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31)
老实说,辛茸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句话脱口而出时,他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自己疯了。
可当景樾哑着嗓子应了一句“等我”时,他意识到,或许疯的不止他一个。
等他?
等什么?
这里可是戒备森严的军校!
难道他还能飞檐走壁翻墙进来不成?
一小时后,他接到景樾的电话,让他在维护井旁等。
辛茸鬼使神差地就去了。
维护井地势低洼,风口极大,哪怕已是夏初,仍透着逼人的冷意。
他出来得急,连外套都忘了穿,站了不到五分钟,牙齿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自上方垂落。
绳索还在空中晃动,那人已经稳稳落地,没给他回神的余地,几步冲过来将他狠狠扣进怀里。
“怎么了?”景樾嗓音嘶哑而焦灼,双手捧着他的脸,目光在他脸上不安地来回逡巡,仿佛恨不得将他整个人拆开检查。
见辛茸一直怔愣不应,质问的声音越来越急:“到底出什么事了?说话!”
辛茸抬眼,撞进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我……我睡不着。”
景樾一怔,随即拧眉:“是新床单不习惯?”
话到一半,他立刻懊恼起来。当时给辛茸够购置行李时,自己只顾着给他挑最贵的,却忘了考虑材质辛茸是否喜欢。
景樾急声道:“我这就回去,给你拿家里那套——”
“不是,”辛茸赶紧道,“床单没问题。”
看着景樾身影从天而降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或许,就在景樾抱着他的睡衣蜷在墙角时,自己也和他一样,同样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分离。
只是……
那句“因为想你”,却始终说不出口。
“先回去吧,”辛茸低声岔开话题,“冷。”
景樾实在急昏了头,这才发现他穿得有多单薄,心下一紧,手忙脚乱地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裹到他身上,动作仓促得像是在拆东墙补西墙。
回到公寓,一杯热牛奶下肚,辛茸血液总算重新回暖。
只是景樾仍不放心,一遍遍追问:“真的没事?”
辛茸点头,捧着牛奶抿了一口。
“室友怎么样?好相处吗?”
辛茸又点头,尽管实际上他们还没说过几句话。
半晌,辛茸后知后觉地问:“你怎么知道那条路能进来的?”
景樾只是挑了挑眉,目光落在他唇边的奶沫上,抬手细细擦去,语气轻描淡写道:“很难吗?”
辛茸反应过来,想必这人早在白天送自己去学校的时候,就把宿舍周边摸透了,军校戒备森严,在他面前却形同虚设。
这人不去参军,还真是屈才了。
夜已深,辛茸陷在熟悉的床褥间,被景樾紧紧搂在怀里,倦意渐渐上涌。明早还要上课,他争分夺秒地沉入梦乡。
可到了半夜,他忽然惊醒。
身侧的温度消失了。
辛茸睁开眼,枕边空无一人。
外套、手机都还在,说明人没走远。
他循着隐约的动静穿过走廊,在昏黄的应急灯下摸到楼梯间,看见一个蜷缩的背影。
景樾独自坐在台阶上,背脊微微发抖,压抑的抽泣声以毫无章法的频率发出来,夹杂着忽深忽浅的呼吸,像是在极力克制哭泣。
辛茸站在阴影里,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理智告诉他该退远些,给对方留些空间,可双脚却不听使唤般向前迈出,一步步靠近。
他从背后环住景樾,手臂穿过他肩颈,脸颊贴上他发凉的耳廓,细细地磨蹭着。
景樾猛地一震,像被电流击中过,转过头来时眼神一片茫然,下一秒便倔强地别开脸,盯着冰冷的墙壁。
“怎么醒了?”他语气尽量平静,可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发紧,“我出来坐坐,里面热。”
辛茸不给他逃避的余地,吻上他湿润的眼角。
景樾像是被蛇咬了一口,身子一抖,嘴硬地说:“真的没事……就是出了点汗。”
“……”
骗子。
辛茸在心里无声叹气,固执地追着他眼角的泪痕,一点点吻下去。
……好咸。
他没尝过别人的泪水,可景樾的,却咸得发苦。
景樾任由他一滴滴亲去眼泪,只觉得那颗无坚不摧的心,正一点点瓦解,所有的防线都如同海滩上的沙堡,被潮水一波波冲刷着,坍塌得溃不成军。
辛茸越是亲,他的眼泪越是止不住,到后来彻底没法用“出汗”来掩饰。
“茸茸,”景樾声音喑哑,已经失去了最后一丝伪装的气力,颤着声近乎哀求,“让我抱会儿,好不好?”
不等他回答,又低头喃喃:“别问为什么,让我抱会儿……就一会儿。”
辛茸什么都没说,只是乖乖贴过去。
刚一靠近,就被一双颤抖的手臂猛地揽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和他永远合二为一。
景樾将脸深埋进他的颈窝,终于再也压抑不住,低低地哭出声来。
这一整天,他扛得太久,终于是撑不住了。
从白天站在军校校园,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放弃的未来,看着昔日并肩憧憬未来的旧友,眼里对他流露出的沉默的失望……
再到深夜,独自守着空荡荡的公寓,心里清楚地知道,辛茸即将走向更广阔的天地,而自己却永远被困在原地。
军校里有那么多优秀的人,那么多高等级Alpha,辛茸会越来越优秀,越来越遥远。而他们之间的差距,也会越来越大……
到那时候,辛茸还会选择他吗?
他还有资格站在辛茸身边吗?
辛茸静静地抱着他,任由泪水浸透自己的衣襟。
他有一肚子的话想问。
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身体越来越差?
为什么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为什么当初突然放弃军校?
可他答应过景樾,不能在他最脆弱的时候乘人之危,于是,只是一下一下抚摸他的后背,无声地给他陪伴和安慰。
没过多久,景樾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逐渐恢复了平静。
“时间不早了,我去做早餐,”他站起身,眼尾还泛着红,声音却已恢复如常,“你再睡会儿,做好了叫你。”
辛茸点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他在原地呆坐了一会儿,不经意间低头一看,自己的肩膀已被泪水浸湿一片,心头也跟着一点点变得潮湿。
正准备起身离开,一抹细微的金属反光从地面映入眼帘——
是一小片撕开的铝箔,指甲盖大小,像是胶囊药的包装。
那个位置景樾刚刚坐过,十有八九是从他口袋里掉出来的。
辛茸眉头一皱,弯腰拾起。
撕裂的纸片上,用很小的字体,印着晦涩难懂的化学成分名。
身为精神力与指挥系的考生,基础药理是他的必学科目。
他隐约记得,这上面标注的物质是一种激素类药物,常用于调节信息素平衡。
可问题是,景樾根本没有信息素。
他为什么……要吃这种药?——
挥别拳场的时间,比预想中来得更早。
景樾依旧保持着全胜战绩,在外人眼里,他仍是不败的神话。可哪怕是卡恩,也察觉到他的拳法有所退化,几次三番打趣他,是不是实验室把他骨头都坐软了。
直到景樾主动提出辞职,卡恩整个人怔了足足十秒,随后眉头紧蹙:“出什么事了?”
“没事,”景樾低声说,“就是想安定下来。”
卡恩根本不信他的鬼话。
景樾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不会撒谎,情绪根本藏不住。
卡恩按住他的肩膀,沉声道:“要是碰上什么难处,就跟我说,我能担的一定替你担。”
“真没有。”
几番拉锯后,景樾最终还是松了口。
他在这条路上独自走得太久,背上的包袱早已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需要这个倾诉的出口。
于是他跟卡恩坦白了一切。
关于人造腺体植入手术,关于他身体每况愈下的原因,以及……他真正的工作。
“我不在军火公司,”景樾轻声道,“我在卖保险。”
听见这话时,卡恩的表情比他说辞职时还要震惊。
景樾?
卖保险?
这个向来习惯用拳头摆平一切、从不肯低头示弱的刺头,会拎着公文包,在街头巷尾满脸堆笑、低声下气,靠嘴皮子拉业绩?
卡恩实在难以想象那个画面。
“怎么,瞧不起我?”倾诉完后,景樾整个人松了不少,嘴角甚至带出点调侃的弧度,“提醒你一下,你口中的刺头,是上个月的销冠。”
“你小子,”卡恩拍了他后脑勺一把,“不是说你做不好,我当然知道,你干什么都能干出个样来。只是……”
他顿了顿,目光沉了几分,“这不像是你想要的。”
这一次,景樾没有反驳。
“也不完全,”片刻后,他垂下眼眸,“至少,通过这份工作,我买到了一份保险。”
其实从一开始,景樾就做好了万全的打算。
尽管李博士对他的身体条件很乐观,但他没有一刻忘记过,这是一项此前从未成功的实验。
在前往研究所的那一刻,他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可即便如此,他也必须替爱的人铺好前路。
他跑遍了半个首都星的保险公司,却处处碰壁,没人愿意为一个正在接受医学实验的高风险对象承保。
于是,他干脆自己加入保险公司,从内部渠道拿到一份条款宽松、不排斥医学实验受试者的保单。
一旦他发生意外,作为受益人的辛茸就能拿到一笔足以保障余生的赔偿金。
“活下来,就陪他过日子;死了,就用命换他一份保障,”景樾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扬起一抹近乎自豪的弧度,“怎么样,是不是天衣无缝?”
卡恩听得目瞪口呆,最后憋出一句:“你他妈疯了。”
当初他撮合二人、劝景樾直面内心时,做梦都没想到,景樾骨子里竟是这样一个爱情疯子。
“说真的,”卡恩揉了把脸,苦笑着道,“早知道你这么疯,我他妈当初绝对不搅和你们俩的事儿。”
景樾却笑了,眉眼柔和下来。
“没用的。”
从辛茸闯入他生命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预感到,这个少年会带给他一场劫难。
他是一个幸福和灾难的矛盾体,让人忍不住靠近,却又本能地想要逃避。
但幸福也好,灾难也罢,都是他的一部分,都不可或缺。
景樾爱全部的他。
他早知道,辛茸会搅乱他的人生。
却也正是因为他,自己荒芜已久的人生,才终于有了意义。
从竞技场回来后,景樾径直回了公寓。
他得赶在六点前去接辛茸。
自从那次半夜将他接回家后,两人谁都没再提起这事。
可是心照不宣地,景樾每天六点都会出现在校门口,而辛茸,也总是恰好在那儿等他。
现在他回家来,是为了吃药。
他的药必须定点服用,五点整,不早不晚。
进门时是四点五十,景樾脱了外套,走进卧室,拉开床头柜抽屉,他一直把药放在那里。
可今天,药却不见了。
景樾眉头微蹙,蹲下身又翻找了一遍,紧接着去了浴室、厨房,连茶几下的抽屉都没放过。
所有可能的地方都翻了个底朝天,依旧一无所获。
景樾站在客厅中央,脑中飞快回溯昨天吃药的细节。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很轻的声音。
“在找这个?”
景樾猛地回头。
辛茸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指尖捏着一板胶囊,轻轻晃了晃。
他就这么望着景樾,眉眼平静,语气淡淡,黑洞洞的瞳仁像是一口古井,幽深得让人看不到底。
第32章 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32)
在看见辛茸的那一刻,景樾眼底划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慌乱。
可那抹情绪转瞬即逝,很快,他敛起神色,步子不紧不慢地走向前,目光沉沉。
“没去上学?”
辛茸静立原地,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
“知不知道军校的纪律有多严?”景樾的语气很低,透着压抑得很深的焦灼,“你这么逃课,要是被发现——”
“是吗?”辛茸轻飘飘地打断,“有军火公司严?”
“……”
“保险公司呢?”辛茸接着问。
“……”
每说一句,景樾的心就沉一分。
他闭了闭眼,低声叹息,无话可说,任由那双平静深邃的黑眸,像钝刀般一寸寸将他剖开。
“茸茸,我不是想骗——”
话没说完,便被打断。
“是啊,你从来就不是想骗我,”辛茸长睫低垂,唇角勾起一抹近乎自嘲的弧度,眼底却是一片死水般的寂静,“你只是觉得我够笨,笨到什么都不会发现。”
揭穿景樾的谎言,比他想象的还要容易……那份医学实验的知情同意书复印件,还有保险公司的投保合同,就那么明晃晃地躺在抽屉里,连遮掩都懒得遮掩。
只因为辛茸太信任他,才会忽略那些本该醒目的破绽。
比起处心积虑的欺骗,这样明目张胆在他眼皮子底下的戏弄,才更让辛茸心如刀绞,仿佛是在昭告:你看,其实我根本不怕你知道。
“我只是想等时机成熟——”
“什么时候算成熟?”辛茸猛地抬眼,声音骤然尖起,“等你哪天实验出了问题,再也回不来了?”
空气死寂了好几秒,景樾才艰难地开口:“至少,等到第二阶段,确定能植入腺体。”
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等我能给你一个确定的未来。”
“确定的未来?”辛茸笑了,笑声裹着冰碴,“你所谓的确定,就是等你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我连说不的机会都没有的时候,再来通知我?”
“茸茸——”
“在你眼里,我没有资格过问你的人生,我的感受、我的想法都不重要?”
“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用——”
辛茸几乎笑出声,眼底却是一片受伤的冷意:“你动手术是为了我,放弃军校也是为了我,现在又来告诉我,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所以是我不识趣,我多管闲事,我无理取闹,是不是?”
这些天来,他始终想不通景樾为什么放弃了军校。
他不是没怀疑过,自己会不会就是那个变数,在不经意打乱了景樾原本的人生轨迹。
可那时他也只是以为,也许景樾换了人生追求,觉得平淡的日子也不错。他甚至告诉自己,或许他应该尊重景樾的意愿。
于是他像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一样,按部就班地上学、生活,自欺欺人地将任务抛诸脑后。
直到那份医学实验协议摆在眼前。
他才知道,景樾每况愈下的身体状况、考试前的临阵脱逃、拳台上的力不从心……背后竟藏着如此沉痛的代价。
而那代价从头到尾,每道伤痕和肌理,都怵目惊心地刻着辛茸的名字。
现在景樾却站在他跟前对他说,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辛茸恨不得一巴掌甩过去,把这个自以为是的混蛋打醒。
可当他看见景樾眼下的青黑,想到激素治疗带来的副作用,却又那么想冲上去抱住他,抚平他逐渐被疲惫压弯的额角。
两种情绪撕扯缠绕,像利绳一样缠绕住他的心,一寸寸越拉越紧,每口呼吸都痛。
最终,他只是踉跄退后一步,所有涌动到喉咙口的情绪,塌陷成一连串嘶哑的质问。
“你有问过我需要这些吗?你问过我在不在乎你有没有腺体吗?问过我是不是非要有信息素不可吗?”
景樾忽然笑了,那笑声如同玻璃,在空气中怦然炸开,划破自己也划伤别人。
“为什么要问?”他答得理直气壮,固执得像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你是Omega。正常Omega,怎么可能不需要信息素?”
“……”
“就因为我是个分泌不出信息素的废物,你就该为了我牺牲一辈子?这就是你认为我们该有的关系?”
景樾深吸两口气,转过身去,死死扶住沙发靠背,指节抵得发白。
良久,喉咙里挤出一句钝重低哑的话。
“那天晚上你休克,我送你去医院。”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扯出一声自嘲的冷笑,像是从胸腔深处剜出来。
“那是我这辈子最难熬的一天。”
景樾痛苦地闭上眼睛。
那天的事过去已久,可景樾没有一天从噩梦中走出来,哪怕只是一点点触碰,都会撕开伤口,痛得撕心裂肺。
“比我知道自己天生缺失腺体的那天还要煎熬,”他低声喃喃,手指攥得沙发扶手咯咯作响,“我竟然……对你做了那样的事,让你痛到失去意识。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
“我不知道!”辛茸终于失控,声嘶力竭地吼出来,“因为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怪不得。
怪不得从那天之后,景樾就突然转了性子,很少再主动对他做出什么亲昵的举动,每次靠近他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原来,就是因为这个。
一阵窒息般的愤怒忽然涌上心头。
辛茸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总是什么都不说,总是藏着掖着,把一切憋在心里,做一些自以为对他好的决定。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么傻、这么固执的人?
