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娇养恶毒炮灰![快穿]》 1、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1) 【姓名,辛茸。隶属人类庇护所,治愈型无害实验体。】 【现自愿绑定恶毒炮灰系统,完成扮演任务即可逆转时空,向指定对象寻仇。】 【一旦契约生效,你将在现实世界宣告死亡,抹除记忆。最后确认,你是否决定签订契约?】 一道清洌如醴的少年音响起:“是。” 【现在,请在契约上写下仇家的名字。】 几乎是须臾之间,笔尖一落,纸面已然染上两个字,动作干脆利落,毫无犹豫。 接待员例行往光脑录入信息,忽然动作一顿,眉头微皱。 “咦,不对啊……”他的视线在屏幕和契约之间来回游移,“这个人,不是早就死——” 那个“死”字还未出口,便见少年倏然抬头。 一张清丽秀美的面容展露无遗,发黑如墨,肤白胜雪,漆黑瞳仁圆润透亮,此时却空洞得可怖,仿佛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眼,镶嵌在那张过分精致的脸上。 活像失了魂的纸人。 呆滞的目光一点点垂落,最终定格在自己亲手写下的两个大字上—— “扶桑”。 死水般的眼眸悄然泛起一丝波澜,只一瞬又归于沉寂。 再度开口时,少年的声音冰冷彻骨,如同淬了毒的匕首。 “我想亲手杀了他。” --- “恭喜选手景樾,以破纪录的全胜战绩,晋级今晚‘天穹杯’格斗赛总决赛!” ……什么声音? 头,好疼。 四面八方人影推搡,空气粘腻逼仄,热得令人烦躁。 辛茸本能地深吸了口气,险些当场呛出眼泪来。 像是全世界所有恶臭的气味糊成一锅,泼在他鼻子底下,搅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就在这时,一道带电流的声音挤过鼎沸人声,直钻进他的脑子。 “你醒啦?” 伴着话音,一个乌漆嘛黑的小光球扑棱棱晃进他的视野。 辛茸怔怔地盯着它,水润漆黑的眸子迷茫地扑闪了一下,鼻尖轻皱,软乎乎地嘟哝着什么。 050没听清,凑得更近,耳朵竖了起来。 “……太臭了。” 委屈巴巴的语气,像是刚被丢进垃圾堆里滚了一圈,沾了一身脏水,还没缓过劲来。 050心口一紧,良心痛了一秒。 “宿、宿主你先忍忍啊!你刚刚进来,道具商城还没解锁,暂时没法给你用知觉屏蔽器……” 这是一个未来星际abo世界,辛茸偏偏还是个omega,天生就会被其他性别的信息素压制。 更别说他们现在所处的地下竞技场位于下城区,四周红灯区、贫民窟林立。连温饱都成问题的地方,谁舍得花钱买阻隔贴这种奢侈品? 太遭罪了。 050本是刚入职的实习生,这还是他头一次独自带宿主。 导师说,这种自愿找上门来签契约的任务者,多半都是心狠手辣、仇恨滔天的亡命徒,做起任务来手起刀落,是最容易带的类型。 于是导师放心地把宿主交给他,自己成了甩手掌柜。 050也早就做好准备迎接个凶神恶煞,结果一见眼前这少年,傻了眼。 怎么看都不过十七八岁,皮肤白得像瓷,唇瓣殷红润泽,像新摘的莓果,一捏就会渗出汁来。 050当场怀疑统生。 他……他行吗? 可来都来了,050也只能硬着头皮照章办事,把先前签好的契约作为凭证递了过去,顺带介绍世界观和任务内容。 简单来说,这是一本杂糅了真假少爷、星际机甲、帝国权谋等狗血热门元素的大杂烩abo文。 主角景樾是帝国元帅时渊的亲生儿子,却阴差阳错流落民间,在竞技场打黑拳讨生活。 而辛茸要扮演的,则是这个世界里一个毫不起眼的omega,从小暗恋元帅之子时星曜,千里迢迢跑来首都星,为的就是跟他表白。 偏偏他挑的不是时候,时星曜刚跟喜欢的omega学弟求爱被拒,而那学弟死心塌地迷着的,正是真少爷景樾。 为了博得心上人欢心,辛茸决定去找真少爷麻烦。 “你的第一个任务是给主角下药,害他错过今晚的比赛。喏,这是我们最新研发的‘一闻即晕药’,无色无味,一沾即倒,绝对好使……宿、宿主?” 050念叨着,发现对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只见辛茸低着头,细长的眉蹙起,咬着唇,纤白的指尖轻捏着那张契约,像是被什么绊住了似的。 050心里一咯噔。 不会是……打退堂鼓了吧? 赶紧在脑海里回忆导师教的话术:“宿主你放宽心,咱们恶毒炮灰系统是惩恶扬善的正能量好系统,咱们的目标是刺激主角绝境反击,走向巅峰!” “你想想,要是没有你从中搅局,真假少爷如何发生交集?命运的齿轮如何转动?所以啊,你的作用至关重要啊宿主——” 话没说完,辛茸忽然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抬脚就往外走。 050赶紧扑棱着翅膀追上去。 “而且你的下场可惨了,被主角发配垃圾星,入侵的虫潮把你撕成碎片,尸骨无存啊!怎么样?够正能量吧!宿主,宿主你等等!你要去哪儿啊?” 辛茸微微偏头,睫毛弯弯,眼里带着疑惑:“做任务啊。” “啊?” 少年软声软气,尾音带点懒懒的调子:“主角刚从后门走了,你没看到吗?” 050:“……” 它刚才光顾着灌鸡汤,哪有心思看主角去哪儿了! 再说,通常新宿主刚穿过来,总得先纠结打怵,质问个十遍“我凭什么信你”“诈骗呢吧”,哪像这位,直接无缝进入状态? “趁他吃饭的时候下药,应该最方便吧?” “是、是吧……” “那走吧,”说着,辛茸的眼底浮起一点纯良无害的笑意,顺手摸了把050圆滚滚的身子,“小煤球。” ---- 十分钟后,一人一球站在一辆破旧的大卡车前,齐齐愣住。 几只锈迹斑驳的铁桶杵在路边,桶边支着张褪了漆的折叠桌,周围零零散散摆着几张破旧小凳子。 而现在坐在桌旁的,正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景樾。 此时他已卸下沉重的金属格斗服,头盔搁在桌边,正埋头专心吃饭。 “小煤球,”辛茸皱着鼻子,发自肺腑地问,“主角平时都吃垃圾的吗?” “……不是垃圾啦宿主,这是流动餐车,在下城区是很常见的,”末了又弱弱补了句,“还有,我叫050,不叫小煤球……” 辛茸撇了撇嘴,大摇大摆朝那桌走去。 “等等!”050吓得飞上来拦住他,“宿主你干什么?” “下药啊。” 辛茸一脸无辜,仿佛完全不明白他在一惊一乍什么。 050简直要扶额:“不行啊宿主!你这么明目张胆的,被发现怎么办?” 辛茸微微歪了歪脑袋,认真思索了两秒,懒洋洋勾了下唇角。 “不发现,怎么有意思呢?” “……” 050顿觉后背凉飕飕的。 他一个失神,宿主已经背着手,晃晃悠悠朝主角走了过去。 “请问,这里有人坐吗?”少年声音软糯。 闻声,男人头都懒得动,只是抬了下眼皮。 几缕被头盔压乱的发丝垂在额前,发梢还沾着未干透的血迹,脸上的疲意与狼狈一览无余,饶是如此,也掩不住五官的凌厉和英挺。 一双铅灰色的眸子里血丝遍布,还残留着从赛场带出来的杀意。 对视的刹那,辛茸下意识心头一凛。 ……好凶。 幸好,对方什么都没说,只淡淡摇了摇头。 辛茸暗松口气,麻利地拉开小凳,噔噔坐下,两指扒着桌沿,百无聊赖地敲着桌面,眼睛滴溜溜四下乱转。 目光很快落到景樾面前那碗东西上,顿时来了兴趣,伸长脖子探过去。 “你吃的是什么呀——” 话没说完,鼻尖猝不及防撞上了一堵墙,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再睁眼,景樾已端着餐盘,拎着头盔,面无表情地移到桌子另一头。 “什么意思啊!” 辛茸捂着鼻子,气鼓鼓地抱怨。 050关切上前:“宿主,你没事吧?” 辛茸皮肤本就娇嫩,被撞得鼻尖红了好大一片,委屈巴巴地嘟囔:“不想我坐这儿就直说啊,哪有等人都坐下了,自己端着盘子跑掉的,太不尊重人了!” 050汗颜:“宿主,我们确实不是什么值得尊重的人呢。” “可我还没开始干坏事呀,”辛茸软软地扁了扁嘴,一脸理直气壮,“他凭什么凶我?” “唔……”050语塞,赶忙转移话题,“这位景主角脾气确实不太好呢。他现在正处于人生最低谷,本来是军校预备校的头名,稳稳保送帝国第一军校,结果就在入学前夕被查出先天残疾,梦想全碎了,能不暴躁吗?” 这样啊…… 辛茸咂了咂嘴。 那倒是挺惨的。 不过话说回来……残疾? 他打量了景樾一眼。 手有,腿有,头也有,五官端正,四肢健全。 这也不像残疾啊? 况且,要真有残疾,怎么能在竞技场上常胜不败呢? 在完成第一个任务前,辛茸还解锁不了完整剧情,只能靠眼睛观察,试图从主角身上扒出点线索。 景樾又低下了头,碗里寥寥几块干巴巴的牛肉,剩下全是蛋白补剂,看着没滋没味。 难怪他吃得这么慢。 目光不经意顺着他的手臂上移,辛茸的眼睛忽而睁大。 这才发觉,他吃得慢并不是因为饭菜难吃。 只见他的右肩上洇出一片暗黑的斑迹,显然是血迹。 他身上穿着夹克,不算薄,却扔被鲜血浸透,可见伤势不轻。 景樾自己也察觉不妙,神色冷淡地脱下夹克,露出里面血迹斑斑的绷带。 他盯着那处伤口看了一阵,伸手去调整绷带位置,指尖刚触到伤口,便吃痛地皱起了眉。 片刻后,认命般叹了口气,将夹克随手披回肩上,若无其事地端起杯子,仰头灌下一大口淡黄色的液体。 目睹这一切的辛茸眼睛瞪得浑圆。 ……这人在干嘛? 伤成这样还喝酒?! 更别提那惨不忍睹的包扎手法,绷带皱皱巴巴,边缘泛着黑色,一看就没好好消毒,没准里面还残留着金属碎片。 简直是个完美的细菌培养皿。 辛茸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 这人残疾的……该不会是脑子吧? “小煤球,”辛茸一本正经地问,“主角是智力障碍吗?” 050完全跟不上辛茸的脑回路:“……啊?” 就在这时,疑似智力障碍先生突然起身,走向卡车。 远远地,辛茸听见他对老板交代:“去趟洗手间,帮我留着杯子。” 辛茸心头一亮。 机会来了! 目送人走远,他飞快左右张望一圈,确认四下无人,迅速把“一闻即晕粉”倒进头盔,随即坐回原位。 胜利在即,050大喜过望:“太好了宿主!等他回来戴上头盔,任务就完成了!” 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景樾却迟迟不见踪影。 辛茸心里开始犯嘀咕:该不会掉坑里了吧? 要真是智力障碍,也不是不可能…… 十分钟后,实在按捺不住,他决定亲自去看看。 公厕离餐车不远,只需绕过一条昏暗的小巷。 巷子口灯光昏黄,空无一人。 辛茸正探头张望,冷不防被一只宽厚粗粝的手掌捂住了嘴。 还没看清来人是谁,整个人便被一股蛮横的力道死死抵在树干上。 “盯着我看够了没有?” 低沉冰冷的嗓音像刀刃划过脖子,辛茸浑身一激灵,汗毛齐齐炸立。 他下意识挣扎,却被按得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 “毛都没长齐就学人下药,”景樾俯身,呼吸带着薄薄热气,近距离喷在他耳畔,“谁派你来的?” 辛茸眉头微蹙,费力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别用力。” “嗯?”景樾嗤笑一声,唇角冷森森一挑:“怕疼?” 说着,手上力道不松反紧。 “现在呢?” 辛茸倒抽一口凉气,水润的眼角泛起一层薄薄的泪意。 “……别用力了,”细若蚊鸣的声音颤抖着继续,“流……流血了……” 050在旁边急得打转:“宿主你快闭嘴吧,你说这些软绵绵的话,只会激怒他啊!!” “骗人也得讲点常识,”景樾冷笑,抬起另一只手,“我掐你脖子,你只会断气。” “等我挖了这玩意,”虬结的手指划过他泛红的眼角,“你才会流血。” “谁、谁骗你了……” 辛茸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目光因缺氧而涣散,却硬是吊着一口气,喑哑着把话说完。 “你肩膀……流了好多血。” “会疼的……” 050整个球愣住:“不是,宿主你在说什么啊!!” 可就在这时,景樾动作一顿,杀气像被人硬生生掐断,眼神蓦地空了半拍。 怔愣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肩膀。 鲜血正汩汩往外冒,红得刺眼。 像是宕机了般,他整个人僵在原地,手臂无声垂落,半晌没有反应。 电光火石之间,辛茸一个激灵,趁势手腕一翻,从兜里抖出最后一点药粉,捂住他口鼻。 景樾两眼一晕,视野迅速模糊。 意识彻底散开前,耳边最后听见的,是一道软软黏黏的嗓音,带着点嗔怪,说不清是撒娇还是控诉。 “早就叫你别用力了,怎么就不听话呢……” “现在好了,流那么多血……麻烦死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2) 眼前高大的身躯瞬间软塌下去,下一秒轰然倒地。 “成了!成了!” 050目瞪口呆,小翅膀在半空扑棱乱转。 “宿主,我们的任务完成啦!” 正乐得忘乎所以,耳畔却飘来一道细若游丝、几近窒息的声音。 “……小煤球,帮帮我……” 050低头一看,这才发现,主角倒下时,整个人结结实实砸在了自家宿主身上。 辛茸像只被钉在砧板上的鱼,动弹不得,胸腔几乎被压扁,脸憋得通红。 内心哀嚎:完蛋了。 他不会是史上第一个被主角压死的炮灰吧? 这时,050灵光一闪:“有了!” 话音刚落,辛茸便觉身上一轻,一股莫名的怪力涌出,轻松一撑,竟把景樾结实的身体翻了个身。 他垂眸盯着自己手掌,像是头一次认识这双手。 “怎么样,厉害吧!”050在旁边得意洋洋,“咱们的道具商城权限解锁了,我给你兑了张‘力大无穷卡’,不过只有十分钟的时效,包月卡太贵了,我们现在还开不起,嘤嘤嘤。” 辛茸没时间理会050的邀功,迅速将景樾扶到树干边,三两下扯掉外套,露出血淋淋的肩膀。 050又凑上来叽叽喳喳:“宿主,你是怎么想出这种妙招的?” 辛茸正低头拆绷带,手上不停,心不在焉地回了句:“什么妙招?” “就是让主角一下子愣住那招啊!哎,下回记得提前跟我通个气,别让我干瞪眼行不行?” 绷带拆到最后一圈,伤口终于彻底暴露出来。 辛茸脸色骤然凝重,腮帮子都气得鼓了起来,一把揪住050的恶魔触角。 “你看,你看!” “哎哎哎,轻点轻点!”050被拽得在空中乱扑腾,“看什么?” 辛茸活脱像个告状的小孩:“你看看他这包扎的,像什么样子?” 如他所料,锈迹斑斑的金属碎屑七零八碎嵌入血肉之中,伤口早已发黑肿胀,血水混着脓液渗出来。 再耽搁下去,这条胳膊怕是废了。 搞不好命都得交代在这儿。 辛茸咬咬牙:“附近有诊所吗?” 话一出口,自己先否了:“……算了。” 就这下城区的卫生状况,诊所八成比街边小吃摊还脏。 “力大无穷卡”时效只有十分钟,再耽误个来回,怕是连把景樾抬出医院都难。 他目光一转,飞快扫视四周,忽然瞥见街角一块荧光灯牌,像是家酒店。 时间紧迫,哪还顾得上多想,提气弯腰,横抱起人就冲了过去。 开房时也根本没理会前台小哥逐渐微妙的神情,手一抄房卡,扭头进了房间,把人往床上一丢,便使唤050帮他兑换纱布、碘伏和医用酒精。 050犹豫不决地问:“宿主,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辛茸头也不抬:“给他疗伤啊。” 050欲言又止:“宿主,这似乎不在我们的任务范围内。” “可是他会死的。” 050一噎:“呃……” 辛茸一脸认真:“主角死了,我们还怎么做任务?” “……” 竟无力反驳。 说来也怪,辛茸平时一副娇气金贵的模样,处理起伤口来却格外得心应手。 明明先前被信息素熏得直皱鼻子,现在用手指挑开血污,眉头也纹丝不动。 050忽然想起,之前接任务时,接待员曾随口提过宿主的身份。 那串拗口复杂的生僻名词它过耳就忘,只隐约记得“治愈”两个字。 也许,“治愈”是一种宿主即便失忆也无法忘却的本能。 正当辛茸试图挑出一块嵌入较深的碎片,床上的人突然像是被触到了某根敏感的神经,整个人骤然一颤。 原本垂在身侧的手臂猛地抬起,朝他面门直挥过来。 辛茸急忙一闪,堪堪躲开。 这家伙,怎么睡着了还这么暴躁啊?! 他没好气地瞪了床上一眼,正要在心里臭骂两句,却在视线落到主角脸上的时候顿住了。 高挑的眉骨皱成死结,挺拔的鼻梁扭曲发紧,那双不久前还恶狠狠盯着他的眼睛,这会儿却闭得死紧。 翕动的睫毛、发白的嘴唇、额角滚落不停的汗珠,无一不昭示着,这副俊朗的面孔,正承受着难以言说的痛苦。 辛茸哼了一声。 “现在知道疼了?”他叉着腰居高临下,气势汹汹道,“刚才不是很威风吗?脖子都快被你掐断啦。” “……” 床上的人自然没有回应,昏迷着一动不动。 但这不妨碍辛茸继续碎碎念:“还好我脾气好,不跟你计较,换成别人,早就把你扔大街上啦。” 嘴上骂骂咧咧,手却自然而然拿起毛巾,轻轻替他拭掉额头的汗。 “你真是太重了,该少吃点……”话到一半,瞄了眼他的伤口,嘴一扁又改口,“……算了,伤成这样,还是多吃点补补吧。” “但是不能喝酒啊!”说着又板起脸,手指隔着虚空点着景樾肩上刚包扎好的绑带,“伤口没好就敢喝酒,你到底有没有常识啊?” 好不容易将伤口彻底清理干净,辛茸累得瘫坐床头,随手把外套脱了垫在身后。 之前他还琢磨着主角究竟是残疾在哪儿,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人浑身上下没一处是好的。 遭了这么多罪还能活着,也算是个奇迹。 就在这时,050兴奋的声音响起。 “恭喜宿主!系统刚刚通知,今晚的总决赛已经结束,你成功让主角错过了比赛,第一个任务达成了!快看,我们赚了一大笔金币!” 随之解锁的,还有完整的剧情大纲。 读完之后,辛茸也终于知道,主角那所谓的“残疾”到底怎么回事了。 “先天性腺体残缺症”——这是医院给景樾下的诊断。 然而,此时手握剧情大纲的辛茸却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景樾根本没有什么腺体残缺。 相反,早在孕期检查中,医生就确定,元帅夫人腹中孕育的,是一位不世出的sss级alpha。 放眼整个帝国,上一个sss级alpha的诞生,还要追溯到千年前。 那同样是一个贵族家庭的孩子,奈何那家人不懂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将消息宣扬得举世皆知,结果引得无数人眼红,孩子没撑过襁褓期,就遭人毒手。 为此,时家学了个乖,决定孩子一出生,便为他注射分化延迟剂,让他无法显露第二性别,从而掩人耳目,确保他能安然成长。 待他成年,再横空出世,一举震慑天下。 可人算不如天算。 刚打完针,从病房往回送的途中,孩子就和另一个同日同生的男婴抱错,从此流落民间。 本该是护身符的那一针延迟剂,就这么变成了景樾命里最沉重的枷锁。 他自幼成了孤儿,靠着街头行乞艰难长大,硬生生凭着逆天体质和一股子狠劲,杀进预备军校,走到哪儿都是最惹眼的那个。 发现自己分化晚于同龄人时,景樾一开始也并未当回事。直到一次体检,医生面色凝重地叫来多方专家会诊。 没人知道他曾注射过分化延迟剂,这是军方的绝密实验。于是,医院只能按照常规经验,给他安了个“先天性腺体残缺症”的结论。 就这样,原本触手可及的军校录取书,变成了一纸薄薄的残疾证明。 即便如此,景樾仍未被打倒,转头进了地下竞技场,日日苦练,等待着有朝一日重返军校…… 读到这里,辛茸终于明白了。 难怪这人受了那么多致命伤还能活到现在。 原来全靠sss级的体质撑着。 他探长脖子,向着床上熟睡的景樾凑近,目光在他脖颈上逡巡,小巧的鼻尖时不时轻颤,像是一只好奇嗅吻的小动物。 “真的没有腺体啊……” 就算是beta,后颈也会有细微凸起,而景樾的脖子却光洁平坦。 更别说辛茸对信息素极其敏感,可现在离对方这么近,他也丝毫没有不适感。 050悠悠飘了过来,感慨附和道:“是啊,腺体类障碍在这个世界算是一等残废,走到哪儿都被歧视,除了地下竞技场那种灰色地带,连份正经工作都难找。” 辛茸不屑一顾:“腺体有什么好的,信息素都难闻死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050在空中晃悠一圈,“在abo的世界里,信息素可是爱情的敲门砖啊!” 爱情? 辛茸撇嘴:“没意思。” 050尽职尽责地提醒:“宿主,你可不能觉得没意思啊。别忘了,你就是因为对真少爷爱而不得,表白失败,才黑化成恶毒炮灰的。” 辛茸:“……” ……是哦。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把手伸进口袋,指尖碰到个冰凉的小盒子。 掏出来一看,包装挺精致,心形造型。 看来,这就是原主没能送出去的表白礼物。 好奇心驱使之下,他打开盒盖。 里面装着一条项链,链坠镶嵌着一颗星曜石。 那是一种极其稀有的矿石,通体乌黑,却能在不同光线和角度下折射出千变万化的光彩。 宝石下方,刻着开采日期——3084.04.23。 正是时星曜的生日。 更别说,星曜石,时星曜……满满的都是巧思。 显然,表白者为了准备这份礼物,花了不少心思。 结果倒好,表白没成功不说,连礼物人都不愿收下。 辛茸啧了一声,把项链放回盒子,心里暗自庆幸。 还好这段剧情发生在他穿来之前,不然他真得捏着鼻子演下去。 他伸了个懒腰,随手把盒子丢到一边。 “那他呢?”目光飘向床上的人,语气里夹着点不甚在意的好奇,“他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是不是应该拥有很多……爱情?” 050思索片刻,缓缓说道:“嗯……咱们这位是妥妥的事业脑主角,虽然最后会迎娶帝国公主,成为万人钦羡的皇婿,但那更像是他成功人生的点缀。要说爱情……估计还真谈不上。” “说明爱情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辛茸撇撇嘴,正经分析,“不然主角怎么看不上?” “你——” 050觉得这都是歪理邪说,偏偏又找不到反驳的词,只好无能狂怒扇了两下翅膀,“……算了,你是不会懂的。” 辛茸半开玩笑地反问:“你懂?” “我当然……”050刚想夸下海口,声音却弱了下去,“……好吧,我也不懂。” “毕竟你只是一个小煤球。” “都说了不是煤球!!” 一人一球你来我往闹腾了半天,才慢慢安静下来。 辛茸靠着床头席地坐下,050则在他头顶盘旋。 第一个任务结束,终于有了点喘息的空档。 屋里静了一会儿。 突然,辛茸开口,语气很淡:“相比爱,还是恨更管用。” 050愣住,看见宿主嘴角挂着点俏皮的笑,眸子里的情绪却晦涩而复杂。 它忍不住,好奇地低声问:“宿主,我能问你个事吗?” 辛茸偏头看它,轻轻点头。 “为什么……你不怀疑我呀?” 辛茸怔了怔。 050继续道:“就我们刚见面的时候,一般人听说自己跟什么复仇女神签了什么鬼契约,第一反应都是遇到骗子了。就你,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开干。” 辛茸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前方。 嘴角惯常的弧度收敛后,脸上莫名多了几分清冷的哀伤。 良久,他轻声道:“因为我看到了那个名字。” 050眨了眨眼:“你是说……扶桑?” 辛茸低头,长睫轻垂,视线落在地毯上错综复杂的纹路,盯了很久,才静静开口。 “因为虽然我什么都不记得,可看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哪怕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对我做过什么,我的心就好疼,疼得快要死掉了。” 050怔怔地看着他,一时无言。 这时,辛茸忽然咧嘴笑了下。 明晃晃的,天真烂漫,仿佛又回到了平常模样。 “我想,那就是恨一个人的感觉吧。” 他抬起头,眼底闪过一抹决绝。 “所以,我一定会好好完成任务。” 接着,声音放轻,像是对自己低语。 “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3、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3) 第二天,星网匿名论坛竞技板块炸开了锅。 “天穹杯”格斗赛总决赛爆出惊天冷门,头号种子选手景樾无故缺席,许多专程为了他买票的观众被放了鸽子,更有无数赌民赔得血本无归。 论坛吵得乌烟瘴气,骂声、质疑、阴谋论齐飞,甚至有人直接堵到竞技场门口,逼着主办方给个交代。 一场格斗赛,牵扯的从来不止是胜负,更是一整条利益链的暗战。 按照原剧情,景樾将沦为这场资本游戏的牺牲品,他会丢掉工作,被迫孤注一掷,往更深的深渊里沉…… 不过,那都是后话。 眼下,辛茸还有些收尾工作要做。 他把论坛上最激烈的讨论截图打包保存,准备去找时星曜邀功,结果还没等他动手,时星曜倒先一步派人把他叫去了私人会所。 那地方灯红酒绿、烟味呛人,刚踏进去,辛茸就被薰得脑袋发涨。 他侧身避开满场醉醺醺的纨绔子弟,一路穿过人声鼎沸,走到最里间,终于在众人簇拥的中央,看到了传说中的帝国元帅之子——时星曜。 那人正懒散地倚在沙发里,手里夹着烟,神色吊儿郎当,呛得辛茸差点没当场咳出来,只能强撑着笑,把任务草草交了。 时星曜对辛茸的办事效率颇为刮目相看,得知他从边缘星特意来首都星,是为了考进帝国第一军校,当即一挥手,爽快许诺,新学期开学后,将他安排进预备校当插班生。 “让你去,可不是白去的,”时星曜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到时候和你同班的,有个叫秋晗的同学,你……替我盯紧他。” “好。”辛茸答得极快。 时星曜嘴角一抽,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你就不好奇他是谁?” 不得不说,辛茸半分多问的兴趣也没有,只想赶紧应付交差。 更别说他读了剧情大纲,心里自然门儿清。 秋晗,不就是那个不识好歹拒了时星曜,偏偏死心塌迷恋景樾的omega学弟吗? 辛茸面上不动声色,唇角挂着笑,姿态恭敬:“时少吩咐的事,我只管照办。” 这态度,倒让时星曜愣了下。 他盯着眼前这纤弱少年,不知为何,竟觉得和几天前向自己表白那人有些不同。 表面依旧恭敬,神情却像在敷衍了事,心思全不在这,给他一种说不清的怪异感觉。 时星曜清了清嗓子,状似随意问:“对了,你那天不是说,有礼物要送我?” 辛茸一愣:“什么?” “我记得是条项链。”时星曜挑了挑眉。 辛茸神色一顿,立马下意识往口袋里一摸。 空的。 皱了皱眉,又仔细翻了个遍。 还是空的。 项链……不见了? 他怔怔地眨了眨眼,见时星曜还在等,强作镇定答道:“抱歉,今天忘带了。” 时星曜不满地哼了声,没再计较,只耸肩:“……算了。” 出了会所,050蹦跶着冒了出来,欢快地宣布:“恭喜宿主,后续任务搞定,你现在已经顺利混进假少爷的小团体啦!以后欺负主角更方便咯!” 辛茸却没搭腔,低头思索了一阵,忽然开口:“小煤球,任务道具丢了,会有什么后果吗?” “唔,要是没用过的道具,那就得自己掏腰包重买。不过,要是已经用过了,那就无所谓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任务结束后会自动消失的。” 辛茸追问:“一般多久会消失?” “这就说不准了,得看系统刷新时间,可能一小时,也可能好几天。怎么,你在担心那条项链?” 辛茸没吭声。 050安慰道:“别想太多啦,按照剧情,时星曜本来也不会收你的项链,现在任务都完成了,留着也没用,说不定是自动消失了呢。” 辛茸心想也是,掩下心头那点说不清的不安,又问:“下一个任务是什么时候呢?” “得等到周末了,宿主,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吧!” --- 景樾醒来时已是正午。 剧烈而绵密的头痛铺天盖地袭来,几乎将他淹没。 刚撑开眼皮,刺目的阳光射得他本能地想要闭眼,可就在下一秒,猝然入目的景象让他瞬间僵住。 头顶是一整面镶嵌在天花板上的巨型镜子,一览无余地折射着他此刻的睡姿。 ……以及身下那一床艳俗得几乎亮瞎眼的桃粉色天鹅绒床单。 他几乎是从床板上弹射而起。 迅速环顾四周——花里胡哨的床单,色彩诡异的射灯,空气中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氛气息……墙角的红色铁笼、床头柜上的蜡烛和手铐,还有满地散落的、不用看就知道是什么内容的花花绿绿小卡片…… 毫无疑问,这是一家情趣酒店。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昏暗的小巷里,突然逼近的人影,那只探向他的手,以及随之而来的晕眩感…… 怒火瞬间在他胸腔中炸开。 景樾一把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几步冲下楼,直奔前台。 “麻烦,查一下昨晚的开房记录。” “这么早就醒了?”前台是个瘦削的年轻omega,嘴角挂着暧昧又欠揍的笑意,“看来昨晚玩得不够尽兴啊。” “开房记录。”景樾耐着性子催促。 “急什么啊,大帅哥,又不是不给你查,”前台慢吞吞地把屏幕调了过来,朝他晃了晃,“喏,这儿。” 景樾盯着那空荡荡的记录,除了日期什么也没有。 “名字呢?” 前台笑得更加意味深长:“怎么,意犹未尽,想跟人再续前缘?” “别废话。”景樾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前台耸耸肩,一脸无辜:“真没有。” 景樾皱起眉头:“你们入住不登记?” “帅哥,你看我们像那种正经酒店吗?” “……” 景樾无言以对,拳头在身侧攥紧,深吸一口气:“什么时候开的房?” “大概七八点吧。” 景樾目光一凛:“记得这么清楚?” “相信我,要是你看着一个水灵灵的omega,抱着个比他高出一个头的男人走进来,你也会难以忘怀的。” 说完,前台往他的方向凑了凑,神秘地压低声音:“还是公主抱哦。” 景樾一愣,眼神阴沉:“你胡说什么?” “全大堂都看到了,骗你干嘛?你那床伴可心急的哟,进门就催我开房,嘴里还嚷着什么‘快撑不住了’。啧啧,这么漂亮又主动的omega,帅哥,你吃得可真好啊。” “……” 景樾如遭雷击。 昨天那个omega? 他能把自己公主抱起来? 一时间他竟分不清,是被下药更丢脸,还是被一个细胳膊细腿的omega公主抱进情趣酒店更可耻。 “不过怎么半夜又跑了呢。哥们儿,不会是你……不行吧?” “……” 景樾脸色骤变,神情狠戾,吓得前台一哆嗦,赶紧又堆回那副轻佻笑容。 “开玩笑开玩笑,帅哥别这么凶嘛。长这么辣,怎么一点玩笑都开不起啊……” 污言秽语接连往耳朵里钻,景樾皱了皱眉,摇了摇头,转身便要走。 这时,另一个前台探过头来,用并不低的音量说:“别犯花痴了,瞧不出来啊?这人没有腺体……” 景樾脚步一顿。 “真的假的?长这么帅,身材还那么顶,我还以为是个顶a呢。” “要不你说他那床伴怎么半夜溜了?这家伙,根本就是个残废——” 话还没说完,景樾已经转身。 几步跨到前台,猛地一脚踹翻台面,杂物哗啦啦散落一地,一把揪起那人领口,粗暴地提了起来。 “你对‘残废’挺有研究?” 那人吓得脸色惨白,四肢拼命挣扎:“没、没有……” 景樾手腕一紧,骨节咔咔作响,那人立刻惨叫出声。 “大哥,我真知道错了,大哥饶命!” 接着他甩手松开,将人砸回柜台,捏了捏手腕,转身离开。 临走前,冷声丢下一句。 “那就亲身体验一下。” --- 回到酒店房间后,景樾打开手机。 未读消息堆积成山,竞技场老板、赞助商、经纪人……可想而知,早已乱成一锅粥。 他冲进浴室,拧开水龙头,一头扎进凉水里。 镜中映出一张眉宇紧锁的脸,眸中戾气翻涌。 他何尝不想掘地三尺,把那个胆大包天的omega揪出来。 他恨不得亲手剜出那双眼睛,再一根根碾碎他的手指。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有一丝犹豫。 可在这茫茫首都星,想要找到一个连名字都不知的人,如同大海捞针。 他倒是不惜花一辈子追查,可竞技场还有那么多人眼巴巴地等着他给个交代…… 景樾只好暂时强压怒火,把这口气往肚子里咽,洗净脸上的燥热,准备赶去竞技场。 兴许是刚才揍人用力过猛,牵扯到了肩膀上的伤口,他伸手去调整绷带,动作却突然一顿。 绷带的结打得整整齐齐,收口细致,显然不是他自己之前胡乱缠的那一圈。 有人给他……重新包扎过? 是……那个omega? 脑海中蓦然浮现出昨晚在巷子里,那人看见他肩膀流血时饱含担忧的眼神…… 心口像是被什么轻轻拨了一下,他烦躁地甩了甩脑袋,捧起冷水往脸上扑,冰冷的触感滑过肌肤,才勉强将那股莫名的悸动压下去。 定了定神,景樾转身走出浴室。 脚下忽然传来轻响。 低头一看,一只粉色心形盒子正躺在地上。 绸缎包裹,蝴蝶结绑得仔细,青涩得像哪个情窦初开毛头小孩的杰作,放在这浮夸媚俗的房间里,反而格外惹眼。 景樾皱了皱眉,俯身捡起,打开盒盖。 里面是一条项链,尾端坠着一颗黑色宝石,幽暗剔透,像是缀着繁星的夜空。 哪怕他对珠宝一窍不通,也能从这石头的色泽里看出价值不菲。 而在宝石的下方,刻着一串数字。 3084.04.23。 景樾的心跳猛然一滞。 他的生日。 这是……送给他的? 就在这时,他看见盒底垫着一张纸条,于是抽了出来。 薄薄一片,折得四方平整,清秀娟丽的字迹跃入眼帘,每一笔都透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对你的爱慕延绵至今,哪怕你从未知晓我的姓名,我亦如虔诚的信徒,时刻期待着与你的每一次相遇。星曜石项链上刻着的开采日期,和你的生日是同一天,愿你如这颗宝石永远璀璨夺目,而我的心,也将如宝石亘古不变。 爱你的, 辛茸。】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4、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4) 上城区繁华热闹,人流如织,和荒芜脏乱的下城区仿佛不属于同个世界。 首都星汇聚了全星系各地最精美、最具特色的服饰,购物街上各类商品琳琅满目,任谁来了都迈不动腿。 辛茸手举一串棉花糖,头戴一顶镶嵌着碎钻的皇冠,正全神贯注地在街边精品店里挑选帽子。 跟在他身后的050终于按捺不住,弱弱地开口:“宿主……” 辛茸闻声回头,刚咬下一口棉花糖,嘴角残留着些许糖渍,在阳光下泛着微光,衬得整个人愈发甜软。 “你不能再买啦……”050硬着头皮提醒,声音里透着隐隐的绝望,“咱们的开销已经超支了,再买下去,钱很快就要花光了。” 辛茸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如蝶翅翕动,一脸茫然地“啊”了一声。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那顶漂亮的宽檐帽,眼里满是不舍,最后还是抿了抿嘴,像在告别最心爱的玩具般,极不情愿地把帽子放回货架。 050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忍不住叹气。 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他算是看透了,自家这位宿主显然是从小被宠上了天,花钱大手大脚不说,吃东西还极其挑食,和他以前那些苦大仇深、逆来顺受的宿主截然不同。 越是如此,050也越发困惑。 究竟是怎样的深仇大恨,能把一个一看就是蜜罐子里泡大的小少爷,逼到把灵魂出卖给复仇女神的境地? 它正胡思乱想着,辛茸忽然歪着脑袋问:“我们现在还有多少钱?” 050调出系统面板。辛茸探过脑袋瞄了眼金币图标旁边的数字,眨巴着眼睛,语气天真无害:“五十万,这算多吗?” “这、这倒是挺多的……”050老老实实回答,随即又严肃补充,“但是!但是!!这可是你在这个世界的全部生活补贴啊!” 考虑到炮灰人设单薄,大多不具备在任务世界独立谋生的能力,系统才会发放生活补贴,满足宿主的基本吃住行需求。 可要是花钱没个节制,那就得额外做支线任务,或者打工赚钱来填补窟窿了。 曾经有不少宿主,被任务世界的繁华迷花了眼,任务没做几个,钱倒是先花了个精光,最后严重耽误任务进度。 050生怕辛茸也步这后尘,这才忙不迭开口提醒。 趁他购物欲重燃之前,050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宿主,下个任务的详情已经解锁了,你要不要先看看剧本,提前熟悉熟悉?” “好呀!”辛茸瞬间来了兴致,眼睛亮晶晶的。 下个任务是个过渡型任务,简单来说,就是要给主角添点堵。 这周末,首都星将迎来一年一度的慈善拍卖会。 在这场备受瞩目、名流云集的盛会上,有一件雷打不动的压轴竞拍品——与帝国元帅时渊在新年夜共进晚餐的机会。 说起来只是顿晚餐,含金量却远不止于此,除了能与元帅畅所欲言,竞拍者还能向他提出一个愿望,只要在合理范围内,元帅都会予以兑现。 按照剧情,刚刚丢掉竞技场工作的主角,会把这次拍卖会视为救命稻草,不惜一切代价拍下晚餐入场券,从而拿到破格推荐信,参加第一军校的全民选拔考。 “你的任务就是抬价,使劲抬,一直抬到主角倾家荡产为止!” “要抬到多少呢?”辛茸问。 “根据以往拍卖纪录,晚餐入场券的成交价一般在二十到三十万之间,我们需要把价格抬到五十万。” “这么高?”辛茸睁大了眼,“可我总共就只有五十万呀。” “放心啦!叫你抬价,又没叫你真掏钱。” “要是抬得太高,主角不跟了怎么办?”辛茸还是有点担心。 050自信地拍拍胸脯:“放心吧!这个数字经过了缜密计算,主角是一定会跟的。再说了,这可是关键剧情节点,正是通过这次晚餐,主角才能和元帅父亲首次见面,拿到破格推荐信参加全民选拔考,这是谁也撼动不了的剧情走向!” --- 竞技场门口堵得水泄不通,景樾避开人群,抄了条小路,直奔办公室。 门虚掩着,还未走近,便听见里头传来一阵焦灼的争执声。 “强哥,咱们合作这么多年,谁也不想闹成今天这样,但现在最要紧的是安抚观众,把损失压到最低。” “不用你提醒我!卡恩,就算他是你们的明星拳手,今天这事儿你也必须给我个交代!” 话音未落,门被推开。 众人齐刷刷望了过来。 卡恩,竞技场老板,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沙发上,手里夹着一根烟。 一见到景樾,脸色瞬间沉下来,快步迎上来,压低声音道:“不是让你先别过来吗?” 坐在他对面的,就是“天穹杯”独家冠名商强森·李,浑身珠光宝气,穿金戴银,走起路来叮当作响,人送外号“宝石强”。 听到卡恩这话,宝石强瞬间炸了:“别过来?怎么,还想包庇你们家宝贝?” “强哥,景樾在竞技场干了大半年,给杯赛创造了不少利益。他从不是无故旷工的人,我相信他肯定有自己的苦衷。” “苦衷?”宝石强嗤笑一声,手指敲打桌面,“你知道现在有多少观众吵着退钱吗?好啊,我倒要听听,到底是什么天大的苦衷能让他人间蒸发一整晚!” 卡恩赶忙冲景樾使眼色:“景樾,别愣着,快说啊,到底怎么回事。” 景樾神色镇定,不紧不慢道:“抱歉,我昨晚被人下了迷药,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 “什么?!”卡恩霍然拍桌,怒目圆睁,“谁干的?告诉我名字,老子立马去剁了他的手!” “他叫——” 话到嘴边,景樾却顿住了。 按理说,以卡恩在江湖摸爬滚打多年的手腕,只要他说出那人的名字,卡恩分分钟能把人翻出来,干干净净替他收场,根本轮不到他亲自出手。 可不知为什么,只要一想到那个人的名字,脑海里就跟着跳出那封粉红色的情书,还有那几行娟秀温柔的笔迹。 喉咙像是被什么扼住,最后,竟鬼使神差挤出一句:“……我不知道。” “不知道名字?”卡恩愣了愣,紧追不放,“那长相呢?只要你记得他长什么样子,老子也能把他揪出来!” 空气一阵凝滞。 沉默许久,景樾嗓子发紧,声音变得更低:“……我没看清。” “你说什么?”卡恩提高音量,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他——”景樾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他蒙了面。” 卡恩的脸色瞬间铁青,显然不信他的鬼话:“景樾,你——” “够了!”宝石强不耐烦地打断,“你看他这一问三不知的德性,像是来解决问题的吗?!” 卡恩正要顶回去,宝石强却不给他机会,直接甩出最后通牒。 “两条路,要么你担下昨晚全部损失,要么就让景樾永远离开竞技场!” 景樾是竞技场的金字招牌,卡恩哪舍得放人?宝石强看似给了两条路,实际上根本没得选。 偏偏这时候,景樾突然开口:“所有损失,我担,竞技场,我走。不连累你们。” “……你给我闭嘴吧你!” 卡恩气得七窍生烟,冲上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景樾梗着脖子,将头别到一边,眼神倔强,寸步不让。 二人拉扯间,有什么东西从他兜里掉了出来,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这是……”卡恩低头看去。 是个粉红色的心形盒子。 景樾心里一紧,下意识伸手去捡,却被卡恩捷足先登,一把捞了起来。 “这是——” 还没等卡恩看清里头是什么,一旁的宝石强抢先惊呼出声。 “星曜石!” 作为资深珠宝爱好者,他一眼就认出了这颗名贵的石头,眼睛都看直了:“这可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宝贝,你从哪儿弄来的?” 卡恩也来了兴趣,捏着项链打量了两眼,挑眉调侃,“景樾,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收藏爱好。” 景樾:“……” 他盯着那枚心形盒子,喉结滚了滚,一句辩解也吐不出来。 宝石强瞬间换了副嘴脸,满脸堆笑,凑上前拍了拍景樾肩:“这不巧了?我的珠宝收藏里就缺这么颗星曜石,你割爱,借哥把玩几天?” 景樾抿了抿唇,神色僵硬,几次欲言又止。 “怎么?”见景樾面色犹疑,宝石强脸色一臭,阴阳怪气道,“舍不得?难不成是你对象给的定情信物?” “怎么可能?”景樾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反驳。 对象? 定情信物? 开什么玩笑! “这东西对我一文不值,”景樾咬着牙,下巴一扬,眼神瞬间变得冷硬决绝,“你想要就拿去,我才不稀罕。” 宝石强闻言,立刻乐开了花,眉飞色舞地抱着项链走了。 谁也没想到,刚刚还气得跳脚的宝石强,竟就这么被一条项链哄得服服帖帖。 闹剧至此草草收场,景樾没多留,独自回了更衣室。 刚倒了杯酒,还没喝上一口,门砰地一声被推开。 卡恩大摇大摆闯进来,二话不说,夺过他手里的酒杯,给自己满上,随后倚着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干什么?”景樾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语气下意识带了点戒备。 卡恩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笑得玩味:“你知不知道,你撒谎的样子特别拙劣。” 景樾眉心微蹙,冷声道:“什么意思?” 卡恩好心解释:“你说不知道谁给你下的药。” 景樾神色如常,嗓音凉淡:“我确实不知道。” “行吧。” 卡恩抿了口酒,转身作势要走。 到了门口,忽然脚步一顿,云淡风轻地抛下一句:“那我现在就派人去剁了辛茸的手。” 景樾端着酒杯的手陡然一滞,指骨微微发紧,声音不自觉乱了几分。 “你怎么知——” 卡恩背对着他,抬手亮出两只手指间夹着的粉色纸片。 景樾脸色一沉,将酒杯往桌上一砸,大步冲上前去。 “还给我。” 他本以为整个盒子都被宝石强一道顺走,没想到卡恩竟然暗地里扣下了纸条。 景樾伸手去抢,却被卡恩灵活一闪,坏笑着揶揄:“老弟,你还是太嫩。我本来只知道他是送你项链的人,现在嘛,还知道他就是给你下药的家伙。” “我——” “最有意思的是,你明明知道是他给你下了药,害你错过比赛,还差点害你丢了饭碗,你却宁可遭千夫所指,一个人扛下所有,都不愿意透露他的名字。” “什么遭千夫所指?”景樾眉头拧到一块,耳根却莫名有些发烫,“什么扛下所有?能别说得这么恶心吗?” 他早知道卡恩嘴欠,又爱整些风花雪月的戏码,可现在亲身领略到他的矫情做派,鸡皮疙瘩还是掉了一地。 好端端一件事,怎么到了他嘴里,就变得这么……肉麻呢? “毫无疑问,你在保护他。” “……” 空气蓦地沉了两秒。 “唯一的问题是……” 只见卡恩缓缓收了笑,倚着门框,眼神意味不明,仿佛能洞穿人心。 “为什么?”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5、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5) 景樾只觉得自己听见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保护? 他在保护辛茸? 那个下药害人、心术不正的omega? 他也配? “我想亲自找他算账,”景樾满脸狠戾,表情冷若寒冰,“不可以?” “当然可以。”卡恩耸耸肩,脸上戏谑却不加掩饰,摆明了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景樾眸色沉沉,压着火气,一字一句几乎是从齿缝里逼出来。 卡恩轻笑一声,语气轻佻:“我记得上个月联赛,有人往你杯子里下泻药,你二话不说抡了人一顿,那小子现在还躺在医院。” “然后?”景樾皱眉,神色愈发不耐,“你是觉得我也该把那个omega揍一顿?就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子,我一拳下去他还能活命?” 卡恩笑得更加肆意:“什么时候你也开始关心起别人的死活了?” 谁不知道景樾向来不是善茬,竞技场上更是出了名的狠,下手从不留情,好几次差点闹出人命,卡恩对此再清楚不过。 这番故意曲解刺得景樾心头火起,嘴唇一动就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竟找不到合适的词,索性泄气地别过头去:“……懒得跟你说。” 卡恩笑而不语,倒不急着拆台,只是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酒,半晌才悠悠开口:“那串项链,我找个机会跟强哥要回来。他今天就是来撒个气,以后生意还得做不是?要是他知道那东西对你意义非凡,也不会真为难你。” “我说了我不稀罕,”景樾猛地转过头,脸色涨红,恼羞成怒地掷出一句,“……早就想扔了。” “你看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卡恩笑得促狭,显然没把他的反驳当回事。 半年前景樾刚来这儿的时候,卡恩这竞技场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连租金都快付不起。 那时候景樾刚和军校失之交臂,没书可读,只能出来讨口饭吃。 热门竞技场清一色只要a级以上的alpha,像他这样身患残疾的,人家连看都不看一眼。 景樾求卡恩留他一年,只要有口饭吃就行。 结果半年不到,这小子就打出名堂,硬生生凭着一己之力把这奄奄一息的地方盘活了,而且直到现在也只拿基本补贴,从不因自己名气上涨而坐地起价。 这小子虽然性格孤僻、脾气火爆,有时还特别拧巴,但为人的确正直,卡恩打心眼里把他当弟弟。 卡恩神色少见地正经了些,语气低了下来,带着点真心实意:“说真的,要是你哪天能碰上个真喜欢的人,我是真替你高兴。” “……” 景樾半晌没吭声,垂在膝侧的手指却悄悄蜷紧。 无论是残疾前后,对他示好的人从来不少,对他有意思的,他也不是看不出来。 更别说,人都把情书塞到跟前来了,他想装不知道都不行。 那家伙细皮嫩肉,一看就是被人捧在掌心里养大的,举手投足都带着股娇气,跟自己这种从泥沼里爬出来的人,根本不属于一个世界。 就算真有那么一点点真心,也无非是一时兴起,图个新鲜罢了。 景樾不疯不傻,怎么会把那种人随口胡诌的几句甜言蜜语当真? “别瞎想了,根本没那回事。”景樾不耐烦地驳斥道。 “行行行,不惹你烦了,”卡恩笑着摆摆手,见好就收,随即正了正神色,“我过来是跟你说正事儿的。刚才跟强哥谈了谈补偿的事儿,他要求周末加一场表演赛,比赛结束后,你得留下来给人签名,你看怎么样?” 景樾向来不喜抛头露面,对“粉丝营业”这类事更是嗤之以鼻。但这次是他惹出的乱子,于情于理他都不会推诿,当下便爽快应下。 “就是,这比赛时间,和慈善拍卖会撞上了,之前你不是一直想去吗?要不我再跟强哥商量商量,给你换个场?” “不用,”景樾回答得干脆利落,“补偿不宜拖太久,就这周末吧。” 他确实是想去拍卖会。 要是能拥有和时渊元帅共进晚餐的机会,让元帅看到自己为星系而战的壮志,那么他重回军校之路势必能顺畅许多。 可他刚给竞技场造成那么大的损失,不能再添麻烦。 至于拍卖会…… 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 “小煤球,你确定主角会来吗?” 富丽堂皇的礼堂里,辛茸轻抿一口百利酒,指尖摩挲着手中的竞价牌。 050的翅膀微微颤动,圆滚滚的身子歪倒在辛茸肩头。他刚偷喝了几口酒,这会儿正晕乎乎的。 “当、当然会来啦!”它打着酒嗝,拍着胸脯强撑道,“我之前说什么来着呢?这是无、无法撼动的剧情走向!” 水晶吊灯的光芒落在辛茸剪裁合身的白色小礼服上,衬得他白皙的皮肤更加莹润如玉。几杯酒下肚,脸颊泛起淡淡酡红,水汪汪的眸子焦急地四处张望,精致的眉毛也紧紧攒了起来。 “可是拍卖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还是没找着他在哪儿。”辛茸咬了咬唇,声音低低的,透着点不安。 050晃晃悠悠地举起翅膀:“放心,除非前面的任务出了岔子,否则他不可能不来的。我带过这么多宿主,还从、从没出过问题!” 随着拍卖会正式开始,一件件拍品陆续成交,辛茸的目光在人群中来回扫视,仍然没找到主角的身影。 “小煤球,主角还是没来。”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焦躁。 050打了个酒嗝,辛茸赶紧把酒杯挪远,免得这只醉醺醺的小煤球再偷喝。 “别急嘛,新年晚餐是拍卖会雷打不动的压轴戏,说不定主角想掐着点来呢。他现在工作都丢了,前途一片灰暗,不来拍卖会还能去哪儿呢?” 时间悄然推进,主持人高声宣布:“各位来宾,接下来是今晚最令人期待的拍品——与时渊元帅共进新年晚餐的机会!竞拍,正式开始!” “八万!” “十万!” “十一万!” 叫价声此起彼伏,辛茸终于按捺不住:“小煤球。” 050早已瘫在他肩膀上鼾声四起。 “小煤球!!” 辛茸辛茸黑着脸,手一伸,直接揪住它恶魔触角,使劲一拽,硬生生把它从梦里拽出来。 050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清眼前情况后,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呃……我承认,可能出了一点点……小状况。” “一点点?!”辛茸漂亮的眸子里怒气横生,脸颊气得鼓鼓的。 050心虚地挠挠脑袋,百思不得其解:“可是,我们明明把任务都完成了啊,怎么会这样……” 辛茸深吸一口气,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上个任务的细节。 “你之前说主角来拍卖会,是因为被竞技场开除,所以走投无路。” “没错啊。” 沉思片刻,辛茸点开星网论坛竞技版块,有个讨论楼正在直播今晚的比赛。 画面中正在赛场上叱咤风云的,不是景樾又是谁?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主角根本没丢掉竞技场的工作。非但如此,他今晚还有比赛,自然没时间来什么拍卖会了。 这下050彻底慌了:“那、那怎么办?这可是关键剧情!要是完不成,后面好多剧情都要崩的!” 此时,竞价仍在激烈进行。 “二十二万!” “二十三万!” 辛茸一咬牙,果断举起牌子:“二十四万!” 050惊得差点从他肩膀上掉下来:“宿主,你、你这是干什么……” “完成任务呀。”辛茸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可主角不在,没人跟你竞价,万一没人再举牌,这拍品就落你手里了!”050急得语无伦次。 就在这时,角落里有人举牌:“二十五万!” 辛茸毫不犹豫:“二十六万!” 随即转头向050解释:“你不是说这是关键剧情吗?一年就这一次和元帅共进晚餐的机会,万一落到别人手上,剧情不就崩了?我拍下来,至少还能想办法转手给主角。” 050哑口无言。 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竞价一路飙升,突破三十万时,明显到了分水岭,参与竞价的人一下子少了许多,只有前排一位女士始终紧咬不放。 “四十七万!”女士举牌。 辛茸咬紧牙关:“四十八万!” 女士不甘示弱:“四十九万!” 050内心几近崩溃:“宿主……我们要、要倾家荡产了……” 辛茸闭了闭眼,长睫微微颤动,像是做了个生离死别的决定,深吸一口气:举牌。 “五十万。” 终于,那位女士露出退缩之意。 “五十万一次!” “五十万两次!” “五十万三次!” “成交!!恭喜这位先生,成功拍得与元帅共进新年晚宴的机会,感谢您为慈善事业做出的无私贡献!” 全场掌声雷动,香槟迸溅,欢呼声此起彼伏。 一人一球,内心却无比荒凉。 待到拍卖场的喧嚣渐渐散去,辛茸耷拉着脑袋,疲惫不堪地走出礼堂。 夜风微凉,月光如水,将他手里设计精美的晚餐邀请函映照得格外亮。 ……就和他只剩两位数余额的小金库库底一样亮。 “小煤球,”辛茸生无可恋地开口,“我能把你卖了吗?” 050吓得浑身一颤,翅膀扑棱个不停:“宿、宿主你冷静啊!卖了我谁帮你做任务啊!” “那要是我吃不起饭了,可以吃你吗?”辛茸幽幽的目光落在050身上,仿佛真的在考虑这个提议,“我现在看你,特别像个芝麻丸子。” “不要啊,我身上有毛,会扎嘴的!!”050干笑两声,试图挽回尊严,“其、其实我也没说错嘛,你看,最后晚餐成交价是不是五十万?拍到晚餐的人是不是倾家荡产了?就说了无法撼动吧,怎么样,我们系统还是很、很靠谱的!” 辛茸凉凉瞪了它一眼,吓得它把脸缩进身体里。 他会永远铭记这个教训。 这个小煤球坏得很,远没有想象中值得信赖。 事已至此,抱怨也无济于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们的钱,还够叫悬浮车吗?”辛茸有气无力地问。 050赶紧查了下账户,连连点头:“那还是够的,宿主,我们要回家了吗?” 辛茸的目光落在论坛的直播画面上,景樾的比赛已经接近尾声。 “去地下竞技场。” 上了车,辛茸脑袋往后一仰,闭眼靠在座椅上。 半晌,破罐破摔地开口:“小煤球,你那儿有没有什么能让人化身推销大师的道具?” 050一愣:“道具倒是没有,不过我们书库里有本书,你想的话,我可以念给你听。” 辛茸半睁开眼,瞥了书名一眼。 《梳子卖给秃子?真正的销售魔法——你不得不学的金牌销售法则》。 他的嘴角抽了抽:“……念吧。” 死马当作活马医。 辛茸靠着车窗,听着050在他耳边煞有介事地念书,心里暗暗祈祷—— 希望主角的反诈意识,能和他的消毒意识一样差。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6、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6) 地下竞技场的轮廓在夜色中朦胧浮现时,辛茸刚听完《金牌销售法则》的第一章。 不得不说,这本书写得确实不错。 他听得津津有味、受益匪浅,连破产的烦恼都暂时抛到了脑后。 竞技场通宵营业,到了深夜就化身一个巨大的娱乐综合体,酒吧区灯光暧昧,舞池里音乐震得人耳膜发颤。 辛茸踏入酒吧,径直走向吧台,目光很快锁定一个蓄着山羊胡的男人身上。 周围穿着同样制服的酒保们都忙得不可开交,唯有这个人无所事事地翘着二郎腿,懒散地倚靠在角落。 “您好,”辛茸礼貌地走上前去,“我想找个人。” 闻言,卡恩缓缓抬眼,看见眼前穿着精致小礼服的少年,浑身散发着矜贵天真的气质。 他嗤笑一声,调侃道:“漂亮的小孩,快回家吧,妈妈该着急了。” “我不是小孩,”辛茸愠怒地攒起眉毛,从包里掏出身份证,“我成年了。” 卡恩原本懒得搭理,却在瞥见身份证上的名字时眼神骤变。 “你就是辛茸?” 辛茸微微一怔,点了点头。 卡恩一下子从摇椅上坐直了身体,双手捧着下巴,目光极其缓慢地从辛茸的头顶扫到脚底。 辛茸被他那近乎下流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不由得低下了头。 “这么漂亮,”卡恩若有所思地喃喃,“难怪铁树都能开花。” 正当辛茸为他这番毫无来由的话摸不着头脑,卡恩转瞬换上一副调笑的嘴脸:“漂亮的辛茸,来这儿找人,可不是免费的。” 辛茸在内心哀嚎。 “小煤球!怎么又要钱啊?!” 刚惹完祸的050蔫头耷脑,只敢弱弱应声:“宿主,这个世界是这样的。” 辛茸咬咬牙问:“要多少呢?” 卡恩嘴角上扬:“那得看你的诚意。” 辛茸心疼地掏出一叠钞票,递到卡恩面前:“这些够吗?” 卡恩接过钞票,在手上掂了掂,笑意更浓:“说吧,宝贝儿,你想找谁?” “我找景樾。” 话音刚落,周围几个酒保齐刷刷地停下手中的动作,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景樾?”卡恩意味深长地拉长尾音,“他可不是随便能约的。要不……” 他意有所指地环顾四周:“换个人?” 辛茸的眼光黯淡了一瞬,下一秒又倔强地抬起头,坚定道:“不,我就要景樾。” “啧,专情的小孩,”卡恩颇为赞赏地点头,随后话锋一转,“不过年轻人,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我们这里还有许多优秀的apha,比如安迪。” 说着,他指向身后一个正在调酒的的魁梧alpha。 “安迪是a级alpha,经验相当丰富,尤其擅长伺候你这样……娇嫩白皙的小omega。” “嗨,甜心。” 安迪放下酒瓶,自信满满地走上前来,肌肉线条在紧身衣的包裹下格外分明,吓得辛茸本能地往后一退。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辛茸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的手突然横亘在两人之间,不由分说地抵住安迪的胸膛。 沿着手腕往上看去,一双阴沉冷厉的眼睛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瞳色不算深,在昏暗灯光映衬下泛着铅灰,像是雨后蒙着薄雾的天空,无端透出一股冷冽的寒意。 线条锋利的鼻梁往上,眉眼间凶戾张扬,仿佛下一秒就能将他生吞活剥。 是景樾。 辛茸撇了撇嘴,暗自腹诽。 ……几天不见,还是一副欠人揍的臭脸呢。 好在,现在的辛茸已今非昔比。 他接受过金牌销售的专业熏陶,时刻将第一条法则铭记在心:无论客户多难搞,都要保持甜美微笑。 于是他努力扬起一个八颗牙笑容,声音甜得像是掺了蜜:“你终于来啦!我等你好久了!” 这笑明媚得像是春日的花朵,顾盼间眼波流转,漆黑的眸子缀满细碎的星光,竟晃得景樾一时失神。 回神后,景樾脸色更冷,语气如同深冬寒冰:“……你来这里做什么。” 卡恩在旁边看戏不嫌事大,笑吟吟凑热闹:“大家都能来这里找乐子,怎么就他不行?” 景樾瞪了卡恩一眼,周身气压瞬间低了几度。 “出去,”他转身对辛茸说,“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为什么不该来?”辛茸不甘示弱地反驳。 莫名地,他很不喜欢景樾跟他说话的语气。 景樾眉头紧锁,声音更冷几分:“我叫你出去。” 辛茸更来气了,直接学着卡恩的腔调,有模有样顶了回去:“大家都能来这里找乐子,怎么就我不行?” 景樾脸色瞬间铁青,正要发作,卡恩却悠哉插了句:“竞技场从不拒绝为任何客人服务,景樾,别坏了规矩。” 景樾咬紧后槽牙,目光如刀,在辛茸和安迪之间扫了一圈,最终冷冷地直视着卡恩:“那你也该清楚,我从不提供服务。” “谁说要你提供服务了?”卡恩似笑非笑,故意提高音量,字正腔圆地强调,“安迪,会好好照顾这位小贵宾。” 