已经接连两三天都没有好好进食,吃下去的东西没一会儿就尽数吐了出来,那点光亮又迅速黯淡下去。 他心里是化不开的担忧。 “昭昭,可是你总是这样不吃东西,也不行。” 姜昭宁伸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动作轻柔。 “太医把脉也没说什么,可能……这便是必经之路吧。” “哪有什么是必经之路?” “女子怀孕本就辛苦,微臣真恨不得替你受这份苦。” 才短短几天时间,她的脸已经瘦了一圈了。 姜昭宁被那股酸梅的味道安抚着,胃里舒服了些。 她迎着他担忧的目光,轻声说道:“其实也不是说不想吃东西。” “朕有想吃的一种东西。” “那便是李州的李子,我记得那边的李子汁水特别多,也特别香甜。” 闻言,萧启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放心,微臣必定会为你取来。” 姜昭宁只不过是随口一说,缓解一下眼前的窘境。 她没想到,两天后,她的膳食中,当真多了一碟晶莹剔透的李子。 那李子个头饱满,表皮还挂着细密的水珠。 姜昭宁就着那盘李子,倒是勉强吃下小半碗粥。 水果配粥,也真是头一遭了。 然而,终究也是吃不下饭菜。 那股厌恶感依旧盘踞在胃里,让她难以下咽。 萧启之看着她吃了几口便放下的玉箸,气得牙痒痒。 那股气不是对她,而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恼怒。 他转身便大步流星地去了御膳房。 他让御厨将天下孕妇可能会想吃的东西,全都搜罗起来,做成菜样。 只要姜昭宁能多吃一口,萧启之都能开心许久。 这样磨人的日子,在三个月后,总算过去了。 姜昭宁的孕吐渐渐平息,人却足足瘦了五六斤。 原本合身的龙袍穿在身上,都显得有些空荡。 萧启之看着更是心疼,每日都亲自盯着她的饮食。 姜昭宁倒是觉得无所谓。 她觉得,自己好像与这个孩子有些心意相通。 接下来的日子,姜昭宁总算是能够正常进食了。 一日午后,她懒懒地靠在软榻上晒着太阳,忽然开口。 “朕想吃你做的甜汤了。” “你做的甜汤,味道非常不错。” 萧启之根本不可能拒绝。 他俯下身,替她掖了掖毯子。 “你还有什么想吃的,一并说来。” “微臣亲自下厨。” 姜昭宁随意说了几样,萧启之说到做到。 他日日都往御膳房里钻,与御厨们讨论着如何才能做出既滋补又美味的菜肴。 从食材的挑选,到火候的掌控,他都亲力亲为。 同时,萧启之也成了太医院的常客。 他时常抓着当值的太医,细细询问各种药膳的功效与禁忌,将那些拗口的药材名记得滚瓜烂熟。 陌书跟在自家王爷身后,啧啧称奇。 他其实还没有完全缓过神来,脑子里仍旧回荡着陛下怀孕的惊人消息。 他一直觉得两人之间应该心结,没想到顾冉冉一事,倒是阴差阳错地促成了两人之间的一桩好事。 陛下,竟然怀孕了。 这对王爷来说,是天赐良机。 如今自家王爷,那简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着伺候陛下。 陌书看着在厨房中,正小心翼翼准备药膳的王爷,好整以暇地问道。 “王爷,陛下可有给你名分?” “您到时候是住在宫里,还是回到摄政王府?” 话音刚落,陌书自己就摇了摇头。 如今的摄政王府,阴森森的,王爷几乎根本就不在摄政王府之中住。 若是陛下能给他一个小角落,他能呆到天荒地老。 萧启之停下了正在准备药膳的手,动作微顿。 心里突然就不舒服了,也是啊,陛下一点名分都不愿意给! 以前那也认了,可如今有孩子了,那终究也是不一样了。 古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今日,他也可以挟孩子以令昭昭。 陌书看着药膳在锅里冒着热气,而自家王爷神思早已不知在何处。 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探头往前提醒道:“王爷,这要是再不盛出来,药膳可就要干了。” 萧启之这才缓过神,直勾勾地瞪了他一眼。 “要你多嘴。” 话音刚落,他便小心翼翼地将药膳盛出来。 放凉了些,才开始慢慢往乾清宫中走去。 到了乾清宫中,姜昭宁正与几个大臣处理公务。 萧启之并未进去,只是在门外稍微旁听了一下。 与突厥建立的集贸市场,倒是出乎意料的好。 因此,右丞相提议,不仅跟突厥,也想跟四周的其他国家,也建立集贸市场。 由官员管辖,百姓们交租以后,便可以在里头做生意。 这一来一往的,定是可以带动经济繁荣。 当然了,有一武将说姜挺拥兵自重,怕是会危害边关的稳定。 姜昭宁听完之后,瞬间有些生气。 她不动声色地合上了奏折,只是将奏折微微放重了一些。 “姜挺将军防卫边关有功。” “你们若是也能像他这么能干,朕倒是能够轻松许多。” 第149章 是姓萧,还是姓姜? 那武将臊得脸都红了,仍然坚持地说道。 “陛下,微臣并没有否认他的忠心和能力。” “只不过他一人便有十万精兵,这实在是有些不合适。” “何况,无论如何,也该派副官前往,与姜挺共同监督才行。” 姜昭宁却懒得跟他周旋。 兄长向往的是漫漫黄沙,而其他的武将,却是见惯了京中的繁华。 那颗心根本就没有他纯粹,在这一点上,她看得非常清楚。 他们想要副将这个位置,只不过那里面有许多利害关系。 向来军队一动,黄金万两。 而姜挺,根本不希望有副将去制约他。 姜昭宁只淡淡地说道。 “此事朕自有主张。” “若是没有别的事情,你们退下吧。” 那几个老臣微微躬身,退了出去。 萧启之这才端着药膳走了进来。 他慢慢地安慰道。