“就算你真的分泌不了信息素又怎么样?”辛茸哽着嗓子,“现在信息素到处都能买——”
“不能。”
景樾倏地抬头,铅灰色的眼眸里燃起猩红的火焰,暴戾、炽烈,几近癫狂。
“我不能接受你用别的Alpha的信息素,”他直视着辛茸的眼睛,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来,“是,我自私,我狭隘。”
“但我就是接受不了。”
景樾一步步走过来。
“你是我的,你身上只能有我的味道,要我接受你用别人的信息素……”说着他笑了,笑得像是疯魔一般,“那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辛茸胸口一沉,忽然觉得浑身疲惫。
他缓了口气,尽量让自己语气轻下来,绞尽脑汁地哄着:“那……那就不用信息素,大不了提前打抑制剂。上次是没经验,以后我们做足准备不就行了?现在技术多成熟,我们课上还专门讲过——”
“你听听你在说什么?”话还没说完,景樾绝望地冷笑出声,像是被戳中了某根神经,“你才十八岁,人生才刚刚开始,现在却在说要打一辈子的抑制剂,就因为你看上了个残废,就因为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够了!”辛茸猛地抬高音量。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景樾。
“景樾我警告你,”一字一句,咬得近乎决绝,“如果你再让我听到你说自己是残废,我会很生气。我会离开你,再也不想见到你。”
“……”
话音落下,四周瞬间陷入死寂。
景樾吞了口唾沫,终于闭上嘴,神色怔忡。
两人僵持良久,还是辛茸先低了头。
他上前一步,声音轻得像是在哄一个固执的孩子。
“你……你别着急,我们一起想办法。”指尖轻轻碰上他紧绷的手臂,“你先停一段时间的药,好不好?看看有没有副作用小一点的方案,你现在身体太差了……”
可面前的人却如一堵墙,密不透风,纹丝不动。
“不用说了,”他语气平静得可怕,“没得商量。”
一句话,给整件事盖棺定论。
谈话就这样无疾而终,谁也没能说服谁。
四四方方的狭小公寓里,两人距离那样近,却沉默得仿佛隔着天堑。
直到指针缓缓指向六点,景樾才像被按了程序般机械地走进厨房,熟练地洗菜、点火、起锅。
油锅尚未热透,身后传来辛茸的声音。
“别做了,我吃不下。”
锅铲在他手中蓦地一滞,发出一声轻响。
辛茸又低声补了一句:“我要出去走走。”
“……”
景樾直接冻在灶台前。
刚才争执时还寸步不让、咄咄逼人,此刻却像被抽干了力气,整个人垮了下来。
那句“我会永远离开你”的警告还在耳边盘旋,像钉子一样钉在心口,随着辛茸一步步远离,扎得越来越深。
走到门口,辛茸刚伸手去拧门把,手腕却猝不及防被人一把抓住。
他回头,正对上景樾低垂着的眉眼。对方眼神游移,却死死扣着他的手,像个做错事却不知道怎么补救的孩子,刚才盛气凌人的气势早已消散无踪。
“我不会再说那两个字了,你……”
景樾的语速快得急促,嗓音干涩沙哑,像是怕再慢一秒,辛茸就会头也不回地走掉。
“……你别走。”
闻言,辛茸只觉得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被细细戳了一下,酸涩又发烫。
他轻叹一声,走上前去,反握住那只僵硬的手。
“放心,我只是出去透口气,可能去竞技场喝点酒。等我想回来了,就给你打电话,你来接我,好不好?”
景樾怔怔望着他,手却还是不肯松开,直到辛茸无奈地叹了口气,欺身在他嘴上啄了一下,又笑了笑,他眼底的不安才慢慢褪去,点了点头。
不过,辛茸并没有去竞技场。
他现在不想见任何人,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把缠成乱麻的思绪一根根理清。
漫无目的地走过几条街,他在公园长椅上坐下。
夜风穿过树影,凉意顺着衣领灌入体内,让他混沌的大脑慢慢冷静。
沉思良久,他从脑海中唤出了050。
050对宿主最近的摆烂行为早已见怪不怪。作为系统,它权限有限,不干涉、不劝导,按协议办事,是它的职业底线。
历任宿主中,放弃任务的不是没有。任务失败,就赔命给复仇女神。契约白纸黑字,明明白白,本就是一场公平交易。
因此当050受到召唤时,它颇感意外,毕竟他几乎断定,辛茸已经放弃了任务。
随着辛茸一个个抛出问题,050才意识到:他的宿主,好像又支棱起来了!
原本蔫蔫的状态一扫而空,050迅速调出资料,重新捡回久违的工作热情。
在下定决心之前,辛茸内心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拉锯战。
积分、任务,对于此刻的他来说,早已不再重要。失败了,大不了下个世界从头再来。
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景樾,把本该璀璨的人生葬送在泥潭中。
景樾是天生的战神,本该所向披靡,万众瞩目。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阴差阳错的介入,现在的他早已认祖归宗,作为时渊元帅的儿子,踏着众望一步步走向命运的巅峰。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自己自断羽翼,被一个莫须有的“残疾”困住一生。
他更不能让景樾去做那个腺体植入手术,他本来就没有腺体残缺,如果强行植入另一个人造腺体,后果不堪设想。
辛茸想起来050曾说过,想让剧情回正轨,就必须刺激景樾完成分化,继而回归时家。
不过,那是在他还想拿满炮灰任务积分的时候。
但现在……
如果他不要积分,只想将景樾推回属于他的轨道呢?
如果他能让景樾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分化延迟剂的真相,是不是就能在不伤害他的前提下,让他回归真正的命运?
这个念头刚起,050却适时泼下一盆水。
哪有那么简单?
作为任务者,他不能越界泄露关键剧情点,更不能暴露系统的存在,否则,他就被系统强制抹杀,剧情也会立即回档。
也就是说,他不能堂而皇之跑到景樾面前大喊“你父亲是元帅”“你被人打了分化延迟剂”之类的话。
不过……
规则并没有说,他不能借他人之口。
虽然他这条任务线早就崩得七零八落,但那些和他无关的剧情,却依旧在按部就班地推进。
辛茸调取出剧情线,细细研究后续发展。
事实上,时家独子并非亲生这个秘密,知道的并非只有时渊元帅一人。
当初皇室之所以肯与时家联姻,正是因为时家诞生了一名SSS级alpha。
消息轰动帝国高层。皇室不仅允诺联姻,还主动分享分化延迟剂技术,誓要护住这位未来的战神,助他平安成长。
后来时星曜未能如期分化成SSS级,皇帝虽有疑心,但碍于天赋检测本就存在误差,加之时家权势滔天,联姻也未尝不是稳固政治的一步棋。
因此,即便伊芙琳公主看不惯时星曜纨绔的作派,也只能默认这桩婚事。
事情最终功亏一篑,还得怪时星曜自己作死。
他自恃高贵,作风轻浮,私下莺燕不断,竟不顾二人婚约在先,当着伊芙琳公主的面带着情人出入宴会,毫不避讳。
伊芙琳公主本就不喜欢他,现在更是觉得受了奇耻大辱,当场决定悔婚。
她悄悄取了时星曜和时渊的DNA,做了亲子鉴定。
结果,一锤定音。
奢华璀璨的宴会厅中央,伊芙琳当众将鉴定报告甩出,逼得元帅不得不承认当年抱错婴儿的真相,联姻正式告吹。
伊芙琳公主本就有意闹大局面,因此这场闹剧目击者众多。
其中,就有一个熟悉的名字。
——秋晗。
曾经对景樾一往情深,如今却是时星曜的现任情人。
辛茸眼睛倏然一亮。
一个完整的计划,在他脑海中悄然成型。
第33章 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33)
计划是有了,可真要动手却没那么快。
最关键的是要等,等那场搅乱时家联姻的宴会如期而至。
所以,辛茸必须沉得住气。
现在的他再度陷入无事可做的境地,只得将心思重新放回这个世界。
军校生活节奏紧张,文化课他向来得心应手,可一到体能课就叫苦不迭。
作为精神力与指挥系的学生,虽不必像格斗系那样高强度训练,却依旧超出他的承受范围。每晚回到家,浑身筋骨都像是要散架,只能哼哼唧唧缠着景樾替他揉腿捏肩。
如果第二天还有训练课,起床的难度更是直线上升。景樾拿他没办法,只好熟练地从被窝里扒拉出他两只脚丫,替他穿好袜子,打包行李似的将人提溜到学校去。
这天早上,又是一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折腾,辛茸才终于收了神通。
正要迈进教学楼,听见景樾在身后唤他,声音比平日沉了几分。
“中午没法给你送饭,”他清了清嗓子,“有……工作要处理。”
辛茸脸上还挂着刚才耍赖时的神色,听到这话,眼神微敛,东倒西歪的身体也不觉绷紧,片刻后才从喉间挤出一声“嗯”。
最近二人的相处出奇平静,仿佛那场激烈的争执从未发生过。
可彼此都心知肚明,这样的安宁,不过是粉饰太平。
辛茸怎么会不知道,景樾口中的“工作”是什么?
每当他说要晚些来接自己,或者早上送他时脚步匆匆,他便明白,十有八九是去研究所复查拿药,或者接受仪器治疗。
两人心照不宣地维持现状,谁都不愿做那个打破现状的人。
可再完美的伪装,也有露馅的时候。
最近训练强度加大,辛茸常常沾床就睡,一觉到天亮。
这天夜里,他却莫名惊醒,伸手一摸,身侧空空如也。
他披衣起身,循着微弱的光亮找去。
卫生间虚掩着门,磨砂玻璃后传来压抑的呕吐声。
嘶哑刺耳,显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却极力克制,像是怕吵醒了谁。
辛茸站在门口,指尖掐进掌心,终究没有推开门。
不久,景樾拖着虚浮的步子回到床边,背脊微弓,在床沿坐了许久,还没从眩晕中缓过来。
刚要上床,目光一偏,瞥见床头柜上搁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蜂蜜水。
他怔了一瞬,随即转头看向身侧,正对上辛茸清醒的目光。
辛茸什么也没问,只是让他把水喝了。
等景樾重新躺回床上,辛茸才默不作声地凑过来,将他揽进怀里,替他揉背按虎口,用这些治标不治本的小动作,试图为他减轻些许不适。
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动摇不了景樾的决定,更无法开口说出真相。
他只能静静地等,等那个拨乱反正的时机到来。
剧本对于那场关键的宴会语焉不详,连时间、地点都只字未提。
所以,辛茸只能靠着蛛丝马迹去判断那个时间点是否到来。
好在,这并不难。
这场宴会规格极高,几乎汇集了首都星所有权贵要员,原本应当风声紧闭,可架不住人天性八卦,消息还是泄了出去。
哪怕是在风纪严明的军校,也闹得流言四起。三人成虎,谣言越传越玄。
什么时家是潜伏多年的军事间谍、时星曜身患难言之隐,甚至还有版本称他与皇室侍女暗通款曲……五花八门,无奇不有。
秋晗落榜后,家里好不容易托关系把他塞进军校最边缘的企业管理系,想着混个文凭了事。
万万没想到,一场宴会竟让他卷入皇室丑闻漩涡。秋父随即被迫调离首都星,名义上是高升,实则是被悄然发配。
临行前,秋家收到警告,如果他们敢泄露半句,全家性命难保。
短短数日,秋晗的转学手续火速办妥。一周内,一家撤离首都星,从此销声匿迹。
因此,留给辛茸实施计划的窗口期,就只有七天。
他必须快、准、狠。
就在秋晗办完转学手续那天,辛茸在教学楼外的长椅上等到了他。
秋晗情绪极差,眼圈泛红,神情凄惶。对于向来贪恋繁华的他来说,离开首都星,无异于被流放。
辛茸走上前,递出一张纸巾,在他身旁坐下。
秋晗一眼认出这个情敌,眼底立刻竖起尖锐的刺:“是你!”
辛茸神色平静,语气温和:“你还好吗?”
秋晗咬紧下唇,眼中的敌意更甚。
辛茸不动声色,语调温和如旧:“听说你要转学了。要离开熟悉的首都星,应该挺难受的吧?”
他话里藏着一丝试探,又透露出适当的体贴,刚好击中秋晗此刻脆弱的心弦,神情肉眼可见地软了几分。
“能怎么办……”他的声音带着哭腔,“都怪我命不好。”
辛茸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关于那场宴会……”
秋晗满脸警惕:“你也是来打探消息的?那你可以死了这条心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自从那场宴会风波后,作为时星曜的情人,他也一度被推上风口浪尖,被各种三角绯闻折磨得心力交瘁。
“不是,”辛茸轻声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那天发生了什么,都不是你的错。”
秋晗眼神一颤。
这句话简直像雪中送炭,刹那间撬开了他的心防。
他鼻尖一红,委屈又懊悔地抱怨道:“早知道……我就不该答应时少,现在惹得满身腥,烦死了!”
当初秋晗根本不知道时星曜和公主有娃娃亲,宴会上公主当众甩出亲子鉴定结果时,整个人都懵了。
只因听了不该听的,就拖累全家背井离乡,也因此再也见不到他朝思暮想的景樾哥哥。对他而言,这场风波无异于飞来横祸。
辛茸轻轻叹息:“你答应跟时少交往,是因为景樾那次放你鸽子,对吧?”
秋晗被戳中痛处,眼泪瞬间决堤。
“其实我今天来,是向你道歉的,”辛茸望进他泪眼朦胧的眸子,神色真挚,“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再不说出来,我实在良心难安。”
秋晗止住了哭声,怔怔看他:“什、什么?”
辛茸垂下眼,像是做了什么极其艰难的决定:“那晚景樾缺席补课,是我设计的。”
“你?为什么?”这话刚一问出口,秋晗就意识到这问题有多可笑,怒意瞬间染红眼尾,“我知道了!你喜欢景樾!所以故意耍手段,把他从我身边抢走——”
“不是,”辛茸平静地掷下一句,“因为,我喜欢时少。”
这句话宛如惊雷,劈得秋晗原地呆滞,连哭都忘了。
“……啊?”半晌,又结巴着开口,“那、那你跟景樾……”
辛茸唇角缓缓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还记得他脖子上的那条星曜石项链吗?”
秋晗脸色一变。
他当然记得。
景樾没有佩戴饰品的习惯,当初自己也曾送过他一条手链,却被原封不动地退回,因此当那条星曜石项链一出现在景樾脖子上,他就注意到了。
“项链上刻着3084.4.23,”辛茸慢条斯理地说,“这个日期,你应该不陌生吧?”
秋晗认真回忆,迟疑道:“……星球解放日?”
“……”
辛茸差点没绷住。
他是真没想到,秋晗和时星曜交往了半年,居然连对方的生日都记不住。
更别说,星球解放日是1023年2月12日,和那串数字八竿子打不着。
一时辛茸忍不住怀疑,自己这套计划是不是严重高估了秋晗的智商。
他只好挑明:“是时星曜的生日。”
秋晗茫然地“哦”了一声。
“那条项链,原本是要送给时少的,”说着,他抬眸望向秋晗,“结果说来也巧,景樾和他居然是同一天生日,连年份都一样。所以那晚我借花献佛,用这条项链将他拴住,让他没能去找你。”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讨好时少,”抬眼时,辛茸的嘴角恰到好处地泛起苦涩,“可是,他心里始终只有你。”
话至此处,辛茸已然抛出了关键诱饵。
他屏息凝神,期待秋晗能顺着线索,拼凑出那个惊人的秘密。
结果对方沉思半晌,忽然一脸悲愤地抬起头。
“你居然骗他!”秋晗咬牙切齿,红着眼眶控诉,“你怎么能这么对景樾哥哥!”