在竞技场,不少拳手都会兼职陪酒,甚至提供……特殊服务。这位安迪,便是凭借着高等级alpha的身份和出众的外形,成了这个行当最受欢迎的人之一。 安迪自然而然走到辛茸身边,绅士地牵起他的手:“走吧甜心,去我的房间,我保证让你满意。” 还没等辛茸反应过来,就被他半拉半拽地往门口带。 眼看着快要被牵出酒吧,一股强大粗暴的力量又猛地将他拉了回来。 一偏头,只见景樾胸膛剧烈起伏,眸色阴鸷,二话不说拽着他的手腕,往另一个方向走。 路过吧台时,卡恩偷拉住景樾的衣袖。 “……替你试过了,”他伏在景樾耳边悄悄说,“你的omega,对你很是专情呢。” 景樾脚步一顿,随即加快步伐,拽着人消失在昏暗走廊尽头。 ---- “你到底要拉我去哪儿啊……” “……” “别拽啦,又不是不肯跟你走……” “……” 景樾脚步猛地一顿,侧头甩过来一个凌厉得能冻死人的眼神。 辛茸立刻蔫了,嘟囔着:“好疼啊,不能轻一点嘛……” 直到被粗暴地拽进一间房,门“砰”地一声关上,那股蛮横的力道才终于松开。 辛茸嘀嘀咕咕地甩了甩被拽得发红的手腕,一边揉一边打量四周。 房间里的陈设简单朴素,连个多余的摆设都没有,桌子中间放着个物件。他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景樾的头盔。 显然,这里是他的休息室。 景樾双手叉腰,站在门口,仿佛随时要把他扫地出门:“五分钟,说完就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冷冰冰的一句话,宛如在辛茸手腕的痛处上撒盐。 “你干嘛老是那么凶啊……”委屈瞬间涌上心头,辛茸疼得直抽气,声音软绵绵又湿乎乎的,“我又没惹你,你就这么凶我……” “……没惹我?”景樾瞪大了眼,满是不敢置信。 辛茸:“……” 大意了。 说顺嘴了,忘了自己早就不是那个清清白白的大好人了。 辛茸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听见景樾一条条细数他的罪状。 “你给我下药,拖我去那种鬼地方开房,害我错过比赛,还差点害我被开除,现在又莫名其妙跑来霸占我的休息时间,你还敢说没惹我?” “对哦……”辛茸突然抬头,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 景樾冷哼一声:“现在知道理亏了?” 哪知辛茸眼珠子一转,忽然像发现了什么,语气里满是兴奋:“你为什么没被开除啊?” 景樾:“……” 气氛陡然微妙。 来的路上,辛茸就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050当初那么笃定景樾会去拍卖会,并非盲目自信,毕竟他们确实顺利完成了第一个任务。按照正常剧情走向,景樾的确应该被竞技场开除才对。 可是他没有。 这就说明,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第一个任务肯定出了问题。 可是……是什么问题呢? 先前辛茸已经让050向系统提了报告,却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受理。 既然现在景樾主动提起这茬,那不妨直接问他。 辛茸再次发问:“你是怎么保住工作的?” 景樾嘴巴动了动:“我……”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气势汹汹一顿控诉,这家伙的关注点居然歪到了这里,一下子憋住了话头。 心里也难免涌上一丝……心虚。 他确实讨厌辛茸。 也确实因为辛茸差点丢了工作。 但要是让他跟辛茸承认,自己为了保住工作,将他送给自己的星曜石项链转手给了他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没法理直气壮地说出口。 也正因这点心虚,再次开口时,声音不自觉染上点虚张声势的凶狠:“关你什么事?” “不说就不说嘛,”辛茸被他这一吼,肩膀一抖,小声嘟囔,“凶什么凶,好像我多想知道一样……” “宿主,”050忍不住提醒,“别忘了我们是来干嘛的。” 辛茸一拍脑袋:“……对哦。” 他可是来当金牌销售的! 行吧,大丈夫能屈能伸! 金牌销售法则其二:永远用感情去打动你的客户,与他们感同身受,从而让他们慢慢卸下心防。 showtime! 辛茸神情一肃:“当然关我的事。” 景樾眉梢微挑,眼神警惕。 “因为……”辛茸深吸一口气,在心里把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脸上却摆出堪称无懈可击的真诚笑意。 “因为我关心你啊。” “……” 景樾整个人僵在原地,半晌才哑着嗓子,机械般复述:“……关心我。” 辛茸郑重其事点头,表情一本正经。 “你白天要打比赛,晚上还要在酒吧工作,时不时还要应付我这样的麻烦精,一定……很不容易吧。” 景樾没说话,只是紧紧盯着他:“……” “而且竞技场上拳脚无眼,受伤是家常便饭,有的伤就算好了,还会留下病根……”声音越来越轻,“每天都这样,肯定会很疼吧?” “……” 见景樾毫无反应,辛茸心里直打鼓,悄悄问050:“小煤球,他怎么不说话啊?是我演得不好吗?” 按照教程,他首先要让景樾觉得竞技场的工作不是长久之计,从而意识到重回军校的重要性。 之后,辛茸才能顺理成章将晚餐邀请函推销给他。 可景樾却一直呆呆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050提议:“要不……你再恳切点儿?教程里说,可以配合适当的肢体语言,来体现你对对方的关心。” 辛茸觉得有理,正打算上前,又顿住。 “等等,我要是碰他,他不会揍我吧?” 主角有多暴躁,他可是见识过的。 “放心宿主,我给你开知觉屏蔽器,这样你就不会痛了!” 辛茸松了口气。 那就好。 于是,他小心翼翼靠近,温声道:“你之所以这么拼,一定是心里还有什么特别重要的梦想,对不对?我懂的……” 说着,他抬起手,轻轻捏了捏景樾结实的上臂。 谁知这一捏,像是按下了什么诡异的开关。 只见景樾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急剧扩大,盘根错节的红血丝在他眼底迅速蔓延开来。 见状,辛茸心头一慌。 “小煤球,屏蔽器!快开屏蔽器!” 接着,他闭紧眼睛,准备迎接一场暴风骤雨。 可等了半天,预想中的拳头迟迟没有落下。 怎么回事? 打完了? 一点感觉都没有? 屏蔽器这么好用? 好奇之下,辛茸悄咪咪睁开一只眼。 景樾像个木头人似的杵在原地,表情姿势都和之前一模一样。 唯一的变化是,他的脸颊涨得通红,一路烧到耳根,连脖子都染上绯色,整个人热得都快冒烟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7、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7) 沉默在空气中悄然蔓延。 一分钟过去,景樾依旧处于极度红温的状态。 如果不是他其余体征一切正常,辛茸简直要怀疑他体内埋了颗定时炸弹,随时都会炸开。 《金牌销售法则》罗列了客户可能出现的种种反应,有的会神情松动,有的会心扉洞开,甚至还有的当场飙出几滴热泪。 唯独没提到,当客户突然发红,发热,发烫……是个什么情况。 050尝试分析:“会不会是觉得你在挑衅他?” 辛茸满头问号:“可我只是摸了下他的手臂啊!” “你摸的可是肱二头肌,”050一本正经,“对于拳手来说,那可是力量和尊严的象征!你想啊,你这么做,跟在老虎顶上拨毛、太岁头上动土,有什么区别?” 辛茸:“……” 乍一听见050嘴里冒出这么接地气的谚语,还挺惊悚的。 但话糙理不糙。 辛茸脑海中浮现出《金牌销售法则》第三条:永远不要反驳你的客户,哪怕客户说一加一等于三,你也要欣然附和。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尽量摆出一个诚恳无害的表情,试探性往前一步。 “那个——” 谁知景樾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猛地后退半步,嗓音都变了调:“你别过来!” 辛茸乖乖刹住脚步。 景樾目光游移,不受控地扫过刚才被辛茸触碰的地方。 即便隔着衣物,那股热度依然像能穿透布料似的,灼烧他的肌肤,烫得他浑身燥热,心如擂鼓。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热得让他想要躲开,却又莫名地…… 贪恋更多。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在这个人面前,大脑就像是乱了套的机器,一半细胞活跃得过分,另一半却彻底罢工,根本不受控制。 景樾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见他脸色越发不妙,辛茸琢磨着说点什么缓和气氛,憋了半天挤出一句:“你的肱二头肌长得好好哦。” 景樾猝然抬头:“什么?” 辛茸忽闪着求知若渴的眼睛,语气纯良得像个科研工作者:“回弹性很好,组织紧实,是非常优质的人类肌肉群——” “行了可以了!” 景樾脸色彻底绷不住,厉声打断,说完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仿佛再听多一个字就会当场爆炸。 辛茸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他叉着腰,宽阔的肩膀随呼吸上下浮沉。 半晌,低哑的声音传来。 “你……你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 辛茸立刻举手投降:“好,那我就站在这里说。”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回忆着《金牌销售法则》里的话术,声情并茂地背诵:“我只是想说,你经历了这么多,还能坚持追求梦想,日夜拼搏,这毅力真是非常了不起。” “……” “你就像一颗珍珠,风雨的打磨让你更加坚韧,任何困难都击不垮你的心智——” “说了可以了,”景樾耳尖都泛了红,再次打断,咳了一声,“……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真的?”辛茸眼睛唰地亮了。 ……当然是真的。 说实话,这不是景樾第一次被人当面表白。 可像辛茸这样,毫不掩饰地、赤裸裸地、近乎痴狂地表达崇拜和倾慕…… 他还是头一回见。 仿佛满腔的爱意早已决堤成灾,汹涌到快要满溢出来,无法再抑制分毫。 甚至让人不禁揣测,在那冰山之下,究竟还藏着多么浓厚、不为人知的炽热情愫。 这么一想,景樾突然觉得,自己每次见到辛茸时那种堪比宕机的失态,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毕竟,在公开场合如此不加掩饰地表达对另一个人的爱意……这和裸奔有什么区别? 任谁都会手足无措吧? 所以,是辛茸越界在先。 有问题的是辛茸,不是他。 想明白这点,景樾觉得局面又回到了自己的掌控之中,心也落回了肚子里。 他转过身,低头整理腕带,面上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没你说得那么夸张,打拳对我来说很轻松,赢比赛更是家常便饭。另外,我并没有经常受伤,那天是因为格斗服生锈老化,才割伤了肩膀。” “所以,不用太在乎,”他轻描淡写地总结,“这些对我来说都不值一提。” 突然话锋一转:“只有安迪那种半吊子,才会整天把‘辛苦’挂在嘴边。” “……” 这转折太突兀,辛茸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安迪是酒吧里那个身材魁梧的alpha拳手。 他在心里默默吐槽:“小煤球,他是在蛐蛐同事吗?” 050紧急提醒:“宿主,法则三!” 辛茸默了两秒,叹了口气。 行吧。 “那你真是非常坚韧不拔,”辛茸顺杆爬地夸赞,又试探着推进话题,“你……有没有想过,回到第一军校呢?” 景樾愣住,显然没料到他会提到这个。 他下意识否认,眼底却不受控地浮过一丝怅然。最后,扯出个苦笑。 “当然想,但哪还有机会。” “有机会的!”辛茸立刻接话,眼睛亮晶晶的,“每年都有全民选拔考,只要你能参加,就一定可以——” 话没说完,景樾脸色骤然一冷。 “辛茸,”声音里带着危险的寒意,“你故意的?” “我不——” 他刚要辩解,景樾已然逼近,一把攥住他的衣袖,将人抵在墙上。 滚烫的吐息扑面而来,就这么喷薄在辛茸的脸上。 “那天在酒店里,是你给我换的绷带吧?” 辛茸呆呆点头。 景樾几乎是咬牙切齿:“那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军校为什么不收我。” 这一刻,辛茸突然明白,腺体残疾是景樾永远不能触碰的逆鳞,一旦提及,他就会瞬间失去理智。 “……疼。” 辛茸眼眶泛红,雾蒙蒙的眼睛望着景樾,像一只被欺负的小动物。 可怜得让人心颤。 景樾指尖一抖,理智终于回笼,松了手,拉开门,声音低沉哑涩:“走,别回来了。” 辛茸却没有动,默默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过去。 景樾低头一看,当场愕然。 “这是……” “我说过,总有办法的,”辛茸语气坚定,目光灼灼,“以前也有过这种先例,只要和时渊元帅见上一面,让他看到你的诚意,就一定有机会的。” 景樾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上的东西。 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这张邀请函,他曾在慈善拍卖会上看过无数次,每次都是隔着人群,远远望一眼,从不敢奢望会有朝一日落在自己手里。 而现在,却被辛茸如此轻易地递到自己面前。 他喉结滚了滚,嗓音发紧:“这是……你拍的?” 辛茸点头:“花了好多钱呢。” 一想到拍卖会上的经历,他就心疼得直抽气,又把信封往前送了送:“我现在转给你,你要不要?” 景樾盯着那张邀请函,神色复杂。 沉默了好一会,他低声问:“为什么?” 辛茸低下头,声音软软的:“就是觉得……你会需要。” 景樾:“……” 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这个人,知道他的梦想,还专程为了他,拍下这张邀请函。 就是因为觉得他会需要。 胸口很胀,又很热,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蔓延至四肢百骸。 见他还不动,辛茸凑过去拉他袖子。 “拜托,收下嘛,收下嘛。” 尾音拖得又软又长。 景樾低头看着他,忽然开口:“就这么想给我?” 辛茸不假思索地点头:“这对我很重要。” “哦?”景樾眉梢一挑,铅灰色的眸子锁住他,“什么对你很重要?” 辛茸一愣,懵懵地重复:“这、这个啊。” 景樾哼了一声,低下头,嘴角抿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用低磁的声音道了声:“……骗子。” 辛茸一怔:“啊?” 景樾不语。 他很确定自己没听错。 刚才辛茸说的,明明就是“你”。 你。 你对我很重要。 不过他也懒得拆穿,心情莫名愉悦,大发慈悲地抬手。 “行,拿来吧。” 辛茸大喜过望,刚要松口气,却见景樾直接对他摊开掌心,顿时警铃大作。 “等等!”他嗖地将邀请函藏到身后,“要不……先给钱?” 景樾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见他脸色不善,辛茸连忙改口:“或、或者你先交个定金,我们明天签合同,这样以后也好说清楚嘛。” 景樾简直要气笑了:“你打算收多少?” 邀请函的成交价是五十万。不过…… 反正也没人知道…… 于是他紧张地捏着信封边角,索性壮着胆子:“八、八十万?” 景樾眯起眼睛:“多少?” 做贼心虚的辛茸当即怂了:“……五十万也行。” 景樾冷哼一声,淡淡反问:“你是吃太饱了?” 想到自己即将见底的账户余额,辛茸眼眶一热,整个人都蔫了:“我可能再也吃不饱了……” “……什么?” “没什么……”辛茸耷拉着脑袋,咬着嘴唇道,“你买下来吧,真的超值的,可以帮你实现梦想,重返军校,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看来你是觉得我吃太饱了,”景樾挑眉,“花这么多钱就为了吃顿饭?” “那……四十万,”辛茸心都在滴血,“四十万总可以了吧。” 景樾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转身在原地踱了两步。 忽然,像是下定了决心,转身走过来,一把架住辛茸的胳膊,毫不留情地把人往门口拎。 “喂!你干嘛啊——” 辛茸踉跄着被拽到门口,抬头对上那双铅灰色的眼睛时却愣住了。 隐隐约约间,他总觉得景樾的神情……似乎和以前有哪里不一样。 眸子依旧冷淡,眼底却藏着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隐隐要溢出来,却又死死捂住,不肯让人看见。 “听着,”就在这时,景樾一字一顿地开口,“我永远不会为了顿饭一掷千金。”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距,你明白了吗?” “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辛茸:“…… 这人到底在说什么? 什么差距不差距,世界不世界的? 他正要反驳,再次被一道冰冷的话音打断:“回去好好上学,过你该过的生活,这种地方,以后别来了。” 说着,景樾目光下移,扫了眼他身上过于精致的礼服,眉头皱得更深。 “尤其是别穿成这样来,你对这里的道德水准有什么误解?” 最后一个字落下,门板“砰”地一声,利落合上。 辛茸愣在原地,半晌没动,直到背靠上冰冷的墙壁,整个人慢慢滑坐下去。 他抱住膝盖,将脸埋进臂弯,一股浓重的疲惫蓦地席卷而来。 剧情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 景樾并没被逼到绝境,他在竞技场干得好好的,自然犯不着为了一顿晚餐孤注一掷。 缺席拍卖会,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就算辛茸强行倒卖,他也不会愿意掏钱。 已经走偏的剧情线,无法靠这种方式硬掰回来。 这条路,好像真的走不通了。 050安慰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宿主,没关系的,要是这个世界失败了,咱就换下一个呗。” “不行的。”辛茸突然抬头,声音执拗而坚定。 他可以拼命赚钱,可以不吃不睡。 可他一刻都不想多等了。 只有尽快完成五个世界的任务,他才能记起扶桑是谁,才能复仇,才能亲手杀了那个人。 扶桑…… 光是想到这个名字,就让他浑身血液沸腾。 于是他咬紧牙关,突然起身,攥着邀请函冲回门前,把门砸得震天响。 咚咚咚—— 许久,门终于缓缓打开一条缝。 不耐烦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别逼我把你扔出去。” 辛茸二话不说,将邀请函愤然砸进对方怀里。 “送你了!!” 说完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转身就跑。 “喂,你——” 刚跑出两步,又像是到底咽不下这口气,红着眼眶折回来,撂下一句—— “你现在开心了吧?我再也吃不饱饭了!!” 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远。 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只剩景樾愣在门口,低头看着手里的信封,被这通声泪俱下的控诉砸得一头雾水。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8、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8) 一周后。 夜色渐深,景樾结束整晚的擂台赛,摘下头盔,随意夹在臂弯里,朝那栋藏在树影里的矮楼走去。 这里是拳手和工作人员的生活区,设有训练场、休息室,还有个临时医疗点。 拳手们的专属训练区域用几根木条潦草隔开,路过自己的区域时,他脚步一顿。 角落里,莫名其妙多了一只新沙袋。 挂的位置低了许多,像是给个头……不怎么高的人准备的。 景樾眉头一皱,转身拦住正在整理器械的场工。 对方刚来不久,见他靠近,明显瑟缩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解释:“哦,这个是给新学徒用的。” “那你放错了地方,”景樾声音冷淡,“我没有新学徒。” 场工挠头:“啊?不会吧,卡恩先生让我放这儿的啊,说是放在景樾的训练区。您、您是景樾先生吧?” “……” 在竞技场里,拳手带学徒再常见不过。学徒不仅要陪练,还得包揽各种杂活,照顾师傅的饮食起居,端茶送水,甚至还得给师傅揉肩捏腿。 说白了,就是来打杂的,因此竞技场对此喜闻乐见。 但景樾一贯独来独往,最烦有旁人染指他的私人地盘,卡恩也清楚他的脾气,从来没敢给他塞过学徒。 ……今天这是怎么了? 景樾眉心一跳,心头隐隐有些不耐,瞥了那场工一眼,见他一问三不知,索性懒得再费口舌,决定先回休息室脱掉格斗服,再去找卡恩问个清楚。 他的休息室在走廊尽头,平日里安静得几乎听不到人声,可今天他刚一走近,就看见几缕微光从门缝里渗出来,心里瞬间警铃大作。 推门而入的刹那,一道脆生生的声音迎面扑来。 “你回来啦!” 只见辛茸从休息室中央的桌子前扭过身,歪着脑袋冲他笑。 他整个人蜷缩在椅子里,双手自然地搭在椅背上,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只翘首等待主人回家的小动物。 一见景樾进门,立刻蹦下来,端起桌上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白色糊状物,欢快地朝他小跑过去。 “我给你做了补剂,按配方熬了好久呢。” 景樾的脸色瞬间结冰:“谁让你进来的?” 遭到这等冷遇,少年却也不恼,只是软绵绵地嘟囔:“你这椅子也太硬了……” 说着还揉了揉自己后腰:“都不知道垫个垫子的吗?屁股都硌疼啦。” “……” “别愣着呀,”辛茸把杯子往前递,“等凉了结块了,就不好喝了。” 景樾一把夺过他杯子,咚一声砸在桌面上,声音里透着隐隐怒意。 “我再问一次,谁让你进来的?” 辛茸眨了眨眼,笑得无辜又狡黠:“我是你的新学徒啊,当然要和你共用一个休息室啦。” 景樾瞳孔微缩:“什么?” “我是你的——”辛茸故意拖长音调,漆黑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突然凑近,一字一顿地念,“辛、学、徒!” “……” “辛学徒啊!” 他又强调了一遍,见景樾依旧板着脸没反应,眉头懊恼地皱成一团:“喂,是谐音梗诶!” 接着伸出食指,戳了戳景樾的胸口:“给点面子笑一个嘛!” 景樾脸色更黑,直接往后一撤,嫌弃得像被脏东西碰了。 这下辛茸当真被扫兴到了,嘴角一撇,小声抱怨:“你好没幽默感,刚刚我跟安迪讲这个笑话,他都笑——” 话没说完,景樾眼神骤然一凛,猛地向前一扑,用力扣住他的手腕。 “唔……” 辛茸下意识要挣脱,却被对方一个反手扼住肩膀,整个人动弹不得,就这么被死死箍在原地。 “我上次说过什么?”景樾满眼通红,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再让我在这里见到你,就直接把你扔出去。” 虽说景樾平日里也总是那副全世界都欠他钱的德行,可这会儿辛茸却能清晰感受到,现在才是他真动怒的时候。 要是换作其他人,早就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可辛茸不但没怕,反而兴奋得要命,嘴角都快忍不住翘起来,在心里满怀期待地倒数。 三、二、一…… 耳边终于响起梦寐以求的提示音—— 【叮!监测到任务对象小幅情绪波动,金币入账:+5!请再接再厉哦!】 “小煤球,我开张啦!”辛茸在脑海里欢呼雀跃,“就说这个支线任务很适合我吧!” 050立刻捧场:“恭喜宿主,你真是天赋异禀呢!” 要说到辛茸怎么成了竞技场的“辛学徒”,这事还得追溯到一周前。 自从拍卖会上脑子一热,豪掷五十万拍下邀请函,原本打算转卖给主角未果,最后只好做冤大头白送出去之后……辛茸成功离破产只差临门一脚。 050贴心地为他指明了两条生财之道。 第一,他可以老老实实在任务世界里打工挣钱; 第二,他可以接取系统发布的支线任务。 辛茸脑子里算盘噼里啪啦一顿响,最后拍板决定:全都要! 一方面,他可以在竞技场里打杂挣点辛苦钱;另一方面,借着近水楼台的便利接近主角,顺道完成支线任务。 简直一举两得。 于是他直接找上了竞技场老板卡恩。 一听他什么脏活累活都肯干,薪酬要求还低得离谱,卡恩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至于支线任务,辛茸果断选择了无限模式。 任务限期为三个月,期间系统会为他开启针对主角的“情绪波动监测器”。 他要做的很简单。给主角添堵,让他心慌、愤怒、暴躁、分心……只要能让主角产生情绪波动,就能赚到金币。 虽说无限模式赚的都是些不足挂齿的小钱,但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辛茸发现自己在“惹怒主角”这方面属实天赋异禀。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无比英明。 这才见面不到三分钟,他就成功赚到了一小杯蔬菜沙拉的金币。 此刻看着眼前满脸暴怒、脸色发黑的景樾,辛茸就仿佛盯着自己的饭票。 一只肥美圆滚的、等他薅取羊毛的……小黑羊。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轻快的“呜呼”。 卡恩今天有约会在身,得提前离开,临走前特意来看看景樾和他的新学徒相处得如何。 人还没进,脑袋先从门缝探了进来:“怎么样小漂亮,他没欺负你吧?” 辛茸立刻换上甜美的笑容:“谢谢卡恩哥!我们相处得很融洽呢!” 一声娇滴滴的“哥”,喊得景樾眉头猛地一跳。 眼见卡恩转身要走,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将人拽到走廊暗处。 “你到底想干什么?” 卡恩一脸无辜:“我怎么了?” 景樾咬着后槽牙,深吸一口气:“他那细胳膊细腿的,沙袋都打不动,学什么拳?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 卡恩无所谓地耸肩:“竞技场从不拒绝有梦想的人。” 景樾又逼近一步,眸色更加危险。 “你明明知道他在这儿有多危险,有多少人会盯着他,打他主意,”喉结滚动,“还是说,你就是想让他靠陪睡给你赚钱?” “嘴巴放干净点,小子。”卡恩抬了抬下巴。 “让他走,别让他呆在这儿,”景樾的声音蓦地软下来,“……拜托。” 卡恩怔了下。 他还是头一回听见景樾用会这么低声下气的语气说话。 当初这小子走投无路,求他收留的时候,态度都不曾那么卑微。 “与其求我,”卡恩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不如想想怎么把人看好。” 屋内的辛茸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走廊上交头接耳的两人。 虽说听不清内容,那股剑拔弩张的氛围却几乎凝成实质。 待卡恩离开,景樾双手握拳垂在身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煤球,”辛茸若有所思,“看来主角真的很讨厌我啊。” 之前再怎么着,景樾对卡恩也算客客气气,今天却为了卡恩把自己塞给他这事,如此明摆着跟他撕破了脸。 看样子,景樾真是恨自己恨到了骨子里。 050扇动着翅膀回答:“宿主,这不正合你意吗?” “……” 说得也是。 被人讨厌的确不是什么好滋味,不过现在,这份讨厌却让他如虎添翼。 这时,景樾推门进来。 辛茸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堆起笑容迎上去:“我来帮你脱格斗服吧。” “不用,”景樾冷冷扫他一眼,“我自己会脱。” “可我得检查你有没有受伤呀,”辛茸晃了晃手中的医药箱,笑意不减,“这也是我作为学徒的职责哦。” “……没伤,”景樾别过脸,明显不耐烦,“你可以走了。” 辛茸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人真是倔得可以! 格斗服以金属铸造,穿着这么沉重的一身,明显拖慢了景樾的动作。趁他转身的刹那,辛茸眼疾手快从后突袭,手指精准地按下他后背的暗扣。 哗啦一声,金属外壳应声落地。 辛茸得意洋洋地绕到景樾面前,本打算耀武扬威一番,笑容却在下一秒凝固。 景樾的打底衫早已被血水浸透,暗红的血渍晕染开来,让人几乎难以判断最初的出血口究竟在哪儿。 一股愤怒猛地窜上心头。 那是一种被人蠢到无语的愤怒。 一种眼睁睁看着别人轻贱生命、漠视健康的愤怒。 这就是他所谓的“没伤”? 还是说,这样的伤对他来说已不值一提? “看够了?”景樾铁着脸推开他,“我要洗澡了。” 辛茸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气不打一处来:“你有没有脑子啊,伤成这样,你就直接去洗澡?!” 景樾微微侧头,面色晦暗难辨:“我的事,轮不到你管。” “行啊,”辛茸大剌剌横在他身前,挑衅地扬起下巴,“那你就去洗,脱光了正好方便我上药!” “……” 景樾的表情愈发难看,拳头握了又松,最终还是钉在了原地。大概是怕这个没皮没脸的家伙真敢趁他洗澡闯进浴室,让场面变得难以收拾。 辛茸嘴角露出一抹得逞的笑:“这才乖嘛。” 他把景樾摁坐在椅子上,打开医药箱,一边审视着他的伤情,一边神色凝重地问:“你每次都这样?” 景樾语气不善:“哪样?” “流那么多血。” 景樾冷哼:“打拳流血,不是很正常?” “才不正常,”辛茸不以为然地吊起眉梢,毫不含糊地戳穿,“这只能说明你的拳技还不够过硬。” 闻言,景樾眼神陡然凌厉,恶狠狠地瞪过来。 清脆的金币入账声在辛茸脑海里响起。 辛茸心里一阵偷乐。 惹怒景樾,简直比呼吸还要简单! “又不疼。”景樾闷声道。 “不疼就不是伤了?”辛茸反问。 “……” 景樾不吭声了。 辛茸的手缓缓靠近,掀起他的衣角。 细嫩温热的指尖触碰到他腹部那一刻,景樾如临大敌,浑身紧绷,肌肉线条分明地隆起。 “紧张什么,又不是没摸过你,”辛茸手上动作未停,细致地为他擦拭伤口周围的淤血,“疼就说啊。” “……都说了不疼。”景樾声音干涩。 辛茸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心思一坏,故意加重手上力道。 果然,景樾瞬间眉头紧皱,龇着牙倒吸一口冷气。 “让你嘴硬,”辛茸得意一笑,手上动作却立马温柔下来,自顾自喃喃了一句,“……都是人,怎么会不疼呢。” “……” 景樾不再说话,薄唇紧抿,目光定定地落在辛茸身上。 少年低垂着头,鼻尖微皱,睫毛细密地垂着,时不时凑近轻轻吹气,全神贯注地为他清理伤口。 仿佛这是世上头等重要的大事。 莫名地,景樾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移开视线,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只剩下他剧烈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震耳欲聋。 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胸膛。 就在这时,一阵气势如虹的金币入账提示音在辛茸脑海里响起—— 【叮!监测到任务对象大幅情绪波动,金币入账:+500!请再接再厉哦!】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9、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9) 辛茸:!!! 没想到光是处理伤口这么一个小动作,就能让景樾的情绪发生如此大的波动,一下子入账500金币。 看来,景樾真的很讨厌别人触碰他的伤口。 仔细想想倒也合理,像他们这样在拳台上拼杀的人,哪个不是把尊严看得比命还重的? 这不正好撞在辛茸枪口上了?他可最爱给人处理伤口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辛茸不断摸索试错,几乎摸透了景樾的一举一动。 他发现,比起那些幼稚的小把戏——比如故意把补剂煮得难以下咽、往牙膏里挤芥末、在咖啡里撒盐——辛茸的存在本身,才最能点燃景樾的怒火。 清晨,他会不顾景樾的冷眼和抗拒,像块牛皮糖似的往他身上粘,当着所有人的面腻歪歪地跟他打招呼——金币:+50! 赛前,他会死皮赖脸缠着景樾,硬要给他穿格斗服,拉来拽去,把景樾折腾得面红耳赤——金币:+100! 至于赛后给景樾处理伤口的时候,辛茸就像是掉进了金币堆里。从踏入休息室开始到包扎结束,脑海中的金币入账声一直在响,从来没停过! 这羊毛薅到后来,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为了安抚良心,他去道具商城换了一棵小树苗,栽在竞技场的院子里。 辛茸给小树苗起名“小樾”,并立下规矩:每当他从景樾身上薅了超过一千个金币,就去给小樾施一次肥。 “这是我的功德树!”辛茸这样告诉050。 050忍了半天,才勉强憋住没开口,从他自愿绑定恶毒炮灰系统的那一刻起……他就没什么功德可言了。 在照顾小樾的过程中,辛茸意外发现自己拥有一种独特的能力。 别的园丁判断树的长势,靠的是视觉和经验,而辛茸却不一样——他靠的是味觉。 他能从一片树叶的味道,判断出树的健康状况,仿佛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 在他的精心呵护下,小樾长得格外茁壮,树叶呈现出一种令人满意的嚼劲,脆生生的,散发着一股生机勃勃的清香。 一切都很好。 除了那个被薅羊毛的倒霉蛋,不太好。 非常不好。 暂且不提那些难以下咽的补剂、那些过于热情的“早上好”、那些不顾他死活一上来就扒他衣服的荒唐行为…… 最让景樾头疼的,是他原本习惯一个人对着沙包训练,可现在场地里偏偏多了个死皮赖脸的陪练。 每当他靠近,这个陪练就会用那种湿漉漉的眼神望着他,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动物。 拳头悬在半空,硬是砸不下去。 终于,忍无可忍的景樾杀到卡恩面前。 听完他气急败坏一通牢骚,卡恩慢条斯理地抽了口烟:“有那么夸张?” “我根本没法正常训练,”景樾咬牙切齿,泛白的指节攒住桌角,“无所谓,如果下赛季我排名倒退,也是你的损失。” 卡恩轻笑一声,点了点烟灰。 “听着,我收下他的原因,和当初收下你是一样的,”他顿了顿,“因为他也走投无路了。” “走投无路?”景樾愕然瞪大眼睛,“他?” “他说他破产了,”卡恩吐出一个烟圈,“准确来说,他的原话是,他再也吃不饱饭了。” 景樾斜睨一眼:“然后你信了?” 卡恩耸肩,语气里带着几分商人特有的精明:“我不在乎他说的是真是假。他愿意来打杂,待遇要求也低,对我来说没坏处,不是吗?” 一旦涉及到利益,卡恩的算盘总是打得比谁都清楚,景樾懒得再跟他多费口舌。 更别说,此时他的思绪还被另一件事缠着。 ——辛茸说,他吃不饱饭。 那天辛茸把邀请函扔进他怀里又转身跑开前,嘴里嘟囔的也是这句话。 当时他根本没放在心上,毕竟就辛茸那副矜贵骄纵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为钱发愁的人。五十万对于他来说,无非就是随手一挥。 可现在看来…… 难道他真的……破产了? 景樾还是不愿相信。 当天下午他没有比赛,在竞技场里漫无目的地闲逛。路过院子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辛茸。 他正蹲在一棵小树苗旁,微微仰着头,嘴里碎碎念着什么。 景樾下意识放轻脚步,悄悄靠近。 风轻轻拂过,挟来少年低柔的声音。 “小樾,小樾,你要快快长高哦!” 景樾的心猛地一跳。 小……樾? 是……他的名字吗? 胸口猝不及防一阵酥麻,像是有什么细细密密的情绪顺着血管蔓延开来。 可还没等他来得及消化,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如同一记重锤,把他砸得目瞪口呆—— 只见辛茸伸手从树苗上摘下一片叶子,直接送进了嘴里。 然后开始,嚼嚼嚼。 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无数遍。 脸上的表情还颇为满足,仿佛在品尝什么珍馐美馔。 景樾惊愕得说不出话。 他这是在……啃树叶? 难道,他说他吃不饱饭……是真的? ---- 这天景樾没有比赛,作为学徒的辛茸也无事可做,便主动替他收拾起了休息室。 一边擦拭着桌面,一边环顾四周,心里渐渐生出一丝疑惑。 这休息室……未免也太空荡了点。 整个空间除了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别的什么都没有。 正想着,门突然被推开,景樾走了进来。 辛茸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早回来。 “发什么呆?”景樾瞥他一眼。 辛茸索性把心里疑惑抖落出来:“为什么你的休息室里没有床呢?” 景樾若无其事走到桌边,将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放:“要那东西做什么?” 辛茸皱了皱眉。 每天下班后,他都要回到自己的住处休息,但在他的印象中,景樾从早到晚都待在竞技场,看起来并没有其他的住处。 如果休息室里没有床…… 他忍不住追问:“那你平时都在哪里睡觉?” 景樾掀了掀眼皮,语气依旧没有起伏:“没有床就不能睡?” “……” 辛茸被他噎得无言以对。 算了,谁让他是主角,他开心就好。 “喂,”景樾忽然开口,眼神示意桌上的东西,“不小心多买了一份,你要不要?” 说着,揭开袋子,露出一个便当盒。 很快补了一句:“……不要就扔了。” 辛茸眼睛亮了一下,可很快又黯了下去,眉头拧成个小疙瘩,看上去有些为难。 景樾双手叉腰站在一旁,目光却不自觉观察他的反应。 心里莫名一紧。 这家伙…… 该不会是要感动到哭了吧? 要是当着他的面哭出来,那一定会……非常麻烦的。 “谢谢你。”辛茸咬了咬唇,声音低哑。 景樾心里一沉,咳了一声,连忙说:“我警告你,要是你敢哭——” “可是我不吃腌制肉的。”辛茸抬头打断。 景樾一愣:“什么?” “腌制肉不健康,太咸了,还有股塑料味,这种人工添加的东西我吃不惯。”辛茸低声解释,眉头依旧微微皱着。 景樾:“……” 这家伙什么毛病? 都穷得啃树叶了,居然还挑食?” 回话时,语气里满是嘲讽:“那我是不是还该事先问问你想吃什么?” 没想到辛茸竟脑袋一歪,认真琢磨了一下:“如果你一定要问的话,我是想吃草莓的。” 景樾差点没被气笑:“你知不知道草莓有多贵?还指望我给你买?” 辛茸皱了皱鼻子,嫌弃地摇头:“不要,我不喜欢店里卖的草莓。” 他想起之前在上城区买过一次草莓,回去后跟050吐槽了好久。 “那些草莓都是泡过糖浆的,个头太大,一看就加了催熟剂,味道也不对。” 辛茸顿了顿,眼神忽然柔软下来,像是陷入了某种美好的回忆:“我喜欢那种野生的小草莓,长在高山上,带着酸味。一定要是清晨摘下来的,沾着露珠的那种……” “矫情什么?”景樾听不下去了,“什么时候摘的你都吃得出来?” “我就是吃得出来。”辛茸抬起头,眼神倔强,又有些委屈。 景樾被他这眼神搅得心烦,别开视线。 “别异想天开,”他轻嗤一声,硬邦邦地道了句,“哪有人会这么宠着你?” 辛茸闻言,猛地抬头,心里忽然窜起一股无名火。 他盯着景樾的背影,声音不自觉地提高。 “就是有人会这么宠着我!” 景樾被他突如其来的情绪弄得一愣,下颌绷紧,喉结滚动了一下,才勉强挤出一句:“……关我什么事,反正我不会。” 辛茸抿紧嘴唇,声音因悲愤而微微发抖:“是啊,关你什么事,又没让你宠!” “……” 景樾气得胸口直发闷。 好心好意给他买便当,这家伙不领情也就算了,居然嫌他买的东西不健康,莫名其妙对他发了一顿火。 “不吃拉倒,”他黑着脸拎起便当,冷声撂下一句,“饿死活该。” 说完转身就走,门摔得震天响。 门框震颤的余音在走廊里回荡,房间里却静得让人心慌。 辛茸盯着那扇门看了半晌,最后没好气地往椅子上一坐,半晌,低声喃喃:“小煤球,我讨厌他。” 050温声安慰:“宿主别气啦,刚刚又入账好多金币呢。” 辛茸叹了口气,心里却依旧堵得慌。 那个景樾,真是太讨厌了! 要不是为了任务,他真想离他远远的,这辈子都别见到那张欠揍的脸! ---- 景樾下山的时候,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忙活了一整夜,眼皮都没合一下,此刻只觉头晕眼花,胃里空得发慌。 走到竞技场门口时,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篮子。 忍不住寻思:这高山上沾了露水的草莓,到底什么味道? 真有那么好吃? 犹豫再三,他挑了颗最小的塞进嘴里。 刚一咬下去,酸得他脸当场皱成一团。 这家伙到底什么口味? 这也能吃得下去? 正腹诽着,忽然就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从眼前晃过。 景樾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下意识将草莓篮子往怀里收了收。 那家伙一看到自己,肯定要像块牛皮糖似的黏上来。 万一动静太大,草莓摔地上了怎么办? 这可是他特意挑的,每颗都沾了露水。要是掉地上露水没了,那家伙指不定又要挑三拣四。 ……真是麻烦。 辛茸昨晚也没有睡好。 他做了一夜的梦。 梦里有人会为了他去摘沾了露珠的草莓,无条件宠着他,满足他所有不讲理的胡闹。 可他却怎么也看不清那个人的脸,甚至连在梦里也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存在。 醒来时,他的心口很疼,像是被掏空了一块,怎么也堵不上。 那种疼,就和当初在契约上看见“扶桑”那个名字时,一模一样。 可他想不明白。 如果说扶桑让他心疼是因为恨,那么有人宠他,明明该是件好事,为什么他仍会感觉到疼呢? 脑子里一团浆糊,做任务也没了兴致。 所以,当他在竞技场门口看见景樾的时候,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没皮没脸冲到他面前讨嫌,随手从他身上薅几个金币。 他连个正眼都懒得给,视线冷淡地从他身上划过,转身就走。 景樾怔在原地,手里还捧着那篮草莓,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走远,脚却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像是无比笃定,一会儿少年就会回头,笑嘻嘻跑过来跟他讨吃的。 直到那道人影消失在拐角,才像是被谁一巴掌拍醒,下意识往前追了两步。 可视野里,哪里还有半点人影。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0、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10) 酒吧白天大多冷清,少有酒保驻场。 辛茸迷迷糊糊晃进门时,只有卡恩斜倚在吧台旁,擦拭一只高脚杯。 卡恩眼尖,一眼瞧见了他:“小漂亮,今天怎么没精打采的?昨晚没睡好?” 辛茸抬手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睫毛轻颤。 “要不,请你喝一杯?”卡恩挑了挑眉,随手从酒架上取下一瓶酒,“还是说,你只喝牛奶?” 辛茸蹙了蹙眉,执拗地说:“我要喝酒。” “真狂野,”卡恩轻笑揶揄,动作利落地给他倒了一杯,随后又端来一个果盘,摆在他面前。 “算我请你的,”说完,他惬意地坐回凳子上,“这大白天的,也只有我能陪你打发时间了。” “不过,我也只能在这儿待一会儿,”卡恩脸上突然绽开一抹甜蜜的笑容,眨了眨眼,“马上就来接我去约会了。” 辛茸一愣,迟疑着开口:“你是……omega?” 卡恩嘴角上扬,反问道:“怎么,不像?” 辛茸直直盯着他看了几秒,知道不该以貌取人,但内心的冲击实在太大,只能诚实地回答:“不像。” 卡恩笑得前仰后合:“不是所有omega都是你这样的小漂亮的,宝贝儿。” 他的语气亲昵又轻浮,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辛茸早已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所以并不反感。 辛茸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灼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呛得他皱了皱眉。 并不是他喜欢的味道,这让他更加惆怅,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整个人蔫得像霜打的茄子。 卡恩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问:“让我猜猜,是不是景樾又让你不开心了?” “……” 辛茸抬了下眉毛,没承认,也没否认。 只是,他自己心里清楚,他现在对景樾的那几分不爽,不过是迁怒罢了。 真正让他无所适从的,是那种失去记忆的无力感。 要是能早点做完任务就好了……辛茸在心里默默想着。 就在这时,卡恩若有所思地开口:“其实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辛茸抬起头,见卡恩起身,弯下腰从柜子里取出一本厚厚的相册。 他将相册摊在桌面上,神秘兮兮地说:“别声张,要是景樾知道我还留着这些照片,肯定得闹着要我把它们都销毁掉。” 辛茸难以置信地凑近:“这是……” 照片上那人,从五官看分明就是景樾没错,可辛茸一时之间竟不敢认。 只见他被一群同龄男孩簇拥着,笑容灿烂如阳,手里高举着一杯香槟,举手投足间尽是少年人特有的自信张扬,整个人光芒万丈,仿佛生来就是人群中的焦点。 “这是他第一次来竞技场的时候,那时还只是个普通顾客,和朋友来酒吧庆祝。他那时刚通过预备校的保送考试,第一名,保送最难进的机甲战斗系。” “这群男孩每个看着都前途无量,可是没有一个能比得上景樾耀眼,他是所有人的主心骨,大家都围着他转。” 卡恩还陷在回忆里,可辛茸的眼里却只有照片中景樾的笑容。 他轻声喃喃:“他笑得好开心……” “是啊,那天他就是这样,一边喝酒,一边和所有人侃侃而谈,性格好得不得了,”卡恩悠悠感慨,“虽然那时候他还没分化,但谁都能看出来,他以后一定会是个高等级alpha,成为一位了不起的军事将领。” 辛茸的目光移向景樾周围的男孩,“那这些人呢?他们现在还和景樾有来往吗?” 在辛茸的印象中,景樾一直独来独往,从没见他有过什么朋友。 卡恩摇头:“自从景樾来竞技场打工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了。至于是他们疏远了景樾,还是景樾主动断了联系,谁也说不清。总之,现在的景樾,就是你所看到的样子了。” 辛茸不由陷入沉默。 那时的景樾,笑容里满是自信,仿佛整个世界任他驰骋,未来一片光明,和现在暴躁易怒、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一切的改变,都始于他确诊腺体残疾的那一刻。 “该说是命运太不公平吗?”卡恩扯出一抹苦笑,“我也不知道。景樾从来不愿意和别人聊这些,每次一提他就会发火。作为他的朋友,我当然很希望他能走出来,但我也清楚,我不是那个能帮他的人。” 说到这里,卡恩的目光落在辛茸身上:“我只是知道,如果有那样一个人存在,那么他需要付出更多的耐心和温柔,才可能让景樾回到从前的模样。这个过程或许会很艰难,甚至会让人烦不胜烦,但最终的回报……一定会物超所值。” 这番话说得颇为高深莫测,仿佛话中有话。辛茸静静听着,没有接话,指尖不经意地摩挲过照片上景樾的眼睛。 那双铅灰色的淡眸,哪怕是从照片里看,也熠熠生辉。 酒吧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久久无人说话。 直到一声惊叫划破沉寂—— “嘶,酸死我了!” 这一嗓子硬生生将辛茸从纷飞的思绪中拽了出来,抬眼望去,只见卡恩手捏着半颗草莓,表情扭曲。 辛茸这才留意到,桌上的果盘里,稀稀落落躺着几颗草莓。 淡粉的色泽,小巧的个头,和市面上那些催熟的硕大果实截然不同。 心跳陡然间漏了一拍,辛茸几乎是下意识拈起一颗,送入唇间。 短暂的怔忡后,辛茸抬眸,焦急地问:“这、这是哪儿来的?” 卡恩还没从酸劲儿中回过味来,龇牙咧嘴地倒吸凉气:“早上我来的时候,正巧在门口撞见景樾。他站在垃圾桶边上,手里提着篮草莓,好像要扔,又一直没动。我问他怎么不吃,他说不爱吃。我想着不吃扔了怪可惜的,就让他不如给我,他心情好像不太好,把篮子塞给我就走了。” 说到这里,他悔不当初地摇头:“早知道这么酸,就不贪这便宜了,真是自讨苦吃。” 辛茸没接话,只是又捏起一颗草莓,缓缓放入口中。 酸甜的滋味在舌尖绽开,即便隔了些时间,那股清冽的露水香气依旧清晰可辨。 只有高山上的野生草莓,才会有这样的口感。 见他连吃两颗草莓仍面不改色,卡恩为这人耐酸的本事深深折服,干脆提议道:“我是吃不了了。不如,这篮草莓你拿回去吃?” ---- 提着一整篮野生草莓,辛茸回到休息室,恍恍惚惚地坐在椅子上,许久没有动弹。 直到某一刻,他像是突然被什么击中,意识到一件事。 他的身下,是软绵绵的。 第一次来景樾的休息室时,他曾随口抱怨过椅子太硬,硌得屁股疼。 而现在,每把椅子上都铺了软垫。 辛茸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这些垫子是何时出现的。 坐在柔软的垫子上,辛茸一颗接一颗地吃着草莓,心中郁结却愈发浓重。 他蜷起身子,斜倚在椅背上,整个人缩成很小的一团,低声在脑海里发问:“小煤球,你说……他为什么要给我摘草莓?” 050能察觉到,宿主的情绪有些低落。他很想给出一个能安抚人心的答案,可这个问题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它答不上来。 这附近压根找不着山,辛茸不知道景樾为了摘草莓,究竟跑了多远。 他一大早还得回竞技场打工,那他是什么时候去摘的? 夜里吗? “既然摘了,为什么又不给我呢?”辛茸自顾自地追问。 宁可扔掉,宁可送人……都不肯给他。 050沉默。 这问题是一个比一个刁钻了。 这时,辛茸又问:“我们一共赚了多少金币了?” 终于等到一个能回答的问题,050精神一振,立刻打开面板查看:“唔,从开启无限模式开始,我们一共入账13728个金币。” “13728,”辛茸默念了一遍,“够多了。” 050怔了怔,试探着问:“宿主,你是不想继续了吗?” 沉吟半晌,辛茸垂下眼,抱紧膝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不想再欺负他了。” 自从翻开那本相册,辛茸便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景樾是一个人。 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他的人生不是一串冰冷的数据,他的痛苦不是系统设定的剧情。 他所经历的所有苦难都真实而惨烈,足以将一个意气风发的男孩一点点碾碎,磨成如今阴郁暴戾、与全世界为敌的模样。 辛茸没办法再自欺欺人地将景樾当作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一个任他薅取金币的任务目标。 可他也不能彻底停下脚步。 他有自己的使命,有必须完成的复仇。 但除此之外…… 他不想再对景樾造成更多伤害了。 ---- 景樾的脚踝被山林里不知名的蚊虫叮咬得红肿发痒,训练时也一直心不在焉,效率奇低,干脆提前回了休息室。 推开门时,辛茸正将他平时用的水杯往包里塞。 “你回来啦,”听到动静,辛茸抬头冲他笑了笑,“给你做了补剂,快喝掉吧。” 见景樾站着没动,辛茸以为他又在抗拒,便放软了声音,几乎像是在撒娇:“喝嘛,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做补剂啦。” 景樾的手顿在半空,眉头微皱。 “我仔细想过了,”辛茸神色认真,“你不愿意带学徒,我在你身边晃来晃去,只会给你添麻烦。我还总是莫名其妙对你发脾气……我确实是个很差劲的人。” 景樾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被辛茸打断:“所以,我决定不再打扰你了。” 景樾的目光落在他收拾好的行囊上。 辛茸这是……要走了? 也好。 这样也好。 他留在这里,自己始终无法安心。 竞技场鱼龙混杂,不知道有多少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盯着他,更别说这里环境那么恶劣,连顿像样的饭都吃不上。 的确不是他该待的地方。 喜欢自己,和自己这样的人纠缠在一起,对他而言,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离开,也算是回归正轨了。 要是景樾足够理智,他该一声不吭,让一切到此为止。 可不知为什么,看着辛茸转身离开时,胸口像是被一团乱麻堵住。 最终,还是鬼使神差喊住了他。 “其实,”景樾低垂着头,一股酸涩从心底上涌,顺着血液直冲喉咙,让他的嗓音也变得干涩,“你离开竞技场之后,我也可以——” 可以什么? 去找他? 还是,让他来找自己? 景樾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把这句话说完。 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笑:……你又能给他什么呢? “离开竞技场?”辛茸却在这时皱起眉,一脸错愕,“我没有要离开啊。” 景樾一愣,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一个油腻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东西收拾好了吗?快来,我这就把我的独门绝技传授给你。” 安迪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脸上挂着令人不适的笑容。 刹那间,景樾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一颗炸弹轰然炸开,怒火瞬间席卷全身,几乎要撑破胸膛。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安迪身上,眼底危险的冷意凝成冰刃。 然而辛茸对他的异样浑然不觉,迫不及待地冲安迪应了一声:“马上就来!” 随后,他转过头,看向景樾。 “以后我就是安迪的学徒啦。” 辛茸与他四目相对,漆黑的眼眸清澈见底,善解人意的笑意如涟漪般荡开。 “你安心训练吧,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1、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11) 平心而论,这是辛茸能想到最两全其美的办法。 正值假期,竞技场人手紧缺,也是因此,当他提出想来竞技场当学徒时,卡恩才会答应得如此爽快。 卡恩对他如此信任,他不能背信弃义,说走就走。 他和竞技场的合同一直延续到假期结束。几周后预备校便要开学,按照剧本,他将与时星曜、秋晗等人成为同学,获得更多打压主角的机会,剧情也将加速推进。 在此之前,辛茸决定留在竞技场工作。 只是,他得尽量离景樾远一点。 景樾不喜欢安迪,这从之前的相处中便可见一斑——背地里蛐蛐他,训练场里二人的沙袋也特意摆得老远…… 如果辛茸选择当安迪的学徒,自然就能离景樾远远的,如此一来,景樾也不会再因他心烦了。 辛茸觉得,自己已经为景樾考虑得足够周全。 放弃薅金币的机会,只为还他一个清净,自认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不过,虽然辛茸对格斗一窍不通,但这段日子耳濡目染,倒也看出些门道。 安迪出拳绵软,拖泥带水,比起景樾的确差远了。景樾蛐蛐他的那几句,还真有几分道理。 但除了拳技,安迪在其他方面可强太多了。每次陪练,他都会为自己泡一杯巧克力牛奶,即便拳技一般,也愿意倾囊相授。 ……不像某些人,什么都不肯教,凶巴巴的,只会嫌他拖慢了自己的进度。 辛茸这才明白,原来其他师父是这么对待学徒的——耐心,温柔,关照。 虽然景樾也为他摘过草莓,可到头来也没给他,还打算丢掉。要不是他偶遇卡恩,那一篮子优质的高山野生草莓,恐怕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陪练的空档,辛茸目光不经意一扫,竟发现景樾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训练场。 他心里一惊。 景樾不是刚回休息室吗? 这才多久,怎么又出来训练了? 只见景樾站在离他最远的训练区域,全神贯注地挥拳出击,每一拳都狠劲十足。 辛茸有些酸溜溜地想:没了自己这个拖油瓶,他训练起来倒是更带劲了呢。 此时,训练场另一端,一心一意胖揍沙袋的景樾,敏锐地察觉到有人靠近。 抬头一看,卡恩正双手插兜看着他。 “干什么?”景樾乜他一眼,“还不去约会?” 卡恩大手一挥:“别提了,又加班去了,事业心强的alpha真是要命,要不是看在他那里够大的份上——” 景樾眉头瞬间蹙起,眼神嫌弃地扫了过去。 “好好好,知道你不爱听这些。”卡恩识趣地打住,目光转向训练场的另一端,饶有兴致地说道,“我说,你还真是沉得住气啊。” 景樾瞥了他一眼,手上动作未停:“怎么?” “你家小学徒都跟别人跑了,你就一点儿也不慌?” “慌?”景樾嗤笑一声,“拳技烂成那样,还好意思教人,我看该慌的另有其人。” 不得不说,刚得知辛茸决定跟安迪学打拳时,景樾肺都要气炸了。 愤怒,震惊,更多的是无法理解。 于是他一路跟着二人来到训练场,可当他亲眼目睹安迪那拙劣的拳法时,悬着的心便落了地。 景樾神色自若,自信溢于言表:“只要辛茸不傻,迟早会发现安迪就是个草包,根本教不了他什么是真正的格斗。到时候,他自然会——” 话到嘴边戛然而止,只是在心底默默补上。 ——到时候,他自然会回到我身边。 三天,他给辛茸三天时间。 三天之内,辛茸一定会明白,哪怕只是跟在他身边看他打拳,学到的也比跟着那个油腔滑调的安迪多得多。 卡恩扶额,像看绝症病人似的垂怜地看着他:“老弟,你真是没救了。” 景樾很不喜欢他这副表情,停下拳头:“你想说什么?” “你不会真以为,安迪在竞技场这么受欢迎,是因为他拳技高超吧?”卡恩仰天长叹,“你到底知不知道,一个s级alpha的信息素对于omega来说意味着什么?” 