“昭昭,不要生气,生气伤身。” “微臣特意做的药膳,来尝一尝。” 姜昭宁见了他,心里的愤怒更加明显了。 “别以为朕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想制约兄长,简直是做梦。” 萧启之眼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将药匙端到了她的面前。 “是是是,陛下说什么都对。” “只不过,姜挺此人,确实不适合官场罢了。” “他手握重权,自然是那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姜昭宁喝完了药膳之后,才感觉心头的火气散去了一点。 如今,三分之一的兵力在姜挺手中。 萧启之的玄甲卫与京中防卫,均在自己的手中。 姜昭宁并非是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帝了。 她说的话,越发的有分量。 浑身的气度也渐渐沉淀下来。 萧启之天天围绕在她身边,自然也感受到了她的这种变化。 军权与他而言,也没什么重要的。 他只想与姜昭宁一起,慢慢地过日子。 萧启之看着她慢慢喝下了药膳,开口说道。 “陛下,如今孩子有六个月大了。” “这孩子的父亲是谁,朝中一直都在猜测。” “敢问陛下,什么时候给微臣一个名分?” 姜昭宁放下了汤碗,她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朕什么时候答应要给你名分了?” “何况,上次摄政王不是答应了没名没分跟在朕身边吗?” 萧启之暗暗咬牙。 这没良心的东西。 他面上却不显,声音里带了些委屈。 “哪有孩子没有生父的?” “何况微臣是这孩子的父亲。” “微臣绝不可能让自己的孩子唤别的男人为父亲。” 姜昭宁眼里露出了一丝好笑。 “这你不用担心。” “只不过,你想要的名分,朕可真给不起。” 萧启之脸上故意露出了一丝可怜的神情。 他一双眼睛里,竟氤氲起一些水雾。 那模样,倒让姜昭宁觉得自己好似天底下最混账的女子,凭空抛弃了他一般。 姜昭宁撇开视线。 “你别给朕露出这种神情,朕可没有欺负你。” 萧启之越发的楚楚可怜起来。 “陛下六个月前睡了微臣的身子。” “可如今,孩子都已经大了,陛下却还不愿意给微臣一个名分。” “陛下,微臣所求的,并非是陛下身边至高无上的位子。” “微臣只求能陪伴在陛下身边。” “在陛下身边有一个小小的角落,便够了。” 姜昭宁冷冷一笑。 “朕倒是想把朕身边的位置给别人,但是你允许吗?” 这些年中,只要一有个男子靠近,萧启之便直接棒打鸳鸯。 犹记得当年的状元郎,清俊玉立,姜昭宁看着都有些心动。 然而萧启之呢。 他竟直接进宫,给那位状元郎指了婚事。 萧启之眼睛里面露出一丝笑意。 “男欢女爱本就正常,何况那状元郎的心中,本就爱着那个姑娘。” “陛下忍心棒打鸳鸯吗?” 姜昭宁见自己说不过他,索性不再争辩。 “等孩子出生以后再提名分的事情。” “何况,现在朕的身子很累。” 闻言,萧启之哪里还敢纠结什么名分的事情,脸上瞬间写满了担忧。 他轻轻走过去,坐在她的身边,手掌微微搓热,随后贴在她的腰间慢慢打圈按摩。 “女子怀胎,确实辛苦。” “这按摩,倒是能缓解一二。” 姜昭宁直接闭上了眼睛,慢慢享受起来。 然而没想到,没一会儿,她就直接睡了过去。 …… 又过了一个月。 姜昭宁的腹部隆起得越发明显。 尽管衣带已经系到了最松,也依然能清晰地看见那道代表着新生命的弧度。 同时,她发现自己精力也愈发不济。 坐在御案后批阅奏折,不过半个时辰,眼前明黄的卷宗便开始出现重影。 腰背泛起一阵绵密的酸软。 她放下朱笔,指尖下意识地揉着后腰。 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萧启之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 他什么都没说。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不容分说地按住了她腕间的朱笔。 随即,他将她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一本不落地全都揽到了自己那边。 萧启之坐下来,神情专注地摊开一本,提笔便开始批阅。 他的动作流畅又果决,朱笔的批注一气呵成,没有半分迟疑。 对于这些繁杂的政事,他确实比她要熟稔太多。 姜昭宁靠在椅背上,紧绷的肩背终于松懈下来。 她没有出声阻止。 也好。 有人代劳,她乐得清闲。 殿内燃着安神香,姜昭宁倚在软榻上翻看几页闲书。 偶尔,腹中会传来一阵轻微的动静。 那是一种奇妙的触感,像是小鱼在水里吐了个泡泡。 她的手会不自觉地覆上小腹,唇角在自己都未曾察觉时,微微扬起。 太医每日都会准时前来请平安脉。 在萧启之的目光注视下,太医战战兢兢地回复,“陛下与龙胎一切安好。” 腹中的孩子,正在安稳而有力地成长着。 得到消息后,姜李氏和姜挺几乎都是同时快马加鞭,千里迢迢赶回了京城。 姜李氏自己就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深知生育对一个女子而言,是何等凶险。 当年她产后血崩,险些就丢了性命。 因此,她回到京城之后,几乎是寸步不离地陪着姜昭宁,变着法地让她舒心。 这日午后,姜李氏端着一盅汤,小心翼翼地走进殿内。 