辛茸:“……”
拜托,谁来把这个大脑空空的花瓶带走啊!!
秋晗委屈地咬住下唇:“而且,你连他生日都知道,我问了他好多次,他都不告诉我……”
辛茸强忍住扶额的冲动:“他不太爱过生日的,他父母去世得早,从小就一个人。”
“啊……”秋晗眼里泛起心疼的水光,“景樾哥哥也太不容易了……”
“其实,如果他父母还在,他家境应该不差,”辛茸状若无意地补充,“毕竟他是在奥古斯特皇家医院出生的,那可是首都星最顶尖的私立医院。”
秋晗脸上的同情又加深了几分,却依然没能抓住重点。
辛茸在心底咬牙,几乎要骂人了。
剧本里写得明明白白,宴会上,时渊元帅亲口揭露当年抱错孩子的真相,连是哪家医院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点拨到这个份上,正常人早该察觉了。
他深吸一口气,冒着被系统警告的风险,铤而走险地把他说得更明:“时少,也是在那家医院出生的。”
“同一天,同一家医院,”说完,他刻意停顿,“两个人的命运却那么不同。”
这次,秋晗终于有了点反应。
“等等……”只见他瞳孔微微放大,“你是说,他们同年同月同日生?还在同一家医院?”
“是啊,”辛茸趁热打铁,轻轻掷出最后一记重锤,“一个成了S级Alpha,另一个却连腺体都分化不了,真是造化弄人。”
秋晗表情一震,为数不多的脑细胞终于开始疯狂运转。
生日、医院、还有景樾无法分化的腺体……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出水面。
看着秋晗煞白的脸色,辛茸终于舒了口气。
——计划通。
他悄然起身,留下如遭五雷轰顶的秋晗,独自坐在长椅上——
秋晗怔怔地坐了很久。
连辛茸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回过神来,身侧早已空无一人。
他甚至一度怀疑,刚才那一切,是不是自己臆想出的幻觉。
可是,如果不是呢?
那就意味着……景樾,很可能是时渊元帅的亲生血脉。
一想到这里,秋晗的脑子都要炸了。
理智告诉他,不该蹚这趟浑水,不能再连累自己的家人,可是……
那可是景樾啊。
是他仰望多年却始终触不可及的景樾哥哥。
更何况,他今天才知道,辛茸那个骗子,竟然一直在玩弄景樾的感情。
秋晗忍不住想,如果,这个秘密由他亲口揭晓呢?
如果由他来拆穿辛茸的真面目,让景樾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明白他腺体残缺背后的隐情——
景樾,会不会因此感激他?
又会不会,从那份感激里,悄悄生出一点点的喜欢?
心跳乱了节奏,敲得他血液翻涌。
不管了。
他要赌这一把。
每天傍晚,景樾都会准时出现在教学楼下,接辛茸回家,今天也一样。
远远望去,那道熟悉的身影伫立在树荫下,一如既往地颀长挺拔。
秋晗曾无数次偷偷远望,每次辛茸一出现,那副冷峻的眉眼便会化开一泓春水。
那样的温柔,从来没对他流露过。
如果今天,他将真相告诉景樾……以后,站在他身边的人,会不会变成自己?
那样的温柔,会不会也能落在自己身上?
这个念头如野火燎原,烧得他心头炽热,几乎是拔腿冲了过去。
“景樾哥哥——”
景樾闻声抬眼,冷冷扫了她一眼。
“不是说过吗,”话锋冷得仿佛结了霜,“叫名字就好。”
秋晗喉头一紧,话堵在嗓子眼,只能在心里劝自己:没关系,再等等。
等他说出那个秘密,以后,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他努力挤出一个笑:“你是来接辛茸的?”
“嗯。”
简简单单一个音节,连一个眼神都吝啬得不给他。
秋晗的心凉了半截。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他咬牙,低声说,“那次我真不是故意的,是我爸妈逼我……我考砸了,他们一直骂我,我脑子一乱才……”
“你和你父母的事,跟我无关。”景樾冷淡打断,不耐烦地环顾四周,抬脚就要离开。
“等一下!”秋晗急急喊住他,视线落在他脖颈,“你的项链——”
他伸手想碰,却被景樾一把挡下,动作凌厉得像是在护着最珍贵的宝物。
“我只是想看看——”
——看看那颗星曜石上,是不是真的刻着那个日期。
可话还没说完,景樾已转身迈步。
“3084.4.23!”秋晗几乎是吼出来,“项链上刻的字,对不对?”
景樾脚步一顿,狐疑地眯起眼:“你怎么知道?”
那串项链自他戴上那天起就从不离身,刻字更是在极其隐蔽的地方,旁人根本不可能看见。
秋晗垂下眼帘,自顾自低声道:“你就那么喜欢那条项链……我、我送你一条更好的,好不好?”
“……”
景樾眉头皱起,眼里是不加掩饰的不耐。
秋晗索性豁出去,一把拉住他袖口:“我就要离开首都星了,你能不能……跟我一起走?反正你这个情况,在首都星也很难生存,我爸!我爸可以帮你,你可以来我家,做保安也行!我们以后就能天天见面了!”
“放手。”
景樾眉峰一拧,甩手动作力道狠厉,直接将他掀开几步远。
秋晗却像疯了一样又扑上去。
“那个辛茸根本不值得你那样对他!他一直在骗你,你知不知道,他——”
“够了!”景樾忍无可忍,暴喝出声,“秋晗,你对我做过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如果你敢诋毁我的爱人,我绝不会对你客气。”
目送着那道身影决绝远去,秋晗浑身战栗,忍不住嘶声大喊:“你为什么这么相信他?!”
这一刻,他顾不得一切,咬牙撕开最后的底牌。
“那条项链根本不是送给你的!”
“3084年4月23日,那是时星曜的生日!”
“辛茸从头到尾喜欢的,都是时星曜!”
远处的身影骤然僵住。
半晌,缓缓回头。
雷霆般的怒意在眼底翻涌。
即使相隔几米,秋晗也被那道目光威慑住,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钉死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景樾一步步走来,脸色冷峻而危险,周身杀气凛然如刀。
“你说什么?”
第34章 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34)
秋晗咽了咽口水,对上景樾那双阴鸷暴戾的眸子,脊背骤然一凉。
他本能地后撤半步,良久才重新鼓起勇气开口。
“辛茸他接近你,和你在一起,不过都是为了讨好时星曜。”
他咬牙,破釜沉舟地甩出一句:“他喜欢的,一直都是时星曜。”
景樾猩红着眼眶,一步步朝他逼近,虽然没有动手,浑身的压迫感仍如有实质地碾压过来。
“我刚才说过什么,如果你再敢诋毁他一个字——”
“我没有!”秋晗声调陡然拔高,几近吼出,“为什么你不相信我呢?难道你看不出来?‘星曜石’,光听名字就知道是谁的专属,只有你在自欺欺人!”
景樾猛地转身,他不想再听这些话,不想和秋晗浪费哪怕一秒,转身径直奔向辛茸所在的教室。
辛茸刚收拾好书包,一抬头便撞见景樾闯进来,不由怔住:“你怎么上来了?”
景樾站在原地,喉头轻滚,张了张嘴。
辛茸察觉他脸色苍白,蹙眉上前:“怎么了?”
景樾摇了摇头,像平日那样自然接过他的书包,陪他一同往楼下走去。
直到快踏出教学楼大门那一刻,景樾忽然顿住脚步。
辛茸疑惑地喊了他一声,却没得到回应,偏头望去,却见对方神情空白。
下一秒,那双眼睛转了过来,目光死死钉在他脸上,眼神一寸寸沉了下去。
辛茸微微凑近,满脸关切:“是哪里不舒服吗?”
话音未落,景樾眼神骤然一闪,紧接着整个人猛地欺身而上,将他狠狠抵在身后的墙壁。
还来不及反应,辛茸整个人就被裹进他夹克的阴影里,视线一黑,耳边嗡鸣作响。
随后,唇上传来一记用力的撕咬。
这个吻狂烈而粗暴,带着令人几近窒息的怒意与焦灼,唇齿纠缠,舌尖横冲直撞,几乎要把人拆吃入腹。
恍惚间,辛茸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夜山林火海,他们第一次接吻的时候。血腥味在齿缝间弥散,牙齿磕破唇瓣,疼得发麻。
后来辛茸常抱怨景樾咬人太疼,景樾也渐渐收敛了许多,大多数时候都是温吞缠绵,从未再那样失控用力地咬过他。
也不知道他今天是抽了什么风,竟然旧态重萌。
唇齿交缠,辛茸几乎喘不过气,只能堪堪发出几声含糊委屈的呜咽。
黑暗放大了感官,他听见走廊里来来往往的脚步声,意识到一定有很多人路过,有很多双眼在看。
一时间,他觉得景樾真是疯了。
这个吻持续了将近两分钟。
分开时,辛茸刚想破口大骂,却在撞进那双眼睛时失了声。
景樾低垂着眼睑,神色木然,唇瓣早已分离,掌心却仍固执地捧着他的脸,指腹缓缓划过他的睫毛与眼角,目光在他脸上流连不去,像在细细端详,又像是在寻觅着某种蛛丝马迹。
辛茸看着他古怪的神情,脑中思绪飞转,一个念头猝然窜了出来。
他试探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原先他制定的计划,经过了一番缜密的布局。
系统限制他不能违背人设,不能透露核心剧情,不能直接干涉关键事件。所以,他必须始终维持那个对时星曜情根深种、痴心不悔的恋爱脑人设。
而秋晗,则是他计划中的一枚关键棋子。虽然他最终接受了时星曜的求爱,但很显然,他始终对景樾余情未了。
于是,辛茸借着向秋晗忏悔的名义,将星曜石项链的秘密和盘托出,引导他从二人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巧合中,撞破真假少爷的真相。
这样既能守住人设,又不直接泄密,却能把真相留给该发现的人。
而当景樾认清他们的感情不过是一场阴差阳错的误会,他就会心无眷恋地回到时家,做他众星捧月的元帅之子。
至于辛茸,也能如愿收获他的仇恨,最后惨死荒星。
一切,都将回归正轨。
现在,辛茸打量着景樾的神情,不禁怀疑:难道,秋晗已经找过他了?
所以刚刚在楼梯间,才会用那样近乎惩罚的吻,来发泄愤怒与仇恨?
他忍不住屏住呼吸,等待着暴风雨的降临。
谁知道景樾只是静静望着他,忽然极轻极浅地笑了一下:“没事,走吧。”
辛茸微微愣住,而转眼间,景樾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情,回到家里,照常给他做晚饭,眉宇间的温柔与从容看不出丝毫破绽。
餐桌前,辛茸小口啜着汤,余光不住地往对面瞟。
景樾一边给他夹菜,一边随口问他今天做了些什么,语调自然,神情自若。
辛茸心头又不免动摇起来。
……是他多心了?
秋晗还没行动?
实在找不出更多端倪,辛茸只好暂时将计划抛之脑后,转而和他闲聊起来。
他若有若无地提到,邻国几个星域最近动作频频,虫潮也有异动,军部那边还公布了部分已知虫族的弱点。
景樾见他一边吃饭,一边面不改色地描述虫族产卵的细节,颇有些哭笑不得:“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这些?”
辛茸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也不想啊。
那场席卷整个星域的星际战争在一年后爆发,而现在已经有了苗头。
原剧情里,正是这场战争,让景樾一战封神,成为帝国最年轻的将星。
可如今剧情偏离,景樾没去军校,也接触不到前线情报。
所以,那些他本该提前知道的事、提前做好的准备,只能由辛茸来替他补全。
虽然秋晗暂时没有动作,但最多不过这几天的事。
他能留在景樾身边的时间,已经进入倒计时。
在彻底退出他的人生之前,辛茸只想,再为他多做点什么——
收拾完餐桌,景樾走进浴室。脱下外套,眼角不经意扫过镜中的自己。
颈间垂落的星曜石在暖光下泛着黑亮的光泽,温润的质地本该让人安宁,此时却无端端搅得他心烦意乱。
刚才和辛茸吃晚餐时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神经,又重新紧绷起来。
他抬手摘下项链,冰凉的石头躺在掌心,指腹一点点摩挲过石面,最终停留在那行日期上。
时星曜……星曜石……
他在心里默念着,耳边仿佛有两个声音在拉扯厮杀。
一个声音告诉他:别傻了,秋晗不过是在挑拨离间,名字像又怎样?同一天生日又怎样?世上巧合多了去,何必杞人忧天。
可另一个声音却冷冰冰地戳破他一直回避的细节。
其实辛茸从没亲口说过,这条项链是送给他的,不是吗?
回忆起新年夜那天,他在胜利广场的大雪里对辛茸表白。当辛茸看到他掌心里的项链时,脸上的表情并不是他期待的惊喜和羞赧,而是一种瞬间僵硬的错愕。
还有那封情书。
胸腔骤然一紧,景樾转身,快步回到卧室,从抽屉最深处抽出那封被他翻阅过无数次的信。
信纸早已泛黄,边角因反复摩挲而卷皱,内容他也早就倒背如流。
在他心里,这封情书的每一个字,都是辛茸从心口掏出来说给他的,字字句句都在呼唤他的名字。
可直到现在,他才猛然发现一件事。
他将信纸翻来覆去,来回看了好几遍。
信上,根本没有写收信人的名字。
也就是说……
那些他以为是对他说的情话,也可以是对别人说的。
脑中嗡鸣阵阵,像有什么当头砸下。他抬手按住太阳穴,强迫自己清醒。
不……
不是这样的。
就算项链不是给他的,那又怎样?
这条项链,是辛茸亲手给他戴上的,从那一刻起,它就属于他了。
他们已经在一起大半年,朝夕相对,日夜相伴。辛茸对他的感情是真是假,他难道感受不到吗?
就因为秋晗一通似是而非的话,他就动摇了?
念头一转,耳边纠缠不休的声音终于偃旗息鼓,归于沉寂。
原本混沌的眸子,也一点点透出清明。
辛茸是爱他的,很爱很爱。
这是他永远不需要怀疑的事。
况且,一切都在变好。
人造腺体植入实验进展顺利,李博士说,下个月就能安排腺体植入。
再过几天,他就能去研究所领取为他量身打造的信息素样本。
是他亲自选的味道。草莓味,辛茸最喜欢的味道。
一切都朝着他期待的方向发展。
除了……
他心头仍有根隐刺,至今没能拔出。
尽管他确信辛茸对他的感情做不得假,也不再被秋晗那番鬼话所蛊惑,可有一点,他始终无法释怀。
就算他成功植入了腺体,也不过是个A级Alpha。
军校里比他等级高、能力更强、光芒更耀眼的人多得是。那个时星曜,就是个S级Alpha。
如果……如果他能成为S级,如果他能拥有与时星曜比肩的力量——
那么,他就能给辛茸这世上最坚不可摧的守护。
任何人都比不上——
接下来的几天,辛茸一直等待着任务完成的信号。
然而景樾始终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直到第七天,秋晗正式从军校退学的消息传来,他才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的事实——
计划落空了。
秋晗没有去找景樾揭穿真相,而是无声无息地离开了首都星。
那个周末清晨,景樾见他睡得沉,便没叫醒他,独自在厨房忙活早午饭。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斜斜地切进来,在床单上割出一束刺目的光痕,仿佛在嘲笑他的挫败。
辛茸仰面躺着,盯着天花板发呆:“小煤球,我又失败了。”
050在心里想:似乎并不意外呢。
但嘴上还是尽量宽慰:“没关系的宿主,失败一次不算什么,咱们换个计划再来就是。”
辛茸疲惫地合上眼睑:“我还能在这个世界待多久?”