景樾沉默。 他在预备校上过生理课,基本的常识不至于一无所知。 可是他毕竟……体质特殊,很多事情无法亲身经历。 从未经历过分化,没有腺体,察觉不到其他人的信息素。 对他来说,那种不同性别间的本能吸引,完全是知识盲区。 “你到底想说什么?”景樾不想承认自己的无知,语气依旧冷淡,眼神却不自觉地闪了闪。 卡恩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吧,作为一个身经百a的omega以及你最好的朋友,我来给你科普科普。看到安迪的动作了吗?” 景樾沉着脸看过去,只见安迪撩起衣领,露出脖颈,时不时扇风。 “这是在干什么,散热?”景樾讥诮道,“他肾虚?” “这是alpha释放信息素的标准动作,能让信息素散发得更加充分,吸引异性。”卡恩指了指不远处,“看到那个场工了吗?” 景樾瞥了一眼,只见一个平时力气十足的omega场工,此刻正面红耳赤,想靠近安迪却又犹豫不决。 “这就是高等级信息素的威力。平时再强悍的omega,在信息素面前也得乖乖投降。” 景樾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那又怎样?就凭这点信息素,辛茸就会对安迪那种废物神魂颠倒?鬼扯。” “我的老天,‘这点信息素’?”卡恩惊讶地笑出了声,“你知不知道,信息素在爱情里面占了多大的主导地位?当然了,你也可以继续告诉自己,你家辛茸是个能抵抗生理本能的omega。” 景樾冷笑:“他能不能抵抗,关我什么事?” “行,你继续嘴硬。我只是提醒你,有些东西,光靠拳头是守不住的,”卡恩耸耸肩,忽然凑近他,“要不然……我帮你闻闻?” “闻什么?” “我敢打赌,现在辛茸浑身上下都是安迪信息素的味道,而且这味道至少得留一周。” “……” 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却像一根倒刺,猝不及防扎进了景樾的心里。 他强压下那股莫名的烦躁:“他身上有什么味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便大步离开了训练场。 另一边,辛茸的大脑早已乱成一锅粥。 明明他只是本本分分在陪练,情绪波动监测器却像失控了似的,没完没了响个不停,每隔几秒就蹦出一声—— 金币:+500! 金币:+500! 金币:+500! 辛茸忍无可忍,疯狂呼叫050:“小煤球,你们这个监测器没坏吧!!” 眼看着小金库数字蹭蹭上涨,050眼睛都直了:“宿、宿主,我们的系统从不会坏的。” 要是系统没坏,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你们主角脑子坏掉了?我都离他远远的了,老老实实打工赚钱,他还跟我生哪门子气啊?!” 050弱弱道:“宿主,反正赚钱了,这不是好事吗?” 话虽如此,可是…… 他明明已经尽量不去招惹景樾,难道仅仅是出现在同一个空间,都能引起他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景樾……就这么讨厌他吗?! ---- 回到休息室,景樾始终坐立不安,心里仿佛有密密麻麻的蚂蚁啃噬。 在房间里踱步了几个来回后,他翻出了当初辛茸写给他的那封情书。 逐字逐句反复品读,目光长久地凝在最后一句—— 【而我的心也将如宝石亘古不变。】 记得宝石强说过,星曜石是世间最坚硬的宝石之一,哪怕历经万年,也不会改变分毫。 而辛茸的心,也将如此…… 更别说,要找到一颗在他生日当天开采的宝石,辛茸一定是费尽了心思。 想到这里,被卡恩搅乱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是,安迪是s级alpha没错。 是,alpha的信息素是对omega有着天然的吸引力。 可是卡恩没有意识到一件事。 他根本不知道,辛茸有多么喜欢他。 那样一份近乎迷恋、矢志不渝的深情,怎么可能被区区信息素动摇?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景樾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心底那股烦躁终于烟消云散。 当晚的比赛他打得格外凶狠,拳风凌厉,招招致命。 赛后回到矮楼,经过走廊,余光瞥见安迪的休息室里透出一抹光。 景樾脚步蓦地顿住,不自觉地向那扇虚掩的门凑近。 狭窄的门缝里,辛茸正在为安迪处理伤口,动作无比小心。 暖黄的灯光洒在他低垂的眉眼上,衬得他整个人柔和得不像话。 景樾拳头不自觉地攥紧。 ……原来他给谁疗伤,都是这副模样。 不过,转念一想,也可能是因为安迪确实伤得重。 自从辛茸那句“流血是因为技术不够过硬”的评价后,景樾便发了狠提升拳技,之后的比赛,再也没有让自己受过什么重伤。 今天他更可以说是毫发无损,只有胳膊上擦破了一点皮,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连血都没渗出来。 所以说,什么alpha不alpha的,根本不重要。 像安迪这种所谓的s级alpha,不还是被人揍得屁滚尿流? 除了会散发点骚气十足的信息素,还有什么用? 这时,安迪察觉到门外异样,抬头看了过来。 顺着他的目光,辛茸也看到了景樾。 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瞬,景樾便像是被烫到似的,迅速移开了眼。 辛茸撇了撇嘴,对他的冷淡早已见怪不怪,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安迪的伤口上:“你最近得少喝酒,伤口才会好得快。还有哪里疼吗?” 安迪满脸堆笑:“腰疼,老毛病了。要不你摸摸,看看严不严重?” 辛茸的手自然而然地搭上安迪的腰侧。 门外,景樾的指节死死扣住门框,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木头捏得粉碎。 这家伙是不是傻? 让他摸他就摸? 小时候没人教过他自我保护意识吗? 怎么能这么随便? 此时的辛茸,对于景樾对自己家教的无端腹诽全然不知,满心沉浸在救死扶伤的高尚事业里:“那我给你配点膏药,你记得要每天敷。” 说完,他利落地收拾好医药箱,准备下班回家。 刚关门走了没几步,突然听见一个喑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喂。” 走廊很暗,只点了一盏昏黄的吊灯。 站在阴暗处的人身影被拉得很长,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辛茸怔了怔:“你怎么还没走?” 景樾不说话,只是慢慢走到灯下,伸出一只手,挡在辛茸面前。 辛茸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看不见?”灼灼的目光紧盯着辛茸,像是要在他脸上盯出个洞来。 景樾的手臂几乎要怼到他脸上了,辛茸还是一脸茫然。 无奈之下,他只好自己指了一下,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这里。” 辛茸低头,顺着他示意的位置,仔细看去。 终于,在他的胳膊肘处,发现了一道浅得几乎看不到的划痕。 辛茸:“……” 还好发现得及时。 再晚一点,就要愈合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2、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12) 换成以前,辛茸一定会揪着这道划痕大做文章,逼着他消毒,再小题大做地闹着要给他包扎妥当。 没办法,谁让他就是千方百计要讨景樾的嫌呢? 但现在的辛茸已然洗心革面,立志做个有良心的好人了。 现在他开始琢磨:景樾这是想表达什么? 安迪被人揍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而他……只留下了一道划痕? 辛茸顿悟了:这一定是他证明自己尊严的方式。 想明白后,辛茸立马投其所好,夸赞道:“就这点伤,你可真厉害。” 说完,提上医药箱便走。 景樾呆立当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换成以前,辛茸一定会揪着这道划痕大做文章,逼着他消毒,再小题大做地闹着要给他包扎妥当。 没办法,谁让他就是千方百计要对景樾表达爱意呢? “喂,”景樾骤然喊住辛茸,牙关紧咬,“你的意思是,这伤无关紧要?” 辛茸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语气平和地回应:“你不是说过吗?格斗场上受伤,再正常不过了。” 景樾紧盯着他,胸口像堵了团棉花,一口闷气憋在那儿,上不去也下不来:“……就算喝酒,也没关系?” 辛茸轻快道:“你这么厉害,当然没关系了。” 景樾神色骤冷,眸中暗光涌动,刻意放缓语速,一字一顿:“那要是换成安迪,就不一样了,是吗?” 辛茸心中一阵暗喜:果然被自己猜中了,景樾就是想证明自己比安迪强。 于是他一本正经道:“那当然,安迪跟你可不一样。他身子骨弱,容易受伤,得格外小心。而且他腰上还有陈年旧疾,平日里又那么操劳。我刚给他检查过,回去还得给他配几副膏药呢。” “……” 景樾听了这话,怒火噌地一下直窜脑门,喉咙像被火烧般灼痛,半晌才咬牙切齿挤出一句:“……行,你就去守着你的安迪吧。” 说完抬腿就走,路过辛茸身边时,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地一撞,肩膀重重擦过辛茸的手臂,差点把医药箱撞掉在地。 “喂,你走路不长眼的啊!” 辛茸稳住医药箱,皱眉瞪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 这人到底什么毛病?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说翻脸就翻脸。 这时,050惊喜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哇,宿主,刚才我们又入账了500金币呢。” 辛茸眉头一皱:又是因为大幅情绪波动? 可是他什么都没做啊! 这个景樾,脑子到底有什么问题?! 想不通的事,渐渐地,也就懒得去想。 反正有金币入账也是好事,至于景樾那些愈发难以捉摸的情绪波动,辛茸也学会了视而不见,眼不见为净。 日子一天天过去,辛茸本本分分地在竞技场打工赚钱。很快,假期结束,到了预备校开学的日子。 预备校全称为“首都第一军校预备校”,学制六年。作为第一军校的预备营,预备校学生比其他普通学校的学生多了一次保送考试的机会,进军校的几率自然也更大。 不过,这种优待仅限于正式学生。 除了正式学生,预备校里更多的是像辛茸这样的插班生。 这些学生大多来自星球,教育资源远不及首都星。为了追求更好的前程,不少人会在最后一学年不远万里奔赴首都星,成为预备校插班生,和毕业生们一同复习,备战全民选拔考。 校园生活开启前,050让辛茸放宽心,他来当插班生,只是为了接近时星曜,获得更多打压主角的契机。至于上课与否、考试成绩如何,这些都无关紧要。 重要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完成任务。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辛茸竟对学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精神力、格斗、机甲的课程内容,明明该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知识,却让他感到莫名的熟悉,仿佛早已深植于他的骨髓之中。 课后,辛茸正读课本读得津津有味,脑海里响起一阵焦急的呼唤—— “宿主?宿主?!!” 050头一回碰到因学习耽误做任务的宿主,心情复杂得难以形容。 “啊,”辛茸这才从知识的海洋中回过神来,“怎么啦?” “抬头,时星曜来了!!” 顺着050的指引,辛茸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终定格在窗边。 时星曜正站在那里,神情闷闷不乐,发现辛茸看过来后,他挑了挑眉,随即背过身去,站在走廊的阳台上。 果不其然,开学第一天,时星曜就给他带来了新任务。 简而言之,预备校保送考即将到来,秋晗也将参加考试。 时星曜刚刚得知,秋晗又一次主动找上景樾,请求他帮忙补习 秋晗与景樾的相识始于预备校,当时景樾高他一级,是年级里无人不知的风云人物,成绩优异,气质不凡,尽管还没分化,就已经引得无数omega倾心。 然而命运弄人,景樾因腺体残疾被军校拒之门外,为了生计当起了家教,而秋晗正是他的学生之一。 秋晗鼓起勇气表白,景樾为了避嫌,直接辞了这份工作。 但秋晗并未死心,依旧对他痴心不改,借着保送考的契机,打算约景樾出来。 起初景樾本想拒绝,可秋晗再三表示,只是想让他传授经验,毕竟景樾是上届保送考的第一名。 言辞如此恳切真挚,景樾终于心软答应。 然而,他们约定的补习时间,那就别有一番深意了。 “我看那个残废就是他妈装的!”说到这里,时星曜捶胸顿足,义愤填膺,“全世界都知道那天是情人节,就他不知道?装什么清高!” “……” 其实辛茸很想说,以他对景樾的了解,他还真不是装的。 就景樾那种一根筋的性格,很难想象他会知道情人节是哪天。 不过,辛茸按下不表,顺着时星曜的话试探性地问:“时少的意思是……不想让秋晗去约会?” 身为帝国元帅之子,时星曜向来高高在上,脏活累活从不亲自出手,却惯会暗示别人替他办事。身边的人不得不时刻揣摩他的心思,小心翼翼地替他扫清障碍。 时星曜闻言,缓缓转过头,目光幽深地看了辛茸一眼:“你有办法?” 辛茸淡淡一笑,未置可否。 就在这时,系统音“叮”地一声响起—— 【已成功接收新任务:破坏主角和学弟秋晗的约会!】 时星曜离开后,辛茸敛了神色,点开任务面板,开始梳理任务详情。 按照剧情,因为辛茸的搅局,景樾缺席了这次补习。本就学业欠佳、资质平庸的秋晗,最终在保送考中落榜。 为了躲避家人责罚,秋晗趁机将所有罪责推到景樾头上,一哭二闹三上吊,声泪俱下地控诉自己被喜欢的人无情背叛,心灰意冷才导致发挥失常。 秋家上下本就对秋晗溺爱至极,此时景樾的出现无异于一个活靶子,成了他们发泄怒火的出口。他们找上门来,百般刁难,最后竟将景樾关进木屋,险些将他活活烧死。 读完这段剧情,辛茸先是沉默,随后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 并不是因为任务的难度。 也不是因为剧情的拙劣。 而是因为,他曾经以为,秋晗对景樾的喜欢是真心实意的。 甚至,以他对景樾的了解,他一直以为是景樾不解风情,才拒绝了对方的感情。 可如今看来,这所谓的“喜欢”,竟如此不堪一击。 仅仅因为害怕家人的责难,便将所有的失败归咎于景樾,甚至任由家人对他施以暴行。 这样的感情,未免太过廉价。 幸好,景樾拒绝了他。 继续向下浏览,任务提示映入眼帘。 这一看,辛茸才发觉,这次的任务背后藏着一个棘手的隐患。 原剧情里,景樾在被竞技场开除后流离失所,最终住进了一栋破旧的房子,而辛茸则买通了房东,为日后多次作恶铺平了道路。 可如今景樾并未丢掉竞技场的工作,依旧安稳住在竞技场提供的休息室里,剧情已然偏离既定轨道。 如此一来,辛茸无法依照系统提示完成任务。 好在这次与之前“与元帅共进晚餐”的剧情不同,并非关键剧情节点。 050之前跟他解释过,炮灰扮演系统虽然提供剧本,却也支持开放玩法。只要保证完成关键剧情节点,其余细节大可自由发挥。 也就是说,这次的任务,辛茸不必非得按任务提示来。 辛茸略作思索,很快发现,这次的任务其实简单至极。 很显然,景樾对感情唯恐避之不及。 之前因为秋晗的“喜欢”,毫不犹豫地放弃家教工作;这一次,只要他看穿秋晗邀约另有企图,自然不会赴约。 所以,辛茸只需找个合适的时机,轻描淡写提醒景樾那天是情人节,一切便迎刃而解——甚至比原定的任务提示还要轻松。 预备校放学后,辛茸直奔竞技场。 他手里提着大包小包,脸上挂着明亮的笑容,一进酒吧的门就朝卡恩挥手,兴致勃勃给所有人分发礼物。 “这个是给安迪的,我改良了腰伤贴,效果应该会更好!” “这些跌打损伤的药,大家都可以用。” “还有这个——”辛茸拿出一瓶药,递给卡恩,“你不是总说喝完酒头疼吗?这个可以缓解,一定要记得试试!” 卡恩接过:“你也太贴心了,小漂亮。” 见卡恩笑得合不拢嘴,辛茸顺势提出自己的想法。 预备校的课业并不繁重,他希望能继续在竞技场的晚场打工。 一来,他仍然需要赚钱;二来,没了原剧情里房东的铺路,竞技场成了他接近主角的唯一途径。 卡恩毫不犹豫地点头:“我们当然欢迎你回来。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后,大家都念叨着你呢。” 辛茸眼睛一亮:“真的?大家都这么想我?” 在竞技场的这段日子,辛茸确实混得如鱼得水。 卡恩自然不用说,对他从一开始就照顾有加;而安迪,虽然生活作风狂野了些,但为人不坏,对辛茸的理疗更是赞不绝口。 闲来无事时,辛茸还会主动帮其他拳手看看伤,久而久之,竞技场里人人都对他心生好感。 总之,所有人都喜欢他。 辛茸心里一暖,正想说些什么,忽然感觉到一道冷冽的视线扫了过来。 那人站在不远处,身形挺拔,眉眼如刀,目光在他和卡恩之间停留了一瞬,随即像是被毒虫蜇了一般,迅速移开了视线,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辛茸撇了撇嘴。 好吧。 ……并不是所有人。 这时,卡恩也注意到他路过,扬声唤道:“景樾,不过来打个招呼?” 景樾脚步一顿,却并没有回头,侧脸线条冷硬,眸中覆着一层寒霜。 远远看着,辛茸已经猜到了景樾会说什么,无非是一些冷冰冰的“没空”“谁要过去”之类拒绝的话。 自从他决定自食其力,不再从景樾身上薅取多余的金币,平日里总是刻意避开他,免得惹他厌烦。 可今天不同,他有任务在身,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于是在景樾开口前,辛茸已经扬起一抹甜笑,厚着脸皮贴了过去。 “你终于来啦,”声音里讨好的意味都快满溢出来,“我可是特意来找你的。” 景樾侧头,目光如刀锋般扫过来:“特意来找我?” 辛茸点头如捣蒜。 景樾的目光扫向桌面,随后又直直地盯住辛茸。 半晌,冷不丁冒出一句:“那我的礼物呢?”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3、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13) 只见景樾那张本就冷峻的脸,笼上一层更浓重的阴霾。 铅灰色的眸底压抑着经久的怒意,又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幽怨。 刚才他站在不远处,听着辛茸和卡恩的对话,眼见着那么多人都有专属礼物,唯独他没有。 就他没有。 本就气得不行,没想到这人还能厚着脸皮凑上来,说是特意来找自己的。 辛茸轻咳一声,强装镇定,嘴角勾起俏皮的笑:“你的礼物,我当然也准备好啦,就等着你来拿呢。” 景樾眉头微动,眼底那抹冷意似乎松动了一分。 他抿了抿唇,嗓音喑哑:“……是吗?” “那当然,我给你带了——”辛茸故意拖长音调,坐在椅子上,冲他勾了勾手指。 景樾本是不想搭理他,可那双眼睛在酒吧昏黄的灯光下黑得发亮,像是藏着勾人魂魄的蛊,无端让人难以拒绝。 最终,他还是不情不愿地挪步,半蹲下身。 辛茸立刻贴了过来,发丝不经意间轻轻扫过侧脸的刹那,景樾指节顿时一紧,仿佛有什么电流顺着脊背蹿上了脑后。 紧接着,就听见那人压低声音,轻飘飘吐出四个字:“一条忠告。” “……” 一瞬间,景樾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眼底刚冒头的期待瞬间化作熊熊怒火,恼羞成怒地站起身来。 “我是说真的,”辛茸急忙拉住他的衣袖,一同站了起来,心里时刻惦记着任务,赶忙直切主题,“秋晗,他是不是要你给他补习?” 景樾上下打量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这不重要,”辛茸只想快点搞定这茬事,索性不绕弯子,“你知不知道,他约你出去的那天是什么日子?” “我不知道,”景樾的目光冷得像掺了冰碴,“他约我,我去,有问题?” “可那天是情人节!”辛茸拔高音量。 景樾依旧一脸淡漠:“所以?” 辛茸被他噎了一下。 没想到这么明显的事,还得他掰开了揉碎了讲,看来景樾不解风情的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你不是不喜欢他嘛?”辛茸耐着性子组织语言,“要是在情人节这么特殊的日子,你还答应跟他出去,不是明摆着给他幻想?” “我给他幻想,跟你有什么关系?”景樾半眯起眼,居高临下地睨着辛茸。 话是那么说,可背在身后的双手却早已攥紧,指节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自从辛茸不再做他的学徒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连个正眼都不给他。 平日里对别人嘘寒问暖,送药送礼,关怀备至,唯独对自己视而不见。 景樾也曾说服自己接受现实,承认辛茸对他不过是一时兴起,如今玩腻了,像丢弃一件过期的玩具般将他抛之脑后。 结果现在这人又突然冒出来,横插一杠,挡着他替秋晗补习,一副难舍难分、很在意他的模样。 如此颠三倒四,反复无常,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他早就清楚,辛茸这种人,嘴里的话九句有八句是骗人的。 却还是架不住,曾有那么几瞬,鬼使神差地信了情书里那句“我的心会如宝石亘古不变”。 ……真是可笑。 眼看景樾不为所动,辛茸愈发焦急,语无伦次地打起了感情牌:“总之,你再好好想想吧,要是你去了,一定会非常麻——” “不用想了,”景樾冷声打断,眉目森冷,“我要去。” 辛茸心里一沉,无端生出一股闷气。 万万没想到,本该手到擒来的任务,竟然在主角这里碰了壁。 他忍不住质问:“你故意的吧?” “故意什么?”景樾步步朝他走来,眸光沉冷压迫,每靠近一步,空气便跟着冷一分,“就算秋晗真想和我在情人节见面,那又怎样?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辛茸背脊一凉,脑子里陡然闪过个念头。 不对。 景樾该不会是……喜欢上秋晗了吧? 可是,不行啊! 且不说他有任务在身,单从剧本里秋晗的行事作风来看,这人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不管是出于任务还是道义,他都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情发生。 “不行,你不能去!”辛茸一咬牙,毅然挡在景樾身前,“你……你不能再和秋晗扯上关系!” 电光火石之间,景樾的手猛地扣住辛茸的手腕,力道一如既往地重,几乎要将他骨头捏碎。 “你给我听清楚,”沙哑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我和谁扯上关系,谁喜欢我,我喜欢谁,都跟你没有关系。” 一旁的卡恩皱了皱眉,轻声提醒:“景樾……” “闭嘴!” 景樾厉声打断,目光死死锁住辛茸。 眼前的少年被他吓得有些无措,眼神迷离,手腕疼得厉害,眼眶里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可是景樾却恨透了这张脸。 凭什么? 凭什么这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说喜欢就喜欢,说不理就不理。 把他晾在一旁,却能毫无顾忌地对别人笑得那样温柔。 想到这里,景樾的心瞬间坚硬如铁。 “同样,你要给谁送礼物,给谁疗伤,给谁做膏药,也都跟我没有关系,我一点也不在乎。只要你离我远点,别来打扰我,这就是对我最好的礼物,你听懂了吗?” “……”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辛茸低着头,久久没有回应。 半晌,才盯着自己的鞋尖,迷茫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景樾身形一滞,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打断:“景樾。” 卡恩神色严肃,目光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冲他摇了摇头。 景樾的目光落在辛茸身上。 少年低垂着头,肩膀微微塌着,看着失魂落魄,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 他默默看了片刻,最终抿紧双唇,转身离去。 辛茸站在原地,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 谁能想到,这么简单一个任务,也能被他搞成这样。 他颓然坐在椅子上,拽着衣摆,低低地喃喃:“又搞砸了呢。” 对面,卡恩一直用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忽然开口:“嘿,要不要我帮你?” 辛茸瞬间来了精神:“你有办法?” 卡恩的嘴角勾笑:“不过,作为回报,你得帮我个忙。” 辛茸想都没想,立刻答应:“什么忙?” 卡恩没有回答,而是望向远方,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是时候,推这两个人一把了。 ---- 首都星的情人节在九月第一周,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潮涌动,竞技场同样座无虚席,赛场内外都是躁动的人声。 景樾刚打完日场比赛,一结束后就回休息室换衣服,准备出发去给秋晗补课。路过训练场时,余光瞥见安迪正在训练。 今晚的夜场由安迪顶上,其中缘由不言而喻——这特殊的日子,安迪自然要去忙他那夜里的……生意。 想到这里,景樾嘴角抽动了一下,露出一丝不屑。 忽然,他脚步一顿,目光凝在训练场上。 安迪的陪练对象……不是辛茸。 自从辛茸成了安迪的学徒,两人便形影不离,如胶似漆。每天的训练,辛茸总是雷打不动地陪在安迪身边。景樾每次路过,都无可避免地被他们扎一次眼。 他立在原地,陷入思索,停留的时间太长,终于引起了安迪的注意。 说来也怪,安迪好歹是个高等级alpha,可每次遇到景樾,气场总是被压得死死的。 此时,景樾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便扑面而来。 安迪强撑着语气,试图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弱势:“你找谁?” 景樾看也不看他,目光冷冷一扫:“你一个人?” 安迪下意识瞥了眼旁边的场工,像是看怪物一样盯着景樾:“你看不到他?” “……”景樾懒得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他没来?” 安迪一愣:“谁?” “……” 空气凝滞了几秒,安迪终于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你说辛茸啊?他今晚不来。怎么,你找他?” 景樾喉结动了动,冷声道:“旷工也不说一声?” 安迪愣住:“他跟我说了啊。” “……” 景樾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而且也不算旷工吧,”安迪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继续道,“人家又没跟竞技场签合同,工资日结,本来也没义务天天来。” “……” 景樾一时语塞,找不到继续追问的借口,只好转身离开。 结果刚迈出两步,背后就传来促狭坏笑的声音:“再说了,人家也要过节的嘛。” 景樾的脚步猛地顿住,转身冷冷盯着他:“什么?” “过节啊,”安迪一脸理所当然,见他仍一脸空白,顿觉好笑,“情人节啊!你不至于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景樾嗓音森寒,眼底戾气一闪而过:“他过什么情人节?” 安迪一副看智障的表情:“人家一个适龄成年omega,长成那样,还愁没人约他过节?” 景樾冷哼一声,不想再听他胡言乱语,这时安迪却来了兴致,八卦地压低声音:“其实一开始我也不信。这孩子平时看着乖得不行,背地里居然玩那么花,一次性约了仨!” 景樾的胸口猛地一颤,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炸开,心脏都被震得移位。 他几步冲上去,一把揪住安迪的衣领:“约什么?” “还能约什么?”安迪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却又觉得他的问题简直白痴透了,不禁怀疑这人残疾的究竟是腺体还是脑子,“约炮啊!” 刹那间,只见景樾铅灰色的眸子烧成猩红,揪住安迪衣领的手陡然用力。 “你再胡说一句,”他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我就废了你。” “咳咳……你、你轻点!”安迪咳得眼冒金星,为了保命,赶忙竹筒倒豆子般全交代了,“我没骗你!他约了三个alpha去情趣酒店,下午还在我酒店怎么走,这会儿人早就到了!” 见景樾面如死灰,手上力道却丝毫未减,安迪急得扯着嗓子大喊:“你不信自己去看啊!!按时间算,这会儿估计……都干到第二场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4、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14) 华灯初上,首都星街道上处处弥漫着情人节的氛围。 景樾骑着机车,一路风驰电掣,将耳边不断传来的“帅哥,给对象买束花吧”的叫卖声甩在身后。 夏末昼夜温差大,他走得匆忙,连头盔都忘了戴,任由冷风劈头盖脸抽来,吹得脸颊发疼。 却也让他逐渐从紊乱的情绪里找回一丝冷静。 安迪的话……真的可信吗? 和三个alpha? 约炮? 不堪肮脏的字眼在脑子里横冲直撞,却怎么也无法和辛茸那张干净漂亮的脸重叠在一起。 然而,就在他即将说服自己的时候,脑子里又冷不防浮上一个可怕的念头。 辛茸第一次和自己见面,不就是把他带去了情趣酒店? 难道……这是他的惯用伎俩? 曾经对自己用过,现在也用在了别人身上? 攥紧车把的手心渗出一层冷汗,油门一轰,车速再度飙升,仿佛只要速度够快,就能把脑子里那些叫人发疯的想象甩出去。 酒店坐落在上城区,装潢张扬奢靡,金碧辉煌得近乎浮夸,与辛茸曾带他去的那家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刚一踏入,门口的礼宾员被他浑身散发的煞气逼得一愣,小心翼翼凑上前:“先生,需要帮……” 景樾恍若未闻,目光凌厉扫过整片大堂,视线在水景之后的咖啡厅倏地定住。 葱郁绿植掩映下,一抹熟悉的身影正静静坐在那里。 是辛茸。 他不自觉攥紧拳头,大步流星冲了过去。 下一瞬,脚步一顿,浑身血液轰地倒灌上脑。 只见三个alpha正围在辛茸身边,个个身材魁梧,肌肉虬结,活像一群饿极了的恶狼,环伺着一只毫不知情的小白兔。 而辛茸却全然不知自己身边蛰伏的危险,脸上依旧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 脆弱得让人心疼,又乖巧得让人生恨。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alpha忽然起身,一屁股挤到辛茸的沙发上。 明明身形比辛茸大了一圈,却偏要与他同坐,肌肉贲张的手臂还有意无意擦过辛茸的肩膀。 景樾瞳孔骤然收缩,目光死死地锁住那只作乱的手臂,指节用力捏得咯咯作响。 就在那alpha伸手朝辛茸探去的瞬间,他疾步冲了上去,一把扣住那人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其骨骼捏碎。 “喂,你、你干什么?”alpha一脸错愕,显然没料到突然冒出个横插一脚的人。 “我干什么?”景樾双目泛红,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喉间压出来的,“不如先问问,你的手在干什么?” “你嘴巴放干净点!”alpha也不是吃素的,见景樾来者不善,瞬间怒火中烧,“老子的手干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是跟我没关系,”景樾手上力道又加重几分,“等我剁了它,跟你也没关系。” “你——”alpha刚想挥拳反击,手腕被景樾死死钳制,这才惊觉自己压根不是景樾的对手。 辛茸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怔怔望着突然闯入的男人,愣了几秒,下意识轻声喊:“景樾。” 景樾闻声偏头,淡淡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冷得刺骨,如同万年寒冰,锋利得几乎直刺心脏。 辛茸心头一颤,连呼吸都不敢大口喘。 另外两个alpha见状,也连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但却不敢轻举妄动。 alpha之间等级森严,他们虽然仗着人多气势嚣张,但眼前这个男人身手狠辣,一出手就让他们看出了不好惹的份量。 万一真是个s级alpha,不仅打不赢,恐怕连命都得搭进去。 正僵持着,其中一人目光一动,扫过景樾后颈,忽然像发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抹嘲弄。 “我当是什么呢,”那人冷笑,嘴角讥讽地一挑,语气轻蔑,“原来是个残废。这年头,连残废都敢这么嚣张了?” 景樾手上力道未减,骨节泛白,他缓缓转过头,幽冷的目光斜斜劈了过去:“你再说一遍。” 那人见景樾后颈空空,毫无信息素腺体的痕迹,顿时腰杆挺直,仰着头大喇喇挑衅:“我说——你是个残废。怎么,不服?” 刹那间,景樾彻底变了脸。 辛茸从未见过这样的景樾。 他一直知道景樾脾气暴躁,对谁都冷着脸。可现在的景樾,周身散发的杀意浓得化不开,眼神里迸射出的杀意足以让人血液倒流。 这才是景樾真正动怒的样子。 没等那alpha反应,景樾手腕蓦地发力,扣住那人后颈,将他轻而易举拎了起来,猛地朝旁边的同伙撞去—— 砰! 两颗脑袋重重撞在一起,双双捂着额头,痛呼声在空气中炸开。 “你他妈找死!” 余下三个alpha瞬间统一战线,怒吼着扑了过去。 现场顿时失控,拳脚交错间,桌椅翻倒,玻璃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辛茸脑子里乱成一团,不得不向系统求助:“小煤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050也看傻了眼,结结巴巴道:“宿、宿主,我也不知道啊……不过,系统刚刚提醒,任务完成了。” 辛茸一愣,猛然想起—— 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 早就过了景樾和秋晗约定的时间。 景樾……竟然真的错过了补习。 可是,怎么会是以这种方式? 还没等他来得及多想,景樾那边已然杀红了眼。 孤身迎战三个alpha,却丝毫不落下风,动作却迅疾凌厉,拳拳到肉,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看好戏似的把场子围得水泄不通。 辛茸心急如焚,再也顾不得其他,冲上前去,一把拉住景樾的手臂。 “景樾,别打了!” 可景樾什么也听不进去,被仇恨彻底吞噬,一拳砸向那个骂他“残废”的alpha,那人顿时鼻血如注,狼狈倒地。 “景樾!”辛茸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够了!!” 这一声,终于突兀地把景樾拉了回来。 拳头微微顿住,他回过头来。 那双铅灰色的眸子早已血丝弥补,浓烈的戾气几乎滔天,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揪起地上半死不活的alpha,丢垃圾一样扔到辛茸脚边。 “这就是你挑来顶替我的货色?” 辛茸怔愣:“什么……” “三个alpha,全是废物,”景樾唇角冷冷一勾,“看来你不仅眼睛瞎了,脑子也坏了。” 有腺体又如何? 是alpha又如何? 还不是被他揍得屁滚尿流,满地找牙。 辛茸张了张嘴,本想说些什么,却被景樾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还是觉得我不够刺激,是不是?”景樾笑得凉薄而自嘲,“还是觉得alpha更对你胃口。只要是个alpha,哪怕是个窝囊废,你也迫不及待往上贴。” “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啊?!”辛茸气得浑身发抖,眼眶泛起红色。 这时,景樾向后踉跄一步。 一声近乎癫狂的笑从喉咙深处溢出。 “是啊,你是个omega,还是个第一次见面就给人下药的omega,”他盯着辛茸,嗓音里透着近乎恶毒的凉薄,“像你这种浪荡不检点的人,我怎么会对你抱有幻想?” 像是被抽了一巴掌,辛茸整个人怔在原地。 他还是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他再清楚不过—— 景樾在羞辱他。 一句句伤人的话,一刀一刀割在他的心口。 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直面景樾如此赤裸裸的厌恶,他的心里总会不可自抑地泛起阵阵酸涩与难过。 就好像……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半晌,辛茸目光呆滞地盯着地面,声音低低的,像是喃喃自语,“总是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突然间,景樾逼近一步,一把掐住辛茸的肩膀。 辛茸措不及防,一头撞入那双猩红发狂的眼睛里。 刹那间,他竟真的生出一种景樾要杀了自己的错觉。 原来,他就这么讨厌自己吗? 讨厌到,想要他的命? 心口像被什么狠狠一拧,干脆自暴自弃地放弃了挣扎,眼睫微微颤抖着合上。 想象中的痛楚却并没有降临。 取而代之的,是脖颈处一阵炽热又湿润的痒意。 景樾低着头,鼻尖贴近辛茸颈间,似乎在贪婪地嗅吻着什么。 他的呼吸急促而紊乱,整个人颤抖不止,发了疯地在心里叫嚣:辛茸身上,是不是已经沾满了alpha的信息素? 可是他闻不到。 什么也闻不到。 景樾的眼神一点点暗了下来。 无力感如同潮水将他淹没,他却只能绝望地盯着辛茸的腺体。 那个属于omega的脆弱部位。 那个天生会让omega对alpha依赖、动情、臣服的地方。 一时间,他居然生出了一个极其变态又恶劣的念头。 他想把那个腺体挖出来。 想让辛茸和他一样患上腺体残疾,变成残缺不全、被世界嫌弃的废物。 这样,他就再也不会对其他alpha动心,他们就可以做一对互相舔舐伤口的残废。 只属于彼此。 永远,永远……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卡恩的声音。 他大步走了进来,目光掠过那几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alpha,又看了眼景樾通红的双眼,没再多问,心里已经把来龙去脉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走到景樾身边,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可真会给我省心。” 景樾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前方。 卡恩转身,看向唯一一个还勉强能站着的alpha。这几个人里,只有他没跟景樾正面动手,脸也没被揍得太狠。 “唉,实在抱歉啊各位,”卡恩赔笑得一脸和气,“这位是我们场子里的拳手。今天这事就是个误会,实战面试本来是排在后面的,他不清楚状况,直接上手了。” 景樾皱了皱眉,疑惑地看向卡恩。 面试? 刚想开口,就被卡恩一个眼神瞪了回去,示意他闭嘴。 alpha仍心有余悸,哆哆嗦嗦地开口:“不、不是说好今天就签个合同吗?你们这拳手也太猛了,我看我这点实力,怕是不够格在你们场子里混。你们还是、还是另请高明吧。” 闻言,景樾眉头皱得更紧。 签合同? 目光不经意一扫,落在沙发茶几上。 只见三份合同整整齐齐地摊开着,文件首页的字大赫然映入眼帘—— 《竞技场短期拳手雇佣合同》。 胸口的怒火被一股迟来的顿悟取代,顿时凉了个彻底。 原来,辛茸来找这几个alpha…… ……只是为了签合同?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5、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15) 卡恩是从酒店经理那儿得到的消息。 他提前打过招呼,说今天会派人来和拳手签合同,还叮嘱经理把账记在自己名下。 结果经理一看大堂里拳打脚踢的架势,还以为是卡恩特意安排的面试环节,心说这选拔也太硬核了,上来就直接实战? 于是赶紧给卡恩打电话,小心翼翼地劝诫,如果要比试拳脚,建议换个宽敞的室外场地。 措辞过于委婉,卡恩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打起来了。 意料之外,却又该死地合理。 他早猜到景樾会为了辛茸放弃见面,但能把几个专业拳手揍成这样,哪怕是以景樾的标准……也有点过头了。 好在经理误会在先,卡恩也将错就错,将一场风波大事化小,反倒成了个笑谈。 这次他来,开的是自己的私人悬浮车。临走前,吩咐人把景樾从竞技场顺手拎来的那辆破机车塞到后座,像个收拾烂摊子的家长,领着两个别扭的当事人往车库走。 辛茸低着脑袋跟在后头,像只把脑袋埋进沙子里的鸵鸟,压根不看路,三步一虚晃,几次险些撞上柱子。 景樾见状,伸手想去扶,却被他毫不犹豫地甩开。 被拒绝的手僵在半空,沉默片刻,最终默默收回,脚步放慢半拍,安静地跟在后面,什么也没说。 上车时,景樾先一步替他打开车门,回头看向辛茸,语气里是明晃晃的示好:“你先——” 结果辛茸连个眼角都没赏他,径直绕到后座,缩成一团挤在机车旁,头埋在膝盖里。 景樾站在车门前,手叉着腰,望着他的背影。 瘦小又单薄,整个人几乎严丝合缝地嵌进机车缝隙里,可脊背却绷得笔直,像一张拉满的弓,连发梢倔强地拒绝着他的靠近。 他抬手揉了把眉心,半晌,低低叹了口气,独自回到前排,一句话没说,平日挺拔的腰板此刻却不自觉佝偻了几分。 车在沉默中驶回竞技场。 已是凌晨,街上行人稀稀落落,只有零星几对情侣依偎着散步。 到了矮楼入口,辛茸停下脚步,低声道:“对不起,卡恩哥,今天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 “这算什么?”卡恩笑得云淡风轻,“真要说起来,倒是让我看清了,这几个所谓的优秀alpha拳手也不过如此。看来这合同签不签,我得重新掂量掂量了。” 辛茸听到这句,神情这才松了几分,唇角勾起个勉强的弧度。 “那我先走了,卡恩哥,明天还得去上课。” 卡恩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道:“去吧。” 就在这时,景樾像突然回神般猛地上前一步,声音急促:“等等——” 闻言,辛茸脸上的乖巧荡然无存,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直接背过身去。 景樾不死心地绕到另一侧,偏执得像是非要让辛茸正眼看他。 还没等他开口,辛茸已忍无可忍地吼出来。 “你到底有完没完?!” “我只是想说——” “你什么都别说!”辛茸咬牙切齿,“像我这种浪荡不检点的人,怎么配听你说话呢?” “……” 景樾被回旋镖刺得哑口无言,脸色青白交错,手指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尖,嗓音艰涩:“辛茸,我——” 辛茸直接堵住耳朵,拒绝再听。 景樾下意识伸手去拽他那截细白的手腕,指尖刚碰到一点柔软,辛茸却像避瘟疫一样猛地甩开他,转身就跑。 他追了两步,直接被卡恩一把拦住:“先让他静静吧。” 景樾脚步一滞,踉跄着退后一步,靠在墙上,身子缓缓滑下,像是被抽去了筋骨似的无力。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出那么冲动的事。 那些合同明明摆在眼前,他却连看一眼的耐心都没有,就那么草率地认定辛茸是那种轻浮的人,甚至说出了那种混账话。 他完全理解辛茸不原谅他。 毕竟,连他自己都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可当他看到那三个alpha就这样将辛茸团团包围,脑子里只剩下卡恩说过的那番话在回荡:信息素在爱情里占据主导地位,没有人能违抗生物本能。 他根本没法冷静思考,满心只有一个念头。 辛茸要离开他了。 忽然,他转过身,朝着冰冷的水泥墙狠狠砸下去。 砰—— 指骨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汩汩涌出,在灰白的混凝土上洇开刺目的红。 站在一旁的卡恩喉头微微一动,终究什么都没说。 虽然他当时不在现场,可光从两人只言片语的对话里,也大致能拼凑出景樾当时说了多过分的话。 在拳台上,景樾是万人仰望的王者;在生活中,他自立、有担当,连身体残疾都无法磨损他的锋芒。 可他也才不过十九岁。 感情上白纸一张,骄傲得不肯低头。倔强,拧巴,太不成熟。 卡恩叹了口气,陪他蹲下。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景樾的声音哑得不成调,血珠顺着指尖一滴滴砸在裤管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刚才和三个alpha单挑都毫发无伤的他,现在却被自己弄得鲜血淋漓。 “你知道,”卡恩轻声叹息,“只是你不敢面对。” 景樾没再说话,空茫的眼神投向化不开的夜色,整个人像是融进了黑暗,只剩下一抹孤寂又落寞的轮廓。 ---- 从酒店回来后,辛茸整整一天没有说话。 第二天上学,他沉默地听着课,时不时听见脑海里050给他讲笑话缓和情绪,也回应得兴致寥寥。 说实话,050有些不理解。 按理说,身为恶毒炮灰扮演系统的任务者,宿主应该早就习惯被主角讨厌才对。 毕竟,越是被讨厌,越是能说明任务完成得漂亮,积分越高,复仇计划也能推进得越快。 050不明白的,辛茸自己也没法解释。 按理说,他应该高兴。 和主角的关系恶化,得分就会更高,说不定还能提前完成任务。 可每每一闭眼,脑子里就浮出景樾冷漠无情的眼神,和一句句恶毒的诋毁。 心口总像被针扎似的,泛着细密的疼。 就好像,不该是这样的。 好像这世上所有人都能讨厌他,唯独景樾不行。 傍晚,竞技场灯火通明。 辛茸原本不打算来,毕竟他实在不想再见到某位景姓人士。可昨晚他给卡恩添了那么大麻烦,总得有个交代。 虽然这事该怪的另有其人,可他心里也始终过不去这道坎,作为补偿,他提出为竞技场义务打工一周。 反正,只要他乖乖待在安迪身边,大概率就不会碰到某个让人心烦的讨厌鬼。 然而天不遂人愿。 有时候一个人倒霉了,喝口凉水都塞牙。 辛茸刚到竞技场门口,那道挺拔的身影就闯进视线。 景樾静静站在那里,像棵挺拔的白杨,在暮色中格外扎眼,生怕谁看不见他似的。 辛茸脚步一变,二话不说转身,迅速抄起旁边的小路,埋头飞奔而去。 结果刚拐个弯,猝不及防撞上一堵结实的胸膛。 一抬头,那双铅灰色的眸子正沉静地望着他。 辛茸当场愣住,黑沉沉的眼珠像玻璃球似的上下左右转了几圈,怔怔地看着眼前从天而降的人,百思不得其解。 “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景樾低下眸子,眼底闪过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这里的路,还有我不熟的?” 话音不重,却带着一丝难以忽视的嘲讽,被辛茸敏锐地捕捉到。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沉黑,怒火蹿升,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背后传来景樾的声音:“给你摘了草莓。” 辛茸回头,看到他手里拎着一个篮子,里面装满了淡粉色的草莓。 正是他最喜欢的,高山上的野生草莓。 心跳不自觉加快了一拍,但他很快把那点动摇压了下去,眼神一冷,心肠一硬,恶狠狠地道:“别以为你装得这么假惺惺的,我就会原谅你!” “不是那个意思,”景樾叹了口气,语气柔和了几分,“早上摘的,露水已经没了。要不明早我再摘一篮,送去你学校?” “……” 景樾见他不说话,又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卡恩说你在第一军校预备校上课,我和那里的门卫很熟,让他转交给你,怎么样?” “……不需要!”辛茸冲他大吼,末了还不忘捂住眼睛,“我不是说过吗,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景樾沉默须臾,眉梢微挑:“你上次说的是,再也不要听我说话。” “那我现在既不要看又不要听!” 辛茸说完,赶紧又把耳朵捂上,结果眼睛就露了出来,手忙脚乱间露出懊恼的神色。 这模样,简直可爱得让人心尖发软。 景樾抿唇压下笑意,声音低沉,像是轻轻吐出的气息。 “笨。” 话音刚落,他跨步走向辛茸,长臂一伸,稳稳抓住了他的手。 十指相缠的瞬间,温热的触感透过指缝蔓延,包裹住辛茸的掌心。 景樾握住他的大拇指,轻按在耳廓上,接着指尖游移,一根根耐心地引导着他将手指覆盖在眼睛上。 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睫毛,粗粝的触感让他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生理性的泪水立刻浸出来,在眼眶里无助地打转。 “要这样才行。” 低哑的嗓音裹着磁性,像是羽毛一样拂过耳膜,激起一阵酥麻。 辛茸透过指缝一瞄,直直对上铅灰色眼眸里那抹促狭的笑意。 他顿时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耍了! 明明看得见,也听得到!! 怒火瞬间从心底窜起,辛茸猛然甩开景樾的手,扭头就跑。 跑了几步,忽然又停下,转身折回来。 辛茸低着头,嘴巴微微撅起,眼里泪光潋滟,站在原地气喘吁吁。 随后,他抬起一只手,遮住双眼,死活不让自己看景樾。 紧接着,一把夺过景樾手里的篮子,抱在怀里,转身便飞快地跑开,动作利索得像个小飞贼。 对于自己的行为,辛茸有一套非常合理的解释。 考虑到景樾曾有差点扔掉一整篮子草莓的前科,他不能让他有机会再犯。 草莓既然摘了,那就绝不能浪费! 第二天,辛茸照常去预备校上课。 果然,门卫拦住他,递给他一篮草莓。 基于上述相同的理由,辛茸不得不接过。 第三天,同理。 第四天,同理。 ……直到第五天。 这天早上,辛茸像往常一样在门岗处慢悠悠晃了两步,余光下意识扫向桌子。 空的。 他愣了下,目光四处扫视,连个篮子的影子都没见着。 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说不上来的失落,转头又被他压下去,快步走开。 这才第五天,居然就坚持不下去了。 这就是他所谓的“道歉”? ……也不过如此! 一天的课程过得昏昏沉沉,辛茸一点也提不起兴致,熬到傍晚,像往常一样去竞技场打工。 刚推开酒吧门,便察觉气氛不对。 平时总是笑呵呵给他准备小吃的卡恩没有迎上前来,而是焦头烂额坐在角落里,一直低头打电话。 辛茸环顾四周,看到不远处的安迪,正准备走过去打招呼,安迪却先一步走了过来。 “小漂亮,今天不营业,回去吧。” 辛茸闻言,这才发现好几个今晚本该上场的拳手,此刻都聚在酒吧里。 “怎么了?”他下意识问道。 安迪神色复杂,沉默片刻,才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没事。” 辛茸心中莫名升起一阵不安,难掩焦急地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半晌,安迪终于开口。 “是景樾,”他的表情无比凝重,“他出事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6、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16) 不用安迪细说,辛茸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昨天是保送考出成绩的日子。按照剧本,秋晗已经名落孙山,接下来便是秋晗家人迁怒景樾、对他百般为难的剧情。 果然,安迪的叙述与他的推测分毫不差。 秋家人气势汹汹找上门,将秋晗考场失利的怨气尽数倾泻在景樾身上,字字诛心地指责他带坏自家儿子。 卡恩拼命护着景樾,毫不退让,谁知秋家不知从哪儿弄到了一堆竞技场违规经营的把柄,每一条都足以让卡恩倾家荡产,甚至身陷牢狱之灾。 景樾是为了不连累竞技场,主动答应跟他们走的。 “说真的,”安迪沉声道,“虽然我和景樾一直不太对付,但不得不承认,这次的事他是真够仗义。” 尽管早就知晓剧情走向,可此时辛茸还是觉得心口发闷,酸涩胀痛得难以言喻。 “对了。” 安迪忽然想起什么,绕到酒吧前台,不一会儿拎着个木篮子回来。 “景樾走前让我转交给你的,还特意警告我不能偷吃,”安迪晃了晃篮子,“你数数,五十颗,一颗不少。” 辛茸盯着满篮子的草莓,指尖微颤,迟迟没有伸手去接,只觉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 “诶,这草莓真有那么好吃?”安迪好奇地凑近,“我看景樾天不亮就出门,跑大老远去摘。” “嗯,”辛茸低声喃喃,“很好吃。” “那给我尝一颗呗?” 安迪早已暗暗嘴馋多时,他心想,景樾那家伙是小肚鸡肠,可辛茸乖巧温和,总不至于连一颗草莓都舍不得给他吧? 于是,迫不及待地对篮子伸出了手。 谁知下一秒,辛茸倏然回神,一把将篮子抢过来。 “不可以!”他像只护食的小兽,牢牢护住怀中的草莓,“这是我的!” 安迪手僵在半空,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没想到一向好脾气的辛茸,会突然变得这么计较。 意识到失态,辛茸心不在焉地道了句歉,便抱着篮子离开。 系统为他在这个世界生成身份时,自动给他配了一套公寓,算是宿主的员工福利。 公寓谈不上豪华,却也五脏俱全。 回到住处,辛茸将篮子放在茶几上,抱膝蜷缩在沙发里,怔怔望着草莓出神。 良久,他低声唤道:“小煤球。” 050立刻应声:“诶,怎么啦?” “他现在……是不是已经被关进木屋了?” “唔……”看着辛茸失魂落魄的样子,050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轻快些,“宿主,你是在担心他吗?” 辛茸没有回答。 050对宿主的脾性早已了然。尽管复仇心切,可因为治愈本能,他看不得任何人受伤。 于是,它试图安慰:“宿主,你别担心了,主角是有主角光环的,不会出事的。剧本里不是写了嘛,【景樾被秋晗的家人为难,绑在烈火燃烧的荒山木屋里,险象环生,但还是死里逃生。】” “死里逃生……”辛茸默念了一遍,“那还是会很接近死,对不对?” 050一滞:“啊这……” 就算不会死,也会受伤,很重的伤。 就算不受伤,也会疼,会难受。 那么大的火,那么浓的烟…… 他被绑在里面,会咳嗽,会中毒,会难以呼吸…… 脑海中闪过曾在景樾身上看到的那些伤痕。旧伤未愈,新伤交叠,几乎逼近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 所谓的主角光环,不过是保他不死,却不能替他免去哪怕一丝痛苦。 “宿主,”050不知道该怎么劝,只好道,“很晚了,早点睡吧。” 它隐隐感觉,宿主的思想正游走在某个危险的边缘,而它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一觉醒来能恢复如常。 然而辛茸始终无法入睡。 夜深人静,他悄无声息地起身,径直往剧本里景樾被关的地方奔去。 他心里清楚,这次行动很可能会扰乱任务。 之前他为景樾疗伤时,系统没有发出警告,说明在一定范围内,偏离剧情尚在容忍范围内。 但系统的运作仍充满变数,一步不慎,就可能引发不可控的连锁反应。 就像时至今日他都没想通,为什么景樾没有丢掉竞技场的工作。 所以这一次,他刻意没有惊动050,等确认任务积分到账、一切尘埃落定后,才只身前往荒郊野岭,试图把剧情偏移的风险降到最低。 夜风凛冽,山路崎岖。 越往高处走,地势越发陡峭,湿冷的空气直入骨髓,将他的步伐拖得越来越沉,心底的迷茫也愈发加深。 有一瞬间,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 景樾不过是任务世界里的一个主角。 他们之间,显然算不上朋友,连相处融洽都谈不上。 说到底,景樾的命运跟他有什么关系? 何必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色,赌上自己的任务? 可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火光撕破夜幕,将整片山林映得猩红刺目。 刹那间,辛茸原本沉重如铅的双腿变得轻盈,心头所有迷茫和犹豫都烟消云散。 只剩下一个念头—— 在那火海当中,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每天天不亮就去给他摘草莓的人。 那一刻,景樾不再是任务,不再是剧本里一个冰冷的名字。 他就是……景樾。 仅仅只是景樾。 身体比意识更快,辛茸几乎是本能地冲向火海,嘶声大喊—— “景樾!” “景樾!” 回应他的,只有火焰噼啪燃烧的声响。 刺鼻的汽油味在空气中蔓延,这荒郊野岭,除了手握剧本的他,压根不会有第二个人影出现。 秋家……这是铁了心要景樾的命。 刚踏进火海,炽热的空气立刻化作利刃,刮割着他的皮肤。火光在视线里摇曳扭曲,映得整个世界都恍惚起来。 辛茸强忍烟熏的刺痛,拼命睁大双眼,搜寻那道熟悉的身影。 ——没有。 是已经逃出去了? 还是……倒在某个角落,等着被烈焰吞噬? 辛茸不知道,却也不能赌,只能咬紧牙关,继续往火海深处闯去。 突然,一声巨响炸开! 头顶的横梁轰然断裂,燃烧的残木狠狠砸落,火舌瞬间窜起数米高。 房子……要塌了! 整个世界陷入一片炽热的白茫,哪怕辛茸来时戴了防烟面罩,在这滔天火势前仍无济于事。 浓烟灌入肺腔,撕裂般的疼痛几乎将他吞没,意识一点点被窒息感剥夺。 就在辛茸以为自己就要命丧于此时,一股大力猛地拽住了他。 混沌之中,他感觉自己被拉入一个滚烫却颤抖的怀抱里,跌跌撞撞地向外拖去。 