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昭宁拿着账册的手指瞬间收紧,纸张被捏出了清晰的褶皱。
她心口一窒,担忧瞬间攫住了她。
“是朝廷派来的人吗?”
“有多少兵马?”
谈及战事,姜庭身上那股属于军人的肃杀之气便显露出来。
他面容严肃。
“大概有十万兵马。”
“不过,来的并非萧祁之。”
不是萧祁之,兄长便有胜利的把握。
可十万兵马这个数字,沉甸甸地砸在姜昭宁的心上,让她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姜庭的手臂,指尖冰凉。
“兄长,那会不会很危险?”
闻言,姜庭的目光越过她,望向窗外辽远的天空。
他唇边竟然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昭昭。”
“打仗岂有不危险的?”
“若是我去打仗,能换来百姓们的安居乐业,兄长是愿意的。”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绝。
“其实我的最好归宿,便是死在战场上。”
“若是有一日,天下初定,我死了又何妨?”
这些话语钻进姜昭宁的耳朵里,让她浑身发冷。
脚下的地面仿佛变成了虚无的云雾,踩不到一处实地,整个人都轻飘飘地悬着,随时都会坠入深渊。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兄长,可是我不想你有事。”
“我们好不容易才团聚在一起。”
姜庭收回视线,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你这又说的孩子话。”
“如今,你跟着母亲好好做生意。”
他语调轻松了些,带着几分调侃。
“说不定以后,我还要靠你养呢。”
姜昭宁看着兄长。
他明明是个常年浸淫在军旅中的人,眉眼却生得十分温润,此刻的笑容更是冲淡了满身的锋锐。
在她的印象中,兄长好像从未真正生过气。
唯一的一次,也是为了去从军这件事。
父亲当时极力反对,只因兄长的科考成绩极好,本是板上钉钉的仕途青云,未来入阁拜相也非不可能。
父亲对兄长寄予了太深的厚望。
然而,兄长却执意要弃文从武。
那一日,父子二人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争吵。
两个脾性同样温和的人,为了这件事,吵得面红耳赤。
姜昭宁从纷乱的思绪中抽身,重新对上兄长那双沉静的眼眸。
那眼底深处,藏着她过去从未看懂的东西。
她喉间有些干涩,慢慢地,一字一句地开口。
“兄长,你想要那个位置吗?”
姜挺知道她在说什么。
他听到这话,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微微颤动了一下。
这条路一旦踏上,便再无回头的可能。
可是他确实没有想要坐上那个冰冷龙椅的心思。
他的归宿,永远是黄沙漫天、战马嘶鸣的疆场。
姜挺缓缓摇了摇头。
“昭昭。”
“其实兄长并不想当皇帝。”
“兄长只是一个将军。”
“只会打仗,不会治理国家。”
姜昭宁的眼睛瞬间瞪大了,瞳孔里映着烛火,跳动着的全是难以置信。
虽然她之前也问过类似的话,可那不过是出于担忧。
在她心里,走上了这一条路,兄长登基为帝是理所当然的结局。
那条路再难走,她也会陪着他一步一步踏平所有荆棘。
可他现在却说,他不想。
这念头,他竟是从未有过。
她胸口一阵发闷,话语几乎是冲口而出。
“可是兄长,你这样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你怎么能保证,我们用鲜血和性命打下来的江山,交到另一个人手上时,那个君主一定是个治世仁君?”
姜挺停顿了片刻。
他忽然微微地笑了一下。
那笑意冲淡了他眉宇间的忧虑,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属于兄长的温和。
他看着眼前义愤填膺,脸颊都气得微微泛红的妹妹。
只淡淡地说道。
“昭昭,其实姜家出一个女帝也是不错的。”
姜昭宁脑中一片空白,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
姜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审视,更带着一种洞悉。
“你一向跟父亲一个性子。”
“宽厚仁德,又……”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最恰当的词。
“又有一些执拗。”
“很少有人能够动摇你心中的信念。”
姜昭宁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慌乱,她下意识地微微摇头。
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兄长还是莫要开玩笑了。”
好不容易,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
她如何能做皇帝。
姜挺收回了笑意。
神色重新变得沉静。
他伸出手,宽厚温热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
“现在想这些还为时过早。”
“我走上这条路,主要是想让百姓们能够安居乐业罢了。”
他的视线越过她,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悠远。
“被压迫久了,总是会有战争的。”
话音落下,他收回手,站直了身体。
甲胄的叶片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一声轻微的碰撞声,清脆又冰冷。
“好了,昭昭,我要走了。”
话音未落,他便已转身。
没有丝毫留恋。
只留给姜昭宁一个坚毅挺拔的背影,迅速消失在门外的夜幕里。
姜昭宁眉眼之间尽是忧虑,喃喃自语道:“兄长,定要平安。”
……
萧启之醒来之后,便想要着手将姜昭宁的母亲接回。
于是派了玄甲卫过去。
然而,队伍才刚刚出了金城。
陌书就收到了一封急信。
信件的紧急性一般分为三种,若是特级,便会用黑色的布匹包裹。
陌书看着那块黑色的布匹,指尖都有些发麻。
他喉结滚动,咽下一口干涩的唾沫,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他颤巍巍地将那封黑色的信,交到了萧启之手上。
萧启之展开信纸。
只一眼。
他周身的气压骤然沉了下去。
信纸在他指间被捏得变了形。
“砰!”
一声巨响,紫檀木长案应声而裂。
“究竟是何人,竟敢如此!”
他胸膛剧烈起伏,眼底是翻涌的墨色。
“真是没用,连一个大活人都看不住!”
陌书被这声巨响震得心脏一缩,跪伏在地上的身体都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