“宿主在任务世界停留的时间并不固定,系统会根据任务进度智能评估,只要没强制弹出,就说明你还有完成任务的机会。所以宿主,别灰心!”
辛茸撇了撇嘴。
他怎么觉得,这机会非常渺茫呢……
半晌,他又问:“那如果我完成任务了呢?多久会走?”
“系统一般会在三个工作日内完成结算。结算完成后,你的任务面板上会出现一个‘脱离世界’的按钮,点一下就能离开啦。”
“等等,”辛茸听到这里,目光警觉地一聚,“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点,就能一直留下?”
050愣了一下:“从技术上讲是这样,但从来没人这么做。”
“为什么?”辛茸比他还惊讶,“就没人想多待会儿?”
050哭笑不得:“宿主,你别忘了,我们演的可是炮灰,谁完成了任务不跑啊?等着被主角虐杀吗?”
……也是。
他来这个世界,本就是为了奔赴那个既定的悲惨结局。
仅此而已。
就当他的思绪正要沉进一层难以名状的苦涩中时,一股刺鼻的焦糊味钻入鼻腔,将他硬生生拽回现实。
他翻身起床,一推开门就被浓烟扑了满脸。
厨房里,油锅早已烧干,黑烟滚滚翻涌。
辛茸快步冲过去,盖上锅盖扑灭明火,等烟雾稍散,才看见——
景樾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毫无意识。
辛茸心头一震,立刻从商城中兑换“大力卡”,将人抱回床上,指尖贴上颈侧探脉的一瞬,脸色瞬间凝成寒冰。
脉搏非常微弱。
来不及多想,他飞快兑换了一整套急救道具,跪在床边为他心肺复苏。直到景樾的胸膛重新恢复起伏,他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但他没有任何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不对劲。
激素药会损伤身体,这他是知道的。但按照之前的观察,他发现药物的副作用虽强,但却在渐渐平缓,反应最严重的阶段明明已经过去。
除非……
又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新状况。
辛茸再也坐不住,翻出景樾的手机,找到了那个他在医学实验合同上见过的名字——李瑟菲博士。
电话很快接通,那头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听完他对景樾症状的描述,沉默良久,终于长叹了一口气。
“他果然还是加了。”
“加了什么?”辛茸的声音绷得发紧。
“……”
还没等李博士回答,辛茸已经结合他这段时间学习到的腺体植入知识,猜到了答案。
“他加了激素剂量,对不对?”
对面终于低声应道:“我劝过他,这么做太危险了。但他不听。他说——”
电流声在沉默中滋滋作响。
辛茸急切追问:“说什么?
“请问,”李博士突兀地话锋一转,“您就是他的爱人吗?”
辛茸一怔,不明白这个问题与当下有什么关联。
他张了张口,轻声应道:“……是。”
那边传来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
“按照规定,我不该泄露受试者的用药情况,但……”她顿了顿,“既然您就是他的爱人,那么我想你有必要知道。”
“通常,我们为受试者植入的都是B级腺体,考虑到景樾的身体素质着实出众,才破例批准了A级,虽有风险,但都在可控范围内,这几个月的数据也证明他确实扛得住。”
“可就在上周,他突然要求换成S级腺体。”
辛茸攥着手机的手骤然收紧。
“我坚决反对。植入S级,意味着需要加三倍剂量,足以摧毁一个正常成年人的全部脏器功能。”
“我告诉他,A级已经足够优秀,没必要再强求,但他态度很坚决。”
“他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才低声道:“没有S级腺体,他就不配站在爱人身边。”
第35章 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35)
景樾醒来时,眼前一片天旋地转,连自己是谁、身在何处都辨不清。
时间被粗暴地撕裂成两段,仿佛上一秒他还在厨房切菜,下一秒就躺在床上,中间的记忆被人生生抽去。
等等——
厨房。
对,他刚刚在给辛茸做饭。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他竟然在开火的时候晕了过去,灶火未熄,锅铲跌落在地……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辛茸呢?
他还好吗?
纷乱的思绪涌入脑海,景樾猛地撑起身体,刚动一下,铺天盖地的眩晕便将他无情压回床上。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你又在瞎折腾什么啊?”
辛茸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块湿毛巾,一看到他挣扎的模样,脸色瞬间垮了,气鼓鼓地瞪着他:“赶紧躺好,真是不让人省心。”
嘴里不依不饶地数落着,脚步却快速飞来,动作轻柔小心地将他扶回床上,随后又问他饿不饿,不等他回话,便转身钻进厨房。
十分钟后,景樾的意识已经彻底清醒,辛茸却执意要搀他去餐桌。他哭笑不得,多次强调自己可以走路,还是在对方凶巴巴的瞪视中败下阵来。
刚在桌边坐下,便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你做的?”
辛茸瘪了瘪嘴:“不然呢?”
这可是稀罕事,毕竟辛茸上一次下厨,还得追溯到半年前他们刚刚同居的时候。
景樾眉梢一挑,夹起一筷子面,嚼了嚼,发出满意的轻叹:“进步神速,青出于蓝啊。”
辛茸垂眸,睫毛在眼下投出浅灰色的阴影:“那就好。”
半年前,他依葫芦画瓢给景樾做了第一盘番茄鸡蛋面,在他吃面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提出合住。
他们的同居关系,在一盘番茄鸡蛋面的见证下开始。
现在以同样的方式结束,倒也算是……恰如其分。
景樾吃得格外认真,不知是饿了,还是在给他捧场。
正吃着,忽然听见辛茸唤他。
他抬起头,只见对方一双玻璃珠子似的眼眸似乎比平时更黑沉些,一瞬不瞬盯着他:“你为什么加大药剂量?”
叉子在空中凝滞半秒,景樾面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扯出一个漫不经心地笑。
“李博士告诉你的?”他轻晃着叉子,“你别听她乱说,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清楚?”
辛茸没接话,眼神却分毫不动。
景樾嘴角的弧度轻松地扬得更高了些:“真没什么,我就是觉得A级剂量还好,你也看到了,我适应得不错,比其他受试者好太多。既然能冲S级,为什么不试试。”
他把一切说得如此轻巧,仿佛这是一场稳赚不赔的投资,仿佛这场赌博背后的代价,不是他的性命。
辛茸的指节慢慢收紧,唇线也绷成了一条直线。
心底残存的一丝迟疑彻底碾成碎末。
他低低地清了清嗓子。
“景樾。”
声音很沉,很慢,像是钝刀割肉。
“我们分手吧。”
景樾的动作只顿了半秒,甚至算不上犹豫,鼻腔里轻哼出一声笑:“别闹了。”
头也不抬,像是随口驳回一个幼稚的玩笑。
辛茸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他像个没有信念感的拙劣演员,被推到舞台中央,面对一群冷脸的观众,硬着头皮将这出戏演到底。
他低声重复:“景樾,我们分手。”
这一次,抬眸望进景樾的眼睛。
景樾放下叉子,神色微沉:“谁教你的?军校那帮人?”
“没人教我,我就是……想结束了。”
沉默在餐桌上蔓延。
良久,景樾低头,又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面。
“待会儿再说吧,”他语气平淡,像什么都没发生,“先吃面,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辛茸咬了咬后槽牙。
不能再等了。
再拖下去,他的意志力只会越薄弱。
于是他起身走过去,一把抽走景樾手里的叉子。
“我说,我们分手。”
景樾仰头望着他,嘴角还挂着笑意,可那笑意却越来越冷,眼底渐渐攀上阴翳。
“你知道分手是什么意思吗?”
“就是……”辛茸盯着自己的鞋尖,嗓音发涩,“你走你的,我过我的。我们没关系了,也不住一起。”
景樾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轻笑一声,满是不敢置信:“你是在赶我走?”
“不是。”
辛茸绕到门后,拖出早已收拾妥当的行李箱。
“我……我之后搬回宿舍。公寓你先住着,等你找到地方,再搬。”
那一刻,景樾嘴角那点勉强维持的笑意彻底崩塌。
他终于意识到,辛茸没有跟他开玩笑。
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他甚至已经打包好了行李。
“再见,景樾。”
辛茸丢下这句话,转身推着行李箱朝门口走去。
“等等。”
椅子猛然划开,撞上地板发出刺耳巨响。景樾起身太急,膝盖重重磕在桌角,发出一声闷响。
辛茸脚步一顿。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震得肋骨生疼,可他死死咬住下唇,没有回头。
他不能回头。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任务是否还能完成,但那都不重要了。
他只知道,只要他还留在景樾身边一天,景樾就会继续用那些近乎自毁的方式折磨自己。
他不能再看着他这样下去。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试探的问句。
“是因为时星曜吗?”
闻言,辛茸猛地转身,撞进景樾一双幽沉不明的眼睛里。
“听说他和秋晗分手了,也和公主解除了婚约,”景樾盯着他,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你,是打算去找他?”
辛茸瞳孔骤然放大,下意识脱口而出:“你知道了?”
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计划已经告吹,以为秋晗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景樾没回答,只是缓缓抬手,将脖子上的项链摘了下来。
辛茸呼吸微滞,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尽数落入景樾眼中。
“看来,”他低头摩挲着吊坠,像是喃喃自语,又像在对项链说话,嘴角缓缓漾出一抹苦涩的笑,“真的不是给我的啊。”
辛茸僵在原地,许久,才艰难地挤出一句:“你……知道了?”
原来景樾早就知道了。
可他什么都没说。
没有质问,没有翻旧账,没有要辛茸给他一个解释,更没有回归时家。
他唯一做的,是去研究所找李博士,要求植入S级腺体。
辛茸脑中一片空白。
他原以为计划的所有变量都在掌控之中,唯一的失误是高估了秋晗的智商。
却没想到,最后让剧情脱轨的,是站在他面前的主角本人。
“既然你都知道了,”辛茸费力开口,声音发涩,“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景樾看着他,眼神澄澈得几乎透明:“你想我说什么?”
辛茸眼珠子转了转。
“比如……你恨我?永远不会原谅我?或者……像我刚才那样,说分手?”
景樾轻笑了一声,语气平静得可怕:“有必要吗?”
辛茸怔住。
当然有必要。
那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不是吗?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仿佛他所有的欺骗和算计都不值一提。
景樾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放在他掌心。
“打开闻闻。”他说。
辛茸微微蹙眉,低头凑近瓶口。
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
他的瞳孔倏地收紧,睫毛轻颤。
是……野生草莓的味道。
“喜欢吗?”景樾笑了,像个准备了很久礼物的小孩,终于等到了拆开的这一刻:“本来打算等手术成功了之后,再告诉你。”
辛茸怔在原地,还未明白这瓶子里究竟是什么,一股不祥的预感已然爬上心口。
“茸茸,”景樾向前一步,指尖轻轻覆上他的掌心,“我马上就要拥有S级腺体了,这是我的信息素,是你最喜欢的草莓味,你喜不喜欢?”
辛茸瞳孔一震,喉头发紧,震惊到说不出话。
“我知道我不够好,说话不讨喜,总爱惹你生气,先天条件也比不上那些健全人,”景樾顿了顿,语气认真得近乎本质,“但你看,我一直在努力,为了你变得更好。”
他的声音还在继续,可辛茸已经听不见了。
像是浑身血液倒流,轰鸣声在耳边炸开,脑海里剩下那瓶草莓味的信息素。
草莓味。
明明是他最爱的味道,此刻却让他头皮发麻,心口发冷。
景樾将自己的信息素,调成他喜欢的味道。
他不惜服下致死量的激素,就为了拥有一个S级腺体,只因为他觉得,只有那样,他才有资格站在辛茸身边。
他把自己的一切——身体、未来、命运,全都雕刻成辛茸想要的模样,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人生,活成一场对辛茸的献祭。
胸口仿佛被人钝刀子锯开,疼得发麻。
辛茸踉跄着后退一步,摇着头,低声喃喃:“你疯了……”
景樾怔住,显然没预料辛茸会是这种反应,眼底原本悄悄盛起的那点期待顿时四分五裂,藏在最深处的不安和惶恐在那一刻无处遁形。
片刻后,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他转身冲进卧室。几秒后,抱着一沓文件跌跌撞撞地跑回来,几乎是将那堆纸塞进辛茸怀里。
“这是我保险公司的业绩,我已经连续三个月拿第一了,”他语速越来越快,眼神急得发亮,“只要再坚持几个月,我就能升管理岗,到时候就不用天天在外跑业务,可以一直陪着你了。”
“答应给你的未来,我都会做到,不管是物质还是陪伴,我都会给你最好的。”
他一边说,一边去够行李箱拉杆。
“茸茸,跟我过下去吧,我会一辈子对你好,把你捧在手心上宠着……”
说着,他绕到辛茸身后,将他紧紧圈进怀里,几近哀求地温声哄着:“好不好?”
可辛茸却一把将他推开,动作之狠,连自己也被带得后退两步。
“不好!”
声音沙哑得像是撕破了喉咙,可更疼的却不是嗓子,而是心。
他的心仿佛也在那一刻,跟着裂开了。
辛茸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他不知道,景樾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当初那个站在拳场中央意气风发的人,那个不允许任何人嘲笑他残缺,哪怕身陷低谷也倔强得不肯低头的人,如今却为了这份错放的感情,甘愿将自己碾进尘埃。
辛茸凭什么值得他这样?
正是自己一再的拖延,一次次的不忍,才让景樾越陷越深,为了他赌上性命,断送未来。
他不能再害他了。
“我不会跟你过下去的。”
辛茸抬眸,像是在宣读无情的宣判。
“因为我根本不喜欢你。”
景樾僵在原地,被甩开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微微蜷缩着,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已经失去的东西。
“听清楚了吗?景樾。”
辛茸直视着他的眼睛,紧握着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第36章 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36)
景樾的神情足足凝滞了几秒。
然后,一步步朝辛茸走近。
“茸茸,”他的声音低哑,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平静得几乎称得上温柔,“告诉我,是谁逼你说这些话的?”