他想要睁眼,视线却被浓烟熏得模糊不清,只能感受到那人滚烫的体温。 再回过神来时,他已身处安全地带。 身后,翻滚的黑烟吞没了整座木屋。 而眼前—— 他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焦黑的衣衫烧得支离破碎,凌乱的碎发黏在汗湿的额前,轮廓分明的脸上满是尘烟。 那双铅灰色的眼睛布满血丝,像是燃着未熄的余烬,红得骇人。 辛茸这才反应过来,那股将他拽出火海的力量,是从门口传来的。 也就是说,在他赶来之前,景樾已经逃了出去。 还好。 他应该没吸入太多浓烟。 辛茸劫后余生地喘着粗气,刚想开口询问景樾有没有受伤,却见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眸里翻滚着汹涌的怒意,周身戾气几乎化为实质。 “你到底长没长脑子?!” 手腕被狠狠攥住,疼痛让辛茸瑟缩了一下。 景樾的声音嘶哑得可怕:“起火了也不知道跑,还往里面冲,你活腻了?!” 辛茸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就被更暴怒的吼声打断。 “你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要是再晚一秒——” 一句话才说到一半,景樾就说不下去了。 辛茸来的时候,他好不容易磨断绳子逃出来,转身还没朝外跑几步,就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那一瞬,他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转身就冲回火场。 如果没听见…… 如果没回去…… 如果…… 无数可怕的假设在脑海中闪过,心肝脾肺肾都拧成了一团,痛得发麻。 辛茸脑袋低垂,一声不吭,像是被吓傻了。 可景樾早已被盛怒冲昏头脑,忍不住继续嘶吼:“你就只会乱来,只会让人担心,只会给人添麻烦。现在呢?好玩吗?刺激吗?放着好日子不过,非得——” 话音戛然而止。 他看见辛茸的肩膀在发抖。 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顺着苍白的下巴滚滚滑落。 一滴接着一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辛茸徒劳地用手背抹脸,泪水却越抹越多,细碎的呜咽从唇间溢出,短短几秒,压抑的抽噎便化作止不住的哽咽,而后又变成了放声大哭。 景樾像被雷劈中一般,僵在了原地。 活了二十多年,他从未如此手足无措过,半晌才僵硬地伸出手,扶住辛茸的肩膀,笨拙地挤出一句:“你……你别哭。” 辛茸想推开他,却哭得浑身脱力,只能软绵绵地拍了下他的手臂。 “我、我就是想看看你有没有事……”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每个字都支离破碎,“烧伤了会很疼,我怕你疼……” “我知道我很笨,很麻烦,你很讨厌我,可是……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嘛?” “我不讨厌你,”景樾心头一紧,脱口而出,“你不笨,不麻烦……对不起,别哭了。” “你每次都骂我,我做什么你都骂我……声音那么凶,我根本吵不过你……” “是我不好,”景樾望着他簌簌滚落的眼泪,心被剜成了无数片,“我以后不凶你,别哭了,好不好?” “我知道我不是好人……做过坏事,以后还会做更坏的……”辛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越发语无伦次,“可是、可是你也不能这么讨厌我,我只是……反正……反正不能讨厌我,不能对我这么坏!” “不讨厌你,不对你坏。”景樾低声哄着,不自觉地向他靠近。 辛茸的哭不是那种安静的流泪,而是带着声音的,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孩,却又比那更压抑,更让人心碎。 景樾第一次知道,原来眼泪是有重量的。而辛茸的眼泪,正一颗一颗砸在他心上,几乎要把他的心压垮。 辛茸哭得太过伤心,太过投入,完全没有察觉景樾已经离他那么近,近到只要一伸手,就能将他拥入怀中。 “别哭了,”景樾握住辛茸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别哭了。” 他的声线抖得厉害,理智已游走在崩溃的边缘,仿佛如果辛茸再不停下,他就要做出什么无法控制的事来。 “我就要哭!”辛茸一看他这态度,顿时更加委屈,抽抽搭搭地控诉,每句话都带着浓重的哽咽,“连哭都要管,你怎么这么霸道……要是你不想我哭,那你就不要欺负我啊——唔——” 没说完的话,被碾碎在唇齿间。 委屈的控诉、颤抖的呼吸、浓重的哽咽、焦灼的后怕……都在这个突如其来的湿吻里,化作一声呜咽。 荒山夜幕下,火光映红两人交缠的身影。 景樾紧紧抱住辛茸,掌心扣住他纤细的腰肢,带着烟尘气息的唇瓣重重压下,舌尖侵略性地扫过口腔软肉。 一如既往霸道地,用一个硝烟味的吻,终结他所有的眼泪。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7、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17)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 直到最后,变成唇与唇之间木然的相贴,并不是谁有意拖延,而是当事人双方都怔忡得忘了动作。 率先回过神来的是辛茸。 他踉跄退了一步,目光失焦地望向虚空,整个人好似失了魂,眼尾的潮红尚未褪去,睫毛上盈着未干的水光。 许久前他就止了泪,可瓷白的脸颊上仍残留着几道蜿蜒的泪痕。唇角那抹可疑的水渍,却已分不清是眼泪,还是刚才交缠间留下的银丝。 景樾只敢匆匆瞥上一眼,便急忙移开了视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要震碎肋骨。 他根本不敢直视辛茸,更不敢面对自己刚才做下的混账事。 良久,辛茸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神色透着一种天真的困惑,像一只初生的幼兽,第一次睁眼看见陌生的世界。 随后,他抬起头。 漆黑如墨的眸子清亮得惊人,盛满纯粹的不解。 “你……”声音闷哑,带着哭过后的沙涩,“你咬我干什么?” “……” 老实说,景樾设想过辛茸的无数种反应。 也许辛茸会高兴,毕竟他对自己早已情根深种。 也许辛茸会羞愤,毕竟二人还没确定关系,自己就擅自越界。 他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辛茸会失望,会发现自己一直钟情的人,竟是个急色轻浮、轻薄无度的混账。 可他万万没想到,辛茸的反应竟如此单纯,如此……不谙世事。 这让景樾脑中那些早已预演好的辩白,全都成了对这份纯粹的亵渎。 他大脑一片空白,双腿却凭本能向前迈去。 “辛茸,我——” “你、你别过来!!” 辛茸下意识往后一退,眼看景樾步步逼近,灵活地缩到一棵树后,死死抱住树干,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说实话,他被吓坏了。 太奇怪了。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他又摸了摸嘴唇,那上面还残存着刚才的触感。 难以想象,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奇怪的感觉。 景樾的嘴唇……是软的。 居然是软的! 他一直以为,像景樾这样冷酷无情的人,浑身上下都该是硬邦邦的。 可那股柔软中却又裹挟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执拗而凶狠,差点要把他的嘴唇碾碎。 还有那个气味…… 虽然被浓烈的硝烟味覆盖,可他分明闻到了一丝独属于景樾的气息。干净的底色里,混杂着若有似无的铁锈味,锋利又危险,如同一把出鞘的刀。 当然,最叫人费解的还是,景樾到底为什么突然咬人啊?! 难不成,他是那种会在月圆夜变身的怪物,刚才是他兽性大发的瞬间? 这么重要的设定,怎么能不写在剧本里呢! 正胡思乱想着,景樾又一次靠近。 辛茸一惊,猛地缩了缩身子,脚却不慎陷进泥里,整个人往后倒去。 景樾眼疾手快,长臂一伸,将他拽住。 这荒郊野岭,地上满是泥泞,他不能在这儿跟辛茸玩这种捉迷藏,当即扣住他的手腕。 “别闹了,”语气低沉而不容置喙,“这里不安全,你会摔伤。” 辛茸避开他的眼睛,慌乱之下,本能地想咬嘴唇,可一想到刚刚这双嘴唇才被景樾咬过,竟莫名有些不敢下口。 就好像,被景樾咬过的嘴唇,就不再属于他自己了。 “可是……”辛茸怔怔开口,睫毛簌簌轻颤,如同雨打蝶翼,努力克制住那股想要咬唇的冲动,声音里浸着湿漉漉的委屈,“可是你咬我。” 景樾:“……” 他避开这个棘手的话题,转而道:“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给你处理伤口。” “处理伤口?”辛茸倏地抬头,仿佛耳朵都警觉地竖了起来,“你?” 脑海中飞快闪过初见时他那堪比自杀的包扎手法,倒抽一口冷气,冷不丁丢出一句震耳发聩的质问:“你是想谋杀我吗?” “……” 景樾被他这毫不掩饰的嫌弃噎住,无奈改口:“那你饿不饿?我给你做点吃的。” “……” 辛茸抿了抿唇。 不得不说,他动摇了。 自从得知景樾被带走后,他就一直心神不宁,连晚饭都没吃,肚子早就空了。 但他还是心有余悸,于是梗着脖子,正气凛然地要求:“那你先发誓,不会再趁我不注意偷偷咬我!” 景樾哭笑不得,在他的严格要求下,三指并拢举至耳畔,一板一眼地发完了个天打雷劈的毒誓,总算让辛茸勉强信了他不会再乱咬人。 回辛茸住处的路上,二人经过一家诊所,便顺道进去做了个全身检查。 辛茸在火海中停留的时间不长,又戴了防烟面具,没吸入多少烟尘,身体并无大碍。 反倒是景樾,医生听说他在浓烟里呆了那么久,各项指标却都正常时,像是不敢相信竟有人体质如此优越,反复跟他确认了好几次。 所幸最后两人身体都无恙,一同回了辛茸的公寓。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辛茸就没在公寓开过火,一日三餐全靠从道具商城兑换熟食。 原因很简单,他不会做饭。 据050所说,这大概率和失忆没关系,任务者即便失忆,也不会丢掉这种基本生活技能。 只能说明,辛茸上辈子就压根没进过厨房。 景樾对他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德性毫不意外,打开冰箱看了一眼,果然空空如也,于是趁辛茸洗澡时,去了趟楼下的便利店。 等辛茸洗完澡换上睡衣时,景樾已经在灶台前忙碌起来。 他的睡衣是在上城区逛街时挑的,毛茸茸的绒布料,帽子上还缝了对小鹿耳朵,拖鞋也是同款小鹿造型,脚底印着梅花掌印。 他自己都不太明白,为什么总莫名对鹿这种东西有种天然亲近感。 景樾听见动静,回头一看,便见辛茸穿着短袖短裤,纤白的手臂和双腿裸露在外,瘦削的身形在宽松布料下若隐若现。 他喉咙一紧,险些没稳住手里的锅铲,轻咳一声掩饰慌乱:“洗好了?” 辛茸凑过去,看了眼锅里,皱眉狐疑:“这是什么?” “番茄鸡蛋面。” 辛茸撅了噘嘴:“看着不怎么样嘛。” 锅里红黄相间的糊状物正咕嘟冒泡,说实话,卖相确实一言难尽。 景樾耐心地说:“太晚了,超市没新鲜肉,你又不吃罐头,就只有鸡蛋。” 这个解释很合理,辛茸不好再挑刺。 更何况,他是真饿了。 说来也怪,这面在锅里其貌不扬,一上桌竟香气扑鼻。 辛茸坐在餐桌前,嘴里嘀嘀咕咕嫌弃了一阵,才不情不愿尝了一口,随即就不吭声了。 景樾以为他不满意,既不意外也不生气,只是温声哄道:“将就吃。” 辛茸埋头吃起来,一叉子接着一叉子,根本停不下来。 景樾坐在他对面,安静地盯着桌面,一言不发。 气氛安静得诡异。 辛茸吃着吃着,觉察出不对,抬头问:“你不吃吗?” 景樾摇头:“你吃,我不饿。” 辛茸又低下头。 他总觉得景樾有点不对劲,像是有什么话憋在心里,喉结来回滚动,几次欲言又止。 不过他实在太饿,顾不上那么多,只能慢慢吃着,等景樾开口。 终于,景樾转过身来,正对着他。 他的指节轻叩桌面,铅灰色的瞳孔覆上一层浓雾,情绪深沉得让人看不透。 “辛茸。” 辛茸闻声抬头,帽子上毛茸茸的小鹿耳朵跟着一颤,特意放下叉子,眼睛睁得溜圆,示意自己正认真听着。 “我的情况,你应该是知道的,”景樾垂着眼,眉宇间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但我不知道,你到底明白多少。” 辛茸眨了眨眼,茫然地“啊?”了一声,随即问:“什么啊?” 景樾长吸一口气。 这场对话,他已经逃避了很久。 一方面,他自己也没想明白,自从辛茸闯进他的世界后,一切都被他搅得乱了套。甚至好几次他都觉得,就这样糊里糊涂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可今天,他亲眼看见辛茸为他涉险。 他意识到,辛茸对他的感情……是认真的。 所以他不能再逃避,不能因为怯懦,耽误这样一份真心。 可话到嘴边他才发现,这场对话比他想象中更难。 景樾沉默良久,眼神游移不定,最终又闭上了眼。 辛茸一直耐着性子等待,可架不住眼前的面实在香得过分,终究没忍住,又拿起了叉子。 就在他准备再叉一口的时候,景樾开口了。 “我是个残废,辛茸。” 辛茸的手僵在半空,叉子当啷一声磕在盘子边缘。 说出这句话的景樾,像是被人硬生生抽走了半条命,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却填补不了内心撕裂的空洞。 这是他第一次,亲口对任何人,甚至是对自己,承认这件事。 过去但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出那两个字,他必定用拳头教对方做人,非得让他们明白,就算是他们口中的“残废”,也能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可在辛茸面前,他却没法拥有同样的底气。 他是个残废,这让他永远在辛茸面前抬不起头。 辛茸呆了半晌,眼神里满是错愕。 景樾强压下心间绞痛,自揭伤疤地继续解释:“我没有腺体,天生的,分化不出来。医生说治不好,吃药也没用。我不知道你到底明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 实话实话,辛茸不明白。 因为他知道,景樾根本不是什么残废。 他只是注射了分化延迟剂,一旦剧情走到既定节点,他就会觉醒成sss级alpha,强大到颠覆整个世界。 所以,他从没觉得过景樾有残疾。 但他也知道,景樾有多介意这件事,甚至为此与人大打出手。 所以当这两个字轻描淡写地从景樾口中吐出时,辛茸才会那么震惊。 “意味着……什么?”他小心翼翼地问。 “……” 一瞬间,景樾有太多话想说,可到了嘴边,又尽数哽咽在喉。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无法给辛茸正常人的爱情,无法给他一段健全的婚姻。 意味着他无法让辛茸受孕,给不了他一个完整的家庭。 意味着他的身体条件会让他在就业市场上举步维艰,给不了辛茸富足安稳的生活。 意味着无论走到哪里,他们都会被人指指点点,连带着辛茸也会被人戳脊梁骨,质疑他为什么选择一个残废的伴侣。 意味着……他可以列出几百条坏处,却想不出,和自己这样一个残废在一起,对辛茸能有什么好。 自从察觉到辛茸的感情开始,自从意识到自己也动了心开始,景樾就一直在想。 日日想,夜夜想。 想得太透,几乎让他疯魔。 可是临到头了,他却说不出口,也不想说出口。 在内心某个阴暗的角落,他甚至抱着一丝自私而卑鄙的侥幸。 希望辛茸永远不要知道这些。 希望他就像现在这样,天真地喜欢着自己。 永远不知道,选择自己,会让他失去什么。 永远不知道,和一个残废共度一生,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当他本可以拥有一段健全而光鲜的爱情。 理智和欲望在心底厮杀搏斗,最后,景樾只是避重就轻地说了句:“意味着以后的路,会很不好走。” 空气悄然凝滞,沉默无边蔓延。 良久,辛茸很小声地说:“我明白了。” 景樾心头一紧:“真的?” 辛茸沉重地点头。 他明白了,景樾今天这番话的真正用意。 景樾在口口声声告诉他,自己是个残废,以后的路会很难走。 他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试图用人道主义感化自己,别再对一个残疾人火上浇油。 很显然,景樾早就知道,自己一直在蓄意打压他、欺负他。 而现在,他是在劝诫自己收手。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8、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18) 辛茸瞬间没了胃口。 没想到,自己居然把景樾逼到了这个境地,让他亲手撕开残疾的伤疤,用近乎自虐的方式劝自己回头是岸。 只能说明,这段时间辛茸对他的骚扰和欺凌,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可即便如此,景樾还是为他做了一盘那么好吃的面。 强烈的愧疚感压得辛茸抬不起头。 在他对面,景樾望着他苍白的脸色、游移的眼神,悬着的心一点点下沉。 果然。 还是要放弃了吧。 这也正常。 总不能指望他真的接受一个残废。 景樾屏住呼吸,像是迎接死亡判决般,声音虚弱得近乎呢喃:“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话出口的瞬间,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做好迎接答案的准备。 他抬起手掌,用力揉了揉脸,想逼自己保持清醒。指尖无意间擦过嘴角的刹那,才蓦地想起,就在不久前,他才吻过辛茸。 少年的嘴唇又软又暖,带着一股清新的青草气息。那时他吻得急,咬得狠,辛茸整个人僵硬又无措,连他的舌头探进去都毫无防备,乖顺得让人心悸。 可现在,他却害怕这双温柔的嘴唇,说出冰冷决绝的答案。 辛茸低下头,睫毛微颤,脸上的挣扎清晰可见。 “我知道你很困扰,”他咬住下唇,痛苦地阖上双眸,“可是……我不能放弃。” 他必须复仇,必须完成任务。 直至现在,他仍不知道那个叫“扶桑”的人是谁。可每次想到这个名字,心中的恨意便几乎要烧穿胸膛。 这样的仇恨,他怎么可能轻易放下? 辛茸自顾自沉浸在仇恨和良知的拉扯中,全然没有察觉,坐在他对面的景樾在听见这句话时,瞳孔陡然一亮,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像荒漠中困顿多日的旅人,终于见到一片绿洲,第一反应不是狂喜,而是怀疑。 “你说什么?”景樾声音发颤。 辛茸垂下眼睫,低声道:“我知道这样说,你会很难理解。可我也控制不了,我就是……必须得这么做。” 他多想告诉景樾系统的存在。 可他不能。 050曾警告过他,一旦主角察觉系统的存在,不仅任务会失败,他也会被直接抹杀。 到时候,他非但无法复仇,甚至无法活着走出这个世界。 这样的风险,他承担不起。 景樾听见自己的心跳加速,如擂鼓砸在胸腔。 “……你真的想好了?” 虽然辛茸的话有些混乱,可他无比笃定,自己听懂了。 辛茸知道他的残疾,也知道和他在一起意味着什么。 可即便如此,他仍控制不住心底那股冲动。 原来,辛茸对自己的感情,已经深到了这个地步? 惊喜来得猝不及防,将他整个人推入一股汹涌的热流,激动难以平息,胸膛激烈起伏。 就在这时,辛茸缓缓抬头,漆黑的眼里漾满浓得化不开的忧愁。 那一瞬,景樾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只有为情所困的人,才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辛茸认真看着他,“其实……也用不了多久,很快,几个月。” 他在脑子里回忆着剧情。如果一切顺利,他只剩最后一个任务——在军校全民选拔考前,设法偷走帝国元帅时渊写给景樾的推荐信。 “或者,就到军校选拔考,”辛茸的语气几乎带着祈求,“在这之前,你就再忍我一段时间,” 他没法说出真相,只能尽量暗示:“这段时间……你就配合配合我。等选拔考结束,我保证,到时候你就会明白的。” 事后回想起来,如果景樾当时还有几分理智尚存,哪怕多花几秒时间思考,他都能察觉辛茸这番话里漏洞百出,疑点重重。 可是在这一刻,他根本来不及深究,更没有余力去分析。 心里耳里,只剩下一个声音反复回响。 辛茸知道他残疾,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他不在意。 就这一点,对景樾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于是,他点了头。 辛茸愣了一下,眼睛蓦地睁大,惊喜溢于言表:“真的?”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从今往后,他再怎么欺负景樾,景樾都会配合他,不会反抗,他可以毫无阻碍地完成任务! 这无疑是一道赦免令! 辛茸彻底松了口气,眉眼间绽开笑意,纯粹又耀眼,灿烂得几乎能融化夜色。 景樾怔怔地看着他,心脏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震得厉害。 原来……仅仅得到“可以继续喜欢自己”的允许,辛茸就能高兴成这样吗? 一股酸涩的暖意从心口蔓延,渗进四肢百骸,最终无声无息地涌进了眼眶。 他急忙转移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收走桌上的空盘子,拿进厨房。 已是深夜,辛茸的公寓是两居室,便提议景樾在空房间暂住一晚。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辛茸的心这才安稳下来,摁下050的开关。 临出发去荒山之前,他特意在桌上摆了小瓶酒,笃定050一定会忍不住偷喝。趁着这家伙喝醉失灵,辛茸这才关了他的电源。 重启后的050仍迷迷瞪瞪的,辛茸戳了好几下,它才清醒过来。 数据流涌入大脑的瞬间,050浑身一个激灵,不敢置信地看向辛茸—— 宿主居然真的去了景樾被关押的木屋?! “宿主!!你到底干了什么!!”050气得炸毛,黑色翅膀胡乱扑棱:“完了完了!要是我上司发现我脱岗,这个月的绩效就全黄了!!” 它甚至不知道辛茸是怎么发现自己有开关的,更没料到这个平日看起来温顺无害的宿主,背地里居然这么狡猾,居然算计到了自己头上! “放心好了,”辛茸靠在床头,翘起双腿,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睡衣上的小毛球,“一切都很好,没出任何问题。” 050满脸不信。 辛茸笑得神秘:“刚才我跟主角谈妥了。” “……谈妥了什么?”050狐疑地盯着他。 “在军校选拔考之前,我可以随便欺负他,他会配合我。” “……”050险些当场猝死,“宿主,你不会把系统的事情告诉他了吧,我警告过你多少次,这可是大忌啊!!” “别急嘛,”辛茸不紧不慢地道,“我又不傻,怎么可能跟他明说?不过,他应该明白我的暗示了,至少知道我欺负他是有苦衷的。” 050将信将疑:“……然后他就答应了任你欺负。” 辛茸微微歪头,若有所思:“是吧。” 050整个球都要裂开了:真的会有人答应这么离谱的事吗? 可看着辛茸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它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这边050还在原地抓狂,那边辛茸已经开始盘算接下来的行动。 他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并不多,未来几个月都是空窗期,唯一剩下的任务,便是全民选拔考。 但这不意味着他能高枕无忧。 按照原剧情,辛茸能顺利偷到景樾的邀请函,靠的是买通景樾的房东。 然而剧情线莫名其妙地被扰乱后,景樾不仅没丢掉竞技场的工作,连房子都没换。 这意味着,偷邀请函的任务,得他自己想办法了。 好在,就在刚才,他已经有了一个绝佳的主意。 ---- 清晨八点,辛茸准时敲响景樾的房门。 他不确定景樾是否起了床,于是敲得很轻,然而门几乎在眨眼间就打开了。 “早啊!”辛茸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 眼前的少年被晨曦染上柔和光辉,肌肤似玉,雪白的锁骨微微凸起,肆无忌惮地在景樾眼前晃来晃去。 景樾喉间一阵干涩,低声回道:“……早。” 辛茸探头探脑站在门口,随意扫了眼门缝,却不由得拧起了眉。 自从辛茸住进来之后,隔壁房间一直空着,连床都没铺。昨晚他顺口提醒过景樾柜子里有床具,便没再多管。 然而现在,床上仍空空如也 辛茸心里掀起一阵疑惑,忍不住问:“你睡觉不盖被子吗?” 景樾回头看了眼,摸了摸鼻子,随口应付:“不冷。” 辛茸的眉头蹙得更紧。 他记得景樾在竞技场的休息室里也没有床,那时他就问过一次,结果被这家伙避重就轻地糊弄过去。 现在,依旧是这个态度。 难不成……这人根本不睡觉?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辛茸只能暂时压下心头疑惑,言归正传:“我给你做了早餐,快来尝尝吧。” 说着,他拉着景樾的衣袖,几乎是强行把他按到桌前。 桌上摆着一盘面。 景樾对着那碗色泽诡异、造型粗犷的造物看了好一会儿,嘴角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你做的?” 辛茸扬起下巴,满脸得意:“怎么样,厉不厉害?” 理论上,这应该是昨天景樾给他做的番茄鸡蛋面。可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同一个世界的产物。 但景樾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快尝尝。”辛茸托着下巴,眼睛亮亮地盯着他,满脸期待。 景樾夹起一筷子,刚放进口里,脸色瞬间一变,只觉舌头仿佛遭受了酷刑。 他悄悄瞥了辛茸一眼,见他眼巴巴望着自己,强忍住吐出来的冲动,咽了下去,语气淡淡:“很好。” “那你多吃点!” 趁着景樾低头吃面,他感觉时机已到,神色一正:“哎,你昨天不是说过,接下来这段时间,不管我想做什么,你都会答应我吗?” 景樾:“……” 他清楚记得,自己并没有说过这种话。 这显然是在偷换概念。 不过他没拆穿,只挑了挑眉:“怎么?” “我现在就有个要求。” “什么?” 辛茸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满脸神秘:“你先答应我再说!” 景樾被他这耍赖的模样弄得又好气又好笑:“没有这种道理。” 辛茸一撇嘴,佯装委屈,脸色一沉:“我不管,你都吃了我的面了,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不过分吧?” 景樾盯着他,眼神复杂,最终叹了口气:“你说吧。” 辛茸凑得更近,双眼闪亮如星。 “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好不好?”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19、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19) “真的没有别的东西了吗?” 竞技场休息室里,辛茸来回转了三圈,仍不敢相信,景樾的行李竟然连收纳箱的一角都没填满。 景樾靠在墙边,语气淡漠,似乎事不关己:“早说了不用买收纳箱。” 辛茸撇了撇嘴,对景樾马后炮的态度很不满意,狠狠剜了他一眼。 当他在餐桌上向景樾抛出合住的想法时,心里打的算盘其实很简单——既然没办法买通景樾的房东,那就干脆成为景樾的房东。 省去中间商赚差价,做任务岂不是更方便? 简直没有比这更天才的想法! 景樾显然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么离谱的要求,脸上表情一度精彩纷呈。 辛茸一看他要变卦,立马捂住耳朵,不讲理地嚷着“我不管我不管反正你已经答应了”,不给他半点回旋余地。 紧接着他就一溜烟蹿去竞技场,嚷嚷着要给景樾收拾行李,袖子一撩,架势拉满,还非要买个收纳箱。景樾几次出言阻止,都被他一个个白眼怼了回来。 竞技场里一群看热闹的,听说景樾要跟辛茸同居,纷纷惊得目瞪口呆,还没弄明白昨晚景樾是怎么化险为夷的,今天就惊闻他要迈入人生新阶段,事态变化之快属实令人费解。 回到公寓后,辛茸干劲十足地收拾景樾的房间。一小时过去,心满意足站在房间中央,看着焕然一新的环境,眉梢眼角都是得意。 “好了,床也铺好了,”辛茸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换好的床单,冲景樾笑道,“今晚你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第二天,景樾比辛茸先起床,按照约定做好了早餐。 “昨晚睡得习惯吗?”辛茸咬着煎蛋,状似随意地问 “嗯。”景樾头也不抬。 辛茸目光一沉,又不动声色地问:“床单好久没用了,会不会有味道?” “没有,挺好的。” 辛茸没有再问,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 景樾被他灼灼的目光弄得有些不自在:“看什么?” 辛茸扬起下巴,鼻尖轻皱,凑到景樾跟前:“我在看一个又笨又爱撒谎的大骗子。” 景樾眉头拧紧。 下一秒,辛茸突然起身,风风火火冲进景樾房间,一把掀开被子—— 枕头底下,安安稳稳躺着两颗生鸡蛋,脆弱的蛋壳完好无损。 谎言瞬间不攻自破。 果然,他根本没有碰床! 辛茸眯起眼,像只成功逮住猎物的小动物,双手环抱胸前。“解释解释吧,景先生,你为什么又不睡觉?” 面对这近乎荒谬的局面,景樾无奈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没有不睡觉,”他叹了口气,别开了脸,“只是没在床上睡,行了吗?” “那你在哪儿睡?”辛茸瞪圆了眼。 “哪儿都能睡,”景樾抿了抿嘴角,烦躁反问,“很重要?” 辛茸对他敷衍的态度很不满意,据理力争:“当然重要,你现在是我的室友,我有权过问你的作息习惯。我现在就要知道,你为什么不在床上睡。” 景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去收拾餐具。 辛茸仍不依不饶,紧跟其后:“你要是不说,今晚我就蹲你房间里,盯着你睡!” 什么“在哪儿都能睡”的鬼话,他才不信。 景樾摆明了有睡眠障碍,辛茸不可能对室友潜在的健康隐患坐视不管。 景樾背影僵了一瞬,终于低声开口:“我不睡床,在床上我睡不着,我……不习惯。” 辛茸一愣,脑子里像突然接通了某个开关,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这人从小颠沛流离,睡惯了街头巷尾,神经时刻绷着,随时都得警觉身边的危险,自然没法像常人一样在一张温软的床上安心入睡。 辛茸的声音不自觉放软,多了几分耐心:“现在你有床了,就要慢慢适应呀。” “适应不了,”景樾苦笑了一下,“不睡床,不也活得好好的。” “是活着,但活得不够好,”辛茸向前一步,语气变得坚定,“你得学会在床上睡觉,如果不行,我可以帮你的。” 景樾像见了鬼似的盯着他:“怎么帮?” “我守着你呀,”辛茸眼神无比认真,“要是你没有安全感,我就看着你睡,直到你习惯为止。” “辛茸,”景樾揉了揉眉心,声音低哑,像是把所有的耐性都耗尽了,“你别闹了。” “我没——” 景樾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嗓音带着一丝沙哑的自嘲:“我就是这样的人,除了不睡床,还有一堆别的毛病。说白了,我就是从烂泥里长出来的,能活着就不错了,不可能像你说的那样,活得好。” 他低笑一声,像是对自己开了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 “你非要我搬过来,我搬了,但你想让我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我做不到。” 才合住第一天,景樾就清楚,这根本是个天大的错误。 根本用不着一天,辛茸就会发现,他是一个多么不堪、多么不值得喜欢的人。 “我没要你正常,这跟正常不正常没关系,”辛茸急得差点跺脚,“我只是想你好好睡觉。” “别说了,”景樾喉结动了动,抄起头盔,“……要工作,先走了。” 辛茸望着他的背影,气得胸口一阵闷。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倔? 就好好睡一觉,至于像要他的命吗? 辛茸憋着股气去了预备校,心思乱七八糟,一整天魂不守舍。 傍晚在竞技场撞见景樾,气氛依旧僵硬,彼此谁也没说话。 下班的时候,他甚至没等景樾一起走,赌气一个人先回了公寓,回到公寓早早爬上床,捂着被子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忽然,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来回踱步,犹豫不决。 辛茸狐疑地坐起,赤脚踩上冰冷的地板,轻轻推开了门。 正对上景樾那双怔愣的眼睛。 昏黄的灯光洒下,照得他轮廓分外深邃,眼中却透出一丝罕见的无措。 两人静默对峙。 景樾喉结轻轻滚动,最终还是没开口,低头转身,径自走向自己的房间。 不知为何,辛茸看着那道背影,忽然心里一动。 像是一下子明白了什么,没发问,也没喊他,只是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 只见景樾不言不语地掀开被角,空出来半张床。 辛茸在床沿坐下,双腿蜷缩起来,靠在床头,身体微微前倾。 夜色浓稠,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景樾偏头看向他时,脑海中莫名冒出四个字——守护天使。 那一夜,他第一次安眠到天亮。 习惯了蜷在角落、趴在桌上浅眠的他,向来对身边的风吹草动敏感异常,却在那夜,第一次体会到深眠是什么感觉。 半梦半醒间,景樾感觉一团温热贴了上来。 辛茸不知何时蹭进了他怀里,手臂环住他的腰,迷迷糊糊地低语:“醒了?” 景樾垂眸看着他,轻声道:“早。” “你昨晚睡着啦,”辛茸仍闭着眼,嘴角带着懒洋洋的笑,“我看着你睡着的。” 景樾点了点头,嘴角微扬:“嗯。” “看你平时黑眼圈那么重,就知道你不好好睡觉……”辛茸的声音依旧带着倦意,格外柔软,尾音带着上挑的钩子,撩得人心底发痒,“你看吧,活得好一点并不难,是不是……” 话音渐弱,少年再度沉入梦乡。 天光透过纱帘,洒在他安然的面庞上。 景樾伸手,指尖掠过他微微翘起的嘴角,最后停在眉梢,因为害怕惊醒他,所以动作放得极轻。 尽管辛茸已经沉睡,他还是轻声回应:“……嗯。” 只是…… 那样“活得好一点”的人生—— 大概需要某个特定的、任性又蛮横地闯进他生命里的人。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0、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20) 果不其然,合住没多久,辛茸就发现了景樾更多的毛病。 比如他明明做得一手好菜,却还是习惯性地喝营养剂,如果不是辛茸强制干预,根本不会正经吃上一顿像样的人类食物。 比如他的伤口处理手法仍一塌糊涂,偏偏还嘴硬不承认自己受了伤。 比如他始终不习惯将衣服收进柜子,而是叠巴叠巴塞进箱子里,像是随时准备抬脚走人。 再比如,他的睡眠状况仍不稳定,并非每晚都能安然入睡。 其实这本身不算毛病,辛茸也一向很有耐心,可真正让他不痛快的是,每次他打算留下来陪着,景樾都会想方设法把他赶回房间,似乎格外抗拒和他同睡一张床。 至于为什么辛茸非要如此执着地插手景樾的生活,理由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他就是看不得有人这样糟蹋自己。 不过话说回来,撇开那些零零碎碎的小毛病不谈,景樾倒也算个不错的室友。 至少他会做许多辛茸爱吃的东西,比道具商城那些味同嚼蜡、勉强维持生命体征的营养餐强不知多少倍。 出于礼尚往来,辛茸适当回馈也是应该的。 最别提他心里始终存着一丝愧意。毕竟当初硬是把人绑来同居,打的可是“方便欺负他”的算盘。 首都星的秋天很短,凛冬骤然而至。街道覆上皑皑白雪,沿街商铺早早挂起迎新装饰。 随着新年夜临近,辛茸心底那根弦越绷越紧。 “与帝国元帅时渊共进晚餐”的关键剧情节点近在眼前。 当初景樾压根没竞拍那张邀请函,是辛茸硬塞进他手里的。 而他始终也拿不准,这样做到底能不能顺利推进剧情。 万一景樾临到头还是不去呢?剧情走向这种东西,从来没个准数。 不到最后关头,他的心始终悬着。 于是新年倒计时这一周,辛茸变着花样给景樾洗脑,反复强调这场晚宴有多重要。为确保万无一失,甚至直接把人拽去上城区的高档西装定制店,一件件往他身上比划,活像在打扮洋娃娃。 起初景樾还算配合,可试到第八套时,终于忍无可忍:“够了。” 辛茸权当没听见。 他早摸透了,景樾这副冷脸不过是纸老虎,只要再耗一会儿,最后让步的准是对方。 可到了付款环节,景樾却突然强硬起来,一把按住他准备刷卡的手:“我来。” 辛茸在心里暗自撇嘴——他那点小金库本来也是从景樾那儿薅出来的,羊毛出在羊身上,有什么好争的? 当然了,这话他自然不能说出口。 谁知就在付款时,服务员忽然面露难色:“抱歉先生,系统检测到您过去48小时内的消费金额超限,需要本人去银行验证后才能继续支付。” 辛茸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凑过去:“你买什么啦,花这么多?” 景樾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避开他的视线,低声道:“等我一下。” 说完,直接去了对面的银行。 辛茸盯着他的背影,心里莫名泛起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 这些天两人几乎形影不离,他对景樾的行程一清二楚,那家伙的生活简单到无趣,除了竞技场就是公寓,顶多偶尔去趟超市。 到底是什么,能让他如此挥霍? 更重要的是,他居然还瞒着自己? 不多时,景樾回来了,神色如常,对刚才的事只字不提。 辛茸抿了抿唇,没再追问,心里那股别扭感却始终挥之不去。 新年夜如期而至。 时至今日,“与元帅共进晚餐”这一活动早已从最初的慈善事业,沦为商界趋之若鹜的镀金场。竞拍者挥金如土,只为给自己的品牌打个响亮的广告。 受够了汲汲营营、阿谀奉承的商人,时渊在第一眼看到景樾时,眼前一亮,顿觉神清气爽。 十九岁的青年谈吐从容,眉宇间带着未褪的青涩,笑起来时眼睛澄澈见底。虽是初出茅庐,却在元帅的提问中对答如流,游刃有余地掌控谈话节奏,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俨然未来将星的雏形。 不到半个小时,时渊便对这年轻人莫名生出几分亲近感。 或许是因为,那双铅灰色的眼睛像极了他的夫人,鼻梁的弧度更是如出一辙,而下颌线条,却又分明透着自己的影子。 这样一个几乎将夫妻二人的特征糅合在一起的青年,单凭一副皮相,便已叫他心生好感。 得知对方患有先天性腺体残疾时,时渊不禁唏嘘,想不到这样优秀的年轻人,竟背负着如此沉重的缺憾。 几乎未作犹豫,他便亲手签下了推荐信。 晚宴将近尾声,时渊意犹未尽,笑着提议:“待会儿有个小型酒会,不少军官和军校导师都会出席,你要不要一起去,多结识些人?” 景樾看了眼时间,神色微顿,最终婉拒:“承蒙厚爱,只是今晚……我已有约在身。” 时渊难掩失落:“这样啊。” “请别误会,”景樾展颜一笑,清隽的眉眼柔和了几分,“能与您畅谈,是我的荣幸。” 这话并非客套。元帅的平易近人远超他的预期,这场见面也确实令人愉快。 只是…… “今晚对我来说很重要,实在推脱不得。” “是什么要紧事?”时渊不禁好奇,“莫非是佳人有约?” 景樾垂眸,唇角勾出一抹浅笑。 “算是吧,”或许是氛围融洽,他难得卸下心防,坦然地分享道,“今晚,我打算向他表白。” “难怪,”时渊恍然大悟,含笑点头,“看你这上心劲儿,应该是很喜欢对方。” “嗯,”青年眼底漾开温柔,“早该表白了,只是有些事……一直没准备好。” 时渊看着年轻人难掩雀跃的神情,那模样和当年初坠爱河的自己可以说是别无二致。 明知唐突,还是忍不住追问:“介意说说吗?” 景樾略作沉吟,从内袋掏出一个盒子。 粉色缎面在灯光下泛着柔和光泽,洋溢着爱情的气息。 时渊一眼便会意,笑着问:“你给他的定情信物?” 景樾却摇了摇头:“其实,是他给我的。” 时渊一怔,旋即失笑:“看来我是真跟不上年轻人的思维了。他先送你定情信物,现在倒是你去表白?” 景樾指腹轻轻摩挲着盒面,目光微微闪动,像是沉浸在某段温柔的回忆里:“当时不明白自己的心意,所以,没能好好珍惜这份礼物。” 直到昨天,他才从宝石强手中赎回这串项链。 为此他付出了不菲的代价,连银行卡都发出超额警告。 对景樾而言,这串项链是他得知辛茸心意的起点。 当初他为了保住工作,将项链拱手他人,也是因此,他始终无法心安理得地向辛茸表露心意。 而现在,项链终于回到他的手里。 时渊伸手拿起盒子:“可以打开看看吗?” 景樾欣然应允:“请便。” 盒盖开启的瞬间,时渊目光一凝,一眼认出镶嵌其间的宝石。“星曜石。” 这宝石他再熟悉不过,自己的儿子正是以此为名,寄托着他最殷切的期望。 指尖摩挲过那颗星曜石,时渊颔首称道:“品质上乘,看来,他对你用情很深。” “是啊,他……”景樾低声浅笑,眉目间尽是掩饰不住的幸福,“他很喜欢我。” 斥重金拍下邀请函,只为撮合他与元帅见上一面,替他挑选衣服,事无巨细地操心他的饮食和睡眠…… 还有,这串倾注了满腔心意的星曜石项链…… 辛茸的爱,早已明明白白写在每个细节里。 景樾不知道自己是撞了什么大运,才能遇到这样一个人,得到这样一份炽热而真挚的感情。 他的眼眸不自觉柔和下来:“今晚,我会在他面前戴上这条项链,请求他和我在一起。” 严格来说,这条项链并不能算是辛茸“送”他的。毕竟,辛茸还没有真正送出,它便阴差阳错落入自己手中。 或许直到现在,辛茸都以为项链已经遗失,却不知冥冥之中,它早到了该送的人手里。 景樾唇角扬起,忍不住想象,当他露出项链的那一刻,辛茸会是什么表情。 那双漆黑的眼睛,会因惊喜而瞪圆吗? 那张瓷白的脸,会泛起害羞的红晕吗? 还是会别扭地偏过头去,却掩不住耳尖的绯色? 不管是哪一种,都必定可爱得要命。 而那一刻,也将成为景樾此生最珍贵的记忆,值得用余生反复回味。 正当他沉浸在旖旎遐思中,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低语。 “这串数字……” 循声望去,只见时渊正若有所思地端详着宝石上的刻印。 “那是星曜石的开采日期,”景樾随口解释,“刚好和我的生日是同一天,所以他才特意——” 话音未落,时渊骤然抬首:“你说什么?” 霎时间,他脸上的温和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军人惯有的冷肃和威严。 景樾一愣,显然没料到对方反应如此剧烈,还没来得及反应,时渊已然起身,指尖紧攥着项链,一步步朝他逼近。 自从时星曜十五岁分化成s级alpha,而非预期中的sss级,时渊心里便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亲子鉴定的结果,印证了他的猜测——时星曜,并非他的亲生骨肉。 为了稳住局势,他对外封锁消息,暗中却始终在寻找自己真正的孩子。 这么多年杳无音信,他不得不怀疑,那个孩子或许已不在人世。 毕竟,一个自幼流落在外,又被注射过分化延迟剂的婴孩,能活下来的可能性,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可如今—— 眼前这个患有先天性腺体残缺症的青年,无论是气质还是容貌,都与时渊惊人地相似。 更不用说…… 他和时星曜,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这一切,怎么可能只是巧合?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1、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21) 事关重大,时渊顷刻间收敛心绪。 随后,他只是温声询问了景樾的出身和经历,待人走后,又吩咐下属提取了对方的dna,并严令绝不能走漏风声。 早在数年前,时渊就拿到了时星曜的亲子鉴定报告,之后一直秘而不宣。 他比谁都清楚,一旦这份报告流出,多少双觊觎的目光会像饿狼般扑上来,将他们撕得支离破碎。 夫人身体每况愈下,他们再无可能孕育第二个孩子。 更棘手的是,时家曾和皇室公主伊芙琳定过娃娃亲。 如今公主已经到了议婚的年纪,虽然对时星曜这位未婚夫颇不满意,多次流露出悔婚的意思,可时渊终究只有这一个孩子,手中也就这一张底牌。 哪怕景樾真是他的血脉,在正式认亲之前,他也绝不能有丝毫松懈。 一旦失手,便是满盘皆输。 ---- 另一边,辛茸在公寓里等得焦头烂额。 一小时的晚宴时间已经过去,算上路程时间,景樾也该回家了。 晚宴设在上城区胜利广场双子塔顶楼,今夜恰逢跨年,零点有烟花秀,每年这个时候,广场上总是人山人海,挤得寸步难行。 辛茸心想,景樾会不会是被堵在了路上? 临出门前还信誓旦旦答应过自己,说晚宴一结束就给他打电话。 结果呢? 空口白话,全是哄鬼的! 大骗子! 辛茸按耐不住,又问050:“小煤球,要是关键剧情节点完成了,我们会收到提示吗?” 050答得很快:“宿主,只有在完成任务的时候,我们才会收到提示。至于关键剧情节点,是没办法知道的。不过,要是剧情节点出了岔子,就会影响后续任务。” 换句话说,只有进入下一个任务,才能知道剧情节点是否顺利完成。 “你们这系统该升级了。”辛茸嘀咕。 虽然目前剧情看似平稳,系统也没报错,可辛茸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太多的剧情节点,都已经偏离了原本的轨迹。 这段时间,他绞尽脑汁地给景樾灌输这场晚宴的重要性,就是生怕出纰漏。 只要今晚一切顺利,接下来便是军校全民选拔考,他趁机偷走那封推荐信,就可以完成任务,功成身退。 一想到胜利在望,辛茸忍不住问:“小煤球,这次任务完成后,我能不能就能想起一些过去的事了?” “唔……”050犹豫了一下说,“其实,系统对宿主的记忆屏蔽是有时效性的。随着每个世界推进,屏蔽会逐渐松动。” 辛茸眼睛一亮:“那是不是等这个世界的任务结束,我就能记起扶桑是谁了?” “这不好说,每个宿主记忆恢复的进度都不一样,”050顿了顿,不解地问,“宿主,你很想记起他吗?” “当然。” “可你不是恨他吗?如果记起他,反而会让你更痛苦呢?现在这样忘了,不是更好?” 辛茸垂下眼,沉默了片刻,随即坚定道:“不会的。” 哪怕他如今失了记忆,心底那股滔天恨意却分毫未减,反而像是笼中困兽,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他想知道,也必须知道,扶桑究竟对他做了什么,以至于即便他已将对方忘得一干二净,仍然痛得刻骨蚀心。 这时,一阵电话铃声划破寂静,屏幕上跳动着景樾的名字。 辛茸瞬间接通,耳边刚响起一声低低的“喂”,便连珠炮似地追问:“你在哪儿?结束了吗?见到元帅了吗?推荐信拿到了吗?” 不等景樾回答,心里又腾起一股火,语气不由自主地加重:“不是说好一结束就给我打电话的吗?你迟了整整一个小时四十三分钟!你到底在干嘛?!” “你在哪儿?”景樾嗓音压得极低,像在刻意掩饰什么。 辛茸怔了怔:“在家啊。” 电话另一头陷入沉默。 一股不安涌上心头,辛茸警觉地问:“怎么了,不顺利吗?” “过来。” 辛茸一愣:“去哪儿?” “胜利广场。” 辛茸心下一紧,语气急促:“你先告诉我,推荐信到底拿到了没有!” 景樾却只是低声重复:“先过来。” 此时的胜利广场早已人满为患,可想而知信息素的味道有多浓烈。虽然现在辛茸可以用屏蔽器缓解不适,但那种汗湿黏腻、浑浊杂乱的感觉,还是让他浑身难受。 可是,景樾的语气实在不太对劲。 难道是见面出了差错,推荐信没能拿到? 一想到这里,辛茸只能硬着头皮出发。 隆冬时节,大雪纷飞,他窝在围巾里哈着热气,边走边从道具商城里兑换了一张加速卡,一路疾行才在最短时间内赶到了广场。 走得太急,落地后才反应过来,景樾根本没告诉他具体位置! 偌大的广场灯火通明,人头攒动,辛茸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只能被人潮裹挟着涌向广场中央的胜利方碑。 胜利方碑是首都星千年前终结星际战争、重获胜利的象征,不仅是广场的标志性建筑,也是观看烟花秀的绝佳位置。 此时距离新年钟声敲响不到十分钟,人潮愈发汹涌,辛茸心里的火气也越烧越旺。 他开始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景樾耍了。 难道是这段时间他缠着景樾同吃同住,终于把人逼得忍无可忍,决定趁着新年夜将他骗到人群中,让他被活活踩死? 好一场处心积虑的谋杀! 正胡思乱想着,电话终于再次响起。 满腔怒火刚要发作,听筒里却先传来一句低沉的声音:“抬头。” 就在这时,新年钟声轰然敲响。 震耳欲聋的烟花齐齐绽放,无数璀璨的光点在空中交织,凝成六个流光溢彩的大字。 辛茸抬头,瞳孔微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与此同时,背后响起一道声音,穿透鼎沸的人潮,将夜幕上的字句生生摘下,清晰有力地送进他的耳朵—— “生日快乐,辛茸。” 辛茸猛然回头,只见景樾站在三步之外。 他身上是自己亲手挑选的那套西装,在灯光和烟火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剪裁考究,线条锋利,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挺拔的身形,俊朗得让人移不开眼。 也许是夜色映衬,那双一贯冷酷凌厉的眼眸,竟透着一抹辛茸从未见过的……温柔? 景樾站得笔直,沉静的目光直直地投过来。 “意外吗?”他微微挑唇,轻笑。 辛茸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 就……挺意外的。 他甚至不知道从何说起,犹豫了片刻,才磕磕巴巴试探道:“生……日?” 但凡天上写的是个“新年快乐”,都还勉强说得回去。 “怎么?”景樾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只有你能知道我的生日,我不能知道你的?” “……” 这句话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字是辛茸能理解的。 还没等他回神,就见景樾从兜里掏出个东西,在他眼前晃了晃。 辛茸定睛一看,是自己的身份证。 脑中一阵急转,眼疾手快抢了过来,瞬间恍然大悟。 当初系统为他生成身份信息时,只考虑了年份,日期还是默认的1月1日。 所以,景樾就因为这个,认定了自己生日是新年第一天? ……这破系统,真该升级了! 辛茸抬头望向漫天烟火,半晌,咬了咬唇,低声问:“这是……你安排的?” 景樾淡淡应声:“嗯。” 胜利广场的烟花秀每年开放招商,接受私人定制,可是要想在零点零分那刻精确燃放,花费必然不菲。 光是想想那个数字,辛茸就觉得肉疼,没好气地嘀咕:“……你钱多烧得慌啊?” 他实在难以想象,景樾会为这种事花冤枉钱。 景樾在竞技场成绩显赫,收入自然不算少,可他以后是要读军校的,处处都得花钱,每一分都该花在刀刃上才对。 “嗯,”景樾轻声应着,迈步向他走来,声音低而稳,“那就别让我这钱白花。” 辛茸闻言,一头雾水,只能任由他逼近。 “辛茸,”景樾唤了他一声,目光灼灼,“我们同居三个月了。” “啊?”辛茸一愣。 居然……都三个月了吗? “还记得你当初的要求吗?”景樾欺近半步,“要我包容你,配合你,满足你所有的要求,一直到军校选拔考。” 辛茸心里一紧,顿时警觉:“怎、怎么了吗?” 景樾继续靠近,辛茸下意识后撤,却被那股不容抗拒的气势压得寸步难移。 高大挺拔的身影如乌云压境,将他笼罩其中,粗粝的指腹落在虎口,摩挲得皮肤一阵发烫发麻。 一抬头,辛茸便撞进那双铅灰色的眼眸。 烟火在眼底暗流涌动,滚烫的气息拂过耳畔:“……我改主意了。” 辛茸后背一僵。 改主意? 什么意思? 他这是要跟自己算总账? 刚才的烟花,是在先礼后兵? 或者说是……送他上路? “你……”辛茸眼神闪躲,心虚发问,“你到底想干嘛?” 下一秒,他的手腕被一只大手扣住。 辛茸大脑一片空白,急忙在脑内呼叫050:“小煤球,什么情况?他不会现在就杀了我吧?” 050沉默了一秒,虚弱开口:“……我不知道啊宿主,剧本里没有这段……” 剧情早就偏了十万八千里了,050知道的并不比辛茸多。 一时间,辛茸脑中蹦出无数种可能,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使命是不是要提前结束了。 可他任务还没做完啊! 这样的话,他还能拿到积分吗? 忽然,景樾低下身子,靠近些许,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覆上辛茸的掌心,十指微微收紧。 嗓音低沉,一字一句,清晰地落在他耳畔—— “辛茸,你——” 尾音停顿半秒,再度响起。 “愿意让我做你的男朋友吗?” 辛茸:??? ……啊?! 不是…… 啊??!! 辛茸的大脑彻底宕机。 他第一时间怀疑,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于是用微弱的、不带感情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050:“小煤球,你刚才……听见他说话了吗?” 此时的050,同样震惊得怀疑统生。 难道是数据流出了问题,和其他世界发生了错乱? 这、这可是事业脑大男主逆袭剧本啊!! 050迟迟不回应,辛茸只好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眼前。 景樾脸上笑意不减,可紧绷的下颌、滚动的喉结,无一不泄露着他此时内心的忐忑和紧张。 不知何时,辛茸的两只手都被他紧紧握住,指缝贴合处一片滚烫,像要灼穿皮肤。 而景樾的目光,也始终炽热如焰,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那份毫不掩饰的期待与渴望,几乎要从瞳孔里溢出来。 显然,他还在等自己的答案。 可是…… 不行啊…… 这一切都太荒唐了。 辛茸根本无法理解正在发生的一切。 就在这时,一股清凉的丝绸质感钻进掌心。 低头一看—— 是那个粉色的礼物盒。 里面装的,是他原本要送给时星曜的项链。 刹那间,一股强烈的不安感自脚底直窜而上,瞬间蔓延至全身。 之前他就担心过项链的遗失会导致剧情出错,050却告诉他,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道具,到了时间就会自动消失,他这才放下心来。 可现在…… 项链,怎么会出现在景樾手里?!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2、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22) 烟花散尽,夜空重归寂静。 雪越下越大,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他们两个仍伫立原地。 辛茸神情空白,眼睁睁看着景樾打开那只盒子,修长的手指轻捻起那串星曜石项链。 他嘴唇微动,试图捋清纷杂的思绪,最终只挤出半句破碎的疑问:“你是怎么——” “对不起,”景樾忽然逼近一步,眼底满是歉意,“我那时候,没能好好珍惜你的心意。” 辛茸:??? 心意? 什么心意? 他什么时候有过心意?! 还没等他的大脑消化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景樾已经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知道,你一定花了很多心思,才找到这条刻着我生日的项链。对不起,我竟然这么久才——” 话未说完,辛茸脑海里陡然像被雷劈中。 醍醐灌顶。 他终于反应过来,景樾误会了。 看见项链上刻着和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的生日,他便理所当然地以为,这是辛茸送给他的。 刹那间,无数零碎的线索在脑海中交织成一个完整的图景。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景樾会对自己表白。 为什么会认定自己喜欢他。 许多过往的对话,现在回想起来,也全是驴唇不对马嘴。 可辛茸的第一反应却不是错愕,也不是对于剧情偏离的惊慌。 望着景樾那双真挚又郑重的眼睛,胸口竟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意,莫名让他心间发酸,脱口而出道:“你怎么这么笨啊?” 就因为一条项链,你就认定我喜欢你? 难道你忘了,我曾经给你下药,害你错过比赛,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 你怎么……就这么轻易地相信呢? 景樾并未察觉他内心复杂的情绪,反而又向前一步,执起他的手,掌心相贴,语气愈发郑重恳切。 “是,我笨,我明明一直知道你的感情,却直到现在才对你说出早该说的话。” 他顿了顿,低声道:“那时候我在酒店捡到了这条项链,但为了保住竞技场的工作,只能把它交出去,对不起。” 辛茸猛地抬头。 原来,这就是当初他没有被竞技场开除的原因。 他捡到了项链,凭着项链化解了危机,一切因果竟如此阴差阳错地形成了闭环。 错误已然铸成,无法回头,此刻的结果便是—— 景樾正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对他表白。 “辛茸,或许你对我的感情来得更早,但我向你保证,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会用余生去追赶上这段时间。我会加倍对你好,好到无人能比,只要你……答应我。” 说着,他从盒子里取出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条,郑重地递到辛茸面前。 “你在信里说,你对我的感情会像宝石一样,永远不变。其实,我不需要那么久。只要你还爱我一天,我就会更爱你一天,你只需要……信我。” 辛茸接过纸条,纸角早已磨损泛黄,像被人反复翻阅了无数次。 他当初连盒子都没打开,根本不知道项链长什么样子,更不知道里面还放了一封情书。 而景樾却以为情书是他写的,甚至珍藏起来,反复阅读。 这冲击太过猛烈,辛茸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如实道。 “你什么都不用说,”景樾笑着,将项链塞进他掌心,温声道,“如果你愿意给我个机会,就为我戴上它,好吗?” 