浓郁的参鸡汤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她将那只白玉小碗放到姜昭宁面前的书案前。 “陛下,快,趁热喝点汤补补身子。” 姜昭宁顺从地拿起汤匙,舀了一口温热的鸡汤。 姜李氏看着她,像是闲聊般,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话说回来,这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吗?” “是姓萧,还是姓姜?” 第150章 给微臣判的罪,究竟……还有几年? 姜昭宁执着汤匙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瞬。 姓萧,还是姓姜。 这个问题,她竟从未认真思量过。 可当母亲问出口的刹那,她心中的天平已经给出了答案。 她希望这个孩子姓姜。 那个“萧”字,始终是她心口上的一根刺,碰一下,就牵扯出密密麻麻的疼。 她与萧启之的关系,看似亲近无间。 他将权力,甚至将性命都毫无保留地摊开在她面前。 可那道最深的裂痕,从未真正愈合。 姜昭宁在心中无声地叹息。 她放下汤匙,侧过身,将头轻轻靠在母亲的肩上。 此时此刻,她不是女帝,只是一个需要母亲慰藉的女儿。 “母亲,如今朕身边有您,有兄长,已是万幸。”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倦意。 “往后,还会有这个孩子陪着朕。” “其实,朕拥有的已经很多了。” “萧启之,真不一定要拥有他。” 姜李氏的手臂环住女儿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母亲都支持你。” “何况如今军权都在你手上,他萧启之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姜昭宁的眼睫颤了颤。 萧启之确实从未与她谈过任何关于权力的话题。 但凡她流露出一点对某样东西的兴趣,他几乎都会在下一刻,亲手将那东西送到她面前。 包括他手中那足以颠覆乾坤的兵权。 可以说,如今的萧启之,权倾朝野,却也任她宰割。 只要她想动他,他绝不会有半分反抗。 正是因为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姜昭宁才觉得他这个人,越发地叫人无从防备。 他的顺从,他的退让,比任何刀锋都要来得锐利,轻易就瓦解了她的防线。 可心底那份怨恨,却依旧盘踞着,不曾消散。 姜昭宁也跟着叹了口气,声音更低了些。 “母亲,我与他之间,已经再无可能。” “但您担心的事也绝不会发生。” “朕有的是法子对付他。” 背后有一阵熟悉的凉意,沿着脊骨寸寸攀爬。 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独属于某个人的气息。 姜昭宁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缓缓转过头。 果然是他。 萧启之就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身形萧索,失魂落魄地看着她。 殿内明亮的烛火似乎都绕着他走,将他整个人衬得愈发孤寂。 看他那副情形,想必是方才她与母亲的话,被他一字不落地都听了进去。 姜昭宁有心想说些什么。 可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拿什么去说服萧启之。 何况,萧启之远比她要执着得多。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或许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萧启之抬头,见姜昭宁终于看向了他。 他眼里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嘴角却极力地向上扬起一个弧度。 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他迈开脚步,一点点走过来,每一步都走得沉重。 “昭昭。” “突厥那边派了使臣过来,想要友好交流一番。” 姜昭宁听到这话,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 她在位几年,深知突厥是个何等高傲的民族。 他们崇尚武力,欺软怕硬,若非真的将他们打怕了,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地低下头颅。 而两国之间之所以能有如今暂时的安宁,正是因为萧启之。 是他,曾率领玄甲卫,在边境线上将那群饿狼打到筋骨断裂,打到闻风丧胆。 她上位后,又因着母亲的缘故,一直致力于与突厥修好。 如今,突厥竟真的主动派了使臣前来。 姜昭宁看向他,声线平稳,“摄政王意下如何?” 萧启之嘴角微微扯起一抹微笑,“两国交好,本就该往来密切。” 姜昭宁点了点头。 “朕也有此意。” “既如此,此事就全权交给摄政王去办吧。” 萧启之喉结滚动了一下,垂下眼帘。 “是,微臣知道了。” 他应了声,汇报完了公事,人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双脚如同在地上生了根。 姜昭宁的母亲一看这情景,立刻极有眼力见地站起身。 “哎呀,来了这么久,也确实有些乏了,你们聊。” 话音未落,人已经带着宫女急匆匆地走了,仿佛身后有猛虎在追。 偌大的宫殿,瞬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萧启之的眼睛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姜昭宁,目光灼热,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恳求。 这几年,他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 可那些伤害,那些隔阂,依旧横亘在两人中间,纹丝不动。 一股深切的挫败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哑声开口。 “昭昭。” “还要几年?” 姜昭宁眉心微蹙,不解地反问:“什么还要几年?” 萧启之的视线终于从她脸上移开,落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他几乎不敢去看姜昭宁的眼睛。 他怕看到那里面毫不掩饰的厌恶。 萧启之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 “给微臣判的罪,究竟……还有几年?” 话音落下,姜昭宁的脸色果然一寸寸冷淡下来,周身的气息都变得凛冽。 “朕没有逼你承受这些。”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若是摄政王觉得倦了,厌了,大可以另娶王妃,去过你快活逍遥的日子。”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在萧启之的心上。 他的眼底是大片的伤痛,身形都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 他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微臣不想要快活逍遥的日子。” “微臣生平只有一愿,便是与陛下在一起。” 话音刚落,他似乎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又慌忙找补。 “陛下,此事是微臣考虑不周。” “是微臣的错。” “如今你身怀有孕,本就辛苦,微臣还拿这些事来让你心烦。” “确实是微臣的错。” 看着他焦虑的神情,姜找宁心思瞬间回到了以前。 她与萧启之相识的最初。 仔细想来,将近十年的时间,都与他紧密相连。 夏日里,他们俩一起去郊外,到小河之中摸鱼摸虾。 也有冬日红泥小炉上,茶水沸腾的咕嘟声,窗外是漫天寂静的落雪。 哪有女子不爱花? 年少轻狂时,他便总想着要将天下所有的花都捧到她的面前。 每一次来见她,手中必然会有一束新折的、带着露水的当季花枝。 姜昭宁几乎知晓他所有的抱负。 也清楚地明白,如今这样围着她打转的日子,并非萧启之真正期望的人生。 她唇角牵起一个弧度,里面却没有任何笑意,只余下无尽的苦涩。 第151章 恭喜陛下,是个皇子 “萧启之,朕最近一直在想我们的以前。” “你是那么的意气风发。” “棋盘之上,你永远是那个掌控全局的人。” “然而最近朕与你对弈,却发现你的棋风再也不如以往。” “反而瞻前顾后,畏畏缩缩。” “实在不是朕认识的那个萧启之了。” 姜昭宁垂下眼帘,刻意不去看他那双盛满伤痕的眼睛。 萧启之心口猛地一缩,某种冰冷的恐惧顺着脊骨向上攀爬。 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干涩:“求你,别说了。” 姜昭宁却像是没有听见。 她的声音平淡,却字字清晰。 “萧启之,这段时间,谢谢你。” “可是,你也该有你自己的生活。” “你不应该只围绕着一个女子打转,你的抱负呢?” “你不是一直有一个心愿,想要为民请命吗?” 那些话语犹在耳畔。 萧启之曾站在她面前,眼眸里燃烧着火焰,发誓定要让天底下所有穷苦百姓都有衣穿,有饭吃。 姜昭宁的声音继续在寂静的殿内响起。 “你若是放开了朕,好好做你自己。” “好好当你的摄政王,为天下百姓立命。” 萧启之猛地伸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他的指节用力到泛白,手心却是一片冰凉的潮意。 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一层水光迅速弥漫开来,将眼前的她变得模糊。 一股巨大的委屈涌上心头,喉咙哽住,怎么也压不下去。 “抱歉,是微臣的错,但你不要赶微臣走。” “如今你是皇帝,想杀微臣,轻而易举。” 他盯着她,眼底是全然的绝望。 “你若是能狠得下心,现在就给微臣一个痛快。” “若是狠不下心,往后就不要再说这种话。” “微臣想要的是什么,没有人能比我更加清楚,你不用替微臣做决定。” 一股无明火从姜昭宁心底窜起,烧得她四肢百骸都泛起燥意。 她猛地抬头,眼底的情绪尖锐而决绝。 “可是朕,绝对不会跟你在一起。” 那句话落下的瞬间,萧启之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攥着她的那只手,力气在一点点流失。 他嘴角的弧度再次泛起,比方才更加苦涩,几乎要滴出黄连水来。 “微臣清楚。” “陛下,就让我们这么耗下去吧。” “往后,我们会有一个共同的孩子,这样就够了。” 姜昭宁胸口一阵烦闷,这个人怎么就是说不通。 她心底又升起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若不是这般执着,两人之间早已断得干干净净,又怎么会纠缠成如今这种藕断丝连的境地。 姜昭宁抽回自己的手,语气也冷淡下来,“如果这是你心中所想,那就这样吧。” …… 自那以后,萧启之对姜昭宁,几乎是越发上心起来。 乾清宫偏殿里的炭火,换成了最上等的银霜炭。 烧起来没有一丝烟气。 只余下暖融融的温度,透过厚重的帘幔渗进来。 萧启之亲自检查过三次。 连带着她入口的每一道膳食,都要经过他的眼。 姜昭宁的肚子一天天隆起,行动也愈发不便。 终于到了这一天。 姜昭宁正靠在软榻上小憩,腹部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下坠感。 她扶着榻沿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出青白。 紧接着,是浪潮一般席卷而来的规律绞痛。 乾清宫中早已待命的太医与稳婆们,立刻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热水一盆盆地端入内殿,浓郁的血腥气混杂着草药味,很快就弥漫开来。 萧启之被隔在殿外,只能听见里面压抑的喘息与稳婆们沉稳的安抚声。 他背对着殿门,身形站得笔直,垂在身侧的手却紧紧攥成了拳,骨节根根分明。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从日头正盛,到暮色四合,再到长夜漫漫。 殿内的声音从隐忍的闷哼,变成了无法抑制的痛呼。 每一下,都像是一把钝刀,割在萧启之的心上。 整整一天一夜。 当天边泛起第一缕鱼肚白时,一声响亮清越的婴儿啼哭,终于划破了黎明前的寂静。 萧启之紧绷的脊背,在听到那声啼哭的瞬间,才终于松懈下来。 他几乎是踉跄着,才扶住了身后的廊柱。 殿内,稳婆抱着一个襁褓,满脸喜色地走了出来。 “恭喜陛下,是个皇子。” 姜昭宁汗湿的发丝紧贴着惨白的脸颊,她看着被送到眼前的孩子,疲惫的眼底瞬间绽放出夺目的光彩。 她大喜过望。 “即刻册封为太子。” 话音刚落,她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体力不支地沉沉睡了过去。 萧启之走进内殿时,看到姜昭宁满头都是冷汗。 心疼得直抽抽。 他从稳婆手中,接过了那个小小的襁褓。 孩子还在睡,小小的脸皱成一团,嘴巴无意识地砸吧着。 萧启之抱着这个孩子,手臂是僵硬的,动作却轻柔到了极点。 这是他与姜昭宁的孩子。 一想到这一点,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从指尖瞬间窜遍四肢百骸。 心脏的位置,被一种滚烫的情绪填满,鼓噪着,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这个孩子来之不易。 他将用他往后余生所有的精力,去教导这个孩子,让他强大,让他足以永远保护姜昭宁。 看着这个孩子,萧启之才发现,他又何必执着于什么名分。 这个孩子,有他的一份。 这一点,无论如何,姜昭宁想抹去也是抹不去的。 他将孩子小心翼翼地交给了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奶娘。 “好生照看。”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随后,他转身走回床边,在脚踏上坐下,静静地陪在姜昭宁的身边。 姜昭宁这一觉,足足睡了一整天。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昏黄。 一睁眼,就看到了守在床边的萧启之。 他似乎清瘦了一些,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下带着一片淡淡的阴影。 见她醒来,萧启之眼中瞬间迸发出光亮,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他立刻俯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欣喜。 “你终于醒了。” “感觉身体怎么样?” 话还未说完,眼眶却先一步泛了红。 一滴滚烫的东西,毫无预兆地砸在了姜昭宁的手背上。 她怔住了。 姜昭宁的脸色依旧有些惨白,她看着那滴水痕,缓缓抬起眼。 她怔怔地伸出手,抚摸到了他温热的脸颊。 萧启之的身子微微一僵,也伸手,握住了她探过来的手。 他的掌心滚烫,甚至带着细微的颤抖。 “怎么了?” “可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姜昭宁轻轻摇了摇头,用指腹帮他擦去了那道泪痕。 “萧启之,这还是朕第一次,看到你流泪。” “朕本来以为,你是个冷血的人,绝对不会流泪的。” 萧启之的唇边牵起一个有些苦涩的弧度,眼中的温柔却越发浓郁起来。 “陛下说的这是哪里话。” “微臣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自然也是有情绪的。” 姜昭宁问道:“那你为何哭?” 