辛茸后槽牙磨得生疼,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避开他伸过来的手。
“没人逼我。”
他原本以为,只要景樾知道了真相,就会恨他、离开他,可他没想到,即便看穿了自己的真面目,他还是不肯放手。
最终,还是得由自己亲手斩断这一切。
“话都说到这份上,我也懒得装了,”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像覆了冰霜,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我接近你,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讨好时少。现在他跟秋晗分了,我也没必要演下去了。”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因为时少讨厌你,我才故意给你下药,让你错过比赛。”
“还有元帅那封推荐信——”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讥诮的笑,“早就被我偷去给时少了,因为他不想让你考上军校。不信你去找,看看那封信还在不在。”
“跟你同居,也不过是为了方便下手。从头到尾,我都在骗你。看到了吗?我就是个卑鄙无耻的骗子。戏演完了,我也该退场了。”
说完,辛茸拖着行李箱转身就走,像要把这个人、这段过往,全都甩在身后。
可才迈出一步,手腕便被猛地扣住。
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却在最后一刻收了几分力,像是怕弄疼了他。
辛茸被他压在墙上,去路尽数被封死,那道灼热的目光像烙铁一样贴在他身上,将他钉在原地。
“辛茸。”
景樾双手捧住他的脸,掌心滚烫颤抖,嗓音却沉稳得像铁锤砸进耳廓。
“你说你骗我,下药,偷信,说你一开始喜欢的不是我,这些我都信。”
目光灼灼,字字铿锵。
“可你说你从来没喜欢过我,这句,我不信。”
辛茸睫毛微颤,心口仿佛被人攥紧,喘不上气来……
他侧过头,极力避开那道太过烫人的目光:“……你不信也没用。”
景樾抬手,指腹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静默几秒后,忽地低低笑了。
“我不傻,”他低声说,“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辛茸喉结滚动,想要开口反驳,却像是被他的眼神下了咒,发不出声音。
他听见景樾继续说:“你晚上总要抱着我睡,如果我回来晚了,你就会一直等,直到我躺下,第一时间往我怀里钻。”
“因为你知道,只有抱着你,我才能睡得踏实。”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远,自顾自陷入了回忆,手上的力道也渐渐放松,但辛茸并没有趁机逃脱。
“我受了伤,你会心疼得掉眼泪。其实我不怕疼,可我怕你哭,所以后来哪怕是小伤,我都尽量避着。”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俯身,轻轻吻住辛茸的唇。
辛茸下意识闭上了眼,这个吻却一触即离。
“看,”景樾抵着他的额头,轻声笑了,“你说你不喜欢我,可我一亲你,你就会主动勾我的舌头。”
指腹擦过他的睫毛,深不见底的铅灰色眼眸锁在他脸上。
“现在,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你从来没喜欢过我。”
“我……”
辛茸的喉咙像被利刃割裂,胸腔剧烈震颤,几欲崩塌。
景樾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场海啸,在他心里摧枯拉朽,待狂风过境,废墟之中,赤裸裸地躺着一个骇人的真相——
他喜欢景樾。
这个真相太过震撼,几乎颠覆了他所有的认知。
一直以来,辛茸以为自己是个心里只装得下仇恨的人。
他恨扶桑,那个他至今只记得名字的人。正是因为这份刻骨的仇恨,他才和复仇女神签下契约,这是他来到这个任务世界的全部意义。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竟会喜欢上谁。
可是,景樾的每一句描述,都将他照得无所遁形——
如果这不是喜欢,又是什么呢?
可是……
不行啊。
他怎么能喜欢景樾呢?
他只是一个炮灰,一个注定要离开这个世界的过客,他的存在就是为了用自己的悲剧去成全主角的光芒。
如果他心软,如果他眼睁睁任由景樾为他放弃灿烂前程,等他任务结束抽身离开时,景樾又该怎么办?
他怎么能因为一己私欲,毁掉景樾本该灿烂的人生?
命运何其残忍。
上一秒,辛茸才刚刚领悟什么是喜欢,下一秒,就要领悟失去。
那份初生的爱意才刚破土,还是颗娇嫩的新芽,在阳光下欣喜地舒展腰肢,正憧憬着长成参天大树,转眼就被连根拔起,碾作尘泥。
仿佛须臾之间,辛茸便从天真年少,走到了枯槁迟暮。当他再次抬头时,眼底最后一丝光亮也被段漫长的旅途耗尽,只剩下一片冰冷决绝。
“没有,”他一字一顿,声如刀锋,“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垂在身侧的指尖颤得厉害,却强迫自己抬起下巴,直视那双瞬间黯淡的眼睛,残忍地,将最锋利的刀刃一寸寸推进对方心口。
“你以为你植入腺体变成S级Alpha,我就会喜欢你?”
“你以为就因为你有草莓味的信息素,我就会喜欢你?”
“那我告诉你,就算你做了手术,我也不会喜欢你。知道为什么吗?”
景樾的神情恍惚了一下,嘴唇动了动,竟真像个孩子一样追问:“为什么?”
辛茸闭了闭眼,冷冷地道出那句最致命的话——
“因为你是个残废。”
“……”
景樾仿佛没听懂,又像是无法相信,喉咙动了动,嘴唇开合几次,才艰难地吐出两个破碎的音节:“……什么?”
“我说,”辛茸听见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却仍一字一句重复道,“因为你是个残废,景樾。我永远不会喜欢一个残废。”
那一刻,景樾像被一记闷拳砸中心口,脸色瞬间苍白,连痛苦都未来得及浮现,只剩下满脸的空洞茫然。
仿佛从他确诊那天起就萦绕不去的噩梦,终于在此刻挣脱枷锁,化作无数个具象的人形怪物,从四面八方扑过来,将他撕咬得血肉模糊。
而他抬头望去,那些怪物的面孔,无一例外都变成了辛茸的模样。
与此同时,050兴奋的提示音在辛茸脑海中炸响。
“宿主,任务进度已经达到90%了!!”
可辛茸却感觉不到半分喜悦。
其实在内心深处,他一直都知道,要怎么让剧情回归正轨。
给景樾施加足够的打击,让他情绪崩溃,突破药效完成分化……这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毕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景樾的软肋,知道哪一刀下去,最致命。
正因如此,他才迟迟下不了手。
可现在,他别无选择。
景樾倚着墙,手死死扣着墙面,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
辛茸站在他身后,冰冷地继续这场残忍的凌迟。
“所以,别再想着去做什么手术。”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机械冰冷,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只剩下一具空壳在说着那些恶毒的话。
“就算成功了,那也改变不了你是个残废的事实。”
050提示音持续跃动:“进度95%了!宿主加油!”
仿佛是在听到这句,景樾整个人都泄了气,变成一抹没有生气的灰色。他的脊背一点点弯折下去,膝盖一软,眼看就要跪倒在地。
辛茸心头蓦地一缩,手下意识探出去扶他。
050警铃大作,大声尖叫:“不行!进度回落到90%了!宿主你把持住啊!!”
辛茸猛地收回手,硬生生咬住牙关,继续狠下心。
“我喜欢的是时星曜,和他是不是Alpha没有关系,就算你变成S级,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你听明白了吗?”
050再次欢呼:“98%!”
景樾强撑起身子,转过身去,背对着辛茸,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在墙边来回踱步。
“那你要我怎么办……”
他的声音气若游丝,上气不接下气,沙哑到像碎裂的瓷片刮过喉咙。
“我生下来就是这样……我也不想,我……”
这是景樾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绝望。
过去无论多苦多难,他都相信自己能撑过去。
辛茸不喜欢他,没关系,他喜欢辛茸就好了。
辛茸喜欢高等级Alpha,没关系,他就去做手术,换腺体。
要是嫌他没钱,没关系,他会拼命去赚。
可是现在,辛茸的话无异于给他判了死刑。
因为他说的没错。
景樾是个残废。
就算做了手术又怎么样?谁会想和一个天生残缺的怪物在一起?
他没有底气再对辛茸伸出手,劝他留下来。
因为现在的辛茸才是清醒的、明智的,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辛茸从一开始就不该和自己在一起,他本就该过更好的生活。
做手术没用,赚钱也没用,所有的努力都被全盘否定。甚至可以说,他这个人从出生那一刻起,就被辛茸否定了。
那他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呢?
爱吗?
是,他是对辛茸有满腔的爱,可难道他要把心掏出来,血淋淋地递到他面前吗?
那样只会吓到他,更让他嫌恶。
“没办法了……”
真的没办法了……
真的,留不住他了。
景樾喃喃地重复,声音一次比一次低,直到彻底发不出声,顺着墙角慢慢蹲下去。
身体越来越不对劲。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翻腾,躁动,撕扯他的五脏六腑。
本以为是药物副作用,可很快意识到不是。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仿佛有一头沉睡多年的猛兽即将苏醒,疯狂撞击着他的骨骼与神经,想要冲破这副躯壳的束缚。
而就在这时,辛茸拖着行李从他身边经过。
哪怕已经痛得直不起身,景樾还是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手,拽着拉杆借力站起,握住辛茸的手。
“别走……”气若游丝的哀求从齿缝间艰难地渗了出来,“茸茸,别走……留下来,陪陪我……”
辛茸喉头一堵,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记得,景樾的手总是温暖坚定的,每次牵着他,都会带来让人安心的力量。而现在,这双手却冰冷颤抖,脆弱得像随时会断裂的枯枝。
“别的事,我们以后再说,”景樾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我现在感觉很不好……我、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茸茸,别走,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景樾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辛茸知道。
他在分化。
SSS级Alpha的分化,是无异于脱胎换骨的剧痛。
辛茸还记得自己初次发情,景樾是怎样彻夜不眠地守在自己床边。他还记得自己一睁开眼看到景樾,是多么地幸福安心。
可现在,他却不能给予景樾同样的守候。
050在他脑中再次提醒:“99%!宿主,就差最后一步了!”
辛茸闭了闭眼。
用尽全身意志,甩开他的手。
景樾失去支撑,身体重重撞在墙上,虚弱得连站都站不稳。
他再也没有力气追上去,眼睁睁看着辛茸走向门口,离开这个装满他们回忆的小家。
“茸茸……”
“茸茸——”
最后一声呼唤还没出口,就已经破裂在空气里。
门“砰”地一声合上。
辛茸仿佛听见胸腔深处,自己的心脏也在那一刻,生生裂成了两半。
世界陷入死寂。
只剩机械音在脑海中回响。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现进入结算阶段。】
第37章 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37)
“紧急插播,本**家快讯——
“三天前,首都星旧城区一栋公寓突发大规模信息素暴动,周边数千名Omega陷入强制发情状态,场面一度失控。
“正值边境战火一触即发,外界纷纷猜测是否有新型生物武器渗透城区。尽管军方第一时间出面辟谣,称事故源于一名高等级Alpha分化,却始终未能平息恐慌。
“有人指出,除非是SSS级Alpha分化,否则不可能引发如此广泛的影响,而帝国上一位SSS级Alpha出现,已经要追溯到上百年前。
“就在刚刚,真相终于浮出水面。
“这场风暴的源头,确实是一名SSS级Alpha,而他的身份,更是一枚重磅炸弹!
“他,竟是帝国元帅时渊流落在外的亲生血脉!此消息也佐证了外界关于元帅独子时星曜身世成谜的种种传闻。
“据悉,这位真正的元帅之子自幼天赋出众,曾以头名成绩获得军校保送资格,却因迟迟未分化被误诊为腺体缺陷,最终被迫退学。如今,他以SSS级Alpha身份强势归来,军校已经破例为其恢复学籍。
“风雨欲来之际,这位未来战神的横空出世,无疑为帝国上下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啪。”
电视画面应声而灭,宿舍重归寂静。
辛茸拉上厚重的遮光床帘,整个人缩进黑暗,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截凌乱的发梢。
“宿主,你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050的语气透着担忧,他在想,如果宿主再不肯吃东西,是不是该强制给他注射营养液。任务正处在结算期,如果这时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实在得不偿失。
这几天辛茸活得像个游魂,除了上课就是睡觉,一句话不说,一口饭不吃。舍友们私下里开始议论他,说他古怪孤僻,辅导员也找他谈过几次,劝他学着合群。
合群?
辛茸嗤笑。
他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又谈什么“合群”?
更何况,他随时都可能被系统带走。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是个将死之人。
将死之人,总该有些任性的特权吧?
辛茸理直气壮地在心里想。
忽然,宿舍又响起新闻声,还是关于元帅家真假少爷的报道。
最近几天,不管走到哪里,听到的都是相同的议论,让人想躲都躲不掉。
辛茸微微动了动,掀开床帘,耳朵不自觉竖起来,确认并无新内容,这才又重新躺回黑暗。
050自作主张从商城兑换了一些食物,劝他多少吃点。辛茸连眼皮都懒得抬,手一挥,将那堆食物推到一边。
他已经快一年没吃过道具商城的食物,进入军校后,更是连食堂都没去过。
被某人娇惯出的挑剔味蕾,早就刁钻得什么别的都吃不下,连午餐便当都必须是他亲手做的。
“小煤球,”辛茸忽然开口,“给我兑一张瞬移卡。”
“诶,好的!”
050心头一喜,以为他终于肯出门觅食,下一秒却传送到一座熟悉的山头。
是宿主曾经和景樾一起踏青的那座野山。
宿主脚上还趿着拖鞋,既没带水,也没带吃的,050一时间搞不懂他想做什么。
……算了。
能出来透口气也是好的。
盛夏正午,山顶热浪翻涌,草木都被烤得发燥。
辛茸穿着短裤短袖,白皙娇嫩的肌肤在日光下暴晒,却仿佛感受不到炙烤,踩着枯枝败叶在草丛间穿行,任荆棘划破手臂,留下道道红痕也浑然不觉。
终于,他找到了目标。
灌木丛深处,几株稀稀落落的野草莓,在日光下泛着微光。
他蹲下身,拨开带刺的枝桠,指尖触到那抹熟悉的红。
记忆中,那人总能为他采满整篮子的草莓。如今自己亲自动手,才发现这些野果生得如此稀疏,藏在荆棘深处,稍不留神就会划伤手指。
辛茸捻起一颗,拂去泥土,送进嘴里。
酸涩的汁水在齿间迸开。
他皱了皱鼻尖,不快地喃喃:“……好酸。”
以前景樾总不理解,为什么他会爱吃这种酸得掉牙的野果。
那时他们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辛茸吃得正欢,一听见他这大逆不道的评价,便会用脚丫踹过去,骂他没品。
可今天,那股曾让他爱不释手的果酸味,却像刀片刮过心脏。
好酸啊。
酸得发苦。
仅仅一口,便再也咽不下去。
辛茸站在蓊郁的林间,目光空茫,一股铺天盖地的绝望忽然从四周席卷,将他整个人吞没。
山还是那座山,树也是以前的树。
可怎么看,都不再是从前的模样。
连最爱的野生草莓,都变了味道。
怎么办啊……
一瞬间,辛茸几乎要被无边的孤寂和无助压垮,他缓缓蹲下,脑袋埋进膝窝,就像一滴挂在草尖的露水,渺小、摇曳,随时都会坠落。
050静静地望着他,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拍拍翅膀,陪他蹲在原地。
不知道过多久,050的眼珠一亮,惊喜的声音划破沉寂:“宿主你看,结算完成了!”
辛茸怔了怔,缓缓抬头,目光落在面板上。
“脱离世界”的按钮已然亮起。
在任务结算阶段,系统会综合评估每个环节的完成度,对宿主的整体表现给出综合评分。
虽然所有任务者的终极目标都是刺激主角走向人生巅峰,但正如050所说,系统的玩法是可以很开放的。
按部就班地走剧情固然稳妥,基础分自然不会少;但如果剑走偏锋,颠覆常规,制造足够震撼的反转与冲击,便能斩获惊艳的高分。
辛茸垂眸,视线扫过他的最终评分,还没来得及反应,050已经尖叫出声。
“我的天哪!!”
它浑身一抖,眼珠快要瞪出眼眶,声音因震惊而发颤:“宿、宿主……你刷新了新人宿主的历史最高分记录!!”
辛茸怔了怔:“……是吗?”
“是啊!你看,虽然你的人设扮演分拉了点后腿,但你的剧情设计、情节冲突、反转强度,全都爆表啊!!”050声音高涨,激动得尾音都在颤,“最惊人的是你的‘恶毒指数’,直接拉满!”
050骄傲地挺起毛绒绒的小胸膛,语气里藏不住的兴奋:“我就说嘛,这系统的最高阶玩法,就是玩弄感情,就是杀人诛——唔……”
话没说完,它就噤了声。
因为它看见,辛茸抬起了头,那双涣散无光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清晰的痛意。
050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声音一点点弱下去,手忙脚乱地转移话题:“总、总之,这个世界的任务圆满完成了!恭喜宿主,我们现在就可以脱离世界,回综合大厅休息了!”
它殷勤地劝着:“最近大厅升级了,对所有刚完成任务的宿主开放VIP待遇,甜点咖啡无限量供应,还有顶级SPA,超解压!宿主,我们快走吧?”
可辛茸却一动不动。
“……宿主?”
良久,他的嗓音轻飘飘地落下来:“你走吧。”
050愣住:“……什么?”
辛茸轻声道:“我留下。”
“你、你疯了?”050声音陡然拔高,“宿主,脱离系统保护,你就是个普通人,一旦你被流放荒星,遭遇虫潮,连知觉屏蔽器都用不了。你、你会活活疼死的!!”