说完,他微微屈膝,单膝半蹲,仰头望向他,像信徒仰望着神明。 “……” 辛茸用力揉了揉头发,几乎要抓狂了。 不行。 这误会实在太过荒唐。 绝不能再继续下去! “景樾,你听我说——” 辛茸咬住下唇,正要开口,却在抬眼的瞬间怔住。 景樾在笑。 那笑意直抵眼底,在雪夜里灼灼生辉,眼角弯起的弧度透着少年人特有的意气风发。 辛茸突然意识到,景樾是没想过自己会被拒绝的。毕竟在他的认知里,自己早已对他情深似海。 他很确定,这是自己第一次见景樾这样笑,却又莫名觉得熟悉。 然后,他想起来了。 他的确见景樾这么笑过,只不过,是在卡恩的相册里。 那是他曾以为再也不会重现的神情,如今却鲜活地浮现在景樾脸上。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吗? 是他让景樾重新露出了这样的笑? 辛茸喉间一紧,原本酝酿好要澄清的话硬生生堵在嗓子眼,怎么也说不出口。 理智一点点剥落,四肢大脑都不听使唤,视线里只剩下那张鲜活耀眼、意气风发的笑脸。 等回过神来时,指尖已不知何时勾上项链,绕过那人的脖颈。 下一秒,辛茸被拥入一个颤抖的怀抱。 耳边传来细碎的呢喃,他的耳膜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清,只是怔怔地望着簌簌大雪,落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 ---- 回到公寓,景樾还在洗澡,辛茸独自先上了床。 浴室水声淅沥,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烦躁难安,手下被单早已被揉得乱七八糟 忽然,他腾地坐了起来。 “那根本就不是我的字迹!” 说完,顺手拽住050的翅膀,把它从半梦半醒间扯出来。 “他明明见过我的字,那封情书明显不是我写的!” 050迷迷糊糊地附和了两声,完全提不起精神。 辛茸咬牙切齿:“他怎么会笨成这样!!” 话音一落,又重新倒回床上。 才躺了没几秒,又弹坐起来。 “所以这不能怪我吧?”辛茸揪着枕头边角,仿佛在跟自己辩解,“是他自己太笨了!自恋也要有个限度吧,谁会随便捡个项链就认定别人喜欢他?” “嗯,”050打了个哈欠,“你说得对。” 辛茸瞪它一眼:“剧情都崩了,你倒是一点都不慌呢。” 明明平时最爱大惊小怪,这时候倒是稳如泰山。 “可以说吗,”050揉着眼睛,“宿主,你是不是有点太激动了?” “主角都要和我谈恋爱了!”辛茸声音陡然拔高,“我能不激动吗?!” 050慢吞吞地开口:“其实仔细想想,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坏处呢?” 辛茸一怔。 “他现在误会你喜欢他,和你交往,等他知道真相,不就更恨你了吗?对任务来说,这可是加分项啊。” “可是……这不就是在骗他吗?”辛茸茸声音低了下去,语气里多了些迟疑,“这……不太好吧?” “宿主,”050收起懒散,正色道,“我们是炮灰扮演系统,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的。” 辛茸:“……” 好像无法反驳。 050接着道:“况且我们的系统是很开放的,不少任务者都会自创玩法,各种剑走偏锋的路数都有。知道最高阶的玩法是什么吗?” “是什么?” “玩弄感情,”050轻飘飘道,“我们一般叫这招为,杀人诛心。” 辛茸把脸埋进掌心:“好缺德。” 050愣了愣:“其实我一直以为,你接受主角表白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要走这条线了。” 辛茸放下手:“我哪有想那么多啊!” 050眨了眨眼,忽然认真起来:“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辛茸声音卡住了。 050盯着他,心里生出一丝疑惑。 它一直觉得,虽然辛茸拥有治愈的本能,可骨子里却是个冷心冷情、复仇心极重,能不择手段的任务者。 可现在,他为什么突然纠结成这样?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050迟疑着问:“宿主,难不成你是真想跟他交往?” “怎么可能?”辛茸立刻矢口否认,“我就是……就是觉得他太笨了,欺负这么笨的人,我有点过意不去……而已。” 050长舒一口气:“那就好,你都不知道,要是任务者喜欢上主角,那得多麻烦,我都见过好几次血淋淋的悲剧了。宿主,你可千万别重蹈覆辙。” 辛茸垂下眼,没吭声,手指一下一下捻着被单上的褶皱。 050看了他一眼,干脆提议道:“其实,要是你后悔了,就直接跟他分手呗。” “分……手?” “对啊,你们不是在交往吗?不想继续就提分手,多简单。” 辛茸心里一动。 似乎……确实是个办法。 可是——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景樾戴上项链时灿烂的笑。 如果提了分手…… 那样的笑,是不是就看不到了? 正当辛茸内心天人交战,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景樾带着一身氤氲水汽走进来,发梢还挂着几滴未干的水珠,顺着脖颈蜿蜒滑入半敞的衣领。 他的目光一扫,见辛茸蜷坐在黑暗里,神色怔忡,似乎在发呆,脚步不自觉放轻。 “还不睡?”含笑的嗓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辛茸没回答,手指揪紧被角,下意识往被窝里缩了缩。 景樾见状,唇角一勾,语气里染上几分促狭:“在等我?” “……” 下一秒,辛茸意识到一件极其可怕的事—— 他不会以为自己是在害羞吧? 从景樾自恋的前科来看,这种可能性实在是太高了! 好烦,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明明是景樾表的白,怎么到头来,自己反倒心虚得跟做贼似的? 他甚至怀疑,刚才在雪夜里,景樾那副深情到犯规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虽然他一时也想不出景樾这么做到底图什么。 总之,都怪景樾! 坏景樾! 就在他脑子乱成一团时,指尖忽然传来一阵温热。 宽厚的手掌覆了上来,轻轻一拢,将他整只手包裹其中。 “很晚了,”景樾低声道,“先睡吧。” 辛茸浑身一僵,喉结不安滚动。 景樾俯身靠近,沐浴后的气息伴着温热的体温扑面而来,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怎么了?”景樾偏头,目光温热地看着他。 辛茸垂下眼,声音小得像蚊子:“我们……就这么睡吗?” 空气静默了一瞬。 随即,景樾低笑出声,嗓音温柔又耐心:“那你想怎么睡?” 其实过去几个月,他们几乎都同床共枕,景樾的睡眠问题尚未解决,只有辛茸在他身边,他才能勉强入睡。 那时辛茸只当是照顾病人,没觉得有什么。 可现在不一样了。 景樾大概好像似乎也许……成了他的男朋友。 这件事突然就变得……异常尴尬。 “我不知道,”辛茸把自己缩成一团,后颈泛着淡淡的粉,声音闷闷的,“……我没当过男朋友,不太会。” 景樾笑意更深,顺势把他揽进怀里,臂膀收紧,将他整个裹进怀抱。 “那就像以前那样睡,好吗?” 辛茸还来不及反应,刚松了点劲儿,就觉得自己被搂得更紧。 “不过,还是会有些……不一样。” 辛茸神经一紧,睫毛颤了颤,呆呆地抬头:“什、什么不一样?” “可能,”景樾的指腹轻轻蹭过他的唇瓣,“会想咬你。” “啊?!” 辛茸瞬间瞪圆了眼。 他还记得上次在荒山,景樾像月圆夜变身的怪物一样,冷不丁扑上来,直接把他的嘴唇咬得又红又肿。 难不成,以后他都得被景樾咬吗? 这就是他自作自受的报应吗? 辛茸感觉天都要塌了。 景樾凑得更近,低沉的嗓音混着笑意:“不能接受?” “还是不要吧,”辛茸的脸颊泛红,慌忙摇头,“你咬人好疼的。” “我轻点。” 话音刚落,景樾便翻身压上来,将他困在怀里,炽热的体温严丝合缝地与他交织。 “要不要,”低沉的嗓音紧贴耳廓,透着无声的挑逗,“现在试试力度?”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3、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23) “不——唔……” 拒绝的话还在舌尖打转,就被景樾强势的嘴堵得严严实实。 事实证明,辛茸还是太天真,完全高估了景樾。 这个坏男人,就算成了男朋友,也是个坏男朋友,根本不会听他的话! 只不过,有一点倒是没骗自己。 这次的吻,的确温柔了许多。 相较上次令人窒息的掠夺撕咬,这次更像是缠绵悱恻的细密厮磨,唇齿交缠间,柔软湿润的触感占了上风。 辛茸的呼吸并未被夺走,他还能正常地喘息,脑袋也依然清醒。 可这份清醒,反而成了另一种折磨。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裹挟着景樾的气息。像是一张天罗地网,叫人避无可避,将他牢牢困在其中,直到每一寸感官都染上景樾的印记。 这次的吻又持续了很久,像是存心不肯放过他。 等到终于分开,辛茸只觉浑身发烫,指尖都泛着绯色,整个人像被扔进温水里,一点点泡得烧起来。 “怎么样?” 景樾目光沉沉地盯着他,声线低哑。 他靠得很近,刚洗漱过的薄荷清香与他独有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呼吸间的气息与刚才的吻如出一辙,让辛茸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这个吻从未结束。 辛茸低垂眼睫,不敢抬头。 “还是不喜欢?”景樾不急不缓地问,摸了下他泛红的耳垂。 辛茸索性将脑袋埋进枕头里,结果被景樾钳住下巴,硬生生转回来。 “说话,”景樾眉目低敛,眸色幽深,非要讨个说法,“哪里不满意,我改。” 辛茸憋了半天,闷闷地吐出一句:“……你的嘴巴好热。” 景樾怔愣一瞬,随即低笑出声。 “那可能改不了,”他慢条斯理地说,语气却坏得很,“要是不热,我怕是已经死了。” “我不管,反正你想办法,”辛茸蛮横地别过脸,咬着唇嘟囔,“你的嘴巴太热,会烫到我,我不喜欢。” “我是正常体温,”景樾一本正经地解释,“并不比别人热。” “那我怎么知道?”辛茸脱口而出,鼓着腮帮子据理力争,“我又没有吃过别人的嘴……巴。” 空气静滞了半秒。 景樾盯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辛茸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句话,只会让景樾更加得意,整个人又羞又恼,脸红得像要滴血,只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别气了,”景樾低声哄着,语气却没半点诚意,“你的嘴也很热。” 辛茸不服气:“才没有,比你的凉多——” 话音未落,一阵突如其来的热度覆上唇瓣。 比口腔温度略低一些,是温的。 辛茸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张嘴含住,舌尖尝到一丝咸味,这才后知后觉,那是景樾的大拇指。 他的下巴被其余几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整张脸被困在那宽厚的掌心里,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任他胡作非为。 指节深入口腔,微凉的指腹碾过上颚的软肉,暧昧地扫过齿列,一寸寸将他的口腔上下探了个遍。 “测过了,”景樾慢悠悠地抽出手指,不经意带出一缕银丝,表情淡定得像是刚从他嘴里取出一根温度计,“确实很热。” 说完,顺手关灯,不由分说地把辛茸捞进怀里。 “睡吧。” “……” 被强行圈进怀里的辛茸气得浑身发抖,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 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夜里,他做了个梦。 他梦到自己的嘴巴着了火,火源正是景樾那条作恶多端的舌头,烧得他满脸通红,喘不过气。 辛茸怒气冲冲去找景樾理论,对方却死不认账,反而振振有词地说,是他自己心里有火。 梦醒时,辛茸坐直身子,冷汗浸湿后背,久久惊魂未定。 他终于下定决心。 景樾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要是哪天,他被男朋友的嘴巴烫死,也太丢人了。 这个恋爱,他谈不了一点! 分手! 必须分! 只是冷静下来一琢磨,辛茸又觉得主动提分手太麻烦。 他不想做那个出尔反尔的人,这会让他本就不多的道德感雪上加霜。 于是,一个绝妙的主意浮上心头。 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他不提,不代表不能逼景樾提啊? 景樾那家伙脾气差、性子拧,只要意识到跟自己谈恋爱有多麻烦,他自然会知难而退,主动甩了自己。 第二天预备校课堂上,辛茸撕下一页白纸,表面上在认真记笔记,实际上却在脑内和050偷偷密谋,制定“逼景樾分手”的宏伟计划。 他翻遍星网论坛情感板块,研究了一堆热门劝分帖,认真归纳出恋爱中那些最招人烦的对象类型,然后依样画葫芦,为自己打造了一个完美讨嫌人设。 他就不信,景樾能扛得住! 当天下午,辛茸迫不及待投入行动。 打造讨嫌人设第一步——虚荣拜金。 情感区的帖子里,这类对象最招人恨:物质、娇气、难伺候、人品低劣,评论区清一色都是劝分。 傍晚,辛茸早早来到竞技场,故作天真地递给景樾一张购物清单:“这些都是我上学需要用的文具。” 景樾垂眸扫了一眼:镶钻圆珠笔,纯银书签,羊皮笔记本,24k镀金削笔刀…… 他眉梢微挑:“认真的?” 见他不悦,辛茸立刻趁热打铁,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我现在班上的同学,用的文具都很高级,我要是用普通的,别人会瞧不起我的。” “纯金打火机?”景樾眉头拧得更紧,目光犀利地盯着他,“这也是文具?” “……” “社交需要嘛,”辛茸磕巴了一下,硬着头皮狡辩,“我朋友用的都是高档打火机,我总不能拿个塑料的吧,太没面子了。” 景樾脸色骤沉:“什么朋友,还带你抽烟?” “……” 辛茸一时卡壳。 这……不是重点吧?! “你管我。”他心虚地别开视线,小声嘟囔。 “我是你男朋友,我不管你谁管你?”景樾顺手把清单折好塞进兜里,语气不容置,“这个不行。” 辛茸盯着景樾紧绷的下颌线,心头狂喜。 生气了吧? 被他的拜金程度震撼到了吧? 快要忍到极限了吧? 他正美滋滋等着对方甩出一句“分手”,结果第二天放学,他刚准备赶去竞技场,就看见景樾倚在校门口。 当他递来一大袋珠光宝气、金光璀璨、差点把他眼睛闪瞎的文具时,辛茸的下巴都要惊掉了。 他写清单时纯粹是胡编乱造,根本没想到这世上竟真有如此挑战人类审美的文具存在。 “打火机免谈,”景樾神色淡然,“以后放学我来接你,少跟不三不四的人混。” 辛茸:“……” 第一回合,败北。 更惨的是,接下来一周,他还被景樾以“检查嘴里有没有烟味”为由,咬了数不清多少次的嘴巴。 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过辛茸不是轻言放弃的人,很快重整旗鼓,开启打造讨嫌人设第二步——无理取闹。 辛茸主动提出,周末要约会。 再恩爱的情侣也得靠约会保鲜,而约会中的细枝末节,往往就是感情破裂的导火索。 景樾眼里漾几分淡淡的笑意:“想去哪儿?” 辛茸的戏瘾立刻上来了。 他挑了首都星最火的一家网红餐厅,排队能排到天荒地老,价格更是贵得令人发指。 景樾低头查了一阵:“这周约满了。” 辛茸心下了然,他当然知道早就约满了。不仅这周,未来一个月都排得满满当当。 要不然,他怎么无理取闹呢? “我这周就要去。”辛茸仰着头,一脸理所当然。 景樾沉默了一下,语气温和:“一个月后有空位,我们要不——” “不行!”辛茸乘胜追击,委屈巴巴地控诉,“连这点要求都满足不了,我要你这个男朋友干嘛?我同学上周刚被他对象带去,我才不要输!” 景樾沉默片刻,最终只低声说了句:“……我再想想办法。” 辛茸偷瞄他的表情——眉头紧锁,神色疲惫…… 有戏! 然而接下来几天,景樾什么都没说,像是把这事彻底忘了,一切照旧,风平浪静。 辛茸心里直犯嘀咕:这家伙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提分手? 直到周末,景樾竟真的带他去了那家餐厅,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在预约爆满的情况下,硬是搞到了两个位置。 “来得早了些,”等位区里,景樾将菜单推到他面前,“先看看想吃什么。” 辛茸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随手翻开菜单,下一秒直接瞳孔地震。 “这么贵?!” 景樾饶有兴致地看他:“不是你要来的?” “走!”辛茸猛地起身,一把拽住景樾的袖口,“还愣着干嘛,快走啊!” 景樾讶然:“不吃了?” “不吃了!这些东西看着就难吃,我们走吧!” 他不过是想无理取闹一下,可没打算真让景樾当冤大头啊! 景樾被他拽得一个踉跄,轻咳一声:“你确定?” 见他脸色微妙,辛茸终于察觉不对劲。 在他再三追问下,景樾才坦白,这个预约位置是他花高价从黄牛手里买来的。 听到那个价钱,辛茸的心都在滴血。 “你疯了,干嘛这么便宜黄牛?” 可即便再肉疼,他也实在说服不了自己,花这么多钱去吃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自己的钱也就算了,可这是景樾的血汗钱…… 纠结半晌,他终于一咬牙:“算了,及时止损!现在走也就亏个黄牛钱,进去亏的更多。” 景樾叹了口气,被他这反复无常的性子弄得有些无奈,却还是耐心道:“好,听你的。” 两人刚踏出旋转门,忽然一道急切的声音从身后追上来。 “二位现在就走?那蛋糕要给你们捎上吗?” “什么蛋糕?”辛茸脚步一顿。 “是这位先生预订的生日蛋糕。” 辛茸倏地转头,正好撞上景樾略显局促的目光。 来不及质问他为什么订了蛋糕却不告诉自己,辛茸直接跟着服务员折返回去。 冷藏柜里,一个精致的蛋糕映入眼帘,雪白的奶油上缀满了淡粉色的草莓。 辛茸一眼就认出,那是高山上采摘的野生草莓。 草莓中间立着一个栩栩如生的翻糖小人,模样娇俏可爱,眼睛瞪得溜圆,腮帮子鼓鼓的,小手不安分地伸向最近的草莓,嘴角还挂着可疑的晶莹水光。 尽管辛茸不想承认,但这个卡通小人是谁,似乎毫无悬念。 “你生日那天,我们一直在室外,回来又太晚,”景樾嗓音微哑,目光落在他脸上,“想着今天给你补上。” 辛茸盯着蛋糕,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那甚至不是他的生日。 要是刚才他真拽着人走了,是不是就把这事错过了? 这家伙,怎么什么都藏着不说? 心里莫名一阵酸胀,辛茸将脸别到一边。 “你少污蔑人。” 接着故作嫌弃地撇嘴,用肩膀推搡了他一下。 “……我哪有这么馋。”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4、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24) 不得不说,这家餐厅能火遍全网,的确有它的道理。 尽管菜品价格虚高得令人咋舌,氛围却无可挑剔。 摇曳的烛光晕染出暧昧的光影,低垂的纱幔隔绝外界喧嚣,营造出一隅静谧而私密的小天地。 更不用说那些明显出自景樾手笔的细节,餐前酒是他偏爱的百利酒,主菜避开了所有他厌恶的香料,连甜点的糖度都调得恰到好处。 辛茸所有的偏好、习惯,甚至是那些略显古怪的口味,都被不着痕迹地照顾得很好。 辛茸对恋爱一窍不通,但这几天沉浸式钻研论坛情感板块,也多少攒了点经验。他知道,如果把今晚的经历发上去,大概率会被打上“虐狗秀恩爱”的标签。 要是他和景樾是那种你侬我侬、两情相悦的真情侣,现在的他大概已经感动流泪,一头扎进这位优质恋人的怀里。 可惜,他们不是。 天黑透了,窗外的霓虹在玻璃上投下斑驳光影,映得辛茸精致的侧脸忽明忽暗。 内心翻涌的情绪,比起喜悦,更像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重与荒谬。 一道低沉嗓音打断了他的神游。 “不合胃口?” 景樾不紧不慢切着牛排,却依旧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异样。 辛茸手臂搭在桌沿,指尖无意识在桌布上划出几道凌乱的褶皱,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开口:“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景樾放下叉子,目光沉静,示意他继续。 “你知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我给你下的药吧?” “嗯。”景樾眉梢微挑。 这不是什么秘密,也不是辛茸真正想问的重点。 他深吸一口气,指甲微微嵌入掌心。 “那你为什么……不怪我?还要和我……在一起。” 景樾耸了耸肩,语气轻描淡写:“我不在乎。” “为什么不在乎?”辛茸皱起眉,语调不自觉拔高,“别人不都希望自己的恋人是个好人吗?” 景樾饶有兴致地反问:“别人?” 辛茸撇嘴:“就是那些人啊,身边的,网上的,都爱攀比对象,给‘好恋人’设一堆标准。” “那是他们,”景樾笑了一下,很轻,“我的恋人,不需要那样。” 辛茸盯着他,搓了搓指尖,语气压低了几分:“你就不觉得我不够好吗?我虚荣,爱面子,脾气差,还给你下过药,人品……显然不怎么样。” “为什么要在意?”景樾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他身上,“虚荣,爱面子,人之常情。脾气差,我惯着。” “至于人品,”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我找的是恋人,不是圣人。” “……” 辛茸被他各个击破的逻辑堵得半天说不出话。 片刻的沉默后,景樾的神情忽然微变。 他垂下眼帘,指尖摩挲着叉柄,像是在权衡措辞,片刻后才抬眸看向辛茸,目光比方才更沉。 “你现在是一个人在首都星,对吗?” 辛茸微怔,没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没有亲人朋友,父母留在家乡,独自一人来这儿念书,想考军校。” “是……吧。” 景樾所说的确实是他的现状,可听起来却很陌生。 或许是因为,辛茸从未认真思考过自己的处境,毕竟在这个世界,他只是个人设单薄的炮灰,连身份证生日都是系统默认的。 景樾静静凝视着他,铅灰色的眸底深沉晦暗,片刻后开口,语气不急不缓:“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看得出来,你出身优渥,现在却一个人背井离乡,住在简陋的二人公寓,没人照顾,还得去竞技场打工。” “军校开销大,装备、人脉、疏通关系,哪样不要钱。就像你说的,学校里有攀比,有势利眼,”景樾声音不高不低,却字字清晰,“没人给你撑腰,你会很辛苦。” 辛茸倏然怔住。 他从未想过,景樾竟在不知不觉间,将他的情况剖析得如此透彻,甚至比他自己都更清楚。 “不过,没关系。” 景樾抬起眼。 他顿了顿,目光沉稳如磐石,语调低沉:“这些,我来。” “我的存款还够用,多打几场比赛,再兼几份工,等军校选拔考开始,我们一起考进去。” 景樾望着辛茸,目光认真得几乎灼人:“我保证,让你一路走得很顺,让你有面子,让所有人都不敢小看你。” 话音落下,辛茸喉咙发紧,彻底说不出话。 他明白景樾的意思。 他是在告诉自己,他愿意成为自己的后盾,替他承担本该由家人承担的一切,用他的一切托举自己前行。 或许,在开口表白之前,他就想好了这些。 在他费尽心思盘算怎么耍小手段逼景樾分手时,这个人早已悄悄将自己写进了他的未来。 ……那个辛茸知道,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未来。 鼻尖骤然一酸,所有话语哽在喉间,压得他喘不过气。 半晌,才低低唤了一声:“景樾……” “当然——”下一秒,景樾话锋一转,唇角忽地勾起,语气狡黠起来:“前提是,你得和我一起考上。从今天起,不准再去竞技场打工。” “啊,”辛茸一脸错愕,“为什么?” “已经跟卡恩打过招呼了,”景樾慢条斯理地端起水杯,“最近我不打夜场,你放学就乖乖跟我回家。” 辛茸更懵了:“然后呢?” “我给你补课。” 辛茸:“……” 刚才那点感动瞬间烟消云散。 这家伙,果然是破坏气氛的一把好手! 晚餐接近尾声,两人正准备离开餐厅,忽然一声犹疑的呼唤在身后响起:“景樾?” 景樾转身,目光在来人身上停留半秒,神色未变。 “艾伦。” 陈艾伦,预备校时期围着他打转的那群人里最不起眼的一个,平日里游手好闲,军校落榜后早早步入社会,浑身透着市侩的油滑气。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陈艾伦松开身旁的女伴,迎上来给了景樾一个拥抱,眯着眼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个遍,“你还是老样子。” “彼此。”景樾语气淡淡,无意多谈。 这时,陈艾伦的视线落在了景樾身侧漂亮的少年身上,眼底掠过几分玩味和揣测。 “这位是——” “我男朋友。”景樾答得干脆利落。 陈艾伦明显一怔,嘴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瞧我这糊涂劲儿,来这种地方,肯定是约会嘛。”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借一步说话?” 目光扫过辛茸时,驱逐的意味不言而喻。 景樾不喜欢他看辛茸的眼神,眉心瞬间蹙起,揽在辛茸腰间的手不自觉收紧。 辛茸察觉到,安抚地回握了他一下:“我去那边看看花圃。” 目送少年走远,景樾才把目光收回来,眼神里尽是冷淡。 陈艾伦双手抄兜,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揶揄。 “行啊你,难怪一直联系不上,原来在泡漂亮小男孩,”他咂了咂嘴,语气里掺着点酸意,“就你当年那副不解风情的模样,我还以为你要孤独终老呢。” “谢谢关心,”景樾神色冷淡,眉宇间透着不耐,“有事?” “难得碰上,算你运气好,”陈艾伦笑着,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本资料册,“这个,我保证你感兴趣。” 景樾低眸一瞥,封面几个大字赫然撞入眼帘—— 人造腺体植入手术。 一瞬间,目光冷了下去,寒意几乎凝成实质。 “我为什么要感兴趣?” “别紧张嘛,咱们兄弟一场,我还能害你?”陈艾伦满脸堆笑,“现在人造腺体可是大热点,我这渠道特殊,走了特批流程,不用临床试验,直接上市。” 景樾的手缓缓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或怜悯或嘲弄的目光,看似关切实则试探的问候……所有刻意封存的记忆灌进脑海,将他重新拽回那个噩梦般的确诊之日。 所以他才切断了跟所有人的联系。 他知道,在这些人眼中,自己永远是个残缺品。 “怎么样,只要你点个头,明天就能安排手术,包你满意,”陈艾伦继续喋喋不休,仿佛在推销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商品,“咱们这交情,我肯定给你最优惠——” “不用,谢谢,”景樾冷声打断,“没事我先走了。” “等等——” 刚迈出一步,身后陈艾伦又追上一句。 “你那个男孩,是个omega吧?” 景樾脚步一顿。 “他知道吗?”陈艾伦挑眉,意有所指地压低声音,“知道你没有……” “……” 景樾周身气压骤然降至冰点,阴鸷的目光黑沉沉压下来。 “别这么凶嘛,”陈艾伦换上嬉皮笑脸的表情,双手摊开作投降状,“业绩指标压得紧,理解一下。像你这样的,我可就认识一个。咱们各取所需,多好?” 景樾的耐心彻底消磨殆尽,眼底寒意四溢,余光却不经意扫到不远处的辛茸。 少年蹲在花圃旁,正低头摆弄着一朵小花,对于他们的对话一无所知。 他闭了闭眼,将翻涌的戾气生生压下。 他不想当着辛茸的面动手,更不想让他们本该温柔收尾的第一次约会染上血腥气。 “陈艾伦,”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念在同学一场,你最好现在就闭嘴。”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 身后传来一句气急败坏的嘲讽—— “拽什么拽,你以为你还是当年的景樾?” 见他油盐不进,陈艾伦终于收起伪装。 “等你那个omega跟别人跑了,有你哭的时候!” 景樾连脚步都没顿一下,直直朝着花圃走去。 听见动静,辛茸抬起头,脸上挂着干净明亮的笑容。 “聊什么呢,这么久?” “老同学八卦罢了,”景樾敛去眼底戾气,将他的手握进掌心,轻轻一带,“走吧,回家。” ---- 自那天起,景樾便雷打不动地接送辛茸上下学,对他的课业盯得极紧。 每当他稍有懈怠,景樾便会眯起眼睛,威胁要咬他。 这招屡试不爽,辛茸瞬间脊背发凉,乖乖低头背书。 起初他心里怨念滔天,后来竟也在这高压备考的日子里,尝出一丝诡异的平静。 毕竟,军校选拔考是他的最后一个任务,只要顺利通过,他就能脱离这个世界。 只是,每当想到自己终究无法真正踏入军校,心里总会浮上一丝说不清的遗憾。 或许……不止是“遗憾”那么简单。 还有更复杂、更酸涩的情绪潜伏其中,连他自己都理不清。 自从前几次打造讨嫌人设的计划惨烈翻车,辛茸索性破罐子破摔,不再想方设法要跟景樾分手。 在他的纵容之下,景樾也越发变本加厉起来,走到哪儿都要牵着他的手。 外面也就算了,可到了预备校里,这人依旧大摇大摆,旁若无人。 辛茸觉得他实在太没分寸,红着脸抗议:“你收敛一点。” “收敛什么?”景樾侧眸看他。 “这是学校,”辛茸一脸正气,“我们这是在早恋诶。” 景樾哭笑不得。 在某些思想落后的星球,像辛茸这个年纪的omega,孩子都能打酱油了,这人居然却还在纠结早不早恋的问题。 他懒得跟辛茸争论,依旧不为所动地握着他的手,牵着他往外走。 结果刚迈出校门,便迎面撞上两道熟悉的身影。 是时星曜和秋晗。 对于辛茸来说,时星曜不过是个任务触发器,没有新任务时,连面都懒得见。 这一眼看过去,却把辛茸惊住了。 时星曜和秋晗,也和他们一样,十指相扣。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5、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25) 一时间,辛茸感觉自己像是漏看了一集。 “小煤球,什么情况?”他在脑内呼叫050,“时星曜和秋晗这是……成了?” 050也没缓过神,发出吃瓜群众的惊叹:“似乎好像大概,是这样的。” 作为炮灰,辛茸拿到的剧本并不完整,只能看到和任务有关的部分。时星曜的感情线无关任务推进,他不清楚倒也情有可原。 “那我是不是该做点什么?”辛茸迟疑地问050,“比如痛哭流涕、哭天抢地,或者嚎一句‘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不能有姓名’什么的……” 050陷入沉默,半晌,语重心长地回道:“宿主,你该少看点情感版热帖了。” 辛茸:“……” 有道理。 他决定回去就戒掉,真是害人不浅。 “而且比起这个,”050突然提高音量,“时星曜看到你和景樾在一起才更危险吧!" 辛茸:“……” 好像是哦。 他的人设明明是痴恋时星曜,结果现在转头牵上了景樾的手。 这场电影里他何止是有姓名,简直是抢了主角的戏份。 “那我该怎么办?” 还没等他理清思绪,秋晗已经甩开时星曜的手,快步奔了过来,急切呼唤:“景樾哥哥——” 身后的时星曜脸色阴沉,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秋晗生得极好,肤白貌美,身姿修长,明明是omega却又带着几分beta的清冷感,此刻的神情更是楚楚可怜。 要不是辛茸知道这人当初如何甩锅景樾,差点害人丢了性命,恐怕也会被这副表象蒙蔽。 他不由对景樾生出几分敬佩,面对这样一个omega的示好,还能不为所动。 秋晗走到景樾面前,嗓音柔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掉:“对不起,上次我家里的事,我真的不知道……” 话音未落,他的视线猛地顿住,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声音一下子变了调:“你们……” 顺着他的目光,时星曜也看了过来,眉峰微微挑起,随后若有所思地看向辛茸。 050发出警报:“宿主!他看到你们牵手了!” 辛茸条件反射地想抽回手,结果手腕刚一动,便被攥得更紧。 景樾铅灰色的眼眸沉沉落下,眸底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翻涌,似乎对辛茸想要挣脱的举动感到困惑,甚至……受伤? 辛茸:“……” 事情怎么越来越乱了。 秋晗咬得下唇泛起白痕,泪光在眼眶中盈盈打转:“我试过联系你,可是……” “不必多说,”景樾冷冷打断,“没能赴约是我的错,你的家人让我自生自灭,现在我活着出来了,我们两清。” “景樾哥哥——” “叫名字就好,我们没那么熟,”景樾的声音像淬了冰,目光越过秋晗,落在身后脸色难看的时星曜身上,“也希望你懂得避嫌。” 秋晗脸色霎时惨白,唇瓣簌簌战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僵持间,一道慵懒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辛茸?” 是时星曜。 辛茸下意识绷紧脊背,迎上那道难以捉摸的目光。 他心里疯狂打鼓—— 时星曜会在景樾面前直接戳穿他吗? 那他的任务怎么办? 还没到军校选拔考的关键节点,要是这时候节外生枝,岂不是前功尽弃? 然而时星曜只是微微一笑,语气友好得反常:“好久不见,预备校生活还习惯吗?” 见他没有拆穿的意思,辛茸暗自松了口气,努力保持平静:“挺好的。” 话音落下,旁边的景樾身形一顿。 刚才面对秋晗时波澜不惊的表情,此时出现了明显的裂痕,显然没料到,辛茸和秋晗的新男友认识。 “那就好,”时星曜将手插进口袋,迈步向前,语气随意又散漫,“最近太忙,没空来看你。我给你安排的是尖子班,进度可能会有点快,有困难尽管找我。” 说着,他拍了拍辛茸的肩膀,自然得像是和多年好友寒暄。 景樾的视线落在那只搭在辛茸肩头的手上,眸色微微一黯。 “有时间再来看你,”时星曜顿了顿,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还有三个月就是选拔考了,加油,别让我失望。” 不知是不是错觉,辛茸莫名觉得这话里别有深意。 可还来不及细想,时星曜已经牵起秋晗的手离开。 擦肩而过时,他微微侧首,似笑非笑地朝景樾扫了眼,随后步履未停,带着秋晗渐行渐远。 ---- 回到公寓,辛茸刚抽出课本,一本厚重的册子在他面前摊开。 景樾挨着他坐下:“看看这个。” 桌上放着的是今年军校选拔考的招生简章,密密麻麻的专业名称挤满纸页,看得人眼花缭乱。 景樾的目标向来明确——机甲战斗系,那是星际最强战士与军官的摇篮。可对于omega适合的专业,他却了解甚少。 他不想武断地替辛茸拿了主意,便问:“老师给过建议吗?” 辛茸回忆着课堂上的内容:“omega嘛,无非语言学、考古学、外交学,或者医疗救援、后勤保障那些。” 景樾点头,这和他的认知吻合。 “医疗救援很适合你,”他沉吟道,“你擅长疗伤。” 辛茸却撇了撇嘴。 景樾微怔:“怎么?” “正因为擅长,才没必要专门学啊,”辛茸眼珠一转,兴致勃勃地说,“我想去精神力与指挥系。” 景樾显然没料到这个答案:“你对这个感兴趣?” “听起来很酷呀。”辛茸耸耸肩,语气轻快。 其实他并不知道这个系学什么,反正三个月后他就会脱离这个世界,也不用真的去读。 景樾沉默片刻,嗓音低缓:“那是收分最高的院系之一,对天赋评级要求很严。” “怪不得,”辛茸托着腮,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碎的阴影,“上届唯一保送进那系的,就是个s级alpha。” 他说着,脑袋一歪,语气轻快地调侃道:“不过人家是时渊元帅的儿子,本来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闻言,景樾手里的纸页轻微一颤,抬眼看他:“时渊元帅?” 脑海中闪过那次晚餐的愉快交谈,他随口问:“他的儿子也在军校?” “是啊,”辛茸眨眨眼,“我们今天不是才见过?” 景樾的指尖蓦地一僵:“……那是元帅的儿子?” 这下辛茸才反应过来,虽然时星曜一直视景樾为眼中钉,虽然他们是一对真假少爷,但其实景樾并没真正认识时星曜。 一股莫名的使命感涌上心头,他郑重其事地介绍:“他就是时星曜,时渊元帅的独子。” “……” 景樾没说话,低头继续翻书,纸上的字句却在眼前逐渐模糊,脑海里反复浮现的是那只搭在辛茸肩上的手。 胸腔似有一团浊气翻腾不休。 辛茸正看招生简章看得起劲,以至于当景樾开口时,他已经忘了两人原本在讨论什么。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景樾状似不经意地问,“看上去挺熟,他帮你进的预备校?” 辛茸迟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在说谁。 “哦,以前元帅驻派到我的星球,住的地方离我很近,那时候时少也还小,我们在一个院子里玩过。” 他说的都是实话,毕竟剧本里明明白白写了他和时星曜的初遇,他不敢胡编,生怕引起剧情偏移。 当然了,至于他如何对时星曜情根深种,甚至不惜追随他来到首都星这部分……就没必要提了。 景樾沉默了半晌,忽而喃喃:“他是s级alpha。” “嗯,预备校这几年,就出过他一个s级。” “不是不能公布天赋等级了?” 前阵子议会通过提案,声称全面淡化天赋分级制度,以避免歧视。但谁都清楚,这不过是掩耳盗铃。 辛茸嗤笑:“这还不简单?闻闻信息素就知道了。” 景樾身形微僵,神色不明:“是吗?” “当然啦。” 辛茸才来这个世界没多久,就已经学会凭信息素分辨等级,可见所谓的“不公布”有多自欺欺人。 “……我不知道,”景樾低低笑了下,苦涩难言,随即滞涩地开口,“你,闻过时星曜的信息素?” 辛茸点头。 alpha释放信息素又不是他能控制的,他想不闻都不行吧。 “好闻吗?”景樾语气极轻,几乎听不见。 辛茸想了想,认真描述:“怎么说呢,闻久了会头晕脸红、心跳快,但确实挺特别。毕竟是s级嘛,质感是不一样的。” 书页被景樾捏得沙沙作响。 “……是么。” 辛茸忽然浮想联翩起来:“天赋等级越高,信息素就越好闻。” 说到这里,他遗憾地叹了口气,“要是sss级,都不知道该有多好闻……” 等景樾分化成sss级alpha的时候,他应该已经脱离这个世界了。 可惜,闻不到了。 ……唉。 景樾低垂着眼,指尖几乎将书页捻碎,冷汗浸湿掌心,胸腔像被什么堵住般闷得发紧。 s级…… 时星曜是s级alpha。 他身边等级最高的安迪也不过是a级,就已经让无数omega趋之若鹜。 而那个s级,不仅出身显赫,还和辛茸青梅竹马。 而自己呢? 连个腺体都没有。当辛茸谈论信息素时,他像个局外人。 他们之间的鸿沟,隔了两个物种那么远。 深夜,确认辛茸熟睡后,景樾独自走到楼梯间,坐在冰冷的石阶上。 冷白的屏幕微光映在他面容上,他在搜索栏输入—— “人造腺体植入手术”。 ---- 景樾当然不会相信陈艾伦那套“今天签字明天手术”的鬼话,但有一点是事实——这的确是个热点领域。 过去五年,已有十余个实验组立项。 然而,无一成功。 彻夜查阅资料后,他找到一家权威研究所,正公开招募受试者。 他当即给负责人发了邮件,结果第二天,对方直接约他面谈。 研究所内,景樾准时赴约。 负责人李瑟菲博士,是位气质温雅、谈吐亲切的女士,见到他的第一刻,眼中掠过一丝错愕。 景樾的邮件措辞专业精准,逻辑缜密,她原以为来信者是相关领域的学者,想和研究所展开合作,所以才约他见面。 没想到来人竟是个不到二十岁的青年。 李博士很快调整心态,猜测他是个天赋卓绝的医学生。 直到景樾表明身份,他不是学者,也不是学生,而是一名先天性腺体残缺症患者。 李博士眼中的惊喜和期待,顷刻间化为深深的惋惜。 该交流的都已在邮件里充分交流,唯一未提及的,就是景樾的手术需求。 李博士态度热忱,当即为他安排了详细体检,结果却让她震惊不已。 景樾的身体素质极其优秀,甚至好得过分。 她见过的腺体缺陷者,大多发育迟滞、体质孱弱。而景樾,无论是骨骼、肌肉、神经反应还是体能指数,都远超常人。 无疑是最理想的受试者。 “你愿意入组吗?”李博士眼睛发亮,比他还激动,“最快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当她得到“三个月后,要参加军校选拔考”的回答时,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短暂的沉默后,她开口:“你……想考军校?” 景樾点头。 李博士摘下眼镜,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应该知道,我们的手术分为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你需要服用大量激素药物,这些药物会引发剧烈副作用,彻底改变你的身体机能。” “而这,都是为了第二阶段做准备。” “第二阶段,就是腺体植入,要在颈侧、腰腹、股沟三处同时植入组织,”李博士顿了顿,表情逐渐凝重,“这些创口,将永远无法逆转。这就意味着……” 没等她说完,景樾了然地阖上眼帘。 研读过那么多文献,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一旦植入腺体,他将永远失去参军的资格。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6、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26) 来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临走时却下起大雨。 李博士撑着伞,一路将景樾送到楼下。 研究所位于新城区,地处偏僻。李博士替他叫了车,站在路边,迟迟没有离开。 “到这里就好。” 景樾止步,微微颔首,语气礼貌而疏离。 “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李博士难掩遗憾,“不瞒你说,你是我见过最合适的受试者。” 雨滴砸落伞面,发出细密的声响。 景樾垂眸,指尖无声收紧。 他确实有过动摇。如果当真对植入腺体毫无兴趣,今天他也不会赴约。 只是…… “已经决定了,”抬眼时,雨丝划过他坚毅的眉骨,“多谢您的好意。” 望着年轻人凌厉的侧脸,李博士明白,再多劝说也是枉言。 半晌,只能无奈一笑,温声叮嘱:“据我所知,军队对学员的身体条件要求极高。你这样的情况,以后的路恐怕不会好走……祝你好运。” 最后又补了一句:“如果哪天你改变主意,随时可以联系我。” 车窗外街景飞速倒退,从新城区的空旷寂寥,到上城区的霓虹交错,最终定格在下城区的蜿蜒街巷——景樾生长的地方。 成为军官,是他从小到大的梦想,也是支撑他至今的信念。 更何况,他和辛茸还有军校之约。 如果未来能与他并肩作战,携手闯荡浩瀚星海,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 他愿意为辛茸付出一切,他的所有,哪怕是生命。 但在那之前,他必须先活出自己的价值。 为了他们两个,都更好的未来。 ---- 另一边,辛茸刚刚放学。 景樾说今天会晚些来接他。见他支支吾吾、神色反常,辛茸心中略有疑惑,却并没多问,打算先在自习室等他。 他怀里抱着一摞厚重的教材,刚拐入一条偏僻的小径,就被一股蛮力拽向教学楼背后的角落。 来不及反应,口鼻已被牢牢捂住。挣扎间,对上一双燃烧着怒意的眼睛。 时星曜的脸近在咫尺,身后几个跟班将退路堵得严严实实。 “好小子,胆子见长了啊,”时星曜咬牙切齿,指尖钳住辛茸腕骨,“找靠山也就算了,居然勾搭上了那种残废?” 最后两个字落入耳中,辛茸眉心一跳,耳膜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仿佛被羞辱的是他自己。 他正要发作,脑内响起050焦急的提醒:“宿主你冷静!你的ooc指数在报警了!!” 辛茸深吸口气,只好强行按捺住翻涌的情绪。 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那天校门口,时星曜见到他与景樾牵手时没当场揭穿,理由无非一个——只有确定景樾另有所属,秋晗才能死心,安心投入自己的怀抱。揭穿辛茸,对他没半点好处。 可这并不代表,他会就此作罢。 辛茸余光扫了眼远处的警卫,对方明明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动,却装聋作哑,连眉头都不动一下。 看来,时星曜的特权,比他想象中更可怕。 如果换成景樾,这位真正的将门之子,他一定会恪守规矩,担得起自己的身份,绝不会像这个冒牌货那样,动辄用“残废”这种词侮辱一个从未招惹过他的人。 辛茸心里生出一股强烈的厌恶感。 可他不能表现出来。 他的人设是喜欢时星曜,违背人设扣分事小,要是因此丧失时星曜的信任,影响接取后续任务,麻烦可就大了。 再不屑,再厌恶,他都得忍。 “时少这话,我怎么听不懂?”辛茸垂下眼睫,“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装什么傻?”时星曜猛地将他掼在墙上,书本哗啦散落在地,“景樾脖子上那条星曜石项链,本来是该给我的吧?” 后腰撞上冰冷的墙面,辛茸一阵吃痛,唇角却勾起轻笑:“时少这么在意,不怕被秋少看见吗?” 这话一出口,时星曜的力道明显一滞。 “差点忘了,恭喜您得偿所愿,”辛茸趁机脱身,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为此,您可得感谢那条项链。” “感谢?”时星曜冷嗤,“我不要的东西,也轮不到你随便送人。” “您可能不知道,那天正是靠着那条项链,我才能说服景樾留下。否则,他怎么会错过和秋晗的补习,您又怎么能顺理成章,和秋晗在一起呢?” 闻言,时星曜的神情瞬间扭曲。 辛茸知道,自己戳中了他的痛处。 果然,正是在秋晗被景樾放鸽子后,时星曜才得以趁虚而入。 辛茸似笑非笑,轻描淡写地补上一刀:“这样的星曜石项链,您手里怕是有无数条了,品质只会更好。我只是想着,如果能用它为您换来一段感情,那才算物尽其用,不是吗?” 时星曜面色阴沉,却没有反驳。片刻后,烦躁地一拳砸在墙上,咬牙道:“可他现在还惦记着那个残废!” “惦记又怎样?”辛茸不动声色地开口,“现在秋晗是您的人,只要您好好守住他——” “哪有那么容易?那个残废简直阴魂不散!”他眸色一深,压低声音,“听说,他这次又要报考军校。” 辛茸心头一紧,静静听着。 “那天我听父亲的副官提起他,说父亲已经为他签了破格推荐信,”时星曜语气森冷,忽地话锋一转,目光紧紧锁住辛茸,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像是暗示,又像是诱哄,“可惜啊……我父亲最讨厌丢三落四的人。” “要是那封推荐信,不小心‘丢了’,你猜,他还能不能通过资格审查?” 撂下这句话后,他转身离去。 他说得语焉不详,但与此同时,系统音已然清晰无误地响起—— 【已成功接收新任务:偷走元帅写给景樾的推荐信!】 一旁屏息观望的050这才松了口气,兴奋欢呼:“好耶!宿主,最后一个任务终于接到了!虽然过程有点波折,但总算顺利推进了!宿主?宿主?” 辛茸盯着任务面板,静默许久。 最后一个任务…… 就要……结束了吗? 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涌上来,带着几分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酸涩。 他弯下腰,拾起散落在地的书册。 那是一本《精神力与指挥》教材。 翻开的书页间,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全是景樾的字迹。 其实景樾对这个专业并不熟,但还是去借了书,花时间自学,再一字一句为自己勾出重点。 他是真的很认真地,希望自己能和他一起考入军校。 辛茸仰头,看向首都星雾蒙蒙的天幕。 初来这个世界时,他总嫌这里的天气阴沉压抑。 现在,竟也生出一丝不舍。 深吸一口气,辛茸将散乱的书本摞整齐,走向自习室。 接下来几个月,没别的事可做,那就专心备考吧。 虽然最终没有机会去读,可他还是想考上。 就当是,给这个世界一个交代。 也是给他……一个交代。 ---- “德高望重的景老师——” 被窝里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你听过一句异世界的谚语吗?” 正在拉开窗帘的景樾微微侧首,晨光骤然泼洒进来,辛茸不适地皱了皱鼻尖,嘟囔着抱怨他不讲师德,借着一头又扎回被子里。 景樾不疾不徐地将窗帘拉齐:“什么谚语?” 少年窝在被子里磨蹭了两下,蓦地拱出来,几根呆毛支棱着,脸颊上还压着淡淡的睡痕。 “叫——春天不是读书天!” 景樾失笑,目光落在他亮晶晶的眼眸上,被他的笑意撞得心头一动。 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冷酷。 “没记错的话,这句谚语后面还有三句,”景樾漫步走近,两本教材“啪”地一声拍在床头柜上,语调淡淡,“还是说,你也想收拾书包,来年再考?” 辛茸:“……” 他在床上嗷呜嗷呜滚了两圈,哀嚎得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唯有铁石心肠的景某人仍不为所动! 两个月前,当辛茸下定决心认真备考时,他发誓绝对没有说假话。 事实上他也做到了。靠着本人的坚强意志和景樾的高压管控,他的学习进度已经远超同窗。 可现在隆冬已去,春日渐暖。不知为何,这几天他总是昏昏欲睡,整个人软绵绵的打不起精神,只想在太阳底下睡一整天。 “亲爱的景老师,敬爱的景老师,”辛茸趴在床沿,眼巴巴地望着他,“今天天气那——么好,我们去踏青好不好?” 景樾淡淡地扫了眼窗外,意外地应声:“可以。” 辛茸一怔,惊喜地从床板上弹起来:“真的?” “嗯,”景樾微顿,又看了他一眼,“不过,现在该做什么?” 辛茸:“……” 他认命地爬起来,踮起脚尖,主动送上嘴唇。 对于被咬这件事,他早就形成条件反射,甚至没有了最初的排斥。 可这次被咬,却觉得身上更热了,连意识都染上了几分模糊。 以至于当景樾的嘴唇远离时,他竟不自觉追了上去,伸出舌尖掸了一下,像是在依依不舍地挽留。 “唔……” 景樾的目光一瞬间变深。 辛茸缓缓睁开眼,眼尾泛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艳色,声音懵懵的:“好了吗?” 景樾盯着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总觉得,辛茸今天有些不对劲。 眼尾色泽比平时更秾艳,身子也更软,似乎格外黏人。 不过他并未深想,只是点了点头。 他们最终去了城郊的山上。 景樾带了帐篷、折叠桌、野餐布,还备了一些新鲜的肉。在他忙着搭帐篷时,辛茸早已撒欢似地窜进花丛,两条细腿跑得飞快,每次回头都换了个地方,像是这山野间一只灵动的小动物。 等一切准备妥当,他才心满意足地跑回来,往躺椅上一窝,眼神闪烁。 “景老师。” 景樾抬了抬眸。 “这里,不会就是你给我摘草莓的地方吧?” “……” 景樾不自然地偏开了眼。 “是不是嘛?” “……” “问了你那么多次都不说,”辛茸笑得狡黠,“现在被我抓到了吧?” “……” “哼,现在我知道你的草莓是哪里摘的了,我已经不需要你了,你失去利用价值啦——唔,疼……” 话没说完,腕被猝然扣住,整个人被拽过去,跌进景樾怀里。 景樾眸色微沉,低哑出声:“玩够了?” 辛茸莫名被他的目光盯得发热,半晌才低低道:“有点累了。” 景樾勾了勾嘴角:“那就换换脑。” 正当辛茸疑惑不解,便见他从包里掏出两本教材,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喂,哪有你这样的?”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答应过我的!” “我答应你踏青,”景樾笑得促狭,慢条斯理翻开书页,“没答应不学习。” 辛茸咬牙切齿:“可我刚刚都被你咬了!” “是你自己凑上来的。” 辛茸:“……” 这个男人,真是坏透了! 辛茸愤愤不平瞪了他半晌,最后一屁股瘫倒在草坪里,耍赖似的翻了个身:“不行,我困死了,我要睡觉,我不要看书。” 软磨硬泡了半天,景樾总算良心发现了一点,但也不多。 “看完一章就睡。” 辛茸蜷成一团,哼哼唧唧地在草地上打滚,就是不肯动。 “听话,”景樾放软声线,“再坚持一个月。” 终究逃不过,辛茸不情不愿挪回折叠桌前。 可景樾讲课的声音如同催眠曲,他的眼皮控制不住地打架,脑袋一点一点下坠,最终彻底歪倒在对方肩头。 景樾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只好将人抱进帐篷,替他掖好薄毯,转身去准备午餐。 半小时后,烤肉的香气在春风中弥漫。 景樾摆好野餐垫,撩开帐篷轻唤:“茸茸,起来吃饭了。” 没有回应。 他弯下腰,打算将人抱起来,指尖却在触及少年肌肤的刹那猛然僵住。 辛茸的身子,烫得惊人。 “茸茸?”景樾心头一紧,连忙将他捞进怀里。 只见他的双颊泛着病态的潮红,羽睫轻颤间水光氤氲,呼吸凌乱不安。 被人抱住的刹那,辛茸下意识缩了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等看清景樾的脸时,像抓住救命稻草扑了上去。 滚烫的脸颊紧贴在他颈窝,急切地来回磨蹭,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景樾猝不及防地僵住。 印象中的辛茸一直单纯腼腆,不谙世事,对亲密接触半推半就,此刻却像藤蔓般紧紧缠着他,甚至还嫌不够近,指尖无意识地揪住他的衣襟,力道里透着难言的焦灼。 “热……”辛茸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好热……” 景樾摸了摸他的额头,柔声安抚:“别怕,你有点发烧,我这就带你去医院。” 正要将人打横抱起,余光却在无意间扫过睡袋。 那暗色的布料上,一片水渍蔓延开来,几乎把整个睡袋浸透。 与此同时,自己的掌心也传来一股异样的湿意。 景樾垂眸,看着怀中的少年。 辛茸的裤料早已浸透,晶莹的水珠顺着自己的指缝滴落。他眼尾绯红,身子软若无骨地蜷缩着,唇间溢出细碎呜咽。 脑海里轰然一声巨响。 “茸茸,”景樾喉结艰难滚动,嗓音干涩得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你……以前像这样过吗?” 凭着残存的意识,辛茸极轻极慢地摇了摇头。 “……” 景樾只觉得自己蠢透了,白活了。 这段时间辛茸的倦怠、发热、对自己下意识的亲近依赖……景樾只当他是贪玩撒娇,半点没往别处想。 眼下辛茸这副样子,哪里是发烧了? 他是发情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7、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27) 辛茸的状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恶化。 起初还能倚着景樾踉跄行走,转眼间双腿就彻底失了力,软绵绵挂在他身上。 景樾只得将人背起,车还停在半山腰,可辛茸寸步离不开他,他根本放不开手去开车,只好叫车返程。 这是辛茸头一回经历发情期,来得又凶又急,又没能察觉先兆,因此没提前用抑制剂。现在再用也为时已晚,反而可能伤身。 眼下能安抚他的,只有景樾的陪伴。 刚一上车,景樾将人从背上抱到怀前,辛茸顷刻间攀附上来,手脚并用地将他缠住,像无尾熊一样勾住他的脖子,唇齿在他颈侧蹭磨。 景樾背脊猛地绷紧,理智瞬间警铃大作,声音沙哑得近乎碎裂:“……茸茸,别动。” 他脱下外套,将怀里的人严严实实裹住,连脑袋也一并遮去。 辛茸早已湿得一塌糊涂,汗水混着泪水,将发丝凌乱地黏在额角,衣襟、裤缝间尽是湿漉漉的痕迹。 细弱的喘息尽数喷洒在景樾的锁骨间,滚烫的体温隔着单薄的衣料,一寸寸灼烧着他的掌心,连带着点燃他的神经。 更要命的是,那双水雾弥漫的眼睛忽地从外套缝隙里探出,水润柔软的唇瓣不管不顾地贴上来,缱绻缠绵的气息勾得人心弦发颤。 景樾的理智瞬间被撕成两半,一半是刺骨的心疼,一半是汹涌的□□。二者交缠撕扯,让他几乎濒临失控。 直到余光捕捉到前座司机频频窥探的目光,他骤然一凛,理智立刻弥合归位,一记凌厉的眼刀甩过去,对方这才讪讪移开视线。 景樾俯身,在那片水光粼粼的唇瓣上轻轻一点,迅速收回。 “再等等,茸茸,乖。” 随即,他按住辛茸的后脑,将他重新按进外套里。 他不允许任何人看到辛茸现在的样子。 被冲动裹挟的omega怔了一瞬,显然没想到会遭到这样冷酷的拒绝。 他愣愣地看着景樾,眼眶迅速染红,委屈的泪珠扑簌簌往下掉。 “痒……”他伏在景樾耳畔,哭得抽抽噎噎,“痒……难受……” 听见耳边传来这样不设防的呢喃,景樾只感觉自己的神经一点点勒紧。 他快要疯了。 “……我知道,”他低声应着,咬牙强忍,将人往怀里按得更紧,“先回家,好不好?茸茸,听话。” 辛茸泪如雨下,水光潋滟地望着他:“为什么……” “……” 平日里的辛茸是多么矜持的一个人,就连亲得久了些都会红着脸嗔怪他,现在这副养子,无非是受到生理本能驱使。 景樾爱他,所以更要尊重他,护住他的体面。 可现在的辛茸哪还听得进去?得不到安抚,只会哭得更委屈,红着眼啃咬他,齿尖嵌入肩窝,咬出深浅不一的牙印,泪珠一滴滴砸在那些印记上,仿佛灼进景樾的心口。 景樾隐忍地闭着眼,额角青筋直跳。 短短的车程,漫长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车刚停稳,景樾立刻将人背起,大步冲到前座,拉开车门,对着司机狠声扔下一句“管好你的眼睛”,随后快步上楼。 回到公寓后,辛茸仍止不住地哭。 景樾为他褪去湿透的衣物,将人赤条条揽进怀里,轻抚他,亲吻他,吻去他眼角的泪,回应他每一个哽咽的索求。 可这依旧无济于事。 辛茸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哭得更厉害。 景樾彻底束手无策了。他对omega发情期的认识本就浅薄,也不知道这种撕心裂肺的大哭是否正常。 而辛茸的意识虽然恍惚,却还诡异地保持着一丝清明,仿佛被卷入一场清醒梦。 梦境无边无际,而他越陷越深。 刚才在车上,景樾一次次的回避,仿佛惊动了他记忆里某个沉睡的角落。 时空在刹那间扭曲崩解。 下一刻,他已不在首都星。 眼前是一片灰白色的天地,冰冷,陌生,死寂。 四周人影幢幢,每个人都戴着面罩,身上的白色制服不染纤尘。 远处,一块寒光凛冽的标牌静静矗立,冰冷的字体映入眼帘—— 人类庇护所。 ……这是什么地方? 难道是系统出错了,读取到了其他世界的数据流? 