萧启之抬手,用手背抹去了眼角的湿意,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微臣是太开心了。” “从今往后,微臣与陛下,有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了。” “我们往后再也不可能分开了。” “有了最坚实的牵绊,微臣再也不会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第152章 为何其他人都有父亲,孤却没有 姜明宇自出生起便册封为太子。 三岁识字,五岁诵诗。 萧启之亲自教导他,从文到武,无一不精。 他对着这个孩子,总有耗不尽的耐心。 姜明宇天资聪颖,却是一个离不开母亲的孩子。 他几乎是每一天都趴在姜昭宁的肩膀上,像一块粘人的糕,甩都甩不掉。 而姜昭宁,也任由他黏着。 她眼底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天天将他抱在怀中,亲手喂食,亲自哄睡。 见此情景,萧启之只能在一旁看着,心里酸溜溜的。 别说碰一下姜昭宁的衣角。 就是他多说了几句话,她的眼底也会迅速凝结起一层薄冰,透出不悦。 萧启之在心底无奈叹息,现在连角落里都没有自己的位置了。 姜昭宁实在是太爱姜明宇了,几乎到了纵容的地步。 小孩子练马步,时间虽不能太久,但每日半个时辰的基本功是必须的。 根基得从小打好,将来才能有个强健的体魄。 然而姜明宇,双腿扎下去不到一刻钟,就开始哼哼唧唧地喊累。 他那张肉嘟嘟的小脸皱成一团,眼泪说来就来。 只要姜昭宁在场,她总会第一时间将他扶起来,搂进怀里。 对此,萧启之胸口憋着一股无明火,却又发作不得。 姜明宇太会看人脸色。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母皇会毫无底线地宠溺他。 而对萧启之,他怕。 因为太傅是真的会沉下脸,用戒尺打他的手心。 可他同时也敏锐地察觉到,这个会打他的男人,很在乎他的母皇。 在乎到了卑微的地步。 因此,在这三人之中,形成了一个奇特的闭环。 姜昭宁有时也知道,自己这个鬼灵精儿子是在拿捏自己。 可看着他那张圆嘟嘟的小脸,感受着他温热的呼吸拂在颈间,她便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办法。 她甚至还很受用。 日子在指缝间悄然溜走。 姜明宇长到了六七岁的年纪。 他开始询问关于父亲的问题。 萧启之曾答应过姜昭宁,此生不要任何名分。 他只是一个戴罪之身,一个见不得光的影子。 因此,他没有办法跟自己的亲生儿子相认。 如今,姜明宇终于问起。 一丝微弱的暖意在他心底悄然蔓延开来。 他决定将这个问题,抛给姜昭宁。 夜深。 姜昭宁斜倚在软榻上,翻看着奏折,眉心微蹙。 殿内燃着安神的檀香,烟气袅袅。 萧启之走到她身后,手指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轻轻为她按捏着紧绷的肩膀。 “陛下。” “太子殿下今日问微臣,谁才是他的生父。” “他说,每一个孩子都有父母,为何他没有?” 姜昭宁翻动书页的动作停住了,身体微微一震。 她缓缓侧过头,昏黄的烛火在她眼底跳跃,映出一片深沉的幽光。 “摄政王,你不会将真相告诉他了吧?” 萧启之连忙收回手,躬身摆手。 “没有陛下的允许,就算给微臣十个胆子,微臣也不敢将此事告诉他。” 他心中清楚自己的地位。 要是真惹恼了眼前这位祖宗,让她不开心。 他不知道又要花多少个日夜,多少年,才能重新哄好。 他已经哄了将近七年,可成效微弱。 自己依旧是那个上不得台面的无名之人。 甚至,当他看到姜昭宁的目光落在那些年轻俊朗的青年才俊身上时,连一丝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岁月无情。 日子一天天过去。 萧启之偶尔在殿内的铜镜中瞥见自己的倒影。 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上,再没有了青年人那种扑面而来的蓬勃朝气。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就算他保养得再好,身形依旧挺拔,可那份沉淀下来的威压,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的。 而姜昭宁这个没良心的。 就偏爱那种鲜活明亮的小年轻。 姜昭宁听到这话,稍微安心了。 她还没有做好准备,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跟太子解释。 就在这个时候。 乾清宫外传来一阵喧闹。 紧接着就是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嚎。 姜昭宁听见这声音,头就开始疼了。 这小祖宗怎么来了? 她才刚刚清净了片刻。 念头还没转完,殿门就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姜明宇迈着他的小短腿,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他一边跑,一边哭,脸上挂满了泪珠和鼻涕,小小的身子因为抽泣而一抖一抖的,看上去委屈到了极点。 “哇——” 一进到殿内,他看见姜昭宁,哭得更大声了。 