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深处潮湿而沉闷,混杂着血腥与霉腐的气息。
审讯早已结束。
虽然杀手经过严格训练,可萧启之是审问的高手。
没多久就找到了突破口。
那些杀手终于供出一个人。
镇北侯。
萧启之听到这个名字,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意外。
却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可是,镇北侯为什么要杀姜昭宁。
萧启之提着尚在滴血的剑,一身煞气地冲到了镇北侯府。
府门口的侍卫被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和杀气骇得面无人色。
他们甚至不敢阻拦,只是畏畏缩缩地将这位煞神引到了书房。
书房内,檀香袅袅。
镇北侯看了一眼他剑锋上未干的血迹。
神情没有一丝波澜。
他面容清癯,却藏不住那双眼睛里的狠毒。
镇北侯动作缓慢地提起桌上的紫砂壶,将一杯茶推到对面。
水汽氤氲,茶香四溢。
“启之,坐。”
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招待一个寻常午后前来拜访的晚辈。
萧启之眼底烧着两簇火。
他紧握剑柄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在极力压抑下微微颤抖。
“为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从齿缝间挤出来。
“姜昭宁到底哪里碍了你的眼?”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觉得杀了姜昭宁,本王就会接纳沈烟?”
“别痴心妄想。”
“若是本王想接纳沈烟,如今的王妃之位,便是她的。”
镇北侯听完,静静地看着他,然后,仰天大笑起来。
笑声阴狠但洪亮,震得书房的窗棂嗡嗡作响。
他伸手指了指那杯刚沏好的茶。
“启之,来,喝了这杯茶。”
“这是陈年旧茶,保管得极好,香甜得很,不比今年的新茶差。”
萧启之的目光冷得能结出冰。
他一步步走了过去,却没有去碰那杯茶。
“究竟是为什么?”
镇北侯的笑声收敛,目光落在萧启之的身上,最后,他抬起一根手指,虚点了点萧启之心脏的位置。
他的语气理所当然,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笃定。
“自然是因为,这女子乱你心智。”
“启之,你是要走上至高之路的人。”
“怎能因儿女情长,耽误了大事。”
萧启之听完,心头的怒火被一丝荒谬的疑惑扑地闪烁了一下。
他是当朝摄政王。
却并非皇室中人,是靠着赫赫军功才封的异姓王。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
“侯爷此话,可不能乱说。”
“若是让有心之人听了去,灭你九族都不够。”
话音刚落,镇北侯站起身。
做出了一个让萧启之完全预料不到的动作。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对着萧启之,双膝一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砰”的一声闷响,额头触地。
萧启之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猝不及防。
镇北侯与他有救命之恩,平日里总是以长辈自居,即便是气急了,话语中也多是命令的口吻。
何曾有过如此大礼。
“你这是做什么?”
萧启之的声音里满是惊疑。
镇北侯缓缓抬起头。
那双阴狠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激动光芒。
“殿下。”
他一字一句,声音颤抖。
“您是我的殿下。”
“您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萧启之从小被人抛弃,跟着一个捡破烂的爷爷长大。
爷爷很早就病死了,他几乎是在市井摸爬滚打,靠着一双拳头活下来的。
“身份?”
萧启之冷声道:“本王能有什么身份?”
镇北侯眼中的光芒越发炽盛,激动得连嘴唇都在哆嗦。
“殿下,您是前朝的太子。”
“当年的宫变,皇室宗亲几乎被屠戮殆尽,只有您被忠仆带了出来。”
“属下们一直在暗中查找您的下落,却始终没有音讯。”
“直到您参军入伍,崭露头角,属下才终于发现了您。”
萧启之眼中的怒火与惊疑,渐渐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
他不相信。
一个字都不信。
他淡淡地开口,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故事编得可真好听。”
“本王不过一介孤儿,怎么会是前朝皇子?”
“镇北侯若是想编故事,大可以编得更动听一些。”
镇北侯的眼底盛满了浓重的疑惑。
“殿下,您不信吗?”
“您可知顾丞相那老狐狸,为何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你?”
“我的女儿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太子妃,为何我竟让她缠着你?”
“哪怕是做小也无所谓,因为你才是正统的。”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一个字都砸在萧启之心上。
“太子殿下,是你!而非现在坐在太子之位上的那个人!”
萧启之身体一僵,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几步。
地板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鞋底传来。
“你胡说。”
镇北侯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
“我胡说?”
话音未落,他从袖中取出一卷图纸,缓缓展开。
宣纸上,是用浓墨勾勒出的纹路,繁复而古老。
那是一片玉佩的图案。
他将画纸递到萧启之的面前。
“殿下,你可认识此物?”
萧启之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的目光死死盯在那熟悉的纹路上,喉咙发紧。
这是他的玉佩。
是爷爷留给他的唯一遗物。
爷爷曾说,这与他的身世有关。
他没想到,这身世竟是前朝皇子。
萧启之移开视线,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不认识。”
镇北侯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他随即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
“你不承认也无所谓。”
“我已经从顾丞相那边得知了所有真相。”
“殿下,如今正是夺回江山的时候,你切不可因为这儿女情长而自送前程。”
“等你登上了皇位,天下所有女子,任由你挑。”
“到时候,无论你想要谁,都可以得到。”
萧启之听完,忽然仰天大笑起来。
笑声嘶哑,带着无尽的悲凉。
他眼中的光芒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杀意。
他颤抖着声音,一字一句地问。
“如此说来,是……你杀了她?”
这个“她”字,他说得极轻,却又极重。
“既如此,我便要替她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