茫然四顾间,一道身影闯入视线。 身形颀长,挺拔俊逸。第一眼望去,他下意识以为是景樾。 可当那人回过头,脸上却一片空白,没了眉眼鼻梁,连轮廓都模糊成一坛诡谲的虚影。 那是谁? 直觉告诉辛茸,他认识这个人。 可他怎么都看不清。 男人缓步朝他走来,低沉地唤他:“茸茸。” 尽管看不到表情,可他周身却笼罩着深刻的哀恸,迈向他的每一步都像是有千斤重。 辛茸心口一紧,一记重锤击中胸膛,剧烈的钝痛蔓延开来。 滔天的恨意在胸腔里翻涌,白茫茫的世界里,他摇着头惊惶后退,像是躲避洪水猛兽,竭力逃离那道缓缓靠近的身影。 不要靠近他。 不要见到他。 他只会让自己疼,让自己痛苦…… 辛茸转身,拼命奔跑。 身后响起低哑而沉痛的呼唤—— “茸茸!” …… “茸茸……” …… “茸茸!” 这一次,呼唤并非来自梦境,而是真真切切地落在耳畔。 辛茸撑开眼帘,视野里映入一双铅灰色的眸子,被焦灼染得猩红,如同燃尽的灰烬,紧紧将他锁住。 可他的意识还陷在梦魇里。半梦半醒之间,猛地将对方推开,凄厉大喊出声:“走开,走开……我恨你!我恨你!” 景樾愣住,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痛哭流涕的人:“茸茸,你说什么?” 蜷缩在床角的omega变成很小的一团,纤薄的肩胛随着抽噎不停颤动。 “你不要我……又不要我……” 景樾的心脏骤然收紧。 “我没有,”他试探着向前,却在对方更激烈的抗拒中僵在原地,“我没有不要你。” 辛茸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哭得愈发伤心,字字泣血:“你总是这样……每次都这样……推开我,然后走掉……” “你让我好难过……”泪水如决堤的洪流,像是要哭尽所有委屈,“好难过……” 景樾彻底慌了神。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竟会让辛茸有这样的认知。 难道是因为,刚认识的时候,自己没有早点回应他的感情? 景樾低下头,深刻忏悔:“对不起,我那时候太蠢。以后都不会了,茸茸,我会一直陪着你,永远不放开你。” 辛茸哽咽着摇头:“你骗我!” 他仍陷在梦境和现实的夹缝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刚刚还推开我……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可是你不给我……” 景樾蓦地一僵。 原来…… 是因为这个? 是因为自己刚才……推开了他? 景樾喉结滚动,脑海里无数念头乱成一团。 实话实说,他并不是没有想过……那件事。 虽然他身体残缺,但对于辛茸,他从未有一刻缺少过最原始的渴求。 只是,辛茸总像是没开那个窍的样子。再加上,他也舍不得。 况且,现在的他还一无所有。 在景樾精心勾勒的未来里,至少要等到结婚,等他能在上城区买一栋带花园的大房子,等他戎装凯旋,功勋加身…… 等他能将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捧到辛茸面前。 可他没想到,辛茸会将他的隐忍误以为拒绝,将他的珍惜误解为不爱。 景樾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最终停在辛茸面前,嗓音低哑而克制:“茸茸,你……确定吗?” 可他心里再清楚不过,此刻的辛茸,根本给不出一个清醒的回答。 理智与欲念撕扯了数个回合,终究败下阵来。 他俯身,含住那两片柔软的唇,在交缠的呼吸间低语:“要是不舒服……随时告诉我。” 发情期的omega湿软敏感,不需要过多准备,就能顺利迎接他。 还好。 他应该不会太疼…… 这是景樾理智尚存时的最后一个念头。下一秒,所有思维都被灭顶的快感吞没。 他再无法思考,只能本能地沉沦,一次次将辛茸揉进怀里,贪婪地攫取那份炽热与绵软。 “……还好吗?”他哑声问。 无需言语,身体的反应就是最诚实的答案。 一股强烈的喜悦感包裹住景樾的心脏。 眼前这个人,是景樾一生中最爱的人,是他捧在掌心、疼惜入骨的珍宝。 在最脆弱无助的时候,他向自己索求呵护。而自己,给了他欢愉。 景樾的胸腔被浓烈的爱意填满,此外别无他物,收紧臂弯,将人更深地拥入怀中。 渐渐地,辛茸终于止了眼泪,只是蔫蔫地蜷着,像是累极了。 景樾久久抱着他,为他拭去脸颊上的泪痕,一缕缕理顺他汗湿的发丝,直到他彻底安静下来,似乎陷入了深眠。 即便如此,他仍舍不得放手。 巨大的满足感从心底蔓延,盈满四肢百骸。 他从未如此深刻地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他是一个可以让爱人感到快乐的人。 他的人生,也因为这个领悟,从此有了价值。 许久之后,景樾才起身去了浴室。 公寓的热水器不好使,调试很久才能放出热水,他打开水龙头,等着温度升上来,顺便洗了把脸。 等到水温合适,他回到卧室,准备抱辛茸去洗澡,却在触碰到他的瞬间,陡然僵住。 刚才还滚烫的身体,此刻冰冷得惊人。 辛茸的唇色一片死白,身子沉得像块石头,了无生息。 景樾瞬间慌神,俯下身去听他的心跳。 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茸茸?” 颤抖的声音惊惧不已。 “茸茸!!” 救护车的尖啸划破夜空。 ---- “心脏起搏准备——” “立刻输液——” 急救室内人影交错,景樾伫立在走廊尽头,像被抽去了魂魄。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的门终于推开,医生走出来喊了一声,才将他拉回现实。 “别紧张,病人情况稳定了,”医生摘下口罩,“刚才是短暂性休克,好在抢救及时,已经脱离危险。” 景樾绷紧的肩线终于松弛半分,喉结滚动,将哽在胸腔的那口气缓缓咽下。 “第一次发情,情绪波动过大,就容易引发这种状况,好在他身体素质不错,”医生抬头,瞥了他一眼,“你们刚才,是不是在……” 景樾抬眼,脸颊瞬时染上一层薄红。 医生见怪不怪地摆了摆手:“别紧张,这都是正常的。” 她顿了顿,继续说:“不过,omega的初次发情期很关键,一旦处理不当,就可能造成信息素紊乱,留下病根,还是要多上心。” 说着,她递过来一支注射器和一个小瓶子:“取些你的信息素给他注射,能缓解症状。” 景樾刚落下的心,瞬间又被死死攥紧。 他的手悬在半空,久久没伸出。 “我……做不到。” “什么意思?”医生皱眉,语气有些不耐,“那你是想让我随便找个alpha的信息素用在你男朋友身上?” 景樾垂下眼帘:“我不是alpha。” 医生略微一怔。 以她多年的行医经验,几乎一眼就能分辨出一个人的性别。眼前这人无论是气质还是体格,怎么看都是s级alpha起步。 居然看走眼了? “beta也行,”医生迅速调整思路,语速加快,“虽然信息素淡些,但成分是一样的,你赶紧去——” “我没有信息素。”景樾闭上眼睛,打断了她的话。 医生的目光在他身上定格,沉默半秒,忽然上前一步,掀开他的衣领。 颈侧肌肤光洁平整,连最细微的凸起都不存在。 医生脱口而出:“你腺体残缺?” 景樾点头。 医生脸色骤变,低声咒骂了一句,转身迅速按下对讲机。 “刚刚送出急救室的病人,立刻送回去!情况有变,重新处理!” 原本平静的走廊瞬间哗然。 推床滚轮急促地碾过地板,发出尖锐的撞击声。 景樾怔立原地,在纷乱的人流间,脊背一寸寸发凉,仿佛坠入冰窖。 回神后,他几步追上医生,一把攥住她的手臂,红着眼嘶声质问:“怎么回事?他又有危险了吗?” 医生回头,厉声撂下一句:“别挡路!” 景樾火气瞬间上涌:“我是他男朋友,我有权知道他的情况!” “男朋友?”医生嗤笑一声,目光中满是鄙夷,“你还嫌害他不够惨?” 景樾胸膛一震。 医生看向他,说出的每一个字如同利刃,直直刺进他的心脏,在日后无数个日夜里,成为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连腺体都没有,你还敢和他上床?”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他?!”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8-30 第28章 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28) 急救室门口的抢救灯亮得灼目。 景樾怔怔地站在原地,许久未动,像丧失了知觉似的,木然地望着那道红光。 直到光亮猛地熄灭,视野炸出一片被刺光灼烧后的斑驳白茫,他才骤然回神,快步追上推床,跟随着辛茸进入普通病房。 医生护士鱼贯而入,唯有他呆愣在床边,像个局外人一样插不上手。 直到护士都陆续退了出去,医生才冷着脸走过来,告诉他没有大碍,随即例行公事叮嘱注意事项。 景樾一字一句听着,就在医生打算离开时,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刚才说,”嗓音沙哑得如砂纸刮擦,“我会害死他,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医生回头,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怒意,“你什么都不清楚,就敢跟他发生关系?” 景樾唇线绷得死紧,半句辩解也说不出口。 医生叹了口气,像是在为这一代年轻人的性教育缺乏感到无奈,可出于医者的职责,又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你和他发生关系,没有标记,也没有信息素安抚,你知道这对一个初次发情的Omega来说,有多危险吗?” 景樾嗓子发涩,试图开口:“我——” “只图自己快活,在人家最脆弱的时候趁人之危——” “不是,”一直默默听训的景樾听到这话眼神一震,忍不住当场驳斥,“他是愿意的。” 医生闻言,讥笑一声:“他脑子都糊涂了,你怎么知道他愿意?” “我当然知道,”景樾一字一句,“他喜欢我,我会不知道?” 他心里清楚,在病房里和医生争论,是多么幼稚而不合时宜的行为。 可他无法接受,医生就这么轻飘飘将他定性为一个只图私欲、不顾恋人安危的禽兽。 他必须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犯下了如此不可饶恕的错误。 医生冷笑,语气满是嘲讽:“发情期的Omega,就算面前是根柱子也会去蹭。你以为他当时是清醒的?他连你是谁都未必知道!” 景樾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将话生生咽了回去。 他不想再和这个医生浪费口舌。 她说的任何一个字,他都不会信。 即便自己没有腺体,无法分泌信息素,可辛茸是真心喜欢他的,不是吗? 这就像太阳东升西落,是不容质疑的公理。 只是这个医生不懂。 她不懂辛茸对他的感情,所以才妄下定论。 景樾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这样告诉自己。 就在这时,一位护士推门走了进来,托着托盘走到床边,抽出酒精棉球,按在辛茸颈侧腺体的位置上。 景樾陡然起身:“这是什么?” 护士头也不抬:“信息素。” 信息素…… 脑中闪过医生先前的话,景樾胸口一紧。 “你们要……给他注射其他Alpha的信息素?” “是啊。”护士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景樾脸色煞白,喉结滚动,嗓子像堵住一样。 “怎么,”医生冷淡瞥他一眼,“介意?” 他没有作声,掌心却已攥成拳。 两个人信息素的交融,是何等亲密的事。 他怎么可能不介意? 可他又能怎么办? 护士转头,语气不咸不淡:“要开始了,请您回避。” 景樾立刻道:“我是他男朋友。” “规定是只有伴侣可以陪同。” “让他留下吧。”医生忽然开口。 话音刚落,便朝景樾投去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让他看看,一个Omega在发情时,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注射器缓缓刺入辛茸颈侧,不到一分钟,监护器上的数值开始平稳回升,床上的少年原本紧皱的眉心逐渐舒展开来,急促紊乱的呼吸也慢慢归于平稳。 景樾站在原地,只觉得仿佛被一盆彻骨寒水自头淋下,浸透骨髓。 “看到了吗?”医生的声音近乎残忍地响起,“只需要一点信息素,他的症状就能迅速缓解。你以为他黏你,依赖你,是因为喜欢你?不,是因为你给不了他需要的,所以才让他那么痛苦。” “……” 字字句句,如刀剜心,剖开他最后一层防御,将血淋淋的真相摆在他面前。 铁证如山,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是啊。 他的亲吻,他的拥抱,他自以为温柔体贴的安抚,终究都不如这一点信息素来得有效。 哪怕是连半个指头都不到的分量,就足以平息辛茸所有的躁动。 可就是这么一点信息素,他也给不了。 他什么都给不了。 脑海中忽然划过一个更可怕的念头。 医生说得没错,发情中的Omega神志不清,就算面前是一根柱子,也可能本能地蹭上去。 那他刚才……刚才对辛茸做的那些事,又算什么? 趁着他意识模糊、痛苦难耐,就对他做出那种事,还差点要了他的命…… 景樾的指尖止不住颤抖,几乎不敢继续想下去。 他不敢想象,自己竟然就这样伤害了最爱的人。 等辛茸醒来,自己又要以怎样的脸面去面对他? 景樾整个人颓然无力地瘫坐回椅子里,手脚冰凉,脸色灰败,像是脊梁骨都被人硬生生抽去。 医生终究没再说什么,只留下一句:“他可能还要一两个小时才能醒来,我还有别的病人,先走了。” 才刚迈出半步,身后传来一道颤抖的声音:“请问……我还能做些什么?” 医生回头望去,只见年轻人双肩发颤,面色苍白,双眼满是迷茫与无措。 心头掠过一丝不忍,她的语气也缓了几分:“守着他吧,有事就按铃。” 景樾点头,喃声道:“……谢谢。” 走到门口,医生忽然顿住脚步,背对着病床沉默许久,终于转过身,看向景樾。 “Omega和无腺体人士在一起的例子,我见得太多,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景樾抬头,目光空茫地望向她。 “一个Omega,如果长期得不到信息素的安抚,每一次亲密接触都是对身体和精神的透支。日复一日,会活得生不如死。” “如果你真的爱他……那就放过他吧。” 病房重新归于沉寂。 景樾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连呼吸都轻得近乎无声—— 辛茸在刺鼻的消毒水气味中醒来。 他仿佛睡了几个世纪那么久,连抬起眼皮都费力。 迷蒙的视线掠过泛白的天花板、摇晃的吊瓶,最后停在床边那道熟悉的身影上。 景樾坐在椅子里,明明睁着眼,却仿佛失了魂,肩膀无力地垮着,一动不动盯着亮屏的手机,拇指悬停在通话键上方,迟迟未曾按下,表情凝重得像在做一个生死攸关的决定。 仿佛他摁动的不是按键,而是扳机,一旦扣下,就再无回头的可能。 辛茸动了动手腕,输液管发出轻微的响动。 景樾闻声抬头,憔悴得几近呆滞,眼神却在对上辛茸目光时,刹那间明亮起来,起身向他扑了过来。 “茸茸……” 他唤得很轻,声音沙哑不堪,笑容疲惫,却因此多了一份柔软。 辛茸望着他,眼眶莫名一热。 或许是因为医院总是让人脆弱,又或许是在最无助的时刻,一睁眼就看到有人寸步不离守着自己……这种感觉,终归是让人想哭的。 “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辛茸想坐起来,却被输液管绊住了动作,景樾立刻伸手扶他。 谁知就在他温热的手掌覆上来的那一刻,辛茸脑中轰然一声,断片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 帐篷里的耳语,车厢里的炽热,床榻间交缠的气息…… 昨天发生的一幕幕,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 一时间,他的脸红得快要烧起来。 此刻正被景樾触碰的地方,也像着了火一般滚烫,羞臊之下,他猛地甩开对方的手,垂着头不敢抬眼,心跳声大得几乎要震碎耳膜。 景樾怔怔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眼神空了一瞬,随即后退一步,不再靠近。 病房里,二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只剩滴滴答答的点滴声。 此时的辛茸看起来很安详,其实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他连呼叫050的力气都没有。 天呐,他昨天到底干了什么啊?! 为什么没人告诉他发情期这么可怕啊?! 光是用余光扫到景樾那张脸,他都羞得恨不得原地升天。 他努力绷着脸,憋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你昨天,太过分了。” 景樾猛地抬头。 “太没良心了,”辛茸别别扭扭盯着被角,声音里带着一丝嗔怪,“下次你要是再——” “不会了!”景樾几乎是嘶吼出声,冲到床前,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对不起,茸茸,对不起……我保证,再也不会了……” 辛茸眨了眨眼,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本来是想控诉景樾说好带他踏青,结果半路变卦逼他背书写功课,没想到景樾反应大得像是犯了弥天大罪。 这反而让辛茸不知如何是好了,脑子还蒙着圈,就听见那人发抖的声音。 “我是畜生,我不是东西。你打我吧……茸茸,你打我吧。” 说着,景樾伸出了手。 辛茸本以为他要伸手抱住自己,临到跟前时却突然缩回去,转而反手重重扇向自己的脸—— 啪! 啪! 左一下,右一下,清脆响亮。 辛茸惊得弹起身来,全然不顾手背上的针头,一把扑过去,双手捧住景樾的脸。 “你疯了?!” 只见那张英俊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两道醒目的掌印,红得触目惊心。 辛茸胸口一阵绞痛,怒火直冲天灵盖。 “你是不是有病啊?!为什么总喜欢这样拿自己撒气?” 他最看不得景樾受伤,尤其是这样自虐般的行为。 可景樾却像是听不见,唇间机械地念着:“我以后不碰你了,不咬你了……你讨厌的,我全都不会做……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什么机会? 怎么就不碰他、不咬他了? 辛茸听得一头雾水。 况且……他也并不像表面上那样讨厌景樾的亲近。 可景樾的眼神太过急切,辛茸生怕自己再不给出肯定答复,他又要发疯地扇自己巴掌,只好硬着头皮点头。 景樾如蒙大赦,整个人松懈下来。 辛茸却越发觉得不对劲。 从他醒来开始,景樾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他正想追问,就在这时—— “咕噜噜——” 落针可闻的病房里,他的肚子叫得格外响亮。 辛茸瞬间涨红了脸,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片刻后,一声轻笑响起。 再抬头时,景樾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神采:“给你准备了吃的,我去热一下。” 他笑着走出病房,很快端着食盒回来。 辛茸小口喝着粥,看着那人忙前忙后,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开了些。 好像……又是那个他熟悉的景樾了。 “你先吃着,”景樾温声说着,揉了揉他发顶,“我出去一下。” 病房门轻轻带上,走廊风声微起。 景樾快步走进消防通道,关紧了门,背抵着冰冷的墙面,手指一点点滑向那个他看了一夜、迟迟没有按下的联系人—— “喂,李博士。”—— 办好出院手续后,两人一同回家。 发情期来得急去得也快。辛茸满血复活,一路上蹦蹦跳跳,倒是把景樾吓得够呛,跟在后面叮嘱他慢点别崴着脚。 回到公寓,景樾刚想给他放几天假,结果转头一看,辛茸已经麻利地从书包里抽出课本。 “缓缓再说吧。”景樾皱眉劝道。 “那怎么行?”辛茸回眸,眼尾微扬,笑意明亮,“昨天落下的,今天得补回来。” “也不急这一两天。”景樾仍旧不放心。 “哎呀你怎么变得这么磨叽了?”辛茸佯装嫌弃地瞪他一眼,“之前我跟你说我困,是真没骗你,现在我已经好了,你的学生要大学特学了!” 说着,他抱着书转身,踩着阳光走向书桌,回头朝他招手。 “快来呀景老师,我可是要和你一起考军校的,不抓紧点,怎么赶得上你?” 景樾站在光影交界处,神色微微一滞。 窗帘缝隙透出斜斜的日光,洒在地板上,浮尘金色在光晕中起舞。春意盎然,万物新生,一切都充满希望。 他的思绪却不由自主飘回不久前。 医院消防通道里,电话那头的李博士沉默良久才开口:“你真的决定了?” “嗯。” “那军校——” 昏黄灯光下,景樾握着手机,背影笔直而寂寥:“……不考了。” 对面一时无言。 随后,他按部就班地询问流程,约定时间,逐一落实细节,每一句都理智克制,毫无波澜。 一切安排妥当后,李博士才迟疑着开口:“景樾,我得对你坦白。那天劝你入组,其实是有私心的。” “之前几组实验都失败了,问题不是技术,而是受试者身体承受不住。而你的身体素质,是我见过最好的。” “我太想抓住这次机会,所以才那么急切。” “可从另一个角度讲,正因为你身体素质出众,就算不植入腺体,也能正常生活。” “所以……我希望你再好好想想,别只听我一面之词。” “不用想,”景樾答得斩钉截铁,“我必须植入腺体,别无选择。” “可参军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就这么放弃了吗?” 就在这时,一束光扑入眼帘,将他从回忆拉回现实。 就在他眼前,辛茸抱着一摞书啪地放在桌上,笑盈盈地催促:“景老师,上课啦!” 他站在光里,整个人像是被春日阳光洗过,干净,明亮,几乎晃眼。 景樾望着他,耳边响起自己对李博士说的最后一句话—— “有些东西太过美好,想要守住,就必须付出代价。” 唇角弯起淡淡的弧度,他轻声应道:“来了。” 然后,收敛所有心底阴霾,朝着那个明亮的人走过去,步入洒满光晕的春日—— 距离军校统招仅剩一周,预备校上下绷紧了弦。 教学楼走廊、食堂门口,就连洗手间外的墙上都挂满了助威横幅。多年寒窗苦读压在最后这几天,空气里到处弥漫着紧张的硝烟味。 自习室实在压抑得令人窒息,于是这阵子辛茸都抱着书,去教学楼背后的树林里复习。 这时,他正坐在一张苔痕斑驳的石板凳上,目不转睛盯着对面的人。 暮春的阳光透过枝桠缝隙洒下来,落在那人铁面无私的脸庞上。当他抬眼时,辛茸不自觉屏息凝神,仿佛在等待宣判。 “比去年的分数线高三分。”景樾淡声开口。 “太好了,低空飞过!”辛茸整个人放松下来,喜滋滋接过模拟卷,忽然眉头一蹙,“咦,这道简答题我明明答对了啊……” “军事条例要写全称,”景樾指尖轻点卷面,“遇到较真的阅卷人,这题直接给你判零分。” 辛茸小声嘟囔:“还能有比你更较真的嘛……” 景樾语气平平:“现在多扣一分,考场上就多一分把握。” 的确,辛茸这几次模考成绩总在录取线边缘游走,能不能上岸全靠临场状态。不过他天性乐观,觉得擦线就是胜利,可景樾就不一样了,凡事非得做到九成把握,才肯松口气。 其实辛茸已经算是天赋卓绝,别人十年寒窗,他三个月就能追平进度。换作其他人,早就上赶着把他当成学神膜拜。连050都不免感叹,他这天赋当个炮灰,真是暴殄天物了。 直到辛茸拿着标准答案给景樾判卷,哪怕以最严苛的阅卷标准,也挑不出一丝瑕疵时,他才终于心服口服。 真正的天才,另有其人。 “偷走推荐信”的任务节点定在考试前三天,但对辛茸来说,什么时候下手都一样。毕竟他现在连景樾口袋里有几枚硬币都了如指掌,还怕找不到一封信? 那天,辛茸将信交到时星曜手上,对方眼底闪过明显的讶异,问他要什么奖赏,辛茸扭头就走,连个正眼都不想给。 反正现在任务完成,他也不用演了,懒得跟这个动不动骂景樾残废的家伙虚与委蛇。 050欢快地绕着他打转:“恭喜宿主,你已经完成本世界的所有任务了!” 盯着空空如也的任务面板,辛茸心中却泛起一股莫名的失落。 终于……结束了啊。 这时,脑海里又响起050轻快的声音:“宿主,系统生成了任务台账,你要看看嘛?” 辛茸随手点开,一页页翻看,他发现自己还记得完成每项任务时的心情。 看到拍卖会上他倾家荡产、不得不在竞技场死缠景樾做支线任务时,他忍不住轻笑出声。 那些从景樾身上薅来的金币,到现在还没花完。 毕竟自从同居后,他就被景樾照顾得滴水不漏,衣食住行事无巨细,日子过得舒坦无比,实在很难有花钱的机会。 早知道,当初就不薅那么狠了。 台账很快翻到了底。 辛茸不免错愕:“只有……这些?” 050说:“毕竟你只是个小炮灰嘛。” 辛茸点头。 也是。 可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经历了很多很多呢? 沉默半晌,辛茸再度开口:“那后来呢?景樾是怎么回归家族的?” “唔,因为后续剧情里没有你的任务,剧本里就没写这部分了,”050顿了顿,“不过宿主要是感兴趣,可以去道具商城兑换完整剧本。” 辛茸没有犹豫,立刻兑换了。 文字一行行展开,主角的后半段人生,尽数铺陈在他眼前。 一切都循着既定轨迹推进。 景樾参加军校统招,毫无悬念地拔得头筹。 可就在他以为一切尘埃落定时,那封由时渊元帅亲签的推荐信,却不翼而飞。 景樾深知这封信的分量,一直将其锁在出租屋的智能保险柜里,从未挪动半分。 如今信件凭空消失,唯一的可能,就是被人暗中偷走。 他第一时间调取监控,可房东早已被原剧情里的辛茸收买,所有痕迹都被抹得干干净净。 那一刻,景樾明白,他被算计了。 没有推荐信,以他先天残缺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通过体检。 他立刻致电军校招生办,对方公事公办地推诿,说如果真如他所言,就请时渊元帅重新出具一份正式说明。 可要再见元帅,哪有那么容易? 上次见面,是他倾尽积蓄,竞拍晚宴席位才换来的。 现在距离军校开学只剩一个月,他总不能再等一次拍卖会。 别无选择,景樾只能铤而走险。 他收买了元帅即将出席的宴会主办方,扮作侍应生混了进去,终于站到了元帅面前。 然而,元帅却面色肃然地警告他,不该用这种方式接近自己。 景樾低声恳求,说自己已经走投无路,可元帅仍不为所动。 在他看来,一个连重要信件都能遗失的人,本就不配进入军队,更不配背负帝国荣耀。 这一幕被满堂宾客军官尽收眼底,在听说这位闹事者天生没有腺体后,目光中更添几分讥讽与不屑。 恶意如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一寸寸凌迟着景樾的尊严。 而命运的转折点,便在这一刻降临。 景樾出生之初注射的那支分化延迟剂,除了靠注射解药来解除药效外,还存在另一种解法。 当用药者的精神或**濒临崩溃,药效就自动解除,觉醒出足以绝地重生的力量。 而现在,再度与军校失之交臂、在帝国军官面前尊严尽失,半生沉浮、命运捉弄……终于将景樾彻底逼入极限。 轰然之间,一股磅礴的力量自他体内炸开。 如同出笼的野兽摆脱桎梏,SSS级的信息素汹涌喷薄而出,席卷全场。 宴会厅瞬间陷入混乱。 Omega纷纷失控发情,Alpha神经紊乱难以自持。 唯有时渊元帅呆立当场,心底某个念头逐渐清晰。 这便是景樾命运反转的分水岭。 在他众叛亲离、被踩入尘埃的瞬间,这场意外的分化让他绝地翻盘,成为世间绝无仅有的SSS级战神,回归元帅家族。 从此,再无人能挡其锋芒。 乱世出英雄。景樾尚未正式从军校毕业,便因一场突如其来的星系混战临危受命,披甲上阵。 凭借SSS级天赋,他单枪匹马力挽狂澜,立下不世之功,创下史上最快晋升少校的神话。 而后,中校、少将、上将,直至元帅……平步青云,所向披靡,终成帝国第一战神。 辛茸指尖缓缓滑动面板,直到“感情线”一栏,微微一顿。 正如050所说,这是一本大男主爽文,关于景樾的感情线,只有寥寥几笔:与皇室公主伊芙琳联姻。 再往后,便是他如何运筹帷幄,扶持皇储登基,主导帝国政局的权谋故事。 看着一排排冰冷的文字,辛茸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可惜了。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景樾其实是个多么好的恋人。 细致入微,沉稳坚定,会记得你的所有习惯,会很用力地牵住你的手。 景樾是个很好的恋人,这一点,本该与“军事奇才”“帝国战神”这些名号一同被载入史册,被铭记,被歌颂。 只可惜…… 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临考前夕不宜挑灯苦读,两人早早洗漱完毕,并肩躺在床上。 时间尚早,辛茸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拉着景樾给他抽背。 题目一道道抛出,他对答如流,早已对这些知识点烂熟于心。 “不错,”景樾点头认可,“保持这个状态,明天没问题。” 辛茸眼睛一亮,忽地凑近,鼻尖几乎擦过对方的下颌:“你终于肯夸我啦?” 景樾微怔,被这突如其来的靠近闹得心跳微乱,喉结不自觉轻滚,眸色柔了几分:“你一直都很厉害。” 说着,手掌自然落在他发顶,揉了揉那头软茸茸的发丝。 辛茸眨眨眼,眸中悄然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再来一题。” “《星际殖民条例》的颁布年份。”景樾顺口问。 辛茸装模作样地皱起眉头,手指挠挠下巴,眼珠子滴溜乱转:“唔……1826?” “是1823,”景樾叹了口气,毫不留情地弹了他脑门一下,“刚夸完就出错。” 辛茸故作委屈地缩了缩脖子:“哎呀,我又忘了……好吧好吧,我认罚。” 说完,脑袋主动凑了过去。 景樾一怔:“怎么?” 辛茸一脸无辜:“做错事不是要接受惩罚吗?” 景樾呼吸微顿,低哑开口:“这可是你自找的。” 辛茸俏皮一笑:“因为我是真君子嘛,愿赌服输!” 唇瓣贴合的瞬间,辛茸悄悄松了口气。 其实最近他总觉得,景樾有些不一样了。 就连以前睡前非要“咬他一口”的惯例,都悄然取消了。 曾经景樾对这件事几乎到了痴迷的程度,早上醒来咬一下,晚上睡前咬一下。 辛茸都不敢想,在自己熟睡时,景樾究竟偷偷咬过多少回。反正被他抓到现行的,少说也有五回了。 可最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概是自己发情期进医院之后,景樾像是忽然收敛了许多,不太愿意碰他了。 琢磨来琢磨去,辛茸只能归因于备考压力太大。 所以,他才故意答错一道题,就为骗来这个吻。 没别的,只是觉得,在考前最后一晚,被景樾咬一下,心里会踏实些。 吻渐渐加深,景樾的舌尖扫过他上颚,动作比平时更重,更急切。 辛茸闭着眼,被熟悉的温度和气息包裹住,整颗心也慢慢安定下来。 果然,景樾还是很喜欢咬他的嘛。 还好,一切都没变。 可安心了没多久,辛茸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明天考试。 今晚,就是他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晚。 那这个吻,会不会也是最后一个? 一股酸涩猝不及防涌上喉头,辛茸动作一滞,连唇瓣都忘了回应。 景樾察觉异样,立刻止住了动作:“好了。” 辛茸怔怔地看着他,长睫垂落,投下一片寂寥的暗影。 “怎么了?”景樾问。 他摇了摇头,许多话涌到唇边,却无从开口。 景樾伸手,替他拨开额前几缕微长的发丝,指尖刚欲抽离,却被辛茸反握住。 不知为何,他开始抚摸景樾掌心的纹路。 景樾被他搔得有些痒,轻笑:“你干嘛?” “你知道吗?”辛茸神秘兮兮道,“有人能从掌纹中看出一个人的命运。” “是有听说过。”景樾挑眉。 辛茸煞有介事地凑过去:“实不相瞒,本人恰好是这方面的大师。” 景樾哑然失笑,明知他瞎扯,仍然配合着问:“那请大师替我看看,我命如何?” 辛茸收起玩笑神色,目光落在他掌心,一寸寸描摹着他的掌纹。 这只手,他再熟悉不过。 初见时,它曾掐住他的脖子,厉声威胁要挖掉他的眼珠。 后来,它变得温柔,轻抚他的眉眼和发梢,像捧着稀世珍宝般托住他的脸颊。 辛茸喉头轻颤,将翻涌的情绪吞咽下去,平稳而深沉道:“我看到,这位先生事业线笔直延伸,前程似锦,明天的军校考试,必然金榜题名。” 景樾闻言,目光微滞,嘴角浮现一抹几不可察的苦笑。 他摇摇头,正想抽回手,却被辛茸攥得更紧。 “还没完呢!”辛茸一字一句,“很快,你会一路晋升,成为少校、中校、上将,最后是帝国元帅,势不可挡。” 他认真望进景樾的眼底,拍拍他的肩:“恭喜你啦,帝国未来最闪耀的将星。” 辛茸说得底气十足,毕竟他读过剧本。 说这些,一是因为,剧透确实很爽。 二是…… 他想让景樾知道,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在等着他。 尽管那个未来里,不会再有自己。 往后他戎装加身,立下赫赫战功,在万众瞩目下接受授勋……他人生中所有的高光时刻,自己都无法亲眼看见。 还有,他迎娶帝国公主,披上婚服,和命定伴侣交换戒指—— 想到这里,一股异样的滋味涌上心头。 转念一想……或许不看也好。 眼下他借着看手相的幌子,无非是想趁自己还在这个世界,亲口对景樾说一句“恭喜”。 恭喜你啦,等我走了,再没人能欺负你了。 你的人生,将会扶摇直上,一路坦途,再无风霜。 出乎意料的是,景樾久久没有接话。 他的眼底波光翻涌,闪躲着避开辛茸的目光:“……别闹了。” “我是说真的,”辛茸固执不放,扣住那只试图抽离的手,“我看手相很准的!你就是一代奇才,未来最优秀的军官,我说的,从不出错!” “……” 空气悄然凝固。 景樾下颌线紧绷,胸膛微微起伏。 四周静得只剩彼此的呼吸。 就在辛茸以为他已经睡去,一道低哑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 “……如果不是呢?” 辛茸微怔,转头看他。 昏黄的床头灯下,景樾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罕见地浮现出一丝犹疑。 “如果我读不了军校,当不了军官,这辈子……就是个碌碌无为的普通人……”他顿了顿,唇角掠过一抹自嘲,“也可能,连普通人都不如。” 说着,他缓缓转过头,鼓起极大的勇气,望向辛茸。 “你……还会要我吗?” 第29章 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29) 听见这话,辛茸下意识以为景樾在开玩笑。 于是他笑了,笑得眉眼弯弯、明朗畅快。 “怎么可能?”他答得不假思索,“你怎么可能考不上军校?你可是景樾诶!” 就他那成绩要是都考不上,军校干脆关门大吉算了。 更别说,他可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如果连他都不行,这书还有什么好写的? 辛茸的任务还做不做了? 可等他一抬眼,撞进那双沉静如渊的眼睛时,嘴角轻佻的笑意却慢慢凝住。 月光透过纱帘,在景樾线条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辛茸,声音轻得像落进水里的石子。 “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好吗?” “当然了。” 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快得连辛茸自己都难以置信。 这不像是他平时会对景樾说的话,为此,他迟来地生出几分赧然。 可这就是事实啊。 不管嘴上怎么嫌他脾气臭,抱怨他专制又霸道,可从骨子里讲,景樾就是一个很好的人。 好到无可挑剔。 景樾的唇角轻微动了动,露出一抹晦涩难辨的笑。 辛茸偷瞄他一眼,回想起他这一夜的反常,脑子一转,福至心灵:这人该不会是……紧张了吧? 连这种级别的学霸,也会为考试紧张? 细细一想,其实也不是不可能。 预备校里学霸众多,虽说和景樾比起来差了一大截,他们也同样会紧张,否则这几周学校的气氛也不会压抑得像停尸房。 一想到景樾此刻正经历着普通人都会有的紧张情绪,辛茸心口一软。他趴在床上,一点点朝景樾挪过去,声音低低的,还带着笑意。 “你要是考不上军校,只有一种可能。” 景樾垂眸望他,眉尾轻挑,等他往下说。 辛茸伸出一根手指,有节奏地戳着景樾的胸口,一字一顿道:“那就是你今天不好好睡觉,明天迟到误考。所以别乱想了,赶紧睡觉!” 话音落下,他自然而然地伸手抱住景樾。 这是辛茸亲测最有效的哄睡姿势,一只手环住脖子,一只手贴在胸口,将他牢牢圈住。 ……虽然每次到第二天早上,被牢牢圈住的,总会莫名其妙变成他自己。 “茸茸。” 正要入睡时,景樾忽然出声唤他。 “其实——” 顿了很久,忽而轻笑一声。 “不用看手相我也知道,我命不好。” 辛茸张了张口,本想反驳,却一时哑然。 因为他说得没错。 至少到目前为止,景樾的人生,没有哪一段是顺遂的。 从小颠沛流离,好不容易有机会进入军校,却又被诊断出天生残疾。 虽然辛茸清楚这背后另有隐情,但他不能用一个还没发生的未来、用自己上帝视角的认知,去抹杀景樾真实经历过的苦难。 “唯一算得上幸运的事,”景樾忽然扭头,铅灰色的眸子在夜色中荡漾微光,“就是遇见你。” 辛茸一怔,心脏像被什么轻轻一握。 “遇见你,被你喜欢,和你在一起……每天都美好得不真实。” “……” “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你喜欢我什么,毕竟我——”景樾的声音抖了一下,没能继续说下去,转了话锋,“我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也许会还行,也许……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可就算我一无所有,我也会把仅有的,都给你。” “就算我比任何人都差,我能给你的,也会比任何人都好。”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得近乎执拗,直直地看向辛茸:“我永远不会放开你。” 辛茸怔怔地看着他,像是被什么击中,脑海里一片空白。 景樾并不是个懂浪漫的人,平日里常把人气得火冒三丈。 可每当他许下承诺,神情总是格外认真,每个字都咬得极重,像是在与全世界宣战,带着少年人才有的倔强,锋芒毕露,不肯低头。 每到这时,辛茸总会恍然惊觉,他只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大男孩。 这个不满二十岁的、仍在和命运负隅顽抗、浑身棱角分明的大男孩,正用他笨拙、生涩却炽热的方式,小心翼翼地爱着自己。 拼劲全力地爱着自己。 眼眶一热,一滴泪猝不及防地落下。 辛茸急忙将脸埋进枕头里,任由那滴泪被棉絮吞没,余光瞥见景樾正望着天花板出神,像是没察觉,这才松了口气。 说来也怪,他在景樾面前哭过无数次,可唯独刚才那滴眼泪,仿佛重若千钧,他不想让对方看见。 他将微微湿润的眼角,任性地蹭在景樾胸口,闷声嘟囔:“困了。” 须臾,额间落下一吻,令人安心的低语拂过耳畔:“嗯,睡吧。” 可辛茸并不困,他罕见地失眠了。 他眼睁睁看着景樾入睡,听着他的呼吸一点点变得绵长。 明天就要考试,理智告诉他该早睡。 可说到底,如果他真的理智,从一开始就不会参加这场考试,不是吗? 他就这么静静望着景樾的睡颜,为了不吵醒他,呼吸放得极轻。 有太多话想说,却终究不能说。 于是趁着景樾睡去之后,他伏在他耳边,用最轻最轻的气息,替代所有无法出口的话语。 ——记得我吧。 记得我现在的样子。 不久的将来,你会看清我肮脏的真面目,会发现那个你捧在掌心的人,不过是个面目可憎、心狠手辣的骗子。 你会恨我入骨,将我推入虫潮,让我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可在那之前,我还是希望,你会记得今夜的我。 你眼里的那个,真心爱着你的我。 虽然一度觉得你这误会荒唐至极,觉得你自恋得不可理喻,可是…… 其实我也很喜欢,你眼里的那个我。 如果可以的话,就替我,好好记得他吧。 在我离开之后。 在你恨我之前—— 军校统招考生集中在一个考点,按专业分散至不同教学楼。 二人事先约好了集合地点,随后各自前往考场。 景樾站在原地,看着辛茸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建筑拐角。 他收回目光,转身朝反方向走去。 刚走出不远,一名工作人员拦住他,好心提醒:“你好,考场在那边。” “谢谢。”景樾礼貌颔首,脚步却未停。 身后传来小声嘀咕:“人都来了还弃考啊……” 景樾眉头轻蹙,未作回应,径直走到校门口,上了车,驶向李博士的研究所。 人造腺体植入手术的第一阶段,是为期三个月的激素治疗,每日口服药物,辅以定期的仪器干预。 仪器预约流程繁复,需提前协调各方人手,手续一环扣一环。 正因如此,他特意将首次仪器治疗的日子定在统招考试这天。 因为一旦改变主意,就会非常麻烦。 这样,他就没有后悔的余地。 车窗外景色飞速倒退,景樾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直到考点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才缓缓收回视线。 此刻,他终于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 抵达研究所后,首先是一轮例行全身扫描。随后麻药推进静脉,再睁眼,已是两个小时之后。 身侧堆着一盒盒口服药,医护人员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他的脑袋昏沉沉的,像是塞满了浆糊,走路也带着几分虚浮。 李博士走近,语气温和:“感觉怎么样?” 景樾半晌无吭声,只怔怔望着面前某处。 从未有过这种感受,身体像是被硬生生撕裂重组,以一种悖逆自然的方式被篡改。疼痛反倒其次,更多是来自本能的恐惧。 李博士轻叹一声:“你这反应已经算最轻的了,之前那几个,这会儿早躺床上直不起来了。” 景樾闭了闭眼,依旧无言。 李博士将一叠体检报告递过来,是关于他体质与腺体适配度的完整数据。 人造腺体的最终天赋等级,并不取决于手术过程,而是每日口服药的剂量。药吃得越多,天赋等级就越高,但对身体的消耗也越大。 为了稳妥起见,实验组默认采用B级剂量。 “按你的数据,完全可以冲A级,”李博士翻着报告,忍不住摇头,“老实说,你这身体素质,放在S级Alpha里都罕见。” “那又怎样?”景樾扯了扯嘴角,笑意未达眼底,“没有腺体,分泌不了信息素,都没用。” 李博士沉默片刻,见气氛凝滞,转身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怀里捧着一本册子。 “来点轻松的,选一个吧。” “什么?” “人造腺体的少数好处之一,”她冲景樾神秘一笑,“你可以自己选择信息素的味道。” 她将册子递给他:“都是目前最受欢迎的Alpha信息素味道。” 景樾低头随意扫了一眼:龙涎香、硝烟、威士忌、皮革、烟草……每种气味后都配了对应的闻香条,像极了高档香水专柜的试香册。 他没有翻页,反倒抬起眼:“有草莓味吗?” “草莓?”李博士愣了一下,“这在Alpha信息素里……有点小众了。” 景樾耸耸肩,语气半真半假:“小众才独特。” 李博士欲言又止。 她实在难以想象,这个顶A气场的人,身上飘出草莓味的信息素……光是想想就觉得诡异。 但她还是维持了基本的职业尊重,只是委婉地旁敲侧击:“其实,雪松很适合你的气质——” “不用了。”景樾打断。 脑海中浮现出某人吃草莓的模样,眼睛亮晶晶的,唇角染着点红,比草莓还要娇嫩。 “定了,”他唇角弯起一抹笑意,“就要草莓。”—— 军校选拔考试结束后,辛茸陷入一种无所事事的迷茫。 没有任务,没有考试,每天只围着一件事打转——录取名单什么时候出。 为此,他都要把军校官网刷烂了。 据050说,任务完成后不久就要脱离世界,为此他每天都提心吊胆,担心成绩还没出,人就被迫离开。 那他岂不是要难受一辈子? 整天百爪挠心、坐立难安,为了转移注意力,辛茸索性回到竞技场打工。 卡恩一见他回来,开心得不得了,特意给他在VIP看台包了个场。 恰好那天有景樾的比赛。 这还是辛茸第一次坐在这样绝佳的位置看他比赛。还记得自己刚传送到这个世界,就径直到了VIP看台,而当时场中央比赛的人正是景樾。 当时他无暇细看,现在终于能静下心来,细细观赏那人场上的风采。 可这一看,辛茸却察觉出些异样。 景樾的拳,似乎没有以前利落了,动作也略显迟缓。 虽然最后还是稳稳赢下,可辛茸却敏锐地捕捉到,他有几次闪避明显迟疑,甚至有一拳没能挡住,骨盆处结结实实挨了对手一记,好几秒才稳住身形。 大概是因为备考,导致他疏于练习,毕竟这段时间,景樾只有周末才能打拳,状态下滑也不稀奇。 辛茸心想,见面后得好好取笑他一番。 可等到比赛一结束,当他看到景樾脚步踉跄、一瘸一拐地走向休息室时,原本酝酿好的损话,竟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辛茸第一时间冲过去,二话不说,直接替他脱下格斗服。 衣服内层早被血浸透,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猩红,剜得人心口疼得发闷。 上药的时候,辛茸始终一言不发,只留给景樾一个倔强又圆滚滚的后脑勺。 “茸茸。” 许久,头顶传来一声轻唤。 随后又是好几声,辛茸却都当没听见。 直到一声叹息落下,一只大手托住他的下巴,强硬又小心地抬起他的脸,逼他与自己对视。 朦胧泛红的眼睛,紧抿发白的嘴唇,无遮无地暴露在景樾眼前。 “我没事的。”景樾笑着,指尖轻轻拂过他眼角。 辛茸吸了吸鼻子,嘴角一撇:“……谁管你有没有事。” 说着试图一扭头,甩开那只手,结果对方顺势一用力,捏住他软软的脸颊,像在给炸毛的小动物顺毛。 心口翻涌的情绪也被那点温度一点点抚平,没坚持几秒,辛茸还是不争气地靠过去,在他手心蹭了蹭。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轻佻的声音:“哟呵,我是不是打扰了什么?” 辛茸一看来人是卡恩,正要开口打招呼,却被景樾一句冷飕飕的一句“你知道就好”堵了回去。 “唉,我也不想啊,”卡恩摊手,“只是,有个东西,我想你们会想看。” 说着,他晃了晃手机。 辛茸心里猛地一跳,几乎下意识掏出手机,手指颤抖地点开那个他日夜蹲守的官网。 最新公告——统招考试录取名单已发布。 手指抖得几乎不听使唤,他艰难地点进“精神力与指挥”专业,目光一扫,看见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整个人激动得直接蹦起来,冲过去紧紧抱住景樾。 “景老师,我考上了!!!” 话一出口,辛茸才想起景樾身上有伤,忙不迭松开手。 刚想道歉,景樾已笑着回应他:“就知道你没问题。” “看吧,我就说不会让你失望!”辛茸兴奋得满脸通红,大声喊道,“以后我们就能一起上军校啦!” 一瞬间,景樾的目光黯淡了些许。 这时,门口响起一声:“等等。” 卡恩缓缓转过头来,收起平日吊儿郎当的样子,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不可能吧。” 景樾没有出声,默默转身,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辛茸的心猛地一沉。 他转头看向卡恩,又望向景樾,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重新点开网站,打开“机甲战斗系”录取名单。 从上到下,一行行翻看。 短短几十个名字,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却始终找不到那两个字。 景樾,没考上。 第30章 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30) 休息室陷入一片凝滞的沉默。 景樾目光垂落在桌面上,指尖紧握着水瓶,一口一口地抿。 一抹人影闯入他的视野。 辛茸哐当一声拉开椅子,直挺挺地杵在他面前,倔强的目光像两簇火苗,逼得他不得不抬头。 “怎么了?”景樾避无可避,抬头勉强扯出一抹笑,“没考上,是吧?” 少年握着手机的指节泛白,视线直直地钉在他脸上,眼尾洇着一抹水润的红,像是在极力忍住委屈。 景樾心口一软,叹了口气,伸手将人揽进怀里。 “没事,多大点事,”他放柔声线,像是在哄一个失落的小孩,掌心覆上对方微凉的手背轻轻摩挲,“考完就觉得发挥不好。再说今年竞争大,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怀里的人却倏然挣开,眸色由迷茫骤然变得清明,一把拽住他的手腕。 “我们去军校。” “干什么?”景樾蹙眉。 辛茸声音发紧:“重新验分。” 景樾怔了一瞬,原以为他只是情绪上头,直到被硬生生拽起身,才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他沉下脸:“你冷静点。” 冷静? 从看到榜单那一刻起,辛茸就冷静不下来。 哪怕是景樾最差的一次模拟,也能比这次榜首高出整整二十分, 发挥不好?鬼才信。 要么是统分出了问题,要么是有人动了手脚。 总之,他要替景樾讨个公道。 “现在都下班了,”景樾耐着性子,语调平稳,“况且军校审查很严,出错的概率几乎为零。” 辛茸一屁股坐回椅子,开始噼里啪啦敲起手机:“那我就写邮件。” “茸茸,”景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别闹了。” “我闹?”辛茸声调倏地拔高,看着他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怒火猛地从胸口冒上来。 他对景樾生过无数次气,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架在火上烤。 他不理解,为什么景樾可以这么平静。 难道他对自己的未来和梦想,一点都不在意吗? 为什么,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着急? 明明说好了一起上军校,难道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当了真? 只有他这个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当了真? 空气仿佛凝固成冰。 就在此时,景樾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从五脏六腑里硬扯出来,浸透了胆汁般的苦涩。 “我没去考试。” 门口的卡恩闻言,眉毛微动,什么也没说,只是轻手轻脚地替他们带上了门。连他也知道,这种家务事,还是别插手的好。 门扉合上的刹那,室内仿佛坠入真空。 许久,一道轻微却带着颤意的声音响起。 “为什么?” 一时间,辛茸的怒意像是骤然熄灭了,他变得很平静,但从他微微发抖的唇角仍可看出,他只是在忍。 他努力克制情绪,努力维持平静,只为了成为那个可以让景樾安心倾诉的对象。 他是真的想知道,景樾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放弃最珍视的梦想。 这个认知让景樾喉头发紧,心里升起一种濒临失控的渴望。 忽然间,他很想把一切都告诉辛茸。 想告诉他,自己正在被药物一点点掏空,每分每秒都在忍痛。 想坦白,今天站在格斗场上时,他就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过不了多久,他就得彻底挥别拳场。 他恨自己,恨这副破败的身体,恨命运逼着他必须在辛茸和梦想之间做出选择。 他多想让辛茸抱抱他,哪怕就一小会儿,这样再苦再难他都能熬过去。 可他不能。 辛茸才十八岁,本该拥有一段光亮纯粹、没有负担的恋情。 这副身体是景樾一个人的十字架。一旦他说出口,就是将本该由他独自承担的痛苦强加到别人身上,无异于耍赖,逃避,走捷径。 于是他收起所有情绪,淡声开口。 “就算考上了又能怎么样?”景樾的语气一寸寸冷下去,“元帅不过是因为一顿饭才给我签了推荐信,那以后呢?军校的人会不知道我是个残废?他还能一辈子给我撑腰?” 每个字都像刀子,割在辛茸心上,也割在他自己心头。 辛茸的脸色微微一变,眼神中闪过难以置信:“所以你就打算这样放弃了?” “军校开销不小,”景樾继续道,“你一个人去,我还能打工赚钱。要是我们都去,将来靠什么生活?” 这理由听起来像模像样,却处处透着破绽。 辛茸脱口而出:“那也该是你去,这是你的梦想啊。” 景樾眉心微蹙:“也是你的。” “……” 辛茸哑住。 他没法说实话——如果不是为了景樾,他连考试的名都不会报。 景樾反握住他的手:“你很聪明,心思细腻,这些都是天生的指挥官素质。茸茸,你不比我差。” 如果是在考试前听见这番话,辛茸怕是能高兴得尾巴都翘起来,可现在,心口只觉得闷得慌。 “那你以后怎么办?”辛茸低声问,“就留在竞技场打拳?” “我打算找份稳定的日间工作,军火公司那边有人介绍岗位,待遇还不错。” 景樾说这话时一如既往地冷静平和,他一条条列出职位优劣,认真给辛茸分析利弊。 看着他计划得如此周密,滴水不漏,辛茸终于有些相信他不是临时起意,心里却还是难以释怀。 良久,他闷声嘟囔:“……谁要你养我了。” “不是养你,”景樾轻笑,眉眼温柔,“是养我们的家。你主外,我主内,不好吗?” 这句话里的亲昵意味太过明显,仿佛把他们的一生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辛茸脸唰地红了,偏过头去,轻哼一声:“……少来。” “未来的指挥官大人,”景樾眨了眨眼,语气揶揄,“伤员申请医疗支援,现在能包扎了吗?” 辛茸这才想起来,景樾身上的伤刚包扎到一半,就被放榜的消息打断。 他默默转身,从药箱里取出纱布。 景樾坐在他面前,任他清理伤口,轻描淡写地提议明天出去吃顿大餐,庆祝辛茸高中,列出了一长串餐厅名单,清一色全是辛茸爱吃的。 在他绘声绘色的描述中,辛茸渐渐丧失了意志力,稀里糊涂答应了明天去试一家口碑极佳的特色餐馆。 回到公寓后,辛茸感觉有点饿,景樾主动去厨房做夜宵。 番茄土豆汤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辛茸坐在床沿,才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了? 从头到尾,景樾都在避重就轻,而他竟然毫无防备地被牵着鼻子走! 如果景樾真的早就打算放弃考试,为什么事先什么都不说? 明明已经走进考场,为什么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这根本说不通。 辛茸越想越觉得蹊跷,大晚上的无处可倾诉,只好盯上了方圆十里内唯一的类生命体。 他抱着050盘腿坐下,将景樾的种种异常一一道来,末了一本正经地问:“小煤球,你说,他是不是很可疑?” 050沉默了一瞬:“……宿主,你还没发现吗?” 辛茸一脸茫然:“发现什么?” 050无声叹气,它惯会装聋作哑,每当宿主与主角互动过于亲昵时,就会自动开启屏蔽模式,眼不见为净。 但现在,已经到了他不得不出面干预的时候。 “你要不要看看你的任务面板。” 辛茸怔了一下,随即点开界面。 原本已经清空的任务栏,此刻正跳动着一行鲜红警告——【剧情偏离】。 辛茸:“……” 怎么会这样? 之前他也曾偏离剧情,可系统从未像现在这样,直接弹出警告。 “可我任务全做完了啊,‘偷推荐信’不是最后一个任务吗?” 050耐着性子解释:“是这样没错,但你想过没有,你偷推荐信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刺激主角,在宴会厅觉醒分化,从而触底反弹。现在主角连考试都没参加,你偷信还有意义吗?” 辛茸头皮一紧。 对啊。 如果主角根本没去考试,甚至已经放弃军校梦想,那么他后续乔装侍应生潜入宴会厅、受到刺激觉醒分化的剧情……根本无从展开。 一步偏差,环环出错。 “那现在该怎么办?”他声音低了下来,眼底泛起迷茫。 “剧情已经偏离轨道,只能靠你自己亲手拉回来。你的任务时限还没结束,换句话说,你还有机会补救。” 050继续分析:“你仔细想想,你在这个世界的根本使命是什么?你扮演的是炮灰,存在的意义就是不断给主角制造打击,把他逼到绝境,让他受刺激分化,实现绝地反击。” “照我的经验,只要你继续对主角施加同等级别的打击,就有机会让剧情回归正轨。” 辛茸心下了然。 还有机会。 但念头一转,心又沉了下去。 对主角施加同等级别的打击…… 那得是怎样的打击,才能将已经承受过无数非人痛苦的景樾,再度逼至崩溃边缘? 他真的要成为那个亲手伤害景樾的人吗? 良久,他低声开口:“小煤球……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放弃这个任务,会怎么样?” 050一怔:“如果只是一个世界失败,那倒也没什么,只要你在限定时间内攒够积分,就可以通关。” “不过,”050顿了顿,“要是时间到了,积分还是没攒够,那你就会彻底失败,在现实中永久死亡,复仇也再也没办法实现。” 辛茸垂下眼睫,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膝侧。 其实他真正想问的,并不是这个。 “那……景樾呢?”半晌,他轻声发问,“如果我放弃任务,他会怎么样?” “这就不知道了,”050凝视着他,“宿主,为什么你会在意这个?” 辛茸低下头:“你之前说,我是他绝地反击前的最后一道坎。如果……这道坎没了,他还能反击吗?” 放弃任务,对他而言并非不能接受。 但如果因为他的放弃,改变了景樾原本的人生轨迹呢? 辛茸怕的是这个。 050沉默良久,拍着翅膀缓缓靠近他,语气前所未有地郑重。 “宿主,你有意识到,主角其实只是一串数据吧?” 辛茸倏然抬头,眼里浮现出一片茫然,混杂着天真与受伤,叫谁看了都忍不住心软。 但050还是不得不残忍地戳破真相。 “这个世界的所有人,无论主角还是配角,都是系统生成的数据。他们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让你履行主神的意志。” “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等你完成任务,回到现实世界……那才是真的。” 辛茸怔怔看着它,说不出话。 老实说,从得知景樾落榜那一刻起,他没有一秒想过任务的事。 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景樾怎么会落榜? 他会不会难过? 他的梦想怎么办? 如果不是050提醒他查看任务界面,辛茸几乎已经忘了,自己只是个闯入这个世界的任务者。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汤好了,快来吃。” 辛茸怔怔抬头,望向门的方向。 汤香缭绕,穿堂而来,温热又真实。 耳边却回荡着050冰冷的提醒—— 数据。 可他明明能那么真切地听见景樾的声音,闻到汤的香气。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景樾看看着他说“我永远不会放开你”时,那双眼睛有多么坚定,多么炽热。 难道这些…… 也只是数据吗?—— 还没等辛茸捋清这一切,时间已经自顾自往前走。 他没能完成任务,自然也无法脱离这个世界。 也就是说,他是真的,要去上军校了。 