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底阴冷潮湿,弥漫着腐叶与泥土的气息。
陌书稳稳落地,目光迅速扫过四周。
不远处,一抹熟悉的衣角让他瞳孔骤然一缩。
那是一个蜷缩在地上的身影,身形轮廓,正是姜姑娘。
她身上穿着的,也确是今日出门时那件水蓝色的衣裙。
此刻却被撕扯得破烂不堪,沾满了泥土与暗色的血迹。
陌书的心脏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的双脚如同灌了铅,一步也挪动不了。
视线往上看了一眼,姜姑娘没有武功,从那么高摔下来,怕是面目全非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碎石滚落的轻响。
陌书猛然回头。
看清来人的瞬间,他浑身一僵,立刻跪倒在地,头颅深深垂下。
“属下办事不力,请王爷责罚!”
萧启之站在那里,一身锦袍在阴暗的谷底也难掩其华贵,可他的脸色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那双一向沉稳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翻涌的慌乱。
“姜昭宁呢?”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乞求。
“她在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陌书闭上眼,心一横,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具尸体。
他声音痛苦。
“王爷……那……那是姜姑娘。”
“衣衫……是今日所穿的,只是已经摔得面目全非了。”
萧启之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重击。
“你撒谎!”
“昨日她还好好的,还好好的与本王在一起,怎么会出事!”
话音未落,他猛地冲上前,要去翻动那具尸体。
“这绝不可能是我的昭昭。”
“我的昭昭……她不会躺在这里。”
陌书膝行几步,一把死死抱住了萧启之的腿,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王爷,请节哀!姜姑娘她……已经去了!”
萧启之的身体僵住了。
一个念头如同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玉牌……”
“昭昭身上,有本王给的玉牌。”
他猛地甩开陌书,踉跄着走到那具尸体前。
他颤抖着伸出手,拨开那被血污粘连的发丝,翻过了那具冰冷的身体。
尸体,血肉模糊,根本没办法分辨。
可就在那一片狼藉之中,一枚温润的玉牌静静地躺着。
萧启之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块玉牌,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世界仿佛被抽离了色彩,只剩下眼前这残酷到极致的黑白。
他的呼吸停滞了,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碾碎。
喉头一甜。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他口中喷涌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绝的弧线。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王爷!”
陌书惊骇欲绝地扑上前,及时接住了他昏死过去的主子。
王府内的空气凝滞,所有的下人都紧绷着脸,行色匆匆。
陌书将王爷安置在卧榻上,又亲自守着人将姜昭宁的遗体妥善停放。
这才满身疲惫地让大夫看看自己的伤。
陌书用令牌,请来了平日里交好的太医。
萧启之的呼吸平稳,身上也无致命外伤,纯粹是气急攻心。
可无论用什么法子,他就是不醒。
陌书心中着急,铁青着一张脸。
“胡太医,为何我家王爷还未醒来?”
胡太医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神色越发严肃起来。
“王爷……王爷是受了过大的打击,急气攻心。”
“他自己不愿醒来。”
“此乃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你多在他耳边说说话,兴许能唤起他的求生意志。”
陌书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金锭。
“今日全靠胡太医了。”
胡太医眼疾手快地接过了金锭,“放心,不会多说半句。”
等胡太医走后,陌书转身,一步步挪回床边。
烛火摇曳,映照着萧启之苍白如纸的脸。
他从未见过自家王爷这般脆弱的模样,仿佛一座坚不可摧的山峦,顷刻间崩塌。
陌书双膝一软,重重跪在地上,声音里带着哽咽。
“王爷。”
“人死不能复生,您节哀。”
床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
陌书深吸一口气,将那份悲痛强行压下,换上了急切。
“王爷,此事绝非意外。”
“定是有人在背后设计。”
“属下与姜姑娘拜完菩萨,刚走到后山,那些杀手便如鬼魅般涌了出来。”
“王爷,姜姑娘还在等着您为她报仇雪恨。”
“您若是一直这样沉睡不醒,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陌书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可若是普天之下还有一人能唤回王爷,定然只能是姜姑娘。
话音刚落。
那双紧闭了许久的眼睫,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随即,萧启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眸里,没有半分刚醒的迷茫,只有一片沉寂的黑,深不见底,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他喉结滚动,发出的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石磨过。
“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陌书见他醒来,心中大石落地。
然而,被他此刻的神情骇得一凛,王爷这副模样似是地狱之中来的鬼魅。
他不敢懈怠,赶紧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禀报。
“王爷,属下亲眼看到,那些杀手将姜姑娘……逼到了悬崖边。”
“姜姑娘……跳了下去。”
“那些杀手来得太过蹊跷,不知是何方势力。”
萧启之的眉头死死拧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他了解姜昭宁,她为人温和,与世无争,从未与人结下过死仇。
这伙杀手,是冲着他来的。
一股无声的悔恨与暴戾,在他的胸腔中冲撞。
萧启之的声线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却透着彻骨的寒意。
“可曾审问那些杀手?”
陌书重重点头。
“正在审,但那些人嘴硬得很,至今无一人开口。”
萧启之的眼底,那片死寂的黑色瞬间被凛冽的杀意所取代。
“将这些人,全部分开。”
“单独关押,挨个审问。”
“从他们内部,开始突破,本王亲自审问!”
陌书喉咙动了动,劝人的话终究梗在了胸口。
王爷若是就此有活着的动力,其实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