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伤口处传来一阵阵细密的抽痛。
姜昭宁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一个是她兄长,一个是将她带到世上的母亲。
他们的肩膀上,扛着一座城的命运,扛着数万灾民的生死。
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必须尽快好起来。
她必须尽快投身到这场洪流之中,站在兄长和母亲的身侧。
姜昭宁慢慢开口道:“今日,大宝带着我去了城外的施粥处。”
“兄长,这城里应该很缺粮草吧?”
闻言,姜挺目光之中带着一丝诧异,落在她苍白的脸上。
他眼底的锐气稍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昭昭。”
“确实缺。”
“但是,我会想办法让灾民有容身之所。”
姜昭宁的眉头轻轻蹙起,牵动了额角的伤。
“可是灾民那么多,光是一直接济也并非长久之计。”
“还是应该尽快帮助灾民在新阳城内安家才是。”
姜挺的眼里满是意外。
他重新审视着自己的妹妹,仿佛第一次认识她。
“昭昭,你这想法倒是与我想到了一处。”
“如今我们打下了五座城池,这五城互为犄角,纵横贯通,正好可以有效压制朝廷的军队。”
“一方面是目前在打仗,另一方面,也是要开展农桑,尽可能让灾民们安顿下来。”
他的指节在桌案上轻轻叩击,发出沉稳的声响。
“当然,这一切都离不开钱。”
“母亲做生意是一回事,打仗去抢掠,用战功换钱粮,是另外一回事。”
“总之,目前还能正常运转。”
听着这番话,姜昭宁心底的焦虑却未消散分毫。
她知道兄长是一个心怀百姓之人,可如今……
他已经是反叛军的首领。
俗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到时候若是朝廷派大军压境,可怎么办?
“兄长,朝廷若是派兵来剿,该如何应对?”
“这种事,若是有一次不顺利,怕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姜挺听到这话,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除了萧启之的玄甲卫,其他的军队,都是土鸡瓦狗。”
玄甲卫。
萧启之。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瞬间刺入姜昭宁的心口。
她垂下眼睫,遮住了眸中的波澜。
她只是用一种近乎平铺直叙的语调,陈述着一个事实。
“萧启之的玄甲卫,配合默契,刺探情报,阵法冲杀,无一不精。”
“兄长,切莫要小心。”
姜挺盯着她,眼里的笑意尽数褪去,只剩一片严肃。
“昭昭,兄长想问你一个问题。”
“若是有朝一日,我终究要与萧启之对上,你是选择他,还是选择我?”
空气仿佛凝滞了。
姜昭宁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这个问题,他问过。
她也回答过许多次。
“兄长。”
“我再说一次。”
“我的选择,永远是你们。”
“而非萧启之。”
姜李氏听到这话,一直紧绷的脸庞终于柔和下来。
她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姜昭宁的肩膀。
“这才是我的好女儿。”
“昭昭,我知道你现在心里难过。”
“可一个女人,不仅仅只有男女之情,甚至也不仅仅只有一个家庭。”
“你应该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不像京中的女子,一辈子困于后宅,相夫教子。”
姜李氏的目光悠远。
“我知道你有些诧异,毕竟我也是相夫教子了一辈子,可那是因为我遇到了你爹。”
“你遇到的萧启之,绝非良人。”
她的话锋陡然一转,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你要是再与萧启之在一起,就不是我的女儿。”
姜挺见状,赶紧劝阻,毕竟,他妹妹是个什么性子,他这个做兄长的一清二楚。
“母亲,您这说的什么话。”
“昭昭心中定有主意,她也已经长大了。”
“我们能支持她,但别逼迫她。”
听到姜挺维护昭昭的话,姜李氏的心里涌起一阵暖流。
看着眼前相互扶持的一双人儿。
她内心之中,想要让他们结成一对的念头,也愈发强烈了。
……
书房里,萧启之独自一人。
他面前摊着公文,手边却放着酒盏。
镇北侯府树大招风,一个活佛倒了,底下牵扯的事情太多。
萧启之并不想滥杀无辜,对于侯府其他人,总得有个妥善安置。
何况,最该死的那个人,确实是他自己。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化作无数根尖针,扎得他整夜整夜无法安眠。
陌书推门进来,脚步放得很轻。
他看到自家王爷这副样子,心中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自从姜姑娘去世之后,王爷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用过膳,睡过安稳觉了。
长此以往,这副身子骨迟早要熬不住。
他知道劝解无用,但职责所在,还是低声开口。
“王爷,醉酒伤身。”
“您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萧启之的视线从公文上挪开,落在他身上,眼神里没什么温度。
“你来做什么?”
陌书垂下头,姿态愈发恭敬。
“王爷。”
“沈姑娘在牢中,说想见您一面。”
萧启之嘴角勾起一道弧度,那笑意却冷得没有半分暖意。
他对沈烟这个名字,如今只剩下厌烦。
他慢悠悠地端起酒盏,声音也跟着飘忽起来。
“不见。”
“以后她的消息,不必再报给本王。”
“她是死是活,与本王无关。”
陌书没有立刻退下。
他走到萧启之身边,拿起墨锭,开始为他磨墨。
墨条在砚台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轻声说道。
“属下本也不想拿沈姑娘的事来劳烦王爷。”
“可沈姑娘说,她有关于姜姑娘父亲的秘密,想要以此作为交换。”
这句话,让陌书犹豫了很久。
王爷这几日茶饭不思,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死气,仿佛世间再无任何事能让他提起半分精神。
唯一能牵动他的,只剩下和姜姑娘有关的一切。
思虑再三,他还是决定将此事告知王爷。
萧启之握着酒盏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终于有了些许反应,只是那点兴趣里,裹胁着浓重的不信。
他眼底的冷意更甚,像是淬了冰。
“走吧。”
“去看看她,又想耍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