事到如今,辛茸竟生出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松弛感,非但不焦虑,反倒趁机将首都星的景点逛了个遍,还被景樾带着跃迁去其他星球,走马观花地旅行了一圈。 现在景樾找了份日间工作,两人相处的时间骤减,到了晚上才能见面。 景樾进的是一家军火公司,担任研发岗。因为是初创公司,对履历要求并不苛求,见他思维活、点子多,便破格录用了。 据他所说,那岗位不太见光,整日窝在实验室里,推演、推翻、重算,循环往复。 辛茸好几次提出想去他工作的地方看看,都被景樾三言两语打发回来,说他看了也不会有兴趣。 以至于到现在,他连景樾在哪个区上班都不清楚。 这种未知感始终像根刺扎在他心里,尤其是最近,他明显能察觉到景樾的状态一天不如一天。 虽然景樾嘴上不承认,可两人天天腻在一起,他哪怕黑眼圈深了一点,辛茸都能第一时间察觉,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这几个月,在他的悉心监督下,好不容易把景樾的黑眼圈养淡了,结果不过一个月又打回原形,他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新生报到前一晚,景樾替他整理行李,辛茸想帮忙又插不上手,只好杵在一旁。 借着这个机会,他忍不住开口:“我在想,既然我都要去上学了,你是不是也该歇歇?反正这段时间,你也赚了不少钱了。” 景樾闻言抬眸,视线在他脸上停了片刻,低头拉好行李箱拉链,随后走向他。 “笨。” 他伸手捏住辛茸的脸颊,尾音都浸着宠溺,“要用钱的时候,才刚刚开始。” 正如景樾所说,第一军校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名利场。 保送生与统招生之间泾渭分明,而辛茸考取的精神力与指挥专业,更是军校金字塔尖的存在,统招生寥寥无几。 宿舍四人,只有他一个不是保送。 辛茸自己倒是无所谓,景樾却为此操碎了心。 刚入住宿舍,辛茸一打开行李箱就愣住了。 景樾给他置办的全套生活用品样样价值不菲,连衣物都全部换新,甚至比他那几个出身优渥的舍友还要讲究。 校门口分别时,景樾还在絮絮叮嘱:“熨斗说明书在抽屉里,不会用就打电话——” “知道啦,”辛茸拖长音调,不满地撇嘴,“我又不是小孩子。” 景樾神色未松:“受了委屈要告诉我。” “告诉你又怎样,你来给我出头啊?” 辛茸调笑着反问,却在撞上对方严肃的目光时,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当初这人能在以为他约人开房时直接杀进酒店,三拳两脚把那三个Alpha打得找不着北…… 别说,这种事,他还真干得出来。 辛茸叹了口气,左右扫了一眼,确认没人注意他们。 反正开学第一天,谁也不认识谁,他索性把心一横,踮起脚尖,在景樾脸颊飞快地啄了一下。 景樾显然没料到他会在大庭广众下来这么一下,怔忡间眉眼柔和下来,像是春雪初融。 结果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声惊喜的呼唤—— “景樾?” 好巧不巧。 这军校里是没人认识他,可有人认识景樾啊。 辛茸眯起眼睛,循声望去,看见一名身着军校制服的青年快步走来,眉眼间竟莫名透着几分熟悉。 景樾短暂地僵了一瞬,随即上前:“马修?” 两人很快陷入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辛茸歪着脑袋,借机将对方打量得更仔细些,终于想起眼熟的原因。 他在卡恩给他看的老照片里见过这个人,那时他举着香槟,站在景樾左侧,看来也是景樾曾经的同学。 不过,与上次偶遇陈艾伦时的客套疏离不同,此刻景樾眼中流露出的是真切的欣喜。 这时,马修注意到一旁的辛茸,自然地伸手打招呼。 没问辛茸的身份,毕竟刚才那个吻已经说明一切。 寒暄间气氛融洽,但辛茸敏锐地察觉到,两人言语间隐隐绕着弯,想来是有些话不适合在他面前说。 于是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社团招新摊位,借口要去逛逛,蹦蹦跳跳地溜走了。 他刚走远,马修就单刀直入:“你脸色很差。” 景樾笑笑:“最近工作忙。” “工作重要,前途更重要。”马修顿了顿,话锋一转,“今年怎么没参加统招?” 景樾指尖微顿,语气依旧平静:“我这情况,考了又能怎样?” “先考了再说,总能想办法,”马修靠近几步,声音放低,“我有个亲戚刚进招生办,要是你明年愿意——” “不行,”景樾斩钉截铁地打断,语气冷硬,“别为我坏规矩。” 见他神色坚决,马修只好叹了口气,话语吞回肚子里。 忽然,他扯了扯景樾袖子,朝前方挑眉。 顺着视线望去,辛茸正站在徒步社摊位前,头上歪歪斜斜戴着个花环,冲他用力挥手,满脸都写着“快夸我快夸我”的得意。 景樾失笑,抬手竖了个大拇指。 那个笑容顿时又灿烂了几分,即使隔着人群,依然明亮得晃眼,让景樾不自觉跟着扬起嘴角。 “他很漂亮,”马修低声感叹,“刚才看到他亲你,他看起来很爱你。” 他真诚地看向景樾:“恭喜,你很幸运。” “是啊,”景樾的目光仍停留在辛茸身上,他正和徒步社的学姐聊得开心,笑得眉眼弯弯。 他轻笑了一下,低声重复:“……我很幸运。” 半晌沉默后,马修清了清嗓子,言归正传:“景樾,我是真的希望你好好考虑。你突然断了和所有人的联系,这些我们都理解,也尊重。可如果你拿自己的前途当笑话,我……” “谢谢你,马修。”景樾轻声打断,“但我现在真的没法考虑这些。” 马修深吸一口气,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泄露几分。 从被好友断崖式绝交,到眼睁睁看着对方自暴自弃,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可景樾向来油盐不进,这他也不是不知道。 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临走前,他拍了拍景樾的肩膀,那句没说出口的“好自为之”明明白白写在眼里。 站在军校校园中央,景樾四下环顾。 这里的一切都亮得夺目。 玻璃幕墙的教学楼在日光下反射出闪耀的光芒,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草坪泛着金色光泽。参天大树枝叶婆娑,风过沙沙作响,就连头顶的天空,都比首都星其他地方更加湛蓝澄澈。 人潮熙攘,高年级生制服笔挺,步履生风;新生们脸上是藏不住的憧憬与期待。 每个人都自信张扬,眼里装着无限征途、星辰大海,装着遥远却触手可及的未来。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群人中的一员。 也许,就在一个月前,他还有机会重新站在这里。 胸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与药物副作用混杂在一起,糅合成一股撕裂般的恍惚感,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压垮。 景樾下意识抓住围栏,却还是抵不住膝盖一软,整个人蜷缩着蹲了下去。 回过神来时,辛茸已经蹲在他面前,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惊慌,紧紧攥着他的衣袖。 他勉强支起身子,咬牙扯出个笑:“没事。” 辛茸哪里放得下心? 这段时间景樾的身体状况实在令人担忧,他催了他好几次去体检,却都被轻描淡写地搪塞过去。 现在他要开始住校,只有周末才能回家。原本还能盯着景樾按时吃饭睡觉,现在连这点监督的机会都没了。以景樾那副死撑到底的性子,他都不敢想象他能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 “我警告你,”辛茸拧着眉头,板起脸来故作凶狠,“你要是不好好睡觉,我是能知道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景樾被他这副色厉内荏的样子逗笑了。 “笑什么笑!”辛茸恼羞成怒,“我是说真的,我很有手段的!” 景樾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好,怕了你了。” 辛茸这话并不是虚张声势,他确实有手段。 道具商城里有一款叫作“望远镜”的道具,能实时观测主角的动向,不过时效只有十秒,几乎没有实用价值,常年在销量榜里垫底。 夜深人静,辛茸躺在宿舍床上翻来覆去,始终难以入眠。 凌晨两点,他睁眼盯着天花板,忽然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人睡觉了。 终于,他坐起身,低声唤出050。 050还在半梦半醒间,嘟囔着揉了揉眼:“宿主,这都几点了啊……” 嘴上抱怨着,却还是乖乖为他兑换了那个冷门的望远镜道具。 虚拟投影在他眼前浮现。 画面里,景樾正蹲在地上,光线昏暗冷清,从背景的陈设判断,是卧室的墙角。 辛茸心里一揪。 果然,他不在,景樾又不肯好好睡床了。 辛茸刚想开骂,忽然顿住动作。 只见景樾从身边拾起一团东西,轻放在曲起的膝盖上,鼻尖靠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辛茸的眼睛陡然睁大。 他认出了那团熟悉的布料。 那是……他的睡衣。 景樾把脸整个埋进那件睡衣里,一下又一下嗅着,动作小心而贪婪,像是抱着什么救命的稻草,死死不肯松手。 仿佛他怀里的不是一件衣服,而是辛茸本人。 十秒很快过去。 投影消散,视野归于漆黑,只有辛茸越发急促的喘息在空气中回荡。 他怔坐在床上,胸膛起伏,过了好一会儿,猛地掀开被子,怒火涌上喉头。 “骗子!!!” 050被他吓得浑身一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宿主抄起手机冲出宿舍,赤脚踩在冰冷的走廊地板上,气呼呼地一路碎碎念。 “我就知道!就知道他又不好好睡觉,就知道他又骗我!!” “睡衣有什么好闻的?!他根本闻不到我的信息素!!!” 手机屏幕被辛茸戳得噼啪作响,他满心只有一个念头。他要给景樾打电话,好好质问他为什么总是骗自己,从军校考试开始,一路骗到现在。 是单纯觉得他好骗? 还是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 “茸茸?” 景樾的声音低哑疲惫,却强打着精神。 辛茸忽然语塞。 三秒后,听筒那头的呼吸骤然紧张。 “怎么了?” 所有的怒火,都在听见那一声“茸茸”时,劈头盖脸地熄灭了。 “茸茸,说话,”景樾的声音越来越急,“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没什么,”辛茸吸了口气,原本堆在舌尖的质问全数哑火,“我只是……” 声音低得细如蚊蚋,压抑着几乎要涌出的鼻酸。 “……我想回家。”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紧接着,一连串急促的响动砰然炸开—— 翻身起身的骚动、衣物摩擦的窸窣,门被猛地拉开又紧紧带上,钥匙插入锁孔,转动、锁紧,伴随着心急如焚的呼吸声,一声声透过听筒信号传来,回荡在沉寂的夜色里。 而后,是一句掷地有声的回应。 坚定干脆,不带丝毫犹豫—— “等我。”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30-40 第31章 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31) 老实说,辛茸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句话脱口而出时,他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自己疯了。 可当景樾哑着嗓子应了一句“等我”时,他意识到,或许疯的不止他一个。 等他? 等什么? 这里可是戒备森严的军校! 难道他还能飞檐走壁翻墙进来不成? 一小时后,他接到景樾的电话,让他在维护井旁等。 辛茸鬼使神差地就去了。 维护井地势低洼,风口极大,哪怕已是夏初,仍透着逼人的冷意。 他出来得急,连外套都忘了穿,站了不到五分钟,牙齿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自上方垂落。 绳索还在空中晃动,那人已经稳稳落地,没给他回神的余地,几步冲过来将他狠狠扣进怀里。 “怎么了?”景樾嗓音嘶哑而焦灼,双手捧着他的脸,目光在他脸上不安地来回逡巡,仿佛恨不得将他整个人拆开检查。 见辛茸一直怔愣不应,质问的声音越来越急:“到底出什么事了?说话!” 辛茸抬眼,撞进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我……我睡不着。” 景樾一怔,随即拧眉:“是新床单不习惯?” 话到一半,他立刻懊恼起来。当时给辛茸够购置行李时,自己只顾着给他挑最贵的,却忘了考虑材质辛茸是否喜欢。 景樾急声道:“我这就回去,给你拿家里那套——” “不是,”辛茸赶紧道,“床单没问题。” 看着景樾身影从天而降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或许,就在景樾抱着他的睡衣蜷在墙角时,自己也和他一样,同样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分离。 只是…… 那句“因为想你”,却始终说不出口。 “先回去吧,”辛茸低声岔开话题,“冷。” 景樾实在急昏了头,这才发现他穿得有多单薄,心下一紧,手忙脚乱地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裹到他身上,动作仓促得像是在拆东墙补西墙。 回到公寓,一杯热牛奶下肚,辛茸血液总算重新回暖。 只是景樾仍不放心,一遍遍追问:“真的没事?” 辛茸点头,捧着牛奶抿了一口。 “室友怎么样?好相处吗?” 辛茸又点头,尽管实际上他们还没说过几句话。 半晌,辛茸后知后觉地问:“你怎么知道那条路能进来的?” 景樾只是挑了挑眉,目光落在他唇边的奶沫上,抬手细细擦去,语气轻描淡写道:“很难吗?” 辛茸反应过来,想必这人早在白天送自己去学校的时候,就把宿舍周边摸透了,军校戒备森严,在他面前却形同虚设。 这人不去参军,还真是屈才了。 夜已深,辛茸陷在熟悉的床褥间,被景樾紧紧搂在怀里,倦意渐渐上涌。明早还要上课,他争分夺秒地沉入梦乡。 可到了半夜,他忽然惊醒。 身侧的温度消失了。 辛茸睁开眼,枕边空无一人。 外套、手机都还在,说明人没走远。 他循着隐约的动静穿过走廊,在昏黄的应急灯下摸到楼梯间,看见一个蜷缩的背影。 景樾独自坐在台阶上,背脊微微发抖,压抑的抽泣声以毫无章法的频率发出来,夹杂着忽深忽浅的呼吸,像是在极力克制哭泣。 辛茸站在阴影里,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理智告诉他该退远些,给对方留些空间,可双脚却不听使唤般向前迈出,一步步靠近。 他从背后环住景樾,手臂穿过他肩颈,脸颊贴上他发凉的耳廓,细细地磨蹭着。 景樾猛地一震,像被电流击中过,转过头来时眼神一片茫然,下一秒便倔强地别开脸,盯着冰冷的墙壁。 “怎么醒了?”他语气尽量平静,可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发紧,“我出来坐坐,里面热。” 辛茸不给他逃避的余地,吻上他湿润的眼角。 景樾像是被蛇咬了一口,身子一抖,嘴硬地说:“真的没事……就是出了点汗。” “……” 骗子。 辛茸在心里无声叹气,固执地追着他眼角的泪痕,一点点吻下去。 ……好咸。 他没尝过别人的泪水,可景樾的,却咸得发苦。 景樾任由他一滴滴亲去眼泪,只觉得那颗无坚不摧的心,正一点点瓦解,所有的防线都如同海滩上的沙堡,被潮水一波波冲刷着,坍塌得溃不成军。 辛茸越是亲,他的眼泪越是止不住,到后来彻底没法用“出汗”来掩饰。 “茸茸,”景樾声音喑哑,已经失去了最后一丝伪装的气力,颤着声近乎哀求,“让我抱会儿,好不好?” 不等他回答,又低头喃喃:“别问为什么,让我抱会儿……就一会儿。” 辛茸什么都没说,只是乖乖贴过去。 刚一靠近,就被一双颤抖的手臂猛地揽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和他永远合二为一。 景樾将脸深埋进他的颈窝,终于再也压抑不住,低低地哭出声来。 这一整天,他扛得太久,终于是撑不住了。 从白天站在军校校园,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放弃的未来,看着昔日并肩憧憬未来的旧友,眼里对他流露出的沉默的失望…… 再到深夜,独自守着空荡荡的公寓,心里清楚地知道,辛茸即将走向更广阔的天地,而自己却永远被困在原地。 军校里有那么多优秀的人,那么多高等级Alpha,辛茸会越来越优秀,越来越遥远。而他们之间的差距,也会越来越大…… 到那时候,辛茸还会选择他吗? 他还有资格站在辛茸身边吗? 辛茸静静地抱着他,任由泪水浸透自己的衣襟。 他有一肚子的话想问。 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身体越来越差? 为什么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为什么当初突然放弃军校? 可他答应过景樾,不能在他最脆弱的时候乘人之危,于是,只是一下一下抚摸他的后背,无声地给他陪伴和安慰。 没过多久,景樾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逐渐恢复了平静。 “时间不早了,我去做早餐,”他站起身,眼尾还泛着红,声音却已恢复如常,“你再睡会儿,做好了叫你。” 辛茸点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他在原地呆坐了一会儿,不经意间低头一看,自己的肩膀已被泪水浸湿一片,心头也跟着一点点变得潮湿。 正准备起身离开,一抹细微的金属反光从地面映入眼帘—— 是一小片撕开的铝箔,指甲盖大小,像是胶囊药的包装。 那个位置景樾刚刚坐过,十有八九是从他口袋里掉出来的。 辛茸眉头一皱,弯腰拾起。 撕裂的纸片上,用很小的字体,印着晦涩难懂的化学成分名。 身为精神力与指挥系的考生,基础药理是他的必学科目。 他隐约记得,这上面标注的物质是一种激素类药物,常用于调节信息素平衡。 可问题是,景樾根本没有信息素。 他为什么……要吃这种药?—— 挥别拳场的时间,比预想中来得更早。 景樾依旧保持着全胜战绩,在外人眼里,他仍是不败的神话。可哪怕是卡恩,也察觉到他的拳法有所退化,几次三番打趣他,是不是实验室把他骨头都坐软了。 直到景樾主动提出辞职,卡恩整个人怔了足足十秒,随后眉头紧蹙:“出什么事了?” “没事,”景樾低声说,“就是想安定下来。” 卡恩根本不信他的鬼话。 景樾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不会撒谎,情绪根本藏不住。 卡恩按住他的肩膀,沉声道:“要是碰上什么难处,就跟我说,我能担的一定替你担。” “真没有。” 几番拉锯后,景樾最终还是松了口。 他在这条路上独自走得太久,背上的包袱早已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需要这个倾诉的出口。 于是他跟卡恩坦白了一切。 关于人造腺体植入手术,关于他身体每况愈下的原因,以及……他真正的工作。 “我不在军火公司,”景樾轻声道,“我在卖保险。” 听见这话时,卡恩的表情比他说辞职时还要震惊。 景樾? 卖保险? 这个向来习惯用拳头摆平一切、从不肯低头示弱的刺头,会拎着公文包,在街头巷尾满脸堆笑、低声下气,靠嘴皮子拉业绩? 卡恩实在难以想象那个画面。 “怎么,瞧不起我?”倾诉完后,景樾整个人松了不少,嘴角甚至带出点调侃的弧度,“提醒你一下,你口中的刺头,是上个月的销冠。” “你小子,”卡恩拍了他后脑勺一把,“不是说你做不好,我当然知道,你干什么都能干出个样来。只是……” 他顿了顿,目光沉了几分,“这不像是你想要的。” 这一次,景樾没有反驳。 “也不完全,”片刻后,他垂下眼眸,“至少,通过这份工作,我买到了一份保险。” 其实从一开始,景樾就做好了万全的打算。 尽管李博士对他的身体条件很乐观,但他没有一刻忘记过,这是一项此前从未成功的实验。 在前往研究所的那一刻,他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可即便如此,他也必须替爱的人铺好前路。 他跑遍了半个首都星的保险公司,却处处碰壁,没人愿意为一个正在接受医学实验的高风险对象承保。 于是,他干脆自己加入保险公司,从内部渠道拿到一份条款宽松、不排斥医学实验受试者的保单。 一旦他发生意外,作为受益人的辛茸就能拿到一笔足以保障余生的赔偿金。 “活下来,就陪他过日子;死了,就用命换他一份保障,”景樾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扬起一抹近乎自豪的弧度,“怎么样,是不是天衣无缝?” 卡恩听得目瞪口呆,最后憋出一句:“你他妈疯了。” 当初他撮合二人、劝景樾直面内心时,做梦都没想到,景樾骨子里竟是这样一个爱情疯子。 “说真的,”卡恩揉了把脸,苦笑着道,“早知道你这么疯,我他妈当初绝对不搅和你们俩的事儿。” 景樾却笑了,眉眼柔和下来。 “没用的。” 从辛茸闯入他生命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预感到,这个少年会带给他一场劫难。 他是一个幸福和灾难的矛盾体,让人忍不住靠近,却又本能地想要逃避。 但幸福也好,灾难也罢,都是他的一部分,都不可或缺。 景樾爱全部的他。 他早知道,辛茸会搅乱他的人生。 却也正是因为他,自己荒芜已久的人生,才终于有了意义。 从竞技场回来后,景樾径直回了公寓。 他得赶在六点前去接辛茸。 自从那次半夜将他接回家后,两人谁都没再提起这事。 可是心照不宣地,景樾每天六点都会出现在校门口,而辛茸,也总是恰好在那儿等他。 现在他回家来,是为了吃药。 他的药必须定点服用,五点整,不早不晚。 进门时是四点五十,景樾脱了外套,走进卧室,拉开床头柜抽屉,他一直把药放在那里。 可今天,药却不见了。 景樾眉头微蹙,蹲下身又翻找了一遍,紧接着去了浴室、厨房,连茶几下的抽屉都没放过。 所有可能的地方都翻了个底朝天,依旧一无所获。 景樾站在客厅中央,脑中飞快回溯昨天吃药的细节。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很轻的声音。 “在找这个?” 景樾猛地回头。 辛茸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指尖捏着一板胶囊,轻轻晃了晃。 他就这么望着景樾,眉眼平静,语气淡淡,黑洞洞的瞳仁像是一口古井,幽深得让人看不到底。 第32章 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32) 在看见辛茸的那一刻,景樾眼底划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慌乱。 可那抹情绪转瞬即逝,很快,他敛起神色,步子不紧不慢地走向前,目光沉沉。 “没去上学?” 辛茸静立原地,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 “知不知道军校的纪律有多严?”景樾的语气很低,透着压抑得很深的焦灼,“你这么逃课,要是被发现——” “是吗?”辛茸轻飘飘地打断,“有军火公司严?” “……” “保险公司呢?”辛茸接着问。 “……” 每说一句,景樾的心就沉一分。 他闭了闭眼,低声叹息,无话可说,任由那双平静深邃的黑眸,像钝刀般一寸寸将他剖开。 “茸茸,我不是想骗——” 话没说完,便被打断。 “是啊,你从来就不是想骗我,”辛茸长睫低垂,唇角勾起一抹近乎自嘲的弧度,眼底却是一片死水般的寂静,“你只是觉得我够笨,笨到什么都不会发现。” 揭穿景樾的谎言,比他想象的还要容易……那份医学实验的知情同意书复印件,还有保险公司的投保合同,就那么明晃晃地躺在抽屉里,连遮掩都懒得遮掩。 只因为辛茸太信任他,才会忽略那些本该醒目的破绽。 比起处心积虑的欺骗,这样明目张胆在他眼皮子底下的戏弄,才更让辛茸心如刀绞,仿佛是在昭告:你看,其实我根本不怕你知道。 “我只是想等时机成熟——” “什么时候算成熟?”辛茸猛地抬眼,声音骤然尖起,“等你哪天实验出了问题,再也回不来了?” 空气死寂了好几秒,景樾才艰难地开口:“至少,等到第二阶段,确定能植入腺体。” 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等我能给你一个确定的未来。” “确定的未来?”辛茸笑了,笑声裹着冰碴,“你所谓的确定,就是等你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我连说不的机会都没有的时候,再来通知我?” “茸茸——” “在你眼里,我没有资格过问你的人生,我的感受、我的想法都不重要?” “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用——” 辛茸几乎笑出声,眼底却是一片受伤的冷意:“你动手术是为了我,放弃军校也是为了我,现在又来告诉我,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所以是我不识趣,我多管闲事,我无理取闹,是不是?” 这些天来,他始终想不通景樾为什么放弃了军校。 他不是没怀疑过,自己会不会就是那个变数,在不经意打乱了景樾原本的人生轨迹。 可那时他也只是以为,也许景樾换了人生追求,觉得平淡的日子也不错。他甚至告诉自己,或许他应该尊重景樾的意愿。 于是他像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一样,按部就班地上学、生活,自欺欺人地将任务抛诸脑后。 直到那份医学实验协议摆在眼前。 他才知道,景樾每况愈下的身体状况、考试前的临阵脱逃、拳台上的力不从心……背后竟藏着如此沉痛的代价。 而那代价从头到尾,每道伤痕和肌理,都怵目惊心地刻着辛茸的名字。 现在景樾却站在他跟前对他说,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辛茸恨不得一巴掌甩过去,把这个自以为是的混蛋打醒。 可当他看见景樾眼下的青黑,想到激素治疗带来的副作用,却又那么想冲上去抱住他,抚平他逐渐被疲惫压弯的额角。 两种情绪撕扯缠绕,像利绳一样缠绕住他的心,一寸寸越拉越紧,每口呼吸都痛。 最终,他只是踉跄退后一步,所有涌动到喉咙口的情绪,塌陷成一连串嘶哑的质问。 “你有问过我需要这些吗?你问过我在不在乎你有没有腺体吗?问过我是不是非要有信息素不可吗?” 景樾忽然笑了,那笑声如同玻璃,在空气中怦然炸开,划破自己也划伤别人。 “为什么要问?”他答得理直气壮,固执得像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你是Omega。正常Omega,怎么可能不需要信息素?” “……” “就因为我是个分泌不出信息素的废物,你就该为了我牺牲一辈子?这就是你认为我们该有的关系?” 景樾深吸两口气,转过身去,死死扶住沙发靠背,指节抵得发白。 良久,喉咙里挤出一句钝重低哑的话。 “那天晚上你休克,我送你去医院。”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扯出一声自嘲的冷笑,像是从胸腔深处剜出来。 “那是我这辈子最难熬的一天。” 景樾痛苦地闭上眼睛。 那天的事过去已久,可景樾没有一天从噩梦中走出来,哪怕只是一点点触碰,都会撕开伤口,痛得撕心裂肺。 “比我知道自己天生缺失腺体的那天还要煎熬,”他低声喃喃,手指攥得沙发扶手咯咯作响,“我竟然……对你做了那样的事,让你痛到失去意识。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 “我不知道!”辛茸终于失控,声嘶力竭地吼出来,“因为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怪不得。 怪不得从那天之后,景樾就突然转了性子,很少再主动对他做出什么亲昵的举动,每次靠近他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原来,就是因为这个。 一阵窒息般的愤怒忽然涌上心头。 辛茸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总是什么都不说,总是藏着掖着,把一切憋在心里,做一些自以为对他好的决定。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么傻、这么固执的人? “就算你真的分泌不了信息素又怎么样?”辛茸哽着嗓子,“现在信息素到处都能买——” “不能。” 景樾倏地抬头,铅灰色的眼眸里燃起猩红的火焰,暴戾、炽烈,几近癫狂。 “我不能接受你用别的Alpha的信息素,”他直视着辛茸的眼睛,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来,“是,我自私,我狭隘。” “但我就是接受不了。” 景樾一步步走过来。 “你是我的,你身上只能有我的味道,要我接受你用别人的信息素……”说着他笑了,笑得像是疯魔一般,“那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辛茸胸口一沉,忽然觉得浑身疲惫。 他缓了口气,尽量让自己语气轻下来,绞尽脑汁地哄着:“那……那就不用信息素,大不了提前打抑制剂。上次是没经验,以后我们做足准备不就行了?现在技术多成熟,我们课上还专门讲过——” “你听听你在说什么?”话还没说完,景樾绝望地冷笑出声,像是被戳中了某根神经,“你才十八岁,人生才刚刚开始,现在却在说要打一辈子的抑制剂,就因为你看上了个残废,就因为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够了!”辛茸猛地抬高音量。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景樾。 “景樾我警告你,”一字一句,咬得近乎决绝,“如果你再让我听到你说自己是残废,我会很生气。我会离开你,再也不想见到你。” “……” 话音落下,四周瞬间陷入死寂。 景樾吞了口唾沫,终于闭上嘴,神色怔忡。 两人僵持良久,还是辛茸先低了头。 他上前一步,声音轻得像是在哄一个固执的孩子。 “你……你别着急,我们一起想办法。”指尖轻轻碰上他紧绷的手臂,“你先停一段时间的药,好不好?看看有没有副作用小一点的方案,你现在身体太差了……” 可面前的人却如一堵墙,密不透风,纹丝不动。 “不用说了,”他语气平静得可怕,“没得商量。” 一句话,给整件事盖棺定论。 谈话就这样无疾而终,谁也没能说服谁。 四四方方的狭小公寓里,两人距离那样近,却沉默得仿佛隔着天堑。 直到指针缓缓指向六点,景樾才像被按了程序般机械地走进厨房,熟练地洗菜、点火、起锅。 油锅尚未热透,身后传来辛茸的声音。 “别做了,我吃不下。” 锅铲在他手中蓦地一滞,发出一声轻响。 辛茸又低声补了一句:“我要出去走走。” “……” 景樾直接冻在灶台前。 刚才争执时还寸步不让、咄咄逼人,此刻却像被抽干了力气,整个人垮了下来。 那句“我会永远离开你”的警告还在耳边盘旋,像钉子一样钉在心口,随着辛茸一步步远离,扎得越来越深。 走到门口,辛茸刚伸手去拧门把,手腕却猝不及防被人一把抓住。 他回头,正对上景樾低垂着的眉眼。对方眼神游移,却死死扣着他的手,像个做错事却不知道怎么补救的孩子,刚才盛气凌人的气势早已消散无踪。 “我不会再说那两个字了,你……” 景樾的语速快得急促,嗓音干涩沙哑,像是怕再慢一秒,辛茸就会头也不回地走掉。 “……你别走。” 闻言,辛茸只觉得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被细细戳了一下,酸涩又发烫。 他轻叹一声,走上前去,反握住那只僵硬的手。 “放心,我只是出去透口气,可能去竞技场喝点酒。等我想回来了,就给你打电话,你来接我,好不好?” 景樾怔怔望着他,手却还是不肯松开,直到辛茸无奈地叹了口气,欺身在他嘴上啄了一下,又笑了笑,他眼底的不安才慢慢褪去,点了点头。 不过,辛茸并没有去竞技场。 他现在不想见任何人,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把缠成乱麻的思绪一根根理清。 漫无目的地走过几条街,他在公园长椅上坐下。 夜风穿过树影,凉意顺着衣领灌入体内,让他混沌的大脑慢慢冷静。 沉思良久,他从脑海中唤出了050。 050对宿主最近的摆烂行为早已见怪不怪。作为系统,它权限有限,不干涉、不劝导,按协议办事,是它的职业底线。 历任宿主中,放弃任务的不是没有。任务失败,就赔命给复仇女神。契约白纸黑字,明明白白,本就是一场公平交易。 因此当050受到召唤时,它颇感意外,毕竟他几乎断定,辛茸已经放弃了任务。 随着辛茸一个个抛出问题,050才意识到:他的宿主,好像又支棱起来了! 原本蔫蔫的状态一扫而空,050迅速调出资料,重新捡回久违的工作热情。 在下定决心之前,辛茸内心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拉锯战。 积分、任务,对于此刻的他来说,早已不再重要。失败了,大不了下个世界从头再来。 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景樾,把本该璀璨的人生葬送在泥潭中。 景樾是天生的战神,本该所向披靡,万众瞩目。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阴差阳错的介入,现在的他早已认祖归宗,作为时渊元帅的儿子,踏着众望一步步走向命运的巅峰。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自己自断羽翼,被一个莫须有的“残疾”困住一生。 他更不能让景樾去做那个腺体植入手术,他本来就没有腺体残缺,如果强行植入另一个人造腺体,后果不堪设想。 辛茸想起来050曾说过,想让剧情回正轨,就必须刺激景樾完成分化,继而回归时家。 不过,那是在他还想拿满炮灰任务积分的时候。 但现在…… 如果他不要积分,只想将景樾推回属于他的轨道呢? 如果他能让景樾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分化延迟剂的真相,是不是就能在不伤害他的前提下,让他回归真正的命运? 这个念头刚起,050却适时泼下一盆水。 哪有那么简单? 作为任务者,他不能越界泄露关键剧情点,更不能暴露系统的存在,否则,他就被系统强制抹杀,剧情也会立即回档。 也就是说,他不能堂而皇之跑到景樾面前大喊“你父亲是元帅”“你被人打了分化延迟剂”之类的话。 不过…… 规则并没有说,他不能借他人之口。 虽然他这条任务线早就崩得七零八落,但那些和他无关的剧情,却依旧在按部就班地推进。 辛茸调取出剧情线,细细研究后续发展。 事实上,时家独子并非亲生这个秘密,知道的并非只有时渊元帅一人。 当初皇室之所以肯与时家联姻,正是因为时家诞生了一名SSS级alpha。 消息轰动帝国高层。皇室不仅允诺联姻,还主动分享分化延迟剂技术,誓要护住这位未来的战神,助他平安成长。 后来时星曜未能如期分化成SSS级,皇帝虽有疑心,但碍于天赋检测本就存在误差,加之时家权势滔天,联姻也未尝不是稳固政治的一步棋。 因此,即便伊芙琳公主看不惯时星曜纨绔的作派,也只能默认这桩婚事。 事情最终功亏一篑,还得怪时星曜自己作死。 他自恃高贵,作风轻浮,私下莺燕不断,竟不顾二人婚约在先,当着伊芙琳公主的面带着情人出入宴会,毫不避讳。 伊芙琳公主本就不喜欢他,现在更是觉得受了奇耻大辱,当场决定悔婚。 她悄悄取了时星曜和时渊的DNA,做了亲子鉴定。 结果,一锤定音。 奢华璀璨的宴会厅中央,伊芙琳当众将鉴定报告甩出,逼得元帅不得不承认当年抱错婴儿的真相,联姻正式告吹。 伊芙琳公主本就有意闹大局面,因此这场闹剧目击者众多。 其中,就有一个熟悉的名字。 ——秋晗。 曾经对景樾一往情深,如今却是时星曜的现任情人。 辛茸眼睛倏然一亮。 一个完整的计划,在他脑海中悄然成型。 第33章 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33) 计划是有了,可真要动手却没那么快。 最关键的是要等,等那场搅乱时家联姻的宴会如期而至。 所以,辛茸必须沉得住气。 现在的他再度陷入无事可做的境地,只得将心思重新放回这个世界。 军校生活节奏紧张,文化课他向来得心应手,可一到体能课就叫苦不迭。 作为精神力与指挥系的学生,虽不必像格斗系那样高强度训练,却依旧超出他的承受范围。每晚回到家,浑身筋骨都像是要散架,只能哼哼唧唧缠着景樾替他揉腿捏肩。 如果第二天还有训练课,起床的难度更是直线上升。景樾拿他没办法,只好熟练地从被窝里扒拉出他两只脚丫,替他穿好袜子,打包行李似的将人提溜到学校去。 这天早上,又是一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折腾,辛茸才终于收了神通。 正要迈进教学楼,听见景樾在身后唤他,声音比平日沉了几分。 “中午没法给你送饭,”他清了清嗓子,“有……工作要处理。” 辛茸脸上还挂着刚才耍赖时的神色,听到这话,眼神微敛,东倒西歪的身体也不觉绷紧,片刻后才从喉间挤出一声“嗯”。 最近二人的相处出奇平静,仿佛那场激烈的争执从未发生过。 可彼此都心知肚明,这样的安宁,不过是粉饰太平。 辛茸怎么会不知道,景樾口中的“工作”是什么? 每当他说要晚些来接自己,或者早上送他时脚步匆匆,他便明白,十有八九是去研究所复查拿药,或者接受仪器治疗。 两人心照不宣地维持现状,谁都不愿做那个打破现状的人。 可再完美的伪装,也有露馅的时候。 最近训练强度加大,辛茸常常沾床就睡,一觉到天亮。 这天夜里,他却莫名惊醒,伸手一摸,身侧空空如也。 他披衣起身,循着微弱的光亮找去。 卫生间虚掩着门,磨砂玻璃后传来压抑的呕吐声。 嘶哑刺耳,显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却极力克制,像是怕吵醒了谁。 辛茸站在门口,指尖掐进掌心,终究没有推开门。 不久,景樾拖着虚浮的步子回到床边,背脊微弓,在床沿坐了许久,还没从眩晕中缓过来。 刚要上床,目光一偏,瞥见床头柜上搁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蜂蜜水。 他怔了一瞬,随即转头看向身侧,正对上辛茸清醒的目光。 辛茸什么也没问,只是让他把水喝了。 等景樾重新躺回床上,辛茸才默不作声地凑过来,将他揽进怀里,替他揉背按虎口,用这些治标不治本的小动作,试图为他减轻些许不适。 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动摇不了景樾的决定,更无法开口说出真相。 他只能静静地等,等那个拨乱反正的时机到来。 剧本对于那场关键的宴会语焉不详,连时间、地点都只字未提。 所以,辛茸只能靠着蛛丝马迹去判断那个时间点是否到来。 好在,这并不难。 这场宴会规格极高,几乎汇集了首都星所有权贵要员,原本应当风声紧闭,可架不住人天性八卦,消息还是泄了出去。 哪怕是在风纪严明的军校,也闹得流言四起。三人成虎,谣言越传越玄。 什么时家是潜伏多年的军事间谍、时星曜身患难言之隐,甚至还有版本称他与皇室侍女暗通款曲……五花八门,无奇不有。 秋晗落榜后,家里好不容易托关系把他塞进军校最边缘的企业管理系,想着混个文凭了事。 万万没想到,一场宴会竟让他卷入皇室丑闻漩涡。秋父随即被迫调离首都星,名义上是高升,实则是被悄然发配。 临行前,秋家收到警告,如果他们敢泄露半句,全家性命难保。 短短数日,秋晗的转学手续火速办妥。一周内,一家撤离首都星,从此销声匿迹。 因此,留给辛茸实施计划的窗口期,就只有七天。 他必须快、准、狠。 就在秋晗办完转学手续那天,辛茸在教学楼外的长椅上等到了他。 秋晗情绪极差,眼圈泛红,神情凄惶。对于向来贪恋繁华的他来说,离开首都星,无异于被流放。 辛茸走上前,递出一张纸巾,在他身旁坐下。 秋晗一眼认出这个情敌,眼底立刻竖起尖锐的刺:“是你!” 辛茸神色平静,语气温和:“你还好吗?” 秋晗咬紧下唇,眼中的敌意更甚。 辛茸不动声色,语调温和如旧:“听说你要转学了。要离开熟悉的首都星,应该挺难受的吧?” 他话里藏着一丝试探,又透露出适当的体贴,刚好击中秋晗此刻脆弱的心弦,神情肉眼可见地软了几分。 “能怎么办……”他的声音带着哭腔,“都怪我命不好。” 辛茸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关于那场宴会……” 秋晗满脸警惕:“你也是来打探消息的?那你可以死了这条心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自从那场宴会风波后,作为时星曜的情人,他也一度被推上风口浪尖,被各种三角绯闻折磨得心力交瘁。 “不是,”辛茸轻声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那天发生了什么,都不是你的错。” 秋晗眼神一颤。 这句话简直像雪中送炭,刹那间撬开了他的心防。 他鼻尖一红,委屈又懊悔地抱怨道:“早知道……我就不该答应时少,现在惹得满身腥,烦死了!” 当初秋晗根本不知道时星曜和公主有娃娃亲,宴会上公主当众甩出亲子鉴定结果时,整个人都懵了。 只因听了不该听的,就拖累全家背井离乡,也因此再也见不到他朝思暮想的景樾哥哥。对他而言,这场风波无异于飞来横祸。 辛茸轻轻叹息:“你答应跟时少交往,是因为景樾那次放你鸽子,对吧?” 秋晗被戳中痛处,眼泪瞬间决堤。 “其实我今天来,是向你道歉的,”辛茸望进他泪眼朦胧的眸子,神色真挚,“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再不说出来,我实在良心难安。” 秋晗止住了哭声,怔怔看他:“什、什么?” 辛茸垂下眼,像是做了什么极其艰难的决定:“那晚景樾缺席补课,是我设计的。” “你?为什么?”这话刚一问出口,秋晗就意识到这问题有多可笑,怒意瞬间染红眼尾,“我知道了!你喜欢景樾!所以故意耍手段,把他从我身边抢走——” “不是,”辛茸平静地掷下一句,“因为,我喜欢时少。” 这句话宛如惊雷,劈得秋晗原地呆滞,连哭都忘了。 “……啊?”半晌,又结巴着开口,“那、那你跟景樾……” 辛茸唇角缓缓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还记得他脖子上的那条星曜石项链吗?” 秋晗脸色一变。 他当然记得。 景樾没有佩戴饰品的习惯,当初自己也曾送过他一条手链,却被原封不动地退回,因此当那条星曜石项链一出现在景樾脖子上,他就注意到了。 “项链上刻着3084.4.23,”辛茸慢条斯理地说,“这个日期,你应该不陌生吧?” 秋晗认真回忆,迟疑道:“……星球解放日?” “……” 辛茸差点没绷住。 他是真没想到,秋晗和时星曜交往了半年,居然连对方的生日都记不住。 更别说,星球解放日是1023年2月12日,和那串数字八竿子打不着。 一时辛茸忍不住怀疑,自己这套计划是不是严重高估了秋晗的智商。 他只好挑明:“是时星曜的生日。” 秋晗茫然地“哦”了一声。 “那条项链,原本是要送给时少的,”说着,他抬眸望向秋晗,“结果说来也巧,景樾和他居然是同一天生日,连年份都一样。所以那晚我借花献佛,用这条项链将他拴住,让他没能去找你。”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讨好时少,”抬眼时,辛茸的嘴角恰到好处地泛起苦涩,“可是,他心里始终只有你。” 话至此处,辛茸已然抛出了关键诱饵。 他屏息凝神,期待秋晗能顺着线索,拼凑出那个惊人的秘密。 结果对方沉思半晌,忽然一脸悲愤地抬起头。 “你居然骗他!”秋晗咬牙切齿,红着眼眶控诉,“你怎么能这么对景樾哥哥!” 辛茸:“……” 拜托,谁来把这个大脑空空的花瓶带走啊!! 秋晗委屈地咬住下唇:“而且,你连他生日都知道,我问了他好多次,他都不告诉我……” 辛茸强忍住扶额的冲动:“他不太爱过生日的,他父母去世得早,从小就一个人。” “啊……”秋晗眼里泛起心疼的水光,“景樾哥哥也太不容易了……” “其实,如果他父母还在,他家境应该不差,”辛茸状若无意地补充,“毕竟他是在奥古斯特皇家医院出生的,那可是首都星最顶尖的私立医院。” 秋晗脸上的同情又加深了几分,却依然没能抓住重点。 辛茸在心底咬牙,几乎要骂人了。 剧本里写得明明白白,宴会上,时渊元帅亲口揭露当年抱错孩子的真相,连是哪家医院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点拨到这个份上,正常人早该察觉了。 他深吸一口气,冒着被系统警告的风险,铤而走险地把他说得更明:“时少,也是在那家医院出生的。” “同一天,同一家医院,”说完,他刻意停顿,“两个人的命运却那么不同。” 这次,秋晗终于有了点反应。 “等等……”只见他瞳孔微微放大,“你是说,他们同年同月同日生?还在同一家医院?” “是啊,”辛茸趁热打铁,轻轻掷出最后一记重锤,“一个成了S级Alpha,另一个却连腺体都分化不了,真是造化弄人。” 秋晗表情一震,为数不多的脑细胞终于开始疯狂运转。 生日、医院、还有景樾无法分化的腺体……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出水面。 看着秋晗煞白的脸色,辛茸终于舒了口气。 ——计划通。 他悄然起身,留下如遭五雷轰顶的秋晗,独自坐在长椅上—— 秋晗怔怔地坐了很久。 连辛茸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回过神来,身侧早已空无一人。 他甚至一度怀疑,刚才那一切,是不是自己臆想出的幻觉。 可是,如果不是呢? 那就意味着……景樾,很可能是时渊元帅的亲生血脉。 一想到这里,秋晗的脑子都要炸了。 理智告诉他,不该蹚这趟浑水,不能再连累自己的家人,可是…… 那可是景樾啊。 是他仰望多年却始终触不可及的景樾哥哥。 更何况,他今天才知道,辛茸那个骗子,竟然一直在玩弄景樾的感情。 秋晗忍不住想,如果,这个秘密由他亲口揭晓呢? 如果由他来拆穿辛茸的真面目,让景樾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明白他腺体残缺背后的隐情—— 景樾,会不会因此感激他? 又会不会,从那份感激里,悄悄生出一点点的喜欢? 心跳乱了节奏,敲得他血液翻涌。 不管了。 他要赌这一把。 每天傍晚,景樾都会准时出现在教学楼下,接辛茸回家,今天也一样。 远远望去,那道熟悉的身影伫立在树荫下,一如既往地颀长挺拔。 秋晗曾无数次偷偷远望,每次辛茸一出现,那副冷峻的眉眼便会化开一泓春水。 那样的温柔,从来没对他流露过。 如果今天,他将真相告诉景樾……以后,站在他身边的人,会不会变成自己? 那样的温柔,会不会也能落在自己身上? 这个念头如野火燎原,烧得他心头炽热,几乎是拔腿冲了过去。 “景樾哥哥——” 景樾闻声抬眼,冷冷扫了她一眼。 “不是说过吗,”话锋冷得仿佛结了霜,“叫名字就好。” 秋晗喉头一紧,话堵在嗓子眼,只能在心里劝自己:没关系,再等等。 等他说出那个秘密,以后,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他努力挤出一个笑:“你是来接辛茸的?” “嗯。” 简简单单一个音节,连一个眼神都吝啬得不给他。 秋晗的心凉了半截。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他咬牙,低声说,“那次我真不是故意的,是我爸妈逼我……我考砸了,他们一直骂我,我脑子一乱才……” “你和你父母的事,跟我无关。”景樾冷淡打断,不耐烦地环顾四周,抬脚就要离开。 “等一下!”秋晗急急喊住他,视线落在他脖颈,“你的项链——” 他伸手想碰,却被景樾一把挡下,动作凌厉得像是在护着最珍贵的宝物。 “我只是想看看——” ——看看那颗星曜石上,是不是真的刻着那个日期。 可话还没说完,景樾已转身迈步。 “3084.4.23!”秋晗几乎是吼出来,“项链上刻的字,对不对?” 景樾脚步一顿,狐疑地眯起眼:“你怎么知道?” 那串项链自他戴上那天起就从不离身,刻字更是在极其隐蔽的地方,旁人根本不可能看见。 秋晗垂下眼帘,自顾自低声道:“你就那么喜欢那条项链……我、我送你一条更好的,好不好?” “……” 景樾眉头皱起,眼里是不加掩饰的不耐。 秋晗索性豁出去,一把拉住他袖口:“我就要离开首都星了,你能不能……跟我一起走?反正你这个情况,在首都星也很难生存,我爸!我爸可以帮你,你可以来我家,做保安也行!我们以后就能天天见面了!” “放手。” 景樾眉峰一拧,甩手动作力道狠厉,直接将他掀开几步远。 秋晗却像疯了一样又扑上去。 “那个辛茸根本不值得你那样对他!他一直在骗你,你知不知道,他——” “够了!”景樾忍无可忍,暴喝出声,“秋晗,你对我做过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如果你敢诋毁我的爱人,我绝不会对你客气。” 目送着那道身影决绝远去,秋晗浑身战栗,忍不住嘶声大喊:“你为什么这么相信他?!” 这一刻,他顾不得一切,咬牙撕开最后的底牌。 “那条项链根本不是送给你的!” “3084年4月23日,那是时星曜的生日!” “辛茸从头到尾喜欢的,都是时星曜!” 远处的身影骤然僵住。 半晌,缓缓回头。 雷霆般的怒意在眼底翻涌。 即使相隔几米,秋晗也被那道目光威慑住,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钉死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景樾一步步走来,脸色冷峻而危险,周身杀气凛然如刀。 “你说什么?” 第34章 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34) 秋晗咽了咽口水,对上景樾那双阴鸷暴戾的眸子,脊背骤然一凉。 他本能地后撤半步,良久才重新鼓起勇气开口。 “辛茸他接近你,和你在一起,不过都是为了讨好时星曜。” 他咬牙,破釜沉舟地甩出一句:“他喜欢的,一直都是时星曜。” 景樾猩红着眼眶,一步步朝他逼近,虽然没有动手,浑身的压迫感仍如有实质地碾压过来。 “我刚才说过什么,如果你再敢诋毁他一个字——” “我没有!”秋晗声调陡然拔高,几近吼出,“为什么你不相信我呢?难道你看不出来?‘星曜石’,光听名字就知道是谁的专属,只有你在自欺欺人!” 景樾猛地转身,他不想再听这些话,不想和秋晗浪费哪怕一秒,转身径直奔向辛茸所在的教室。 辛茸刚收拾好书包,一抬头便撞见景樾闯进来,不由怔住:“你怎么上来了?” 景樾站在原地,喉头轻滚,张了张嘴。 辛茸察觉他脸色苍白,蹙眉上前:“怎么了?” 景樾摇了摇头,像平日那样自然接过他的书包,陪他一同往楼下走去。 直到快踏出教学楼大门那一刻,景樾忽然顿住脚步。 辛茸疑惑地喊了他一声,却没得到回应,偏头望去,却见对方神情空白。 下一秒,那双眼睛转了过来,目光死死钉在他脸上,眼神一寸寸沉了下去。 辛茸微微凑近,满脸关切:“是哪里不舒服吗?” 话音未落,景樾眼神骤然一闪,紧接着整个人猛地欺身而上,将他狠狠抵在身后的墙壁。 还来不及反应,辛茸整个人就被裹进他夹克的阴影里,视线一黑,耳边嗡鸣作响。 随后,唇上传来一记用力的撕咬。 这个吻狂烈而粗暴,带着令人几近窒息的怒意与焦灼,唇齿纠缠,舌尖横冲直撞,几乎要把人拆吃入腹。 恍惚间,辛茸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夜山林火海,他们第一次接吻的时候。血腥味在齿缝间弥散,牙齿磕破唇瓣,疼得发麻。 后来辛茸常抱怨景樾咬人太疼,景樾也渐渐收敛了许多,大多数时候都是温吞缠绵,从未再那样失控用力地咬过他。 也不知道他今天是抽了什么风,竟然旧态重萌。 唇齿交缠,辛茸几乎喘不过气,只能堪堪发出几声含糊委屈的呜咽。 黑暗放大了感官,他听见走廊里来来往往的脚步声,意识到一定有很多人路过,有很多双眼在看。 一时间,他觉得景樾真是疯了。 这个吻持续了将近两分钟。 分开时,辛茸刚想破口大骂,却在撞进那双眼睛时失了声。 景樾低垂着眼睑,神色木然,唇瓣早已分离,掌心却仍固执地捧着他的脸,指腹缓缓划过他的睫毛与眼角,目光在他脸上流连不去,像在细细端详,又像是在寻觅着某种蛛丝马迹。 辛茸看着他古怪的神情,脑中思绪飞转,一个念头猝然窜了出来。 他试探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原先他制定的计划,经过了一番缜密的布局。 系统限制他不能违背人设,不能透露核心剧情,不能直接干涉关键事件。所以,他必须始终维持那个对时星曜情根深种、痴心不悔的恋爱脑人设。 而秋晗,则是他计划中的一枚关键棋子。虽然他最终接受了时星曜的求爱,但很显然,他始终对景樾余情未了。 于是,辛茸借着向秋晗忏悔的名义,将星曜石项链的秘密和盘托出,引导他从二人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巧合中,撞破真假少爷的真相。 这样既能守住人设,又不直接泄密,却能把真相留给该发现的人。 而当景樾认清他们的感情不过是一场阴差阳错的误会,他就会心无眷恋地回到时家,做他众星捧月的元帅之子。 至于辛茸,也能如愿收获他的仇恨,最后惨死荒星。 一切,都将回归正轨。 现在,辛茸打量着景樾的神情,不禁怀疑:难道,秋晗已经找过他了? 所以刚刚在楼梯间,才会用那样近乎惩罚的吻,来发泄愤怒与仇恨? 他忍不住屏住呼吸,等待着暴风雨的降临。 谁知道景樾只是静静望着他,忽然极轻极浅地笑了一下:“没事,走吧。” 辛茸微微愣住,而转眼间,景樾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情,回到家里,照常给他做晚饭,眉宇间的温柔与从容看不出丝毫破绽。 餐桌前,辛茸小口啜着汤,余光不住地往对面瞟。 景樾一边给他夹菜,一边随口问他今天做了些什么,语调自然,神情自若。 辛茸心头又不免动摇起来。 ……是他多心了? 秋晗还没行动? 实在找不出更多端倪,辛茸只好暂时将计划抛之脑后,转而和他闲聊起来。 他若有若无地提到,邻国几个星域最近动作频频,虫潮也有异动,军部那边还公布了部分已知虫族的弱点。 景樾见他一边吃饭,一边面不改色地描述虫族产卵的细节,颇有些哭笑不得:“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这些?” 辛茸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也不想啊。 那场席卷整个星域的星际战争在一年后爆发,而现在已经有了苗头。 原剧情里,正是这场战争,让景樾一战封神,成为帝国最年轻的将星。 可如今剧情偏离,景樾没去军校,也接触不到前线情报。 所以,那些他本该提前知道的事、提前做好的准备,只能由辛茸来替他补全。 虽然秋晗暂时没有动作,但最多不过这几天的事。 他能留在景樾身边的时间,已经进入倒计时。 在彻底退出他的人生之前,辛茸只想,再为他多做点什么—— 收拾完餐桌,景樾走进浴室。脱下外套,眼角不经意扫过镜中的自己。 颈间垂落的星曜石在暖光下泛着黑亮的光泽,温润的质地本该让人安宁,此时却无端端搅得他心烦意乱。 刚才和辛茸吃晚餐时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神经,又重新紧绷起来。 他抬手摘下项链,冰凉的石头躺在掌心,指腹一点点摩挲过石面,最终停留在那行日期上。 时星曜……星曜石…… 他在心里默念着,耳边仿佛有两个声音在拉扯厮杀。 一个声音告诉他:别傻了,秋晗不过是在挑拨离间,名字像又怎样?同一天生日又怎样?世上巧合多了去,何必杞人忧天。 可另一个声音却冷冰冰地戳破他一直回避的细节。 其实辛茸从没亲口说过,这条项链是送给他的,不是吗? 回忆起新年夜那天,他在胜利广场的大雪里对辛茸表白。当辛茸看到他掌心里的项链时,脸上的表情并不是他期待的惊喜和羞赧,而是一种瞬间僵硬的错愕。 还有那封情书。 胸腔骤然一紧,景樾转身,快步回到卧室,从抽屉最深处抽出那封被他翻阅过无数次的信。 信纸早已泛黄,边角因反复摩挲而卷皱,内容他也早就倒背如流。 在他心里,这封情书的每一个字,都是辛茸从心口掏出来说给他的,字字句句都在呼唤他的名字。 可直到现在,他才猛然发现一件事。 他将信纸翻来覆去,来回看了好几遍。 信上,根本没有写收信人的名字。 也就是说…… 那些他以为是对他说的情话,也可以是对别人说的。 脑中嗡鸣阵阵,像有什么当头砸下。他抬手按住太阳穴,强迫自己清醒。 不…… 不是这样的。 就算项链不是给他的,那又怎样? 这条项链,是辛茸亲手给他戴上的,从那一刻起,它就属于他了。 他们已经在一起大半年,朝夕相对,日夜相伴。辛茸对他的感情是真是假,他难道感受不到吗? 就因为秋晗一通似是而非的话,他就动摇了? 念头一转,耳边纠缠不休的声音终于偃旗息鼓,归于沉寂。 原本混沌的眸子,也一点点透出清明。 辛茸是爱他的,很爱很爱。 这是他永远不需要怀疑的事。 况且,一切都在变好。 人造腺体植入实验进展顺利,李博士说,下个月就能安排腺体植入。 再过几天,他就能去研究所领取为他量身打造的信息素样本。 是他亲自选的味道。草莓味,辛茸最喜欢的味道。 一切都朝着他期待的方向发展。 除了…… 他心头仍有根隐刺,至今没能拔出。 尽管他确信辛茸对他的感情做不得假,也不再被秋晗那番鬼话所蛊惑,可有一点,他始终无法释怀。 就算他成功植入了腺体,也不过是个A级Alpha。 军校里比他等级高、能力更强、光芒更耀眼的人多得是。那个时星曜,就是个S级Alpha。 如果……如果他能成为S级,如果他能拥有与时星曜比肩的力量—— 那么,他就能给辛茸这世上最坚不可摧的守护。 任何人都比不上—— 接下来的几天,辛茸一直等待着任务完成的信号。 然而景樾始终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直到第七天,秋晗正式从军校退学的消息传来,他才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的事实—— 计划落空了。 秋晗没有去找景樾揭穿真相,而是无声无息地离开了首都星。 那个周末清晨,景樾见他睡得沉,便没叫醒他,独自在厨房忙活早午饭。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斜斜地切进来,在床单上割出一束刺目的光痕,仿佛在嘲笑他的挫败。 辛茸仰面躺着,盯着天花板发呆:“小煤球,我又失败了。” 050在心里想:似乎并不意外呢。 但嘴上还是尽量宽慰:“没关系的宿主,失败一次不算什么,咱们换个计划再来就是。” 辛茸疲惫地合上眼睑:“我还能在这个世界待多久?” “宿主在任务世界停留的时间并不固定,系统会根据任务进度智能评估,只要没强制弹出,就说明你还有完成任务的机会。所以宿主,别灰心!” 辛茸撇了撇嘴。 他怎么觉得,这机会非常渺茫呢…… 半晌,他又问:“那如果我完成任务了呢?多久会走?” “系统一般会在三个工作日内完成结算。