“疼……”
辛茸念念有词地重复了一遍,在舌尖默默咀嚼着这个字眼,接着抬起头,眼底浮出一抹惨淡的笑意,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散:“……会比他更疼吗?”
050一下子噎住:“……”
辛茸又淡淡开口:“你走吧。”
050劝了又劝,可宿主决心已定,最后,它只能自己启动脱离程序。
临走前,050还是不安心,一遍遍地叮嘱辛茸他,脱离系统保护之后,他将真正成为这个世界的一份子,会老,会病,会死。
至于他能活多久,没有人知道。也许寿终正寝,也许明天就横死街头。
它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直到声音都沙哑,才闪动着翅膀,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之后的日子过得很快。
起初尖锐到撕裂的痛,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沉淀,变得钝重、绵长,像根深嵌骨髓的刺。
疼久了,辛茸也学会了与之共处。
他开始重新开口说话,按时吃饭,规律作息。他回到课堂,像个普通学生一样读书、记笔记、参加考试。
作为精神力与指挥系唯一的Omega,质疑的目光起初总是如影随形,但很快,那些质疑化为了惊叹。
他的天赋强得惊人。
尽管在体能课上受限于Omega先天劣势,他的成绩一直平平,可在文化课上却一骑绝尘,无人能及。
某天,一位教授找到他,问他愿不愿意参加暑期特训夏令营。
辛茸听着有趣,便点头应下。
直到踏入营地那一刻,他才察觉出异样。
手机信号全无,营地戒备森严,空旷肃穆,四处都有人驻守,个个神情凝重,讳莫如深。
很快他发现,对接他的,是军方。
接待他的军官将他引至会议室,言辞虽隐晦,却足够清晰:他因天赋出众,被选入远征军特别培养计划,为一场即将爆发的星际大战做准备。
军方不肯透露太多,可对熟知剧本的辛茸而言,一切再明白不过。
这就是原剧情中,景樾一战封神的关键大战。
而作为反派炮灰的他,也注定将在这场大战中,迎来死无全尸的惨烈结局。
平静的日子不过镜花水月,他终究还是走到了命运既定的节点。
军方原计划让他们接受为期半年的战前强化,然而战火比预期中更早点燃。
不到三个月,和平的表象土崩瓦解。特训营二十余名学员羽翼尚未丰满,便被匆匆送上前线。
辛茸被分派至指挥部,负责战术推演和密码破译。
即便身处相对安全的中枢,战争的残酷与冰冷仍扑面而来。
耳边夜夜传来濒死的呻吟,闭上眼,梦中满是断肢残血,偶尔回想曾经的校园生活,只觉得恍如隔世。
闲暇时,他会去伤兵营帮忙包扎伤口、更换绷带。
久而久之,景樾这个名字,开始频繁出现在伤兵的口中。
自从景樾回归家族后,辛茸就再没听过他的消息。虽然同在一所军校,但作为元帅之子,一直有独立的教学路线,几乎与其他学生毫无交集。
可如今开了战,他的名字,却成了战场上人人传颂的传说。
“今天他一个人就歼灭了整支分舰队。”
“他指挥的战术太漂亮了,完全吊打敌军。”
“那家伙根本是个人形兵器,根本没人能挡得住他!”
这位冉冉升起的帝国战神,正在用一场场胜利兑现着所有人的期待。
半年后,战局陷入胶着,前线久攻不下,整座营地都被低气压笼罩。
直到某个早上,死水般的空气突然躁动起来。
据说,总部紧急调派了一位新任指挥官,前来扭转战局。
这位刚刚晋升的少校,将亲自率军攻克要塞,赢下决定性胜利。
翌日清晨,全军列队肃立,等待那位传闻中的少校司令现身。
辛茸站在队列中,阳光刺眼,抬头的一瞬,目光在下一秒,与那人猝不及防地撞上。
隔了整整两年,他依旧一眼认出了他。
可也不得不承认,那个人,变了太多。
深黑军装包裹下的身形挺拔如松,肩背笔挺,步履沉稳。五官依旧锋利俊朗,却被战火打磨得更为尖锐,眉眼间多了层难以接近的锋芒,眉心也比以前皱得更深。
也许是Alpha信息素的影响,也许是受到战事的磨砺,他的身材变得更加强壮,肌肉线条更加硬朗,军装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顶,严丝合缝地遮住脖颈,整个人如冷铁铸成,肃然冷漠,仿佛与这个世间所有温度隔绝。
活生生应了那个外号——“人形兵器”。
景樾缓步走上指挥台,目光如刃扫视全场,在掠过辛茸所在之列时,微不可察地一顿,又迅速冷漠移开。
台下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新官上任,必定大动干戈。面对久攻不下的颓势,景樾上任第一天,便宣布对全军进行彻底整编。
第二天,辛茸收到一纸调令。奇怪的是,上面并未注明具体职务。
“司令说要亲自见你,”一位与他交好的参谋对他低声透露,“估计是要把你调走。”
辛茸怔怔问道:“调去哪儿?”
目光落在调令右下角那个熟悉的签名上,指尖不自觉地轻轻摩挲了一下。
“这我可不敢乱说,”参谋含着点说不清的意味,笑了笑,“不过,能被司令单独召见的,向来都是重用。”
辛茸和这位参谋交情不浅。当初他腿部重伤感染,军医都建议截肢,是辛茸日夜不休的照料才为他保住了那条腿。这份恩情,参谋一直铭记于心,如今得知辛茸将被提拔重用,自然替他高兴。
“恭喜啊。”参谋爽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真诚。
辛茸却只是淡淡一笑,没说什么,转身朝司令部方向走去。
哪来的什么重用?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纸调令不过是他流放荒星、被虫潮撕裂的序章。
从两年前他主动放弃系统保护、选择独自留在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要奔赴的是怎样的结局。
走进司令部的一路上时,辛茸目光坦然,脚步沉稳,心境前所未有地平静。
终于……到这一天了。
第38章 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38)
远征军驻地条件艰苦,司令部更是简陋,可警戒却出奇森严。
辛茸一路走来关卡重重,调令被反复核验,每道岗哨都要搜身。
直到被领进那栋铁门紧锁的建筑,等来的却不是他要见的人,而是一位肩章锃亮、身形高大的军官。
对方语气倒是温和有礼,自称姓韩,是景樾的副官。
“司令的安全不容有失,”韩副官声音低缓,确认过身份后,冷峻的面容才稍稍缓和,“哪怕是自己人,也需多一分谨慎,还请见谅。”
辛茸没有多言,只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如果他真有心要伤害景樾,又何必要带武器?
两年前,不过寥寥数句,他就能将那人伤得体无完肤。
屋内灯光昏沉,书桌上只一盏孤灯,投出狭小的光圈。
伏案翻阅文件的人听见副官通报,头也未抬,只从薄唇间吐出一个字:“谁?”
“您要见的人到了。”
翻页的指尖几不可察地滞了滞,片刻后低声道:“下去吧。”
门关上,室内顷刻间死寂。
辛茸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眼前的人军装笔挺,黑得近乎寂冷,哪怕身处无人的内室,扣子仍然扣到最上方,不容半分松懈,整个人如出鞘的利刃,透着不近人情的寒意。
辛茸怔怔望着,努力将他记忆中那个青年,与眼前这位司令重叠。
那时的景樾,在格斗场上挥汗如雨,常常衣襟半敞,满身是血。可拳赛再是如何激烈,终究只是挥洒情绪、博人喝彩的消遣玩闹,怎么比得上真枪实弹的战场?
如今的景樾,却是真正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兵王,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干净,漆黑军装纤尘不染,连袖口的折痕都透着一种不容亵渎的矜贵。
辛茸一时有些恍惚。
明明是同一个人,气质却已天差地别。
忽然,桌案上传来两声清脆的指节敲击。
辛茸仍出神着,没有反应。
景樾抬眸,眉头微蹙:“上前。”
嗓音依旧是记忆中低哑的质感,却多了几分冷静疏离的距离感。
辛茸微微一震,连忙收敛心神,快步走上去。
“这份卷宗——”话音未落,景樾眸色忽转,语调陡冷,“你在看什么?”
辛茸这才惊觉,自己自进门起,视线就黏在对方身上没挪开过。
他挠了挠头,垂眸讪讪一笑:“没看什么。”
话音一顿,又抬眼望过去,带着点刻意轻慢,歪头笑了下:“就是好奇,景司令一个人时,也得把扣子扣那么紧吗?”
景樾低头看了眼自己齐整的领口,冷声反问:“你不是人?”
辛茸小声咕哝:“可我进来之前你这里不就是没人吗?也没见你把脖子露出来啊……”
景樾眉头不耐地锁紧:“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辛茸垂下眼,语气低下去。
……就是觉得可惜了。
你的脖子明明很好看的。
他正想将这句话说出口,可就在这时,视线不经意捕捉到桌面上一张纸上。
那是……
他偷走的那封推荐信?
本该在时星曜手中,却不知什么时候,又辗转到了景樾手里。
正疑惑着,景樾已将卷宗投影至全息光屏上。
几个大字赫然浮现——“关于考取军校违规行为调查记录”。
第一页是案情简述,白纸黑字清楚写着:时星曜教唆他人盗取推荐信,破坏考试纪律,情节严重。
再往下是口供。
他和时星曜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被原封不动记录在案,冷冰冰列作呈堂证供,包括那句“如果能用星曜石项链,为您换来一段感情,这才算物尽其用”。
更早之前的也被一并翻了出来。第一次任务时,他如何设局下药,如何处心积虑接近景樾,每一次算计,每一句谎言,所有他隐瞒欺骗景樾的证据,统统被剖开,明晃晃地摊在屏幕上,容不得否认或逃避。
辛茸偷偷侧头看了景樾一眼。
那人也和自己一样盯着屏幕,一页页看过去,神色却冷静得近乎麻木,像在翻看一段与自己无关的旧档案,脸上无喜无怒,连眼睫都未曾颤动。
光屏合拢的刹那,一道冷冽的声音落下。
“看完了?”
辛茸望着他,没有应声。
景樾语气不变,公事公办般继续道:“如有不实之处,或需补充说明,可以当场指出。”
“……没有,”辛茸低声应道,“已经很完整了。”
景樾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停顿了一瞬。
“虽然我最终并未参与考试,但你与时星曜合谋偷窃推荐信的行为,已严重违反军校规纪,更违背了军人应守的底线。”
“若无异议,处分流程将立即启动。时星曜将被军校除名,至于你,作为现役军职人员,处罚将更为严厉。”
“一个品行有亏的人,不配为军队所用,”景樾顿了顿,目光落得更沉,“这一点,希望你能明白。”
良久,辛茸轻声开口:“……我明白。”
景樾的视线钉在他身上,片刻未移,见辛茸毫无为自己辩解的意思,反倒主动发问:“知道你的处罚是什么吗?”
辛茸当然知道。
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他就清楚,自己最终将走向怎样的结局。
“按照军规,我会被流放。”
景樾眼底似有微不可察的波动,转瞬即逝,随即恢复平静。
“没有要解释的?”
辛茸迟疑片刻,终是抬眸,迎上他的视线:“如果我说,我是迫不得已的呢?”
景樾眸色一沉,随即冷嗤出声。
“你忘了?”他开口,语气带着森寒的冷笑,“我早问过你,是不是有人逼你,是不是身不由己,你当时是怎么回答我的?”
“不是人,”辛茸立刻回答,话一出口又踌躇起来,细细斟酌舌尖的每一个字,“是……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
他深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紧:“如果我说,我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你……会信吗?”
景樾的脸色骤然沉了下去。
他盯着辛茸,像在看一个疯子,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却冷得叫人脊背发寒。
“辛茸,耍我很好玩是吗?”
连像样的谎言都懒得编,就这么赤裸裸地把他当傻子糊弄?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唐,”辛茸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怒意,抢在他彻底爆发前开口,“可我说的都是真的。其实……其实我早就暗示过你了,你不记得了吗?我们刚住在一起的时候,我说过,有些事我控制不了,我必须得那么做……”
景樾表情一顿,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沉默了一瞬,随后自嘲地笑出声来,“原来,你是这个意思。”
笑意逐渐敛去,他摇了摇头:“所以你从那时候就在玩弄我。”
“我不是……”
话说到一半,辛茸就泄了气,千言万语在胸腔翻涌,最终只剩下一声轻叹。
其实这样的反应,并不让人意外。换作他自己,只怕也难以相信。
更何况,他心里一直明白,无论他有多少苦衷,不管他如何用“被逼无奈”来解释他行为背后的动机,他带给景樾的伤害,都是真真切切的,血淋淋的。
那些痛,不会因为他一句“迫不得已”就一笔勾销。
从他选择留在这个世界开始,辛茸所想的便不是为了自己开脱,更不妄想什么从轻发落。
毕竟要怕死的话,当初跟着050脱离世界,岂不是一了百了?
他只想在自己彻底消失前,把真相说出来。
他不想让景樾,背着这份未解的痛苦度过余生。
正当他以为这段对话即将无声终结时,景樾忽然开口。
“怎么证明?”
辛茸一怔,眼底闪过一丝迷茫。
景樾静静盯着他,眼神幽深得像一口望不到底的井,继续道来:“你说你是被迫的,那怎么证明?”
辛茸愣住,他没想到景樾会给他一个辩白的机会。
哪怕只是象征性的。
哪怕事实上……他什么都证明不了。
辛茸摇头,片刻后低笑了一声,语气苦涩:“现在任务已经完成了,我……没法证明。”
“是吗?”景樾讥诮地勾起唇角,语气里夹枪带棍,“那可真是不巧。”
忽然,辛茸抬头,眸光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
“有了!”他的声音骤然提高,“等到我死的时候!”
“……死?”
景樾的声音眸光一动,说出这个字时带着微不可察的迟疑。
辛茸连连点头,脑中飞快回想起050曾告诉过他的事。
如今他脱离了系统控制,无法手动选择“脱离世界”,唯一离开的办法,就是死亡。
和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不一样,一旦宿主死亡,肉身就会立刻消解,届时会有一道白光会降临,而他会恢复原本的模样,随着光消失。
“所以,你只要等我死的时候,看看有没有白光,就会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景樾神情一滞,被突如其来的荒谬击中,一瞬空白之后,眉眼间浮起冷嘲。
“你的意思是,我得等几十年,才能验证你这套鬼话?”
“哪里用得了那么久!”辛茸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诡异的兴奋,“可能明天我就死了,也可能今晚,我也不知道还能在这个世界待多久。”
他撇了撇嘴,又低低嘟囔:“我好不容易才留下来的……”
景樾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眸底浮起一层晦暗的光。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辛茸几乎以为他不会再说话,那道低哑的声线才再度响起。
“为什么?”
辛茸一怔,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
“既然任务已经完成,为什么还要留下来?”
这一问,直击要害。
辛茸喉结轻轻滚动,几乎哽住。
他没想到,在听完他这一套漫长又荒谬的自白之后,景樾竟能一语道破最本质的问题。
片刻后,他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抬起眼。
“……因为你啊。”
景樾瞳孔微缩,冷峻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我?”