姜昭宁顿时不知所措了。 在她的印象中,姜明宇是个很坚强的孩子。 上次在校场学踢蹴鞠,摔得膝盖都破了皮,血流不止,他硬是咬着牙一声没吭,连眼眶都没红一下。 可现在,他却哭得如此伤心,像个被全世界抛弃了的孩子。 这完全不是他平时的样子。 姜昭宁心头一紧。 她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姜明宇再怎么早熟,说到底也只是个六七岁的孩子。 她赶紧从龙椅上起身,快步走上前去,一把将那个小小的身体揽进怀里。 “怎么了?” “明宇不哭,告诉母皇,是谁欺负你了?母皇给你做主。” 姜明宇把脸埋在她的怀里,小肩膀一抽一抽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一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通红通红的,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她。 他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充满了迷茫和痛苦。 “为何其他人都有父亲,孤却没有?” 一句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了姜昭宁的心上。 她抱着儿子的手臂瞬间僵硬。 本以为他年纪还小,可以再瞒上一段时日,没想到他已经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 萧启之站在一旁,身体也是一震,他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收紧,目光落在那个孩子的身上,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他突然很怨恨自己!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 亲人之间无法相认。 姜昭宁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 “胡说。” “你有父亲。” 姜明宇瞬间就不开心了,他从姜昭宁的怀里挣脱出来,小嘴一撇,眼看又要哭出来。 他大声反驳:“你就会哄我!” “每次都这么说,可他到底在哪里?孤从来没有见过他!孤就是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话音刚落,他猛地转过头,泪汪汪的眼睛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萧启之。 “太傅,您才高八斗,一定知道孤的父亲是谁,对不对?” 第153章 她不想干了 这一声“太傅”,喊得萧启之如遭雷击。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下意识地看向姜昭宁,只见她脸色沉静,看不出喜怒。 该怎么回答? 他该怎么对这个孩子说? 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嚣着,想要冲上去抱住他,告诉他,我就是你的父亲。 可理智又死死地拉住了他。 他怕姜昭宁会因此而更加厌恶他,怕会破坏眼下这来之不易的平静。 姜明宇看着两个大人之间沉默的对视,那份犹豫和躲闪,让他心中最后一点期望也破灭了。 他彻底闹开了。 “孤就知道你们两个都在哄骗孤!你们合起伙来骗一个孩子!” 姜昭宁感觉自己的头痛得快要裂开了。 罢了。 罢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再瞒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她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明宇,起来。” 姜明宇的哭声一顿,抽噎着抬头看她。 姜昭宁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与他平视。 “朕怎么会欺骗你?” “你的父亲,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她抬手,指向了那个从头到尾都僵立在一旁的男人。 “他,便是你的太傅,也是你的父亲。”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姜明宇的哭声戛然而止,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过头去。 目光落在了萧启之的身上。 “太傅……” “你……你真的……是孤的父亲吗?” 萧启之的心脏狂跳不止,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 只好点了点头。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姜明宇的脸上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喜悦。 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困惑。 “那为何……为何你从来不让孤喊你父亲呢?” 萧启之低下了头,不敢去看那双纯净的眼睛。 无尽的悲伤和悔恨涌上心头,他艰难地开口。 “因为……因为微臣做错了事情,惹陛下生气了。”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姜明宇满意。 他立刻又转头看向姜昭宁,小小的眉头皱成一团。 “母皇,太傅……做错了何事?为何不让我们相认?” 他停顿了一下,更加不解地补充道。 “可母皇不是一向很宽厚仁慈吗?宫中所有的人都这么说,说您是天底下最大度的人。” 这一句话,直接将了姜昭宁一军。 是啊,她宽厚仁慈。 可唯独在这件事上,她过不去那个坎。 姜昭宁感觉头更加痛了。 她觉得再让他们父子俩这么问下去,自己迟早要被逼疯。 她索性双手一摊,摆出了一副放弃的姿态。 “好了。” “既然你已经知道父亲是谁了,也就不需要再悲伤了。他是你的父亲,这个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至于别的事情,你还小,等长大了自然会明白。” 话音刚落,姜明宇冲着姜昭宁笑了起来。 哪里还有刚才哭闹的影子。 “孤才不会因为这个悲伤。” 他拖长了调子,脸上全是得意的神色。 “孤是在诈你们呢,早就看出来你们两人不简单了。” 姜明宇背着小手,在殿内踱步,学着朝堂上那些老臣的做派,偏偏脸上又是孩童的稚嫩,显得滑稽又可爱。 “根本不像普通的君臣关系。” “哪有臣子如同太傅一般,天天住在偏殿之中的?连自己的摄政王府都不回去。” “有一日,孤偷偷去过摄政王府,那里面可大了。” “床也很舒服,孤还在上面滚了两圈呢,怎么也比偏殿的床榻好多了。” 姜昭宁的脸颊瞬间升温。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这个小不点给诓骗了。 这孩子真不知道像了谁,心思竟然这么多。 姜昭宁竖起了眼睛,努力维持着自己身为君王和母亲的威严。 “姜明宇!” “去外面蹲马步,半个时辰!” 姜明宇却一点都不怕。 他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里乐开了花,朝着姜昭宁做了个鬼脸,蹦蹦跳跳地就往外跑。 “遵命!” 声音清脆响亮,带着压不住的欢快。 他现在已经能扎一个时辰的马步,底子稳得很,根本就不怕姜昭宁的惩罚。 这半个时辰,对他来说就是热身。 看着儿子轻快的背影消失在殿外,姜昭宁才把矛头转向了另一个人。 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了萧启之,里面全是试探。 “萧启之,这不会是你的主意吧?” 萧启之闻言,立刻大呼冤枉。 他上前一步,躬身行礼,态度恭敬到了极点。 “陛下,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 “孩子大了,心思活络,本就会去探寻自己好奇的事情,这是天性。” “微臣若是敢教唆殿下如此欺瞒陛下,就让微臣……就让微臣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誓言发得又重又急。 然而,萧启之内心里其实有些暗爽。 明宇这孩子,不愧是他的儿子,这助攻送得恰到好处。 可是他确实没有唆使姜明宇这么做。 因为,他不敢。 他太了解姜昭宁的脾性了,这种事情若是他主导的,那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是儿子自己捅破的窗户纸,性质完全不一样。 他现在内心的快乐简直要溢出来了,脸上却还要维持着委屈和忠诚。 “陛下,今日是个好日子,天气不错。” “微臣看陛下最近有些上火,不如,让微臣给陛下做几道清心去火的菜吧。” 话音刚落,他也不等姜昭宁说话,行了个礼就直接退了出去。 “微臣告退。” 脚步飞快,生怕慢了一步就被姜昭宁叫住。 他心中想着,姜昭宁这会儿肯定是又气又恼,得赶紧给她准备一些下火的菜,顺顺毛才行。 看着两人的背影,姜昭宁气得火冒三丈,偏又无可奈何。 她能对萧启之凶,难道还能对自己儿子凶吗? …… 有了姜明宇在两人之间周旋,对于萧启之来说,简直是如虎添翼。 这几年下来,萧启之的脸皮已经练得城墙拐角那么厚。 只要姜明宇递过来一个机会,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接住。 绝对不会浪费一丝一毫。 姜昭宁看着这父子俩一唱一和,一个跑得比兔子还快,一个溜得比泥鳅还滑,只觉得一阵无力。 她坐在龙椅上,内心微微一叹。 自己简直是欠了他们父子俩的。 大的脸皮厚,小的鬼机灵,两个人联起手来,她根本招架不住。 日子就在这样时而温馨、时而鸡飞狗跳的氛围中一天天过去。 姜明宇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成长着。 等到他十五岁那年,已经长成了一个挺拔的少年,眉眼间英气勃勃,处理政事也有模有样。 姜昭宁看着他呈上来的关于治理水患的策论,条理清晰,见解独到,甚至比一些老臣的还要深刻。 那一刻,一个念头在她心中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她不想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