结算完成后,你的任务面板上会出现一个‘脱离世界’的按钮,点一下就能离开啦。” “等等,”辛茸听到这里,目光警觉地一聚,“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点,就能一直留下?” 050愣了一下:“从技术上讲是这样,但从来没人这么做。” “为什么?”辛茸比他还惊讶,“就没人想多待会儿?” 050哭笑不得:“宿主,你别忘了,我们演的可是炮灰,谁完成了任务不跑啊?等着被主角虐杀吗?” ……也是。 他来这个世界,本就是为了奔赴那个既定的悲惨结局。 仅此而已。 就当他的思绪正要沉进一层难以名状的苦涩中时,一股刺鼻的焦糊味钻入鼻腔,将他硬生生拽回现实。 他翻身起床,一推开门就被浓烟扑了满脸。 厨房里,油锅早已烧干,黑烟滚滚翻涌。 辛茸快步冲过去,盖上锅盖扑灭明火,等烟雾稍散,才看见—— 景樾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毫无意识。 辛茸心头一震,立刻从商城中兑换“大力卡”,将人抱回床上,指尖贴上颈侧探脉的一瞬,脸色瞬间凝成寒冰。 脉搏非常微弱。 来不及多想,他飞快兑换了一整套急救道具,跪在床边为他心肺复苏。直到景樾的胸膛重新恢复起伏,他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但他没有任何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不对劲。 激素药会损伤身体,这他是知道的。但按照之前的观察,他发现药物的副作用虽强,但却在渐渐平缓,反应最严重的阶段明明已经过去。 除非…… 又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新状况。 辛茸再也坐不住,翻出景樾的手机,找到了那个他在医学实验合同上见过的名字——李瑟菲博士。 电话很快接通,那头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听完他对景樾症状的描述,沉默良久,终于长叹了一口气。 “他果然还是加了。” “加了什么?”辛茸的声音绷得发紧。 “……” 还没等李博士回答,辛茸已经结合他这段时间学习到的腺体植入知识,猜到了答案。 “他加了激素剂量,对不对?” 对面终于低声应道:“我劝过他,这么做太危险了。但他不听。他说——” 电流声在沉默中滋滋作响。 辛茸急切追问:“说什么? “请问,”李博士突兀地话锋一转,“您就是他的爱人吗?” 辛茸一怔,不明白这个问题与当下有什么关联。 他张了张口,轻声应道:“……是。” 那边传来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 “按照规定,我不该泄露受试者的用药情况,但……”她顿了顿,“既然您就是他的爱人,那么我想你有必要知道。” “通常,我们为受试者植入的都是B级腺体,考虑到景樾的身体素质着实出众,才破例批准了A级,虽有风险,但都在可控范围内,这几个月的数据也证明他确实扛得住。” “可就在上周,他突然要求换成S级腺体。” 辛茸攥着手机的手骤然收紧。 “我坚决反对。植入S级,意味着需要加三倍剂量,足以摧毁一个正常成年人的全部脏器功能。” “我告诉他,A级已经足够优秀,没必要再强求,但他态度很坚决。” “他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才低声道:“没有S级腺体,他就不配站在爱人身边。” 第35章 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35) 景樾醒来时,眼前一片天旋地转,连自己是谁、身在何处都辨不清。 时间被粗暴地撕裂成两段,仿佛上一秒他还在厨房切菜,下一秒就躺在床上,中间的记忆被人生生抽去。 等等—— 厨房。 对,他刚刚在给辛茸做饭。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他竟然在开火的时候晕了过去,灶火未熄,锅铲跌落在地……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辛茸呢? 他还好吗? 纷乱的思绪涌入脑海,景樾猛地撑起身体,刚动一下,铺天盖地的眩晕便将他无情压回床上。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你又在瞎折腾什么啊?” 辛茸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块湿毛巾,一看到他挣扎的模样,脸色瞬间垮了,气鼓鼓地瞪着他:“赶紧躺好,真是不让人省心。” 嘴里不依不饶地数落着,脚步却快速飞来,动作轻柔小心地将他扶回床上,随后又问他饿不饿,不等他回话,便转身钻进厨房。 十分钟后,景樾的意识已经彻底清醒,辛茸却执意要搀他去餐桌。他哭笑不得,多次强调自己可以走路,还是在对方凶巴巴的瞪视中败下阵来。 刚在桌边坐下,便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你做的?” 辛茸瘪了瘪嘴:“不然呢?” 这可是稀罕事,毕竟辛茸上一次下厨,还得追溯到半年前他们刚刚同居的时候。 景樾眉梢一挑,夹起一筷子面,嚼了嚼,发出满意的轻叹:“进步神速,青出于蓝啊。” 辛茸垂眸,睫毛在眼下投出浅灰色的阴影:“那就好。” 半年前,他依葫芦画瓢给景樾做了第一盘番茄鸡蛋面,在他吃面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提出合住。 他们的同居关系,在一盘番茄鸡蛋面的见证下开始。 现在以同样的方式结束,倒也算是……恰如其分。 景樾吃得格外认真,不知是饿了,还是在给他捧场。 正吃着,忽然听见辛茸唤他。 他抬起头,只见对方一双玻璃珠子似的眼眸似乎比平时更黑沉些,一瞬不瞬盯着他:“你为什么加大药剂量?” 叉子在空中凝滞半秒,景樾面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扯出一个漫不经心地笑。 “李博士告诉你的?”他轻晃着叉子,“你别听她乱说,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清楚?” 辛茸没接话,眼神却分毫不动。 景樾嘴角的弧度轻松地扬得更高了些:“真没什么,我就是觉得A级剂量还好,你也看到了,我适应得不错,比其他受试者好太多。既然能冲S级,为什么不试试。” 他把一切说得如此轻巧,仿佛这是一场稳赚不赔的投资,仿佛这场赌博背后的代价,不是他的性命。 辛茸的指节慢慢收紧,唇线也绷成了一条直线。 心底残存的一丝迟疑彻底碾成碎末。 他低低地清了清嗓子。 “景樾。” 声音很沉,很慢,像是钝刀割肉。 “我们分手吧。” 景樾的动作只顿了半秒,甚至算不上犹豫,鼻腔里轻哼出一声笑:“别闹了。” 头也不抬,像是随口驳回一个幼稚的玩笑。 辛茸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他像个没有信念感的拙劣演员,被推到舞台中央,面对一群冷脸的观众,硬着头皮将这出戏演到底。 他低声重复:“景樾,我们分手。” 这一次,抬眸望进景樾的眼睛。 景樾放下叉子,神色微沉:“谁教你的?军校那帮人?” “没人教我,我就是……想结束了。” 沉默在餐桌上蔓延。 良久,景樾低头,又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面。 “待会儿再说吧,”他语气平淡,像什么都没发生,“先吃面,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辛茸咬了咬后槽牙。 不能再等了。 再拖下去,他的意志力只会越薄弱。 于是他起身走过去,一把抽走景樾手里的叉子。 “我说,我们分手。” 景樾仰头望着他,嘴角还挂着笑意,可那笑意却越来越冷,眼底渐渐攀上阴翳。 “你知道分手是什么意思吗?” “就是……”辛茸盯着自己的鞋尖,嗓音发涩,“你走你的,我过我的。我们没关系了,也不住一起。” 景樾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轻笑一声,满是不敢置信:“你是在赶我走?” “不是。” 辛茸绕到门后,拖出早已收拾妥当的行李箱。 “我……我之后搬回宿舍。公寓你先住着,等你找到地方,再搬。” 那一刻,景樾嘴角那点勉强维持的笑意彻底崩塌。 他终于意识到,辛茸没有跟他开玩笑。 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他甚至已经打包好了行李。 “再见,景樾。” 辛茸丢下这句话,转身推着行李箱朝门口走去。 “等等。” 椅子猛然划开,撞上地板发出刺耳巨响。景樾起身太急,膝盖重重磕在桌角,发出一声闷响。 辛茸脚步一顿。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震得肋骨生疼,可他死死咬住下唇,没有回头。 他不能回头。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任务是否还能完成,但那都不重要了。 他只知道,只要他还留在景樾身边一天,景樾就会继续用那些近乎自毁的方式折磨自己。 他不能再看着他这样下去。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试探的问句。 “是因为时星曜吗?” 闻言,辛茸猛地转身,撞进景樾一双幽沉不明的眼睛里。 “听说他和秋晗分手了,也和公主解除了婚约,”景樾盯着他,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你,是打算去找他?” 辛茸瞳孔骤然放大,下意识脱口而出:“你知道了?” 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计划已经告吹,以为秋晗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景樾没回答,只是缓缓抬手,将脖子上的项链摘了下来。 辛茸呼吸微滞,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尽数落入景樾眼中。 “看来,”他低头摩挲着吊坠,像是喃喃自语,又像在对项链说话,嘴角缓缓漾出一抹苦涩的笑,“真的不是给我的啊。” 辛茸僵在原地,许久,才艰难地挤出一句:“你……知道了?” 原来景樾早就知道了。 可他什么都没说。 没有质问,没有翻旧账,没有要辛茸给他一个解释,更没有回归时家。 他唯一做的,是去研究所找李博士,要求植入S级腺体。 辛茸脑中一片空白。 他原以为计划的所有变量都在掌控之中,唯一的失误是高估了秋晗的智商。 却没想到,最后让剧情脱轨的,是站在他面前的主角本人。 “既然你都知道了,”辛茸费力开口,声音发涩,“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景樾看着他,眼神澄澈得几乎透明:“你想我说什么?” 辛茸眼珠子转了转。 “比如……你恨我?永远不会原谅我?或者……像我刚才那样,说分手?” 景樾轻笑了一声,语气平静得可怕:“有必要吗?” 辛茸怔住。 当然有必要。 那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不是吗?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仿佛他所有的欺骗和算计都不值一提。 景樾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放在他掌心。 “打开闻闻。”他说。 辛茸微微蹙眉,低头凑近瓶口。 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 他的瞳孔倏地收紧,睫毛轻颤。 是……野生草莓的味道。 “喜欢吗?”景樾笑了,像个准备了很久礼物的小孩,终于等到了拆开的这一刻:“本来打算等手术成功了之后,再告诉你。” 辛茸怔在原地,还未明白这瓶子里究竟是什么,一股不祥的预感已然爬上心口。 “茸茸,”景樾向前一步,指尖轻轻覆上他的掌心,“我马上就要拥有S级腺体了,这是我的信息素,是你最喜欢的草莓味,你喜不喜欢?” 辛茸瞳孔一震,喉头发紧,震惊到说不出话。 “我知道我不够好,说话不讨喜,总爱惹你生气,先天条件也比不上那些健全人,”景樾顿了顿,语气认真得近乎本质,“但你看,我一直在努力,为了你变得更好。” 他的声音还在继续,可辛茸已经听不见了。 像是浑身血液倒流,轰鸣声在耳边炸开,脑海里剩下那瓶草莓味的信息素。 草莓味。 明明是他最爱的味道,此刻却让他头皮发麻,心口发冷。 景樾将自己的信息素,调成他喜欢的味道。 他不惜服下致死量的激素,就为了拥有一个S级腺体,只因为他觉得,只有那样,他才有资格站在辛茸身边。 他把自己的一切——身体、未来、命运,全都雕刻成辛茸想要的模样,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人生,活成一场对辛茸的献祭。 胸口仿佛被人钝刀子锯开,疼得发麻。 辛茸踉跄着后退一步,摇着头,低声喃喃:“你疯了……” 景樾怔住,显然没预料辛茸会是这种反应,眼底原本悄悄盛起的那点期待顿时四分五裂,藏在最深处的不安和惶恐在那一刻无处遁形。 片刻后,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他转身冲进卧室。几秒后,抱着一沓文件跌跌撞撞地跑回来,几乎是将那堆纸塞进辛茸怀里。 “这是我保险公司的业绩,我已经连续三个月拿第一了,”他语速越来越快,眼神急得发亮,“只要再坚持几个月,我就能升管理岗,到时候就不用天天在外跑业务,可以一直陪着你了。” “答应给你的未来,我都会做到,不管是物质还是陪伴,我都会给你最好的。” 他一边说,一边去够行李箱拉杆。 “茸茸,跟我过下去吧,我会一辈子对你好,把你捧在手心上宠着……” 说着,他绕到辛茸身后,将他紧紧圈进怀里,几近哀求地温声哄着:“好不好?” 可辛茸却一把将他推开,动作之狠,连自己也被带得后退两步。 “不好!” 声音沙哑得像是撕破了喉咙,可更疼的却不是嗓子,而是心。 他的心仿佛也在那一刻,跟着裂开了。 辛茸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他不知道,景樾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当初那个站在拳场中央意气风发的人,那个不允许任何人嘲笑他残缺,哪怕身陷低谷也倔强得不肯低头的人,如今却为了这份错放的感情,甘愿将自己碾进尘埃。 辛茸凭什么值得他这样? 正是自己一再的拖延,一次次的不忍,才让景樾越陷越深,为了他赌上性命,断送未来。 他不能再害他了。 “我不会跟你过下去的。” 辛茸抬眸,像是在宣读无情的宣判。 “因为我根本不喜欢你。” 景樾僵在原地,被甩开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微微蜷缩着,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已经失去的东西。 “听清楚了吗?景樾。” 辛茸直视着他的眼睛,紧握着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第36章 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36) 景樾的神情足足凝滞了几秒。 然后,一步步朝辛茸走近。 “茸茸,”他的声音低哑,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平静得几乎称得上温柔,“告诉我,是谁逼你说这些话的?” 辛茸后槽牙磨得生疼,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避开他伸过来的手。 “没人逼我。” 他原本以为,只要景樾知道了真相,就会恨他、离开他,可他没想到,即便看穿了自己的真面目,他还是不肯放手。 最终,还是得由自己亲手斩断这一切。 “话都说到这份上,我也懒得装了,”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像覆了冰霜,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我接近你,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讨好时少。现在他跟秋晗分了,我也没必要演下去了。”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因为时少讨厌你,我才故意给你下药,让你错过比赛。” “还有元帅那封推荐信——”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讥诮的笑,“早就被我偷去给时少了,因为他不想让你考上军校。不信你去找,看看那封信还在不在。” “跟你同居,也不过是为了方便下手。从头到尾,我都在骗你。看到了吗?我就是个卑鄙无耻的骗子。戏演完了,我也该退场了。” 说完,辛茸拖着行李箱转身就走,像要把这个人、这段过往,全都甩在身后。 可才迈出一步,手腕便被猛地扣住。 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却在最后一刻收了几分力,像是怕弄疼了他。 辛茸被他压在墙上,去路尽数被封死,那道灼热的目光像烙铁一样贴在他身上,将他钉在原地。 “辛茸。” 景樾双手捧住他的脸,掌心滚烫颤抖,嗓音却沉稳得像铁锤砸进耳廓。 “你说你骗我,下药,偷信,说你一开始喜欢的不是我,这些我都信。” 目光灼灼,字字铿锵。 “可你说你从来没喜欢过我,这句,我不信。” 辛茸睫毛微颤,心口仿佛被人攥紧,喘不上气来…… 他侧过头,极力避开那道太过烫人的目光:“……你不信也没用。” 景樾抬手,指腹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静默几秒后,忽地低低笑了。 “我不傻,”他低声说,“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辛茸喉结滚动,想要开口反驳,却像是被他的眼神下了咒,发不出声音。 他听见景樾继续说:“你晚上总要抱着我睡,如果我回来晚了,你就会一直等,直到我躺下,第一时间往我怀里钻。” “因为你知道,只有抱着你,我才能睡得踏实。”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远,自顾自陷入了回忆,手上的力道也渐渐放松,但辛茸并没有趁机逃脱。 “我受了伤,你会心疼得掉眼泪。其实我不怕疼,可我怕你哭,所以后来哪怕是小伤,我都尽量避着。”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俯身,轻轻吻住辛茸的唇。 辛茸下意识闭上了眼,这个吻却一触即离。 “看,”景樾抵着他的额头,轻声笑了,“你说你不喜欢我,可我一亲你,你就会主动勾我的舌头。” 指腹擦过他的睫毛,深不见底的铅灰色眼眸锁在他脸上。 “现在,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你从来没喜欢过我。” “我……” 辛茸的喉咙像被利刃割裂,胸腔剧烈震颤,几欲崩塌。 景樾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场海啸,在他心里摧枯拉朽,待狂风过境,废墟之中,赤裸裸地躺着一个骇人的真相—— 他喜欢景樾。 这个真相太过震撼,几乎颠覆了他所有的认知。 一直以来,辛茸以为自己是个心里只装得下仇恨的人。 他恨扶桑,那个他至今只记得名字的人。正是因为这份刻骨的仇恨,他才和复仇女神签下契约,这是他来到这个任务世界的全部意义。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竟会喜欢上谁。 可是,景樾的每一句描述,都将他照得无所遁形—— 如果这不是喜欢,又是什么呢? 可是…… 不行啊。 他怎么能喜欢景樾呢? 他只是一个炮灰,一个注定要离开这个世界的过客,他的存在就是为了用自己的悲剧去成全主角的光芒。 如果他心软,如果他眼睁睁任由景樾为他放弃灿烂前程,等他任务结束抽身离开时,景樾又该怎么办? 他怎么能因为一己私欲,毁掉景樾本该灿烂的人生? 命运何其残忍。 上一秒,辛茸才刚刚领悟什么是喜欢,下一秒,就要领悟失去。 那份初生的爱意才刚破土,还是颗娇嫩的新芽,在阳光下欣喜地舒展腰肢,正憧憬着长成参天大树,转眼就被连根拔起,碾作尘泥。 仿佛须臾之间,辛茸便从天真年少,走到了枯槁迟暮。当他再次抬头时,眼底最后一丝光亮也被段漫长的旅途耗尽,只剩下一片冰冷决绝。 “没有,”他一字一顿,声如刀锋,“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垂在身侧的指尖颤得厉害,却强迫自己抬起下巴,直视那双瞬间黯淡的眼睛,残忍地,将最锋利的刀刃一寸寸推进对方心口。 “你以为你植入腺体变成S级Alpha,我就会喜欢你?” “你以为就因为你有草莓味的信息素,我就会喜欢你?” “那我告诉你,就算你做了手术,我也不会喜欢你。知道为什么吗?” 景樾的神情恍惚了一下,嘴唇动了动,竟真像个孩子一样追问:“为什么?” 辛茸闭了闭眼,冷冷地道出那句最致命的话—— “因为你是个残废。” “……” 景樾仿佛没听懂,又像是无法相信,喉咙动了动,嘴唇开合几次,才艰难地吐出两个破碎的音节:“……什么?” “我说,”辛茸听见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却仍一字一句重复道,“因为你是个残废,景樾。我永远不会喜欢一个残废。” 那一刻,景樾像被一记闷拳砸中心口,脸色瞬间苍白,连痛苦都未来得及浮现,只剩下满脸的空洞茫然。 仿佛从他确诊那天起就萦绕不去的噩梦,终于在此刻挣脱枷锁,化作无数个具象的人形怪物,从四面八方扑过来,将他撕咬得血肉模糊。 而他抬头望去,那些怪物的面孔,无一例外都变成了辛茸的模样。 与此同时,050兴奋的提示音在辛茸脑海中炸响。 “宿主,任务进度已经达到90%了!!” 可辛茸却感觉不到半分喜悦。 其实在内心深处,他一直都知道,要怎么让剧情回归正轨。 给景樾施加足够的打击,让他情绪崩溃,突破药效完成分化……这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毕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景樾的软肋,知道哪一刀下去,最致命。 正因如此,他才迟迟下不了手。 可现在,他别无选择。 景樾倚着墙,手死死扣着墙面,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 辛茸站在他身后,冰冷地继续这场残忍的凌迟。 “所以,别再想着去做什么手术。”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机械冰冷,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只剩下一具空壳在说着那些恶毒的话。 “就算成功了,那也改变不了你是个残废的事实。” 050提示音持续跃动:“进度95%了!宿主加油!” 仿佛是在听到这句,景樾整个人都泄了气,变成一抹没有生气的灰色。他的脊背一点点弯折下去,膝盖一软,眼看就要跪倒在地。 辛茸心头蓦地一缩,手下意识探出去扶他。 050警铃大作,大声尖叫:“不行!进度回落到90%了!宿主你把持住啊!!” 辛茸猛地收回手,硬生生咬住牙关,继续狠下心。 “我喜欢的是时星曜,和他是不是Alpha没有关系,就算你变成S级,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你听明白了吗?” 050再次欢呼:“98%!” 景樾强撑起身子,转过身去,背对着辛茸,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在墙边来回踱步。 “那你要我怎么办……” 他的声音气若游丝,上气不接下气,沙哑到像碎裂的瓷片刮过喉咙。 “我生下来就是这样……我也不想,我……” 这是景樾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绝望。 过去无论多苦多难,他都相信自己能撑过去。 辛茸不喜欢他,没关系,他喜欢辛茸就好了。 辛茸喜欢高等级Alpha,没关系,他就去做手术,换腺体。 要是嫌他没钱,没关系,他会拼命去赚。 可是现在,辛茸的话无异于给他判了死刑。 因为他说的没错。 景樾是个残废。 就算做了手术又怎么样?谁会想和一个天生残缺的怪物在一起? 他没有底气再对辛茸伸出手,劝他留下来。 因为现在的辛茸才是清醒的、明智的,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辛茸从一开始就不该和自己在一起,他本就该过更好的生活。 做手术没用,赚钱也没用,所有的努力都被全盘否定。甚至可以说,他这个人从出生那一刻起,就被辛茸否定了。 那他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呢? 爱吗? 是,他是对辛茸有满腔的爱,可难道他要把心掏出来,血淋淋地递到他面前吗? 那样只会吓到他,更让他嫌恶。 “没办法了……” 真的没办法了…… 真的,留不住他了。 景樾喃喃地重复,声音一次比一次低,直到彻底发不出声,顺着墙角慢慢蹲下去。 身体越来越不对劲。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翻腾,躁动,撕扯他的五脏六腑。 本以为是药物副作用,可很快意识到不是。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仿佛有一头沉睡多年的猛兽即将苏醒,疯狂撞击着他的骨骼与神经,想要冲破这副躯壳的束缚。 而就在这时,辛茸拖着行李从他身边经过。 哪怕已经痛得直不起身,景樾还是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手,拽着拉杆借力站起,握住辛茸的手。 “别走……”气若游丝的哀求从齿缝间艰难地渗了出来,“茸茸,别走……留下来,陪陪我……” 辛茸喉头一堵,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记得,景樾的手总是温暖坚定的,每次牵着他,都会带来让人安心的力量。而现在,这双手却冰冷颤抖,脆弱得像随时会断裂的枯枝。 “别的事,我们以后再说,”景樾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我现在感觉很不好……我、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茸茸,别走,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景樾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辛茸知道。 他在分化。 SSS级Alpha的分化,是无异于脱胎换骨的剧痛。 辛茸还记得自己初次发情,景樾是怎样彻夜不眠地守在自己床边。他还记得自己一睁开眼看到景樾,是多么地幸福安心。 可现在,他却不能给予景樾同样的守候。 050在他脑中再次提醒:“99%!宿主,就差最后一步了!” 辛茸闭了闭眼。 用尽全身意志,甩开他的手。 景樾失去支撑,身体重重撞在墙上,虚弱得连站都站不稳。 他再也没有力气追上去,眼睁睁看着辛茸走向门口,离开这个装满他们回忆的小家。 “茸茸……” “茸茸——” 最后一声呼唤还没出口,就已经破裂在空气里。 门“砰”地一声合上。 辛茸仿佛听见胸腔深处,自己的心脏也在那一刻,生生裂成了两半。 世界陷入死寂。 只剩机械音在脑海中回响。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现进入结算阶段。】 第37章 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37) “紧急插播,本**家快讯—— “三天前,首都星旧城区一栋公寓突发大规模信息素暴动,周边数千名Omega陷入强制发情状态,场面一度失控。 “正值边境战火一触即发,外界纷纷猜测是否有新型生物武器渗透城区。尽管军方第一时间出面辟谣,称事故源于一名高等级Alpha分化,却始终未能平息恐慌。 “有人指出,除非是SSS级Alpha分化,否则不可能引发如此广泛的影响,而帝国上一位SSS级Alpha出现,已经要追溯到上百年前。 “就在刚刚,真相终于浮出水面。 “这场风暴的源头,确实是一名SSS级Alpha,而他的身份,更是一枚重磅炸弹! “他,竟是帝国元帅时渊流落在外的亲生血脉!此消息也佐证了外界关于元帅独子时星曜身世成谜的种种传闻。 “据悉,这位真正的元帅之子自幼天赋出众,曾以头名成绩获得军校保送资格,却因迟迟未分化被误诊为腺体缺陷,最终被迫退学。如今,他以SSS级Alpha身份强势归来,军校已经破例为其恢复学籍。 “风雨欲来之际,这位未来战神的横空出世,无疑为帝国上下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啪。” 电视画面应声而灭,宿舍重归寂静。 辛茸拉上厚重的遮光床帘,整个人缩进黑暗,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截凌乱的发梢。 “宿主,你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050的语气透着担忧,他在想,如果宿主再不肯吃东西,是不是该强制给他注射营养液。任务正处在结算期,如果这时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实在得不偿失。 这几天辛茸活得像个游魂,除了上课就是睡觉,一句话不说,一口饭不吃。舍友们私下里开始议论他,说他古怪孤僻,辅导员也找他谈过几次,劝他学着合群。 合群? 辛茸嗤笑。 他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又谈什么“合群”? 更何况,他随时都可能被系统带走。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是个将死之人。 将死之人,总该有些任性的特权吧? 辛茸理直气壮地在心里想。 忽然,宿舍又响起新闻声,还是关于元帅家真假少爷的报道。 最近几天,不管走到哪里,听到的都是相同的议论,让人想躲都躲不掉。 辛茸微微动了动,掀开床帘,耳朵不自觉竖起来,确认并无新内容,这才又重新躺回黑暗。 050自作主张从商城兑换了一些食物,劝他多少吃点。辛茸连眼皮都懒得抬,手一挥,将那堆食物推到一边。 他已经快一年没吃过道具商城的食物,进入军校后,更是连食堂都没去过。 被某人娇惯出的挑剔味蕾,早就刁钻得什么别的都吃不下,连午餐便当都必须是他亲手做的。 “小煤球,”辛茸忽然开口,“给我兑一张瞬移卡。” “诶,好的!” 050心头一喜,以为他终于肯出门觅食,下一秒却传送到一座熟悉的山头。 是宿主曾经和景樾一起踏青的那座野山。 宿主脚上还趿着拖鞋,既没带水,也没带吃的,050一时间搞不懂他想做什么。 ……算了。 能出来透口气也是好的。 盛夏正午,山顶热浪翻涌,草木都被烤得发燥。 辛茸穿着短裤短袖,白皙娇嫩的肌肤在日光下暴晒,却仿佛感受不到炙烤,踩着枯枝败叶在草丛间穿行,任荆棘划破手臂,留下道道红痕也浑然不觉。 终于,他找到了目标。 灌木丛深处,几株稀稀落落的野草莓,在日光下泛着微光。 他蹲下身,拨开带刺的枝桠,指尖触到那抹熟悉的红。 记忆中,那人总能为他采满整篮子的草莓。如今自己亲自动手,才发现这些野果生得如此稀疏,藏在荆棘深处,稍不留神就会划伤手指。 辛茸捻起一颗,拂去泥土,送进嘴里。 酸涩的汁水在齿间迸开。 他皱了皱鼻尖,不快地喃喃:“……好酸。” 以前景樾总不理解,为什么他会爱吃这种酸得掉牙的野果。 那时他们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辛茸吃得正欢,一听见他这大逆不道的评价,便会用脚丫踹过去,骂他没品。 可今天,那股曾让他爱不释手的果酸味,却像刀片刮过心脏。 好酸啊。 酸得发苦。 仅仅一口,便再也咽不下去。 辛茸站在蓊郁的林间,目光空茫,一股铺天盖地的绝望忽然从四周席卷,将他整个人吞没。 山还是那座山,树也是以前的树。 可怎么看,都不再是从前的模样。 连最爱的野生草莓,都变了味道。 怎么办啊…… 一瞬间,辛茸几乎要被无边的孤寂和无助压垮,他缓缓蹲下,脑袋埋进膝窝,就像一滴挂在草尖的露水,渺小、摇曳,随时都会坠落。 050静静地望着他,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拍拍翅膀,陪他蹲在原地。 不知道过多久,050的眼珠一亮,惊喜的声音划破沉寂:“宿主你看,结算完成了!” 辛茸怔了怔,缓缓抬头,目光落在面板上。 “脱离世界”的按钮已然亮起。 在任务结算阶段,系统会综合评估每个环节的完成度,对宿主的整体表现给出综合评分。 虽然所有任务者的终极目标都是刺激主角走向人生巅峰,但正如050所说,系统的玩法是可以很开放的。 按部就班地走剧情固然稳妥,基础分自然不会少;但如果剑走偏锋,颠覆常规,制造足够震撼的反转与冲击,便能斩获惊艳的高分。 辛茸垂眸,视线扫过他的最终评分,还没来得及反应,050已经尖叫出声。 “我的天哪!!” 它浑身一抖,眼珠快要瞪出眼眶,声音因震惊而发颤:“宿、宿主……你刷新了新人宿主的历史最高分记录!!” 辛茸怔了怔:“……是吗?” “是啊!你看,虽然你的人设扮演分拉了点后腿,但你的剧情设计、情节冲突、反转强度,全都爆表啊!!”050声音高涨,激动得尾音都在颤,“最惊人的是你的‘恶毒指数’,直接拉满!” 050骄傲地挺起毛绒绒的小胸膛,语气里藏不住的兴奋:“我就说嘛,这系统的最高阶玩法,就是玩弄感情,就是杀人诛——唔……” 话没说完,它就噤了声。 因为它看见,辛茸抬起了头,那双涣散无光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清晰的痛意。 050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声音一点点弱下去,手忙脚乱地转移话题:“总、总之,这个世界的任务圆满完成了!恭喜宿主,我们现在就可以脱离世界,回综合大厅休息了!” 它殷勤地劝着:“最近大厅升级了,对所有刚完成任务的宿主开放VIP待遇,甜点咖啡无限量供应,还有顶级SPA,超解压!宿主,我们快走吧?” 可辛茸却一动不动。 “……宿主?” 良久,他的嗓音轻飘飘地落下来:“你走吧。” 050愣住:“……什么?” 辛茸轻声道:“我留下。” “你、你疯了?”050声音陡然拔高,“宿主,脱离系统保护,你就是个普通人,一旦你被流放荒星,遭遇虫潮,连知觉屏蔽器都用不了。你、你会活活疼死的!!” “疼……” 辛茸念念有词地重复了一遍,在舌尖默默咀嚼着这个字眼,接着抬起头,眼底浮出一抹惨淡的笑意,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散:“……会比他更疼吗?” 050一下子噎住:“……” 辛茸又淡淡开口:“你走吧。” 050劝了又劝,可宿主决心已定,最后,它只能自己启动脱离程序。 临走前,050还是不安心,一遍遍地叮嘱辛茸他,脱离系统保护之后,他将真正成为这个世界的一份子,会老,会病,会死。 至于他能活多久,没有人知道。也许寿终正寝,也许明天就横死街头。 它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直到声音都沙哑,才闪动着翅膀,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之后的日子过得很快。 起初尖锐到撕裂的痛,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沉淀,变得钝重、绵长,像根深嵌骨髓的刺。 疼久了,辛茸也学会了与之共处。 他开始重新开口说话,按时吃饭,规律作息。他回到课堂,像个普通学生一样读书、记笔记、参加考试。 作为精神力与指挥系唯一的Omega,质疑的目光起初总是如影随形,但很快,那些质疑化为了惊叹。 他的天赋强得惊人。 尽管在体能课上受限于Omega先天劣势,他的成绩一直平平,可在文化课上却一骑绝尘,无人能及。 某天,一位教授找到他,问他愿不愿意参加暑期特训夏令营。 辛茸听着有趣,便点头应下。 直到踏入营地那一刻,他才察觉出异样。 手机信号全无,营地戒备森严,空旷肃穆,四处都有人驻守,个个神情凝重,讳莫如深。 很快他发现,对接他的,是军方。 接待他的军官将他引至会议室,言辞虽隐晦,却足够清晰:他因天赋出众,被选入远征军特别培养计划,为一场即将爆发的星际大战做准备。 军方不肯透露太多,可对熟知剧本的辛茸而言,一切再明白不过。 这就是原剧情中,景樾一战封神的关键大战。 而作为反派炮灰的他,也注定将在这场大战中,迎来死无全尸的惨烈结局。 平静的日子不过镜花水月,他终究还是走到了命运既定的节点。 军方原计划让他们接受为期半年的战前强化,然而战火比预期中更早点燃。 不到三个月,和平的表象土崩瓦解。特训营二十余名学员羽翼尚未丰满,便被匆匆送上前线。 辛茸被分派至指挥部,负责战术推演和密码破译。 即便身处相对安全的中枢,战争的残酷与冰冷仍扑面而来。 耳边夜夜传来濒死的呻吟,闭上眼,梦中满是断肢残血,偶尔回想曾经的校园生活,只觉得恍如隔世。 闲暇时,他会去伤兵营帮忙包扎伤口、更换绷带。 久而久之,景樾这个名字,开始频繁出现在伤兵的口中。 自从景樾回归家族后,辛茸就再没听过他的消息。虽然同在一所军校,但作为元帅之子,一直有独立的教学路线,几乎与其他学生毫无交集。 可如今开了战,他的名字,却成了战场上人人传颂的传说。 “今天他一个人就歼灭了整支分舰队。” “他指挥的战术太漂亮了,完全吊打敌军。” “那家伙根本是个人形兵器,根本没人能挡得住他!” 这位冉冉升起的帝国战神,正在用一场场胜利兑现着所有人的期待。 半年后,战局陷入胶着,前线久攻不下,整座营地都被低气压笼罩。 直到某个早上,死水般的空气突然躁动起来。 据说,总部紧急调派了一位新任指挥官,前来扭转战局。 这位刚刚晋升的少校,将亲自率军攻克要塞,赢下决定性胜利。 翌日清晨,全军列队肃立,等待那位传闻中的少校司令现身。 辛茸站在队列中,阳光刺眼,抬头的一瞬,目光在下一秒,与那人猝不及防地撞上。 隔了整整两年,他依旧一眼认出了他。 可也不得不承认,那个人,变了太多。 深黑军装包裹下的身形挺拔如松,肩背笔挺,步履沉稳。五官依旧锋利俊朗,却被战火打磨得更为尖锐,眉眼间多了层难以接近的锋芒,眉心也比以前皱得更深。 也许是Alpha信息素的影响,也许是受到战事的磨砺,他的身材变得更加强壮,肌肉线条更加硬朗,军装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顶,严丝合缝地遮住脖颈,整个人如冷铁铸成,肃然冷漠,仿佛与这个世间所有温度隔绝。 活生生应了那个外号——“人形兵器”。 景樾缓步走上指挥台,目光如刃扫视全场,在掠过辛茸所在之列时,微不可察地一顿,又迅速冷漠移开。 台下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新官上任,必定大动干戈。面对久攻不下的颓势,景樾上任第一天,便宣布对全军进行彻底整编。 第二天,辛茸收到一纸调令。奇怪的是,上面并未注明具体职务。 “司令说要亲自见你,”一位与他交好的参谋对他低声透露,“估计是要把你调走。” 辛茸怔怔问道:“调去哪儿?” 目光落在调令右下角那个熟悉的签名上,指尖不自觉地轻轻摩挲了一下。 “这我可不敢乱说,”参谋含着点说不清的意味,笑了笑,“不过,能被司令单独召见的,向来都是重用。” 辛茸和这位参谋交情不浅。当初他腿部重伤感染,军医都建议截肢,是辛茸日夜不休的照料才为他保住了那条腿。这份恩情,参谋一直铭记于心,如今得知辛茸将被提拔重用,自然替他高兴。 “恭喜啊。”参谋爽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真诚。 辛茸却只是淡淡一笑,没说什么,转身朝司令部方向走去。 哪来的什么重用?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纸调令不过是他流放荒星、被虫潮撕裂的序章。 从两年前他主动放弃系统保护、选择独自留在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要奔赴的是怎样的结局。 走进司令部的一路上时,辛茸目光坦然,脚步沉稳,心境前所未有地平静。 终于……到这一天了。 第38章 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38) 远征军驻地条件艰苦,司令部更是简陋,可警戒却出奇森严。 辛茸一路走来关卡重重,调令被反复核验,每道岗哨都要搜身。 直到被领进那栋铁门紧锁的建筑,等来的却不是他要见的人,而是一位肩章锃亮、身形高大的军官。 对方语气倒是温和有礼,自称姓韩,是景樾的副官。 “司令的安全不容有失,”韩副官声音低缓,确认过身份后,冷峻的面容才稍稍缓和,“哪怕是自己人,也需多一分谨慎,还请见谅。” 辛茸没有多言,只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如果他真有心要伤害景樾,又何必要带武器? 两年前,不过寥寥数句,他就能将那人伤得体无完肤。 屋内灯光昏沉,书桌上只一盏孤灯,投出狭小的光圈。 伏案翻阅文件的人听见副官通报,头也未抬,只从薄唇间吐出一个字:“谁?” “您要见的人到了。” 翻页的指尖几不可察地滞了滞,片刻后低声道:“下去吧。” 门关上,室内顷刻间死寂。 辛茸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眼前的人军装笔挺,黑得近乎寂冷,哪怕身处无人的内室,扣子仍然扣到最上方,不容半分松懈,整个人如出鞘的利刃,透着不近人情的寒意。 辛茸怔怔望着,努力将他记忆中那个青年,与眼前这位司令重叠。 那时的景樾,在格斗场上挥汗如雨,常常衣襟半敞,满身是血。可拳赛再是如何激烈,终究只是挥洒情绪、博人喝彩的消遣玩闹,怎么比得上真枪实弹的战场? 如今的景樾,却是真正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兵王,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干净,漆黑军装纤尘不染,连袖口的折痕都透着一种不容亵渎的矜贵。 辛茸一时有些恍惚。 明明是同一个人,气质却已天差地别。 忽然,桌案上传来两声清脆的指节敲击。 辛茸仍出神着,没有反应。 景樾抬眸,眉头微蹙:“上前。” 嗓音依旧是记忆中低哑的质感,却多了几分冷静疏离的距离感。 辛茸微微一震,连忙收敛心神,快步走上去。 “这份卷宗——”话音未落,景樾眸色忽转,语调陡冷,“你在看什么?” 辛茸这才惊觉,自己自进门起,视线就黏在对方身上没挪开过。 他挠了挠头,垂眸讪讪一笑:“没看什么。” 话音一顿,又抬眼望过去,带着点刻意轻慢,歪头笑了下:“就是好奇,景司令一个人时,也得把扣子扣那么紧吗?” 景樾低头看了眼自己齐整的领口,冷声反问:“你不是人?” 辛茸小声咕哝:“可我进来之前你这里不就是没人吗?也没见你把脖子露出来啊……” 景樾眉头不耐地锁紧:“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辛茸垂下眼,语气低下去。 ……就是觉得可惜了。 你的脖子明明很好看的。 他正想将这句话说出口,可就在这时,视线不经意捕捉到桌面上一张纸上。 那是…… 他偷走的那封推荐信? 本该在时星曜手中,却不知什么时候,又辗转到了景樾手里。 正疑惑着,景樾已将卷宗投影至全息光屏上。 几个大字赫然浮现——“关于考取军校违规行为调查记录”。 第一页是案情简述,白纸黑字清楚写着:时星曜教唆他人盗取推荐信,破坏考试纪律,情节严重。 再往下是口供。 他和时星曜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被原封不动记录在案,冷冰冰列作呈堂证供,包括那句“如果能用星曜石项链,为您换来一段感情,这才算物尽其用”。 更早之前的也被一并翻了出来。第一次任务时,他如何设局下药,如何处心积虑接近景樾,每一次算计,每一句谎言,所有他隐瞒欺骗景樾的证据,统统被剖开,明晃晃地摊在屏幕上,容不得否认或逃避。 辛茸偷偷侧头看了景樾一眼。 那人也和自己一样盯着屏幕,一页页看过去,神色却冷静得近乎麻木,像在翻看一段与自己无关的旧档案,脸上无喜无怒,连眼睫都未曾颤动。 光屏合拢的刹那,一道冷冽的声音落下。 “看完了?” 辛茸望着他,没有应声。 景樾语气不变,公事公办般继续道:“如有不实之处,或需补充说明,可以当场指出。” “……没有,”辛茸低声应道,“已经很完整了。” 景樾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停顿了一瞬。 “虽然我最终并未参与考试,但你与时星曜合谋偷窃推荐信的行为,已严重违反军校规纪,更违背了军人应守的底线。” “若无异议,处分流程将立即启动。时星曜将被军校除名,至于你,作为现役军职人员,处罚将更为严厉。” “一个品行有亏的人,不配为军队所用,”景樾顿了顿,目光落得更沉,“这一点,希望你能明白。” 良久,辛茸轻声开口:“……我明白。” 景樾的视线钉在他身上,片刻未移,见辛茸毫无为自己辩解的意思,反倒主动发问:“知道你的处罚是什么吗?” 辛茸当然知道。 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他就清楚,自己最终将走向怎样的结局。 “按照军规,我会被流放。” 景樾眼底似有微不可察的波动,转瞬即逝,随即恢复平静。 “没有要解释的?” 辛茸迟疑片刻,终是抬眸,迎上他的视线:“如果我说,我是迫不得已的呢?” 景樾眸色一沉,随即冷嗤出声。 “你忘了?”他开口,语气带着森寒的冷笑,“我早问过你,是不是有人逼你,是不是身不由己,你当时是怎么回答我的?” “不是人,”辛茸立刻回答,话一出口又踌躇起来,细细斟酌舌尖的每一个字,“是……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 他深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紧:“如果我说,我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你……会信吗?” 景樾的脸色骤然沉了下去。 他盯着辛茸,像在看一个疯子,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却冷得叫人脊背发寒。 “辛茸,耍我很好玩是吗?” 连像样的谎言都懒得编,就这么赤裸裸地把他当傻子糊弄?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唐,”辛茸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怒意,抢在他彻底爆发前开口,“可我说的都是真的。其实……其实我早就暗示过你了,你不记得了吗?我们刚住在一起的时候,我说过,有些事我控制不了,我必须得那么做……” 景樾表情一顿,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沉默了一瞬,随后自嘲地笑出声来,“原来,你是这个意思。” 笑意逐渐敛去,他摇了摇头:“所以你从那时候就在玩弄我。” “我不是……” 话说到一半,辛茸就泄了气,千言万语在胸腔翻涌,最终只剩下一声轻叹。 其实这样的反应,并不让人意外。换作他自己,只怕也难以相信。 更何况,他心里一直明白,无论他有多少苦衷,不管他如何用“被逼无奈”来解释他行为背后的动机,他带给景樾的伤害,都是真真切切的,血淋淋的。 那些痛,不会因为他一句“迫不得已”就一笔勾销。 从他选择留在这个世界开始,辛茸所想的便不是为了自己开脱,更不妄想什么从轻发落。 毕竟要怕死的话,当初跟着050脱离世界,岂不是一了百了? 他只想在自己彻底消失前,把真相说出来。 他不想让景樾,背着这份未解的痛苦度过余生。 正当他以为这段对话即将无声终结时,景樾忽然开口。 “怎么证明?” 辛茸一怔,眼底闪过一丝迷茫。 景樾静静盯着他,眼神幽深得像一口望不到底的井,继续道来:“你说你是被迫的,那怎么证明?” 辛茸愣住,他没想到景樾会给他一个辩白的机会。 哪怕只是象征性的。 哪怕事实上……他什么都证明不了。 辛茸摇头,片刻后低笑了一声,语气苦涩:“现在任务已经完成了,我……没法证明。” “是吗?”景樾讥诮地勾起唇角,语气里夹枪带棍,“那可真是不巧。” 忽然,辛茸抬头,眸光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 “有了!”他的声音骤然提高,“等到我死的时候!” “……死?” 景樾的声音眸光一动,说出这个字时带着微不可察的迟疑。 辛茸连连点头,脑中飞快回想起050曾告诉过他的事。 如今他脱离了系统控制,无法手动选择“脱离世界”,唯一离开的办法,就是死亡。 和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不一样,一旦宿主死亡,肉身就会立刻消解,届时会有一道白光会降临,而他会恢复原本的模样,随着光消失。 “所以,你只要等我死的时候,看看有没有白光,就会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景樾神情一滞,被突如其来的荒谬击中,一瞬空白之后,眉眼间浮起冷嘲。 “你的意思是,我得等几十年,才能验证你这套鬼话?” “哪里用得了那么久!”辛茸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诡异的兴奋,“可能明天我就死了,也可能今晚,我也不知道还能在这个世界待多久。” 他撇了撇嘴,又低低嘟囔:“我好不容易才留下来的……” 景樾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眸底浮起一层晦暗的光。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辛茸几乎以为他不会再说话,那道低哑的声线才再度响起。 “为什么?” 辛茸一怔,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 “既然任务已经完成,为什么还要留下来?” 这一问,直击要害。 辛茸喉结轻轻滚动,几乎哽住。 他没想到,在听完他这一套漫长又荒谬的自白之后,景樾竟能一语道破最本质的问题。 片刻后,他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抬起眼。 “……因为你啊。” 景樾瞳孔微缩,冷峻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我?” “嗯。”辛茸直视着他,声音轻却坚定。 “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就这么走了,你会难过。” 他曾问过050,如果他离开,这个世界的“辛茸”会怎么样。 得到的答案是,角色一旦生成,就不会凭空消失,任务者离开后,系统会用算法模拟他的一言一行,继续完成这个世界后续的剧情。 可辛茸不希望那样。 他不希望,当景樾终于完成绝地反击,登上顶峰,手握权柄,可以将所有曾经伤他、欺他的人踩在脚下的时候,他所面对的辛茸,却是一具没有感情、没有痛觉、不懂悔悟的空壳。 他想留下,想亲自站在那里,以他的血肉之躯去承受他的怒火、厌恨与清算。 活生生地、完整地,鲜活地,为这段感情,为他曾经对景樾造成的伤害,付出最真实的代价。 因为那才是景樾应得的。 只是他知道,这样的解释太过抽象,太难让人信服。 果不其然,景樾只是定定地望着他,仿佛听见了天底下最荒唐的笑话。 紧接着,冷笑一声。 “我以为只有我才会自作多情,”他嗤声开口,眼底尽是嘲弄,“没想到你更胜一筹。” 掌心骤然拍上桌面,声响震耳,推荐信被震得翘起边角。 “你以为,经历了这些事,我还会为了你难过?”他几乎咬牙切齿,“你以为,我现在还会对你,哪怕是有一丁点的感情?” 铅灰色的眸子里怒火翻腾,几乎要从眼底迸出,炽烈灼心,杀意凛然,足以令最桀骜的敌人闻风丧胆。 可辛茸没有退缩。 他只是站在那里,仰起头,迎着那双盛怒的眼,用一份近乎悲悯的安宁,悄无声息地消解着他所有的暴戾。 紧接着,轻声开口,如叹息般落下。 “你没有吗?” 四个字。 简单,坦然,却如利刃破空,干净利落地剖开所有伪装。 仅仅四个字。 所有防线,在顷刻间崩塌。 愤怒如潮水涌入胸膛,只见景樾猛然暴起,一把揪住辛茸衣领,将人从原地拽了起来。 衣角翻飞,气流剧震。 手腕一翻,腰侧佩枪骤然拔出,冰冷的枪口顶上辛茸的下颌。 “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排着队,想跟我联姻?” 景樾怒极反笑,声线嘶哑发狠,一字一句,将这两年间拼杀得来的荣誉与权势,尽数砸到辛茸面前。 “你得有多不识抬举,”枪口又逼近几分,冰冷的金属触感渗入肌肤,“才会觉得,我还对你念念不忘?” 辛茸被迫仰头,任由枪口抵住下巴,目光却始终执拗地试图与他对视。 本应是胜利者居高临下的炫耀,可是那通红的眼角、颤抖的眉梢,却将他深藏于心底、难以启齿的偏执和痛苦暴露得无所遁形。 辛茸抬起手,缓慢而轻柔地越过景樾的脸颊,指尖在他眼角轻轻一点。 “那你怎么哭了?” 景樾僵住了。 怔忪间,他抬起手,指腹沾到一片微凉的湿意。 仿佛一道早已千疮百孔的闸门,猝然被拉开。愤怒、羞耻、错愕,慌乱……纷至沓来,一瞬间冲垮堤坝。 他踉跄退后几步,重重撑住桌沿,被一股看不见摸不着、却让人无法承受的重量压弯了脊背。 佩枪脱手而落,金属撞击地面,滚撞出刺耳声响。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站直身子。 肩背笔挺,重新化作那柄冷峻锋利、不近人情的人形兵器。 “从现在开始,你不准离开这里半步。” “你的一切活动都将受人监视,永远失去自由。” “既然你说,只有等到你死的那天,我才能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话——” 景樾转过身,神情漠然,所有情感封死在冰层之下。 如同执行一场无情的判决。 “那就用你的一生去证明。” 第39章 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39) 景樾说到做到。 自从那天被带入司令部起,辛茸再未被允许踏出过一步。 他被软禁于方寸之地,所到之处均有人看守,寸步不离,一呼一吸都在监视之下。 落在旁人眼里,这反倒成了无上殊荣,都以为他手握机密要务,已然是景司令的心腹红人。 不得不说,这样的误解并非全无道理。 除了变相被软禁,他的生活并未发生实质变化,甚至在许多方面都比以往优渥许多。 居住条件显然提升不止一星半点。再简陋的司令部,也比前线风沙扑面的临时营帐舒适。 工作照旧,仍是战术推演、密码破译,只是情报来得更快,成果不再层层辗转,而是直接呈交至景樾手中。 三个月后,要塞告破。 景樾几乎兵不血刃,便一举拿下战区,完成历代长官望尘莫及的战略目标。 帝国旗帜插上高地,大军凯旋,全线告捷。 至此,他的使命圆满完成。 辛茸本以为自己会被雪藏到死,没想到竟收到庆功宴请柬。 尽管依旧被严加监视,仿佛只要稍不注意,他就会逃之夭夭。 对此他哭笑不得,也实在是想不明白,景樾那样的聪明人,怎么就看不穿一个简单的事实:真要逃,他当初就不会留下来,不是吗? 宴会前是授勋仪式,临开场前,韩副官才告知他,他立下了一等战功。 辛茸一愣,怔了许久,才确定对方不是在开玩笑。 站在台上,听着自己的功绩被逐条宣读,他才恍然惊觉,原来这几个月来,他在司令部付出的所有点滴心血,全被详实记录,一件未漏。 倒不是他觉得景樾会揽功,但这份细致的程度,仍叫人意外。 更令他始料未及的,还在后头。 韩副官透露,返回首都星后,等待他还有帝国勋章和爵位。 军功尚可理解,但爵位…… 未免太匪夷所思。 按照剧情走向,这会儿的辛茸早该命丧荒星,尸骨无存。 没死也就罢了,居然还……封爵了? “换成别人是很难做到,”韩副官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语气里是压不住的崇拜,“但只要是司令出面,就没有办不到的事。” 辛茸怔忡。 这段时间以来,景樾对他谈不上仇视,却也冷淡至极。 两人偶有交谈,也只是公事公办,和他以往共事过的任何一任长官无异。 有时他甚至会恍惚,仿佛他们之间从头到尾只有这层上下级关系。 旷日持久的战事终于迎来暂歇,景樾率军凯旋,旋即返回首都星的私人府邸。 也正是在脱离战火后,“软禁”二字才开始显出真正的分量。 那是整片独立宅邸,恢宏气派。辛茸被安置于其中一栋,两层楼,一个人住。 整整三个月,景樾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辛茸被好吃好喝地伺候,除了失去自由,其余几乎无可挑剔。 每天至少五人轮换看守,韩副官也在其中。 闲来无事,辛茸便同他闲聊打趣。 “副官大人,你们也太高看我了吧,我又不会飞檐走壁。再说了,都这么久了,你什么时候见我想逃过?” 韩副官一如既往地好脾气:“辛先生,军令如山,还请理解。” “要不,”辛茸眼珠一转溜,懒懒地往榻上一倒,“你跟我说说你们司令呗?” 韩副官明显一顿:“属下不敢妄议长官。” 辛茸撇撇嘴,觉得他这份诚惶诚恐大可不必。每次提到景樾,他眼里的崇拜几乎要溢出来了,真要他妄议,大概也只有歌功颂德的份儿。 “说嘛说嘛,”他半哄半赖地咕哝着,“反正我这辈子就交代在这儿了,你跟我说了,就算我想泄密,也只能讲给身上长出来的蘑菇听。” 韩副官侧目一瞥,神情忽地变得微妙。 辛茸敏锐捕捉到那一瞬的异样,两眼一眯:“怎么啦?” “没什么,”回得太快,快得像在遮掩,“只是……属下以为,辛先生比属下更了解司令。” “哦?”辛茸来了兴趣,“为什么这么说?” 他吊起眉梢,满是撺掇的意味。 韩副官神色渐渐松动,终于低声开口。 “其实……司令他——” 话未说完,门却“咔哒”一声被推开。 果然,背后说人长短从来没有好下场。 门外身影逆光而立,挺拔如松,肩章在光影交错中泛着冷冽金属光泽,军帽还没摘下,一身寒意仿佛刚从战场归来。 帽檐阴影下,正是那张阔别三月的脸。 辛茸怔了一下,一时间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鬼使神差地,他抬起手,朝那人挥了挥。 唇角扬起的笑明艳得像是春日盛放的蔷薇,仿佛能照亮世间所有晦暗。 却唯独融不化景樾眼底那层薄霜。 他的神色沉肃得吓人,眉目间没有一丝人味儿。 辛茸盯着那张铁铸一般的脸,思绪却被拉回很久以前。 刚在一起没多久,他便发现,景樾其实是会笑的。 不仅会笑,笑点还低得出