“嗯。”辛茸直视着他,声音轻却坚定。
“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就这么走了,你会难过。”
他曾问过050,如果他离开,这个世界的“辛茸”会怎么样。
得到的答案是,角色一旦生成,就不会凭空消失,任务者离开后,系统会用算法模拟他的一言一行,继续完成这个世界后续的剧情。
可辛茸不希望那样。
他不希望,当景樾终于完成绝地反击,登上顶峰,手握权柄,可以将所有曾经伤他、欺他的人踩在脚下的时候,他所面对的辛茸,却是一具没有感情、没有痛觉、不懂悔悟的空壳。
他想留下,想亲自站在那里,以他的血肉之躯去承受他的怒火、厌恨与清算。
活生生地、完整地,鲜活地,为这段感情,为他曾经对景樾造成的伤害,付出最真实的代价。
因为那才是景樾应得的。
只是他知道,这样的解释太过抽象,太难让人信服。
果不其然,景樾只是定定地望着他,仿佛听见了天底下最荒唐的笑话。
紧接着,冷笑一声。
“我以为只有我才会自作多情,”他嗤声开口,眼底尽是嘲弄,“没想到你更胜一筹。”
掌心骤然拍上桌面,声响震耳,推荐信被震得翘起边角。
“你以为,经历了这些事,我还会为了你难过?”他几乎咬牙切齿,“你以为,我现在还会对你,哪怕是有一丁点的感情?”
铅灰色的眸子里怒火翻腾,几乎要从眼底迸出,炽烈灼心,杀意凛然,足以令最桀骜的敌人闻风丧胆。
可辛茸没有退缩。
他只是站在那里,仰起头,迎着那双盛怒的眼,用一份近乎悲悯的安宁,悄无声息地消解着他所有的暴戾。
紧接着,轻声开口,如叹息般落下。
“你没有吗?”
四个字。
简单,坦然,却如利刃破空,干净利落地剖开所有伪装。
仅仅四个字。
所有防线,在顷刻间崩塌。
愤怒如潮水涌入胸膛,只见景樾猛然暴起,一把揪住辛茸衣领,将人从原地拽了起来。
衣角翻飞,气流剧震。
手腕一翻,腰侧佩枪骤然拔出,冰冷的枪口顶上辛茸的下颌。
“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排着队,想跟我联姻?”
景樾怒极反笑,声线嘶哑发狠,一字一句,将这两年间拼杀得来的荣誉与权势,尽数砸到辛茸面前。
“你得有多不识抬举,”枪口又逼近几分,冰冷的金属触感渗入肌肤,“才会觉得,我还对你念念不忘?”
辛茸被迫仰头,任由枪口抵住下巴,目光却始终执拗地试图与他对视。
本应是胜利者居高临下的炫耀,可是那通红的眼角、颤抖的眉梢,却将他深藏于心底、难以启齿的偏执和痛苦暴露得无所遁形。
辛茸抬起手,缓慢而轻柔地越过景樾的脸颊,指尖在他眼角轻轻一点。
“那你怎么哭了?”
景樾僵住了。
怔忪间,他抬起手,指腹沾到一片微凉的湿意。
仿佛一道早已千疮百孔的闸门,猝然被拉开。愤怒、羞耻、错愕,慌乱……纷至沓来,一瞬间冲垮堤坝。
他踉跄退后几步,重重撑住桌沿,被一股看不见摸不着、却让人无法承受的重量压弯了脊背。
佩枪脱手而落,金属撞击地面,滚撞出刺耳声响。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站直身子。
肩背笔挺,重新化作那柄冷峻锋利、不近人情的人形兵器。
“从现在开始,你不准离开这里半步。”
“你的一切活动都将受人监视,永远失去自由。”
“既然你说,只有等到你死的那天,我才能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话——”
景樾转过身,神情漠然,所有情感封死在冰层之下。
如同执行一场无情的判决。
“那就用你的一生去证明。”
第39章 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39)
景樾说到做到。
自从那天被带入司令部起,辛茸再未被允许踏出过一步。
他被软禁于方寸之地,所到之处均有人看守,寸步不离,一呼一吸都在监视之下。
落在旁人眼里,这反倒成了无上殊荣,都以为他手握机密要务,已然是景司令的心腹红人。
不得不说,这样的误解并非全无道理。
除了变相被软禁,他的生活并未发生实质变化,甚至在许多方面都比以往优渥许多。
居住条件显然提升不止一星半点。再简陋的司令部,也比前线风沙扑面的临时营帐舒适。
工作照旧,仍是战术推演、密码破译,只是情报来得更快,成果不再层层辗转,而是直接呈交至景樾手中。
三个月后,要塞告破。
景樾几乎兵不血刃,便一举拿下战区,完成历代长官望尘莫及的战略目标。
帝国旗帜插上高地,大军凯旋,全线告捷。
至此,他的使命圆满完成。
辛茸本以为自己会被雪藏到死,没想到竟收到庆功宴请柬。
尽管依旧被严加监视,仿佛只要稍不注意,他就会逃之夭夭。
对此他哭笑不得,也实在是想不明白,景樾那样的聪明人,怎么就看不穿一个简单的事实:真要逃,他当初就不会留下来,不是吗?
宴会前是授勋仪式,临开场前,韩副官才告知他,他立下了一等战功。
辛茸一愣,怔了许久,才确定对方不是在开玩笑。
站在台上,听着自己的功绩被逐条宣读,他才恍然惊觉,原来这几个月来,他在司令部付出的所有点滴心血,全被详实记录,一件未漏。
倒不是他觉得景樾会揽功,但这份细致的程度,仍叫人意外。
更令他始料未及的,还在后头。
韩副官透露,返回首都星后,等待他还有帝国勋章和爵位。
军功尚可理解,但爵位……
未免太匪夷所思。
按照剧情走向,这会儿的辛茸早该命丧荒星,尸骨无存。
没死也就罢了,居然还……封爵了?
“换成别人是很难做到,”韩副官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语气里是压不住的崇拜,“但只要是司令出面,就没有办不到的事。”
辛茸怔忡。
这段时间以来,景樾对他谈不上仇视,却也冷淡至极。
两人偶有交谈,也只是公事公办,和他以往共事过的任何一任长官无异。
有时他甚至会恍惚,仿佛他们之间从头到尾只有这层上下级关系。
旷日持久的战事终于迎来暂歇,景樾率军凯旋,旋即返回首都星的私人府邸。
也正是在脱离战火后,“软禁”二字才开始显出真正的分量。
那是整片独立宅邸,恢宏气派。辛茸被安置于其中一栋,两层楼,一个人住。
整整三个月,景樾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辛茸被好吃好喝地伺候,除了失去自由,其余几乎无可挑剔。
每天至少五人轮换看守,韩副官也在其中。
闲来无事,辛茸便同他闲聊打趣。
“副官大人,你们也太高看我了吧,我又不会飞檐走壁。再说了,都这么久了,你什么时候见我想逃过?”
韩副官一如既往地好脾气:“辛先生,军令如山,还请理解。”
“要不,”辛茸眼珠一转溜,懒懒地往榻上一倒,“你跟我说说你们司令呗?”
韩副官明显一顿:“属下不敢妄议长官。”
辛茸撇撇嘴,觉得他这份诚惶诚恐大可不必。每次提到景樾,他眼里的崇拜几乎要溢出来了,真要他妄议,大概也只有歌功颂德的份儿。
“说嘛说嘛,”他半哄半赖地咕哝着,“反正我这辈子就交代在这儿了,你跟我说了,就算我想泄密,也只能讲给身上长出来的蘑菇听。”
韩副官侧目一瞥,神情忽地变得微妙。
辛茸敏锐捕捉到那一瞬的异样,两眼一眯:“怎么啦?”
“没什么,”回得太快,快得像在遮掩,“只是……属下以为,辛先生比属下更了解司令。”
“哦?”辛茸来了兴趣,“为什么这么说?”
他吊起眉梢,满是撺掇的意味。
韩副官神色渐渐松动,终于低声开口。
“其实……司令他——”
话未说完,门却“咔哒”一声被推开。
果然,背后说人长短从来没有好下场。
门外身影逆光而立,挺拔如松,肩章在光影交错中泛着冷冽金属光泽,军帽还没摘下,一身寒意仿佛刚从战场归来。
帽檐阴影下,正是那张阔别三月的脸。
辛茸怔了一下,一时间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鬼使神差地,他抬起手,朝那人挥了挥。
唇角扬起的笑明艳得像是春日盛放的蔷薇,仿佛能照亮世间所有晦暗。
却唯独融不化景樾眼底那层薄霜。
他的神色沉肃得吓人,眉目间没有一丝人味儿。
辛茸盯着那张铁铸一般的脸,思绪却被拉回很久以前。
刚在一起没多久,他便发现,景樾其实是会笑的。
不仅会笑,笑点还低得出奇。
尤其是看某些搞笑电视节目的时候,明明憋得耳尖都红了,还非要装模作样咳嗽两声,嘴硬地不肯承认。
而现在,那张一度鲜活起来的脸,又重新封冻成一块密不透风的冰。
辛茸心里有些闷堵,嘴角的笑却越发灿烂,仿佛是想把景樾脸上缺失的那份笑意补回来。
“景长官——”他拖着尾音唤人,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来,黝黑的眸子里闪着不安分的狡黠。
被关得久了,反倒越发没皮没脸,越是见对方板着脸,就越想撕破那层正经面具。
“什么啊,三个月不见,连个笑脸都不给?”他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自己腰侧,声音懒洋洋的,“要不要……先给我搜个身?”
“……”
景樾对于他的挑逗不为所动,只一步步走近。
直到那抹挺拔的军装逼近眼前,辛茸才发现,那双看似平静的眼里,翻涌着的是比冷漠更复杂的情绪。
军帽的阴影笼在他脸上,把他半张脸遮进浓墨一样的黑里,束到顶的军装领口勒出锋利的线条,整个人绷得如同一柄入鞘的利刃。
忽然,他轻轻摘下帽子。
像是卸了一层盔甲,紧绷的下颌线稍稍松动,眉宇间泄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辛茸。”
“时星曜,他……”他喊得很轻,嗓音低哑,像是被万钧重担压住,然后抬起眼,认真地凝视着他,“他死了。”
辛茸怔住,快速眨了两下眼。
死……了?
时星曜?
不对啊……
这,剧本里没写过啊!
景樾没有停,继续往下说。
自从“真假少爷”那档子事爆出来,元帅虽然认回了亲儿子,却也没把时星曜一脚踢开,仍留了条体面退路。
但时星曜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三番两次挑衅闹事,多次好言劝阻无效,军校除名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干脆破罐子破摔,与时渊公开决裂。
为了息事宁人,元帅决定将他调往荒星,给了个头衔好听点的闲职。
没想到那颗星球遭了虫潮入侵,时星曜直接死在第一波袭击当中。
听见那颗星球的名字,辛茸心头骤然一震——那本该是他被流放的地方!
“是我签的委任令,”景樾的声音压得更低,艰难地闭上眼睛,“我没想到会有虫潮。”
辛茸震惊得说不出话。
本该属于他的死亡命运,就这么阴差阳错地落在了时星曜头上。
“怎么会……”
他喃喃低语,脑中一片嗡鸣,接下来景樾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自始至终,景樾的目光牢牢锁在辛茸脸上,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看着那张脸上流露出震惊与沉痛,景樾眼底的光随之一点点暗了下去。
“追悼会定在三天后,你——”景樾声音很低,像是压着许多没说出口的话,开口时却也又很平静,“……你去送送他吧。”
辛茸这时才回过神来,木然地点头,他并不明白自己该以什么身份出席,但转念一想,时星曜某种意义上,也是因他而死,送一程,倒也无可厚非。
话已至此,景樾轻叹一声,转身准备离开。
可刚走到门口,却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绊住脚步,身形微微一顿。
“辛茸,”他回过头,声音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颤意,“我……”
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挤出一句:“我真的不知道。”
在辛茸疑惑的目光中,又仓促地补了句“对不起”。
话音刚落,又像是害怕听到他的回应,转身疾步离去,步伐快得几近逃离——
长途跋涉三天三夜,辛茸终于抵达追悼会所在的星域。
时星曜之死,他确实震惊。但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系统惊人的自我修复能力。
他没能走上原定的命运轨迹,于是系统找来另一个人,代替他赴死。
平心而论,时星曜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一想到对方毕竟是给自己当了替死鬼,辛茸还是觉得应该适当表达一些哀思。
追悼仪式简单肃穆,献完手中白菊,他便打算离开。
这是他被景樾软禁以来,首次获准外出。
护送他的是一整个车队,到现场后依旧有人贴身看守。
唯独在他提出要献花时,不知是出于对逝者的尊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那些看守全都退到了休息室等候。
他没多想,献完花便循着原路返回,想着别让人久等。
可一推开门,休息室却空无一人,只有一只行李箱,静静地立在沙发边角。
辛茸眉心一跳,隐约有种不妙的预感,几步冲到停车场。
果然,整个车队消失无踪。
来时浩浩荡荡的随行队伍,只剩下他一个人。
辛茸脚步发虚地回到休息室,打开那只行李箱。
里面整齐地放着他的换洗衣物,还有一笔足够用上好几年的星际通用币。
保温盒中是几道熟悉的菜肴,光看一眼就知道出自谁手。
几大盒草莓封在保鲜舱中,鲜红的果肉上还凝着水珠,可保存一年不坏。
保鲜舱下压着一本星图手册,标注着经过精密计算后确认安全、不会遭遇虫潮的星域,还有一张VIP跃迁通票,能送他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最下面,压着一封信。
辛茸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一下下砸进耳膜。他手指发颤,拆开信封。
信上只有两行字。
“去你想去的地方吧。”
“你自由了。”
辛茸站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景樾是想借这场追悼会……放他离开。
一股酸涩感涌上眼眶,可还没等眼泪落下,火气倒是先冒了上来。
这个白痴!
自以为是的大白痴!
多少年过去了,还是这副德行,蠢得要命,倔得要死,还总喜欢替别人做决定!
辛茸推着行李箱,直接冲向跃迁站台。
输入目的地时,他没有一丝犹豫。
毕竟,那是他在这个世界里,唯一想去的地方。
到了这个时候,辛茸才难得地怀念起050来。
跃迁器再先进,也比不上道具商城的瞬移卡来得利索。等他风尘仆仆赶回府邸,时间已经过去整整两天。
他几乎是一路狂奔着冲进院子,正好和韩副官撞了个正着。
“辛先生?!”韩副官大惊,险些后退一步,“您……您怎么回来了?”
“你们司令呢?”
韩副官脸色复杂,低声道:“司令说,您已经自由了,不必再回来。”
“‘不必’?”辛茸冷笑一声,“从什么时候起,我做不做什么,还要他来决定了?”
“……”
这是韩副官第一次听见有人敢这么跟景司令叫板,一时哑口无言。
“司令说,您已经将功折罪。既然改过自新,就不必再受教化,他希望您好自为之,重新开始。”
“那他错了,”辛茸抬眼,眸光冷冽如冰,“我不仅没改,现在还准备犯个更大的!”
话音未落,他抬脚绕过韩副官,甩开守卫,闯进主楼。
出乎意料的是,这栋楼几乎没有设防,一路冲到二楼,都没人拦他。
很快,他找到了景樾。
看到他的第一眼,辛茸就明白为什么。
因为除了他这个胆大包天的疯子,没人敢踏进这扇门。
因为任何人要是不小心看见了景樾现在的模样,都会害怕自己下一秒就被灭口。
那个一向骄傲到骨子里的男人,此刻却将脸深埋膝间,整个人缩成一个防御的姿势。
辛茸心头猛地一揪。
这个姿势,他再熟悉不过。
以前每回失眠或者情绪低迷时,景樾就会像这样,把自己藏进角落。
辛茸下意识放轻脚步,却还是惊动了对方。
“谁?”低哑的声音冰冷如霜,带着本能的抗拒,“出去。”
辛茸刚踏近一步,景樾便猛地绷紧身体,转过身去,额头抵住冰冷的墙面,沙哑的嗓音裹着血腥味直扑而来。
“别过来。”
紧接着一句撕裂喉咙的怒吼:“再靠近一步,我就毙了你。”
辛茸却没有停。
下一刻,他看清了景樾的脸。
额角青筋暴起,汗水沿着下颌滴落,整个人紧绷得像一把拉满弦的弓。
戾气在那双铅灰色的眼睛里翻滚燃烧,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
一抹冰冷的金属光泽,横贯他的下半张脸。
止咬器。
像是一根锁链,死死箍住他的唇舌,硬生生困住野兽的獠牙。
潮湿而粘腻的空气里,隐隐流露出一股奇异的气味。
像是花香,却带着一股苦味。
危险、浓烈,强大,却绝不难闻,反而让人心跳加速,血液贲张。
辛茸从没闻到过这种味道,怔愣一瞬后,才反应过来。
那是景樾的信息素。
所有迹象,都在向他发出警告——
景樾,正处于易感期。
第40章 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40)
对于Omega来说,Alpha的信息素是最勾魂摄魄的一剂情药。
更何况,眼前这个Alpha,还是SSS级的存在。
辛茸每一根神经都被那气味撩拨得绷紧,身体内所有细胞都叫嚣着靠近。
可刚迈出一步,景樾就猛然扑了上来,手掌死死钳住他的脖颈。
“谁让你进来的?”
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警觉中透着难掩的戾气与怒意,如同猛兽被人闯入领地,野性的本能全数炸裂。
窒息感铺天盖地袭来,辛茸眼前一阵发黑,好不容易恢复清明,对上的却是一双空洞而冷漠的眼睛。
他心口猛地一沉。
景樾……似乎认不出他了。
“是我,”他竭力平稳住声音,轻声安抚,“我是辛茸,你……认不出我了吗?”
景樾的神情空白了一瞬,随即怒火炸裂。
“骗人,”他咬牙低吼,眼里满是被当众戏耍的羞愤,“他早就走了。”
“没有,我回来了,”辛茸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指腹轻轻按住他跳动的脉搏,“还记得吗?你给了我跃迁票,想放我走,可我回来了,回来找你了。”
景樾的目光剧烈一震,眼底像有什么东西挣扎浮现,却很快陷入更深的迷惘。
“他走了……不要我了……”
话音未落,便是一声沉闷的闷响。只见他身子一晃,额头狠狠撞上墙壁,发出一声钝重的闷响。
辛茸吓得脸色发白,扑上前去,试图拉住他,正要开口安抚,就听见他失魂落魄地呢喃。
“他嫌我残废,然后就走了……我求他多少次,他都不肯留下……”
“……”
辛茸身子一僵。
这才恍然意识到,景樾说的不是三天前。
而是两年前,他求他留下的那个夜晚。
辛茸顿时哑口无言。
“砰!”
又是一声钝响。
景樾像是陷入了什么可怖的梦魇,又像是开启了某种自毁状态,一次又一次将头撞向墙壁。
止咬器的金属边缘刮破皮肤,鲜血顺着脸颊蜿蜒而下,触目惊心。
辛茸扑过去想将人抱住,却被失控的Alpha轻易甩开。
就在这时,韩副官匆匆赶来,一看景樾的状态,立刻从口袋里取出一支药剂,递了过来
“是镇定剂,只是让他睡一觉。等醒了,癔症就过去了。”
……癔症?
来不及细问,辛茸嗅了嗅药剂,确认成分无误,迅速将其推入景樾体内。
不久,景樾的呼吸渐渐平稳,脉搏也恢复正常。
辛茸稍稍松了口气,将人安顿好后,转头看向韩副官,眉头紧锁:“你刚才说……癔症?”
“是信息素紊乱综合征的一部分,”韩副官解释,“发作时会短暂失忆,混淆现实与记忆。有时候还会激起创伤性记忆。他这种情况,已经算轻的了。”
辛茸的眉头皱得更紧:“信息素紊乱……综合征?”
韩副官一愣:“您……不知道?”
辛茸摇头。
韩副官的脸色刷白,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顿时语无伦次:“我、我以为你们……”
他忽然收声,不敢对上级的感情生活妄加揣测,只低声补了一句:“所以我以为……这种事情,您肯定是知道的。”
辛茸垂下眼睫,轻声说:“我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景樾已经是世上最强的SSS级Alpha,本该所向披靡,无坚不摧。
为什么……他还会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话已至此,韩副官终于将一切坦白。
“其实知道这事的人不少。当初司令分化时情况突然,自己也搞不清状况,剧痛之下……就用剪刀割了腺体。”
“元帅赶到时,他脖子上全是血,腺体几乎割烂,差点救不回来。”
辛茸只听见脑中“嗡”的一声炸响。
原来如此。
怪不得景樾现在总是将脖颈遮得严严实实。
钝痛从心口扩散开来,蔓延至四肢百骸,他仿佛又回到任务成功、转身离开的那天。
那时的景樾孤身一人,承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撕裂与疼痛。
而那个他拼尽全力想要留下的人,却无视他所有的哀求,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该有多绝望,才会拿剪刀对准自己的腺体?
那可是紧贴着颈动脉的位置,稍有不慎,哪怕是SSS级的体质,也逃不过必死的结局。
“我是在那之后才跟着司令的,”韩副官继续道,“这件事其实不算秘密,司令也不刻意隐瞒。毕竟信息素紊乱之后,他在生活上确实需要特殊照顾。”
“他遮住脖子,是不想在战场上暴露弱点。但说到底,他本人……并不在意这些,”韩副官语气放慢,像在权衡措辞,“毕竟您也知道,司令这个人,本来就不喜不怒,没什么情绪。”
“是吗?”辛茸怔怔出声。
可在他印象中,景樾不是这样的。
他爱恨分明,锋芒毕露,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尤其是每次对他许下承诺时,热烈得像要把整颗心都掏出来捧给他看。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变成别人口中“没有情绪”的景司令呢?
韩副官看出他的疑惑,接着补充:“不过,他在您面前,是不一样的。”
“就算癔症发作,他也愿意让您靠近,给他注射镇定剂,说明在潜意识深处,他是很信赖您,甚至是依赖您的。”
辛茸低头,声音发闷:“他现在连来看我一眼都不肯。”
“但他会问我你在做什么,”韩副官轻声说,“会反复地想,要不要来看你。至少他现在,终于像是个人了。”
说到这儿,他自觉失言,赶紧收口:“抱歉,我说得有点多了。”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司令醒来后,应该不会记得癔症发作时的事。所以……请您,也忘了我刚才说的吧。”
辛茸点头应下。
等韩副官离开后,他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伏在景樾身侧,没有睡,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不到一小时,景樾醒了。
睁开眼的瞬间,他短暂地僵住了一瞬,好像脑子还在加载现实。
等眼神逐渐聚焦,忽然察觉嘴上没有束缚,脖子也暴露在外,整个人瞬间警铃大作,条件反射般猛地裹紧被子,连滚带爬地跌下床。
辛茸刚伸手想扶,就被他一把推开。
“别过来!!”
景樾几乎是咆哮出声,踉踉跄跄地撞到墙角,神色惊惧地四下翻找着什么。
辛茸怕刺激他,没再靠近,只静静坐在床沿,望着他。
“你在找什么?”
“走。”景樾咬牙。
“景樾……”
“我说了,走!!”
找不到了。
怎么会找不到?
景樾的身体开始发抖,手也跟着不听使唤,易感期症状正在体内迅速蔓延,他能感受到那股灼热从腺体深处一点点攀升,而他此时偏偏还在辛茸面前。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
“好吧,”辛茸耸耸肩,从床边站起,“那我走了哦。”
说着,他晃了晃手里那道银光:“那这个,你也不要了?”
景樾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是他苦苦寻找的止咬器。
“给我。”
他几乎是扑了上去,却被辛茸轻巧避开。
“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景樾强行压抑住怒意,“我可能会——”
“会怎样,咬我?”辛茸挑了下眉,笑容慢慢变得不怀好意,“又不是没被你咬过。”
“辛茸!”景樾咬牙,眼底几欲喷火。
“好啦,”辛茸笑着摆摆手,“不逗你了,过来吧,我帮你戴。”
景樾站在原地不动,眼神沉沉地盯着他,满脸戒备。
辛茸朝他伸出手,语气诚恳:“真的,我帮你戴。”
景樾迟疑几秒,终究抵不过脑袋昏沉,警戒松动,步伐微颤地走了过去。
辛茸再次发号施令:“闭眼。”
景樾刚想说话,却被他蛮横地一抬下巴堵了回去,磨了磨牙,终究还是照做了。
下一秒,耳侧传来辛茸轻得像风的声音:“张嘴。”
“你到底在玩什么——”
“我亲爱的司令大人,”辛茸笑得一派无辜,“你不张嘴,我怎么给你戴呢?”
“……”
这话让人无法反驳。
可当景樾张开嘴,唇齿间传来的却不是金属的束缚,而是一抹猝不及防的温热。
绵软、黏腻,气息缠绵。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是辛茸的舌头,身体已经下意识开始回应,等到神智归位,一把将人推开时,已过去了将近一分钟。
景樾声音发哑,怒火烧灼着眼底:“你还要疯到什么时候?!”
“我就是想看看,是真的有那么危险,还是你在说大话,”辛茸歪头看他,语气天真得近乎无辜,“也不过如此嘛,我不还是活得好好的?”
景樾眸色一沉,猛地一步逼近,狠狠扣住他的肩膀,手心发颤,几乎要把牙齿咬碎。
“……这不是能开玩笑的事。”
“可我没在开玩笑啊,”辛茸凑近他,眼神里掺着点狡黠的蛊惑,轻轻一笑,声音软绵绵地黏在耳边,“说起来,我还没和那么高等级的Alpha做过呢,你就当……让我开开眼呗?”
嘴上没个正形,手也跟着不安分地往下游移。
一时间景樾连怎么反应都忘了,只想质问这家伙是从哪儿学到的这些脏东西,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他根本不用学,毕竟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在撩拨、诱惑自己这方面,就已经无师自通、轻车熟路。
直到那只手覆上他脖子上的旧伤,他才像被电击了一般回过神,下意识地想抬手去遮。
却被辛茸一把按住。
少年整个人贴了上来,胳膊缠上他的脖子,挺翘的鼻尖抵着皮肤,一寸一寸地往上蹭,像只不安分的撒娇的小兽。
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从景樾的脊椎炸开,电流似的酥麻感顺着血管流窜到指尖,逼得他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辛茸低低地发出一声九曲回肠的“嗯”,声线软得像要滴出水来。
“你的信息素……”像是喝醉了似的,贴着景樾的脖子呢喃,“唔……好特别。”
景樾的眉眼瞬间冷了下去。
这是他分化以来最大的心结。
他的信息素不是辛茸喜欢的草莓味,更不是任何一种受欢迎的味道,而是一种罕见的花香,叫朱瑾。
苦涩为主,尾调偏涩,本就不是讨人喜欢的味道。再加上信息素紊乱综合征的影响,苦味被无限放大,花香却微弱得几乎闻不出来。
更糟糕的是,那种花还有一个别名。
叫……“扶桑”。
不仅花的寓意不算好,就连名字都不吉利,听起来就和“服丧”谐音。
所以他不想让辛茸知道。
不过,辛茸什么也没问,只是继续用鼻尖蹭着他。
然后,毫无征兆地,在他腺体上嘬了一口。
电光石火之间,理智像绷断的弦,全线崩塌。
没有哪个易感期的Alpha能受得了这样的撩拨,等景樾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早已不受控制地倾轧了过去。
辛茸仰躺在下,微微扬起的嘴角近在咫尺。
可是很快,那抹得意的笑意就被生生咬碎,化作一声破碎的带着哭腔的气音,颤着逸出口腔,连带一行晶亮泪水从眼角滚落。
景樾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却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归属,如同一艘孤舟在暴风骤雨中泊入港湾,所有原本横冲直撞的动作和狂烈,都被这份暖意安抚,不知不觉逐渐转为缱绻温柔。
“疼吗?”他伏低身子,嗓音里带着一点没来得及收起的小心翼翼。
“你说呢?”
辛茸脸颊绯红,整个人软成了一汪水,湿漉漉的双眸泛着泪光。
接着,又很低地嘟囔了一句:“根本就是欺负人……”
景樾沉默几秒,眼神暗了几分,有些难以启齿地问出一个酝酿许久的问题。
“有没有……比上次好?”
辛茸抿了抿嘴,做出思考的模样,懒懒地回:“差不多吧。”
景樾愣住,如遭当头一棒。
“……差不多?”
他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时间竟有几分委屈和手足无措。
他现在可是SSS级Alpha,体能、技巧、持久力全面升级,比起上次还多了实战经验……
怎么能是“差不多”?!
辛茸看着他那副憋屈又想强装镇定的模样,终于没忍住,噗呲笑出声来。
这是重逢以后,他见过景樾最有人味的时候。
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司令,也不是肩扛重任的SSS级Alpha。
只是个渴望被肯定的普通男人。
辛茸笑着靠过去,忍不住再欣赏了一会儿他可爱的模样,等玩尽兴了,终于大发慈悲地解救他于水深火热。
“我说‘差不多’是因为……”
他的目光温柔,直直望进景樾眼底。
“我感觉到的,还是你。”
是你额角渗出的冷汗,是你手掌落在我腰窝时止不住的颤,是你明明快失控却拼命忍住的那一声喘息。
是所有这些悄无声息的细节,拼成了他眼前的这个人,这个正和他做着最亲密的事、而他也心甘情愿接纳的人。
信息素固然能让结合变得更顺畅,但对辛茸来说,那从来都不是关键。
也许是因为,在他原来的世界里,人和人相爱本就不靠信息素。生物本能要让位于情感,爱永远优先于荷尔蒙。
信息素是苦还是甜,是草莓还是朱瑾,是高级还是低级,甚至哪怕根本无法分泌信息素……都比不上“你是你”这件事重要。
辛茸一边说着,一边望进景樾的眼里。
“上次是你,这次也是你。”
“所以,对我来说……都一样。”
他笑了一下,伸手揉了揉那人剪得干净利落、透着军纪感的短发,指尖顺着发梢,一路滑到耳侧。
“……我都喜欢。”
轻轻柔柔一句话,却像炸弹投入湖面,掀起惊涛骇浪,震得景樾神思俱碎,心跳失序,整个人怔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继续。
辛茸偏着头看他,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在吗在吗在吗?喂,宕机啦?你还在我里面呢,司令大人——”
像是被这句话唤回现实,景樾终于眨了眨眼,嗓音微哑:“你的意思是……”
辛茸顺理成章地接道:“只要是你,我都——”
“……上次,你是喜欢的?”
景樾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打断了他。
两句话错位交叠,方向却天差地别。
辛茸一愣。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景樾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其实那天他是喜欢的。
误会在沉默中越滚越大,才让他走投无路地想要植入腺体,做出那么多近乎偏执的举动,只为了把人留在身边。
他们之间还有那么多话没说清楚。
或许是因为羞于启齿,或许是系统限制,又或许是那个时候,连辛茸自己都没完全厘清心意。
可现在,他终于能给景樾一个确切无疑的答案。
他的声音轻却而坚定:“当然。”
“上次喜欢,这次也喜欢。”
“还有下次,下下次,以后的很多次,每一次……”
说到这里,辛茸停顿了一瞬,唇角带着浅浅的笑,再一次笃定地重申。
“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话音落下那一刻,景樾再也撑不住。
仿佛心底那道最丑陋、最隐秘的伤口,都被这句话四两拨千斤地揭开。
本以为里面早已腐烂发臭、脓水横流,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新生的血肉。
柔软,鲜活,滚烫。
所有的自卑和怀疑全数退潮,荒芜空旷的心里,只剩下爱意在喧嚣。
于是他不再克制,不再犹疑,心甘情愿地沦为本能的奴役,任由自己沉溺在辛茸那双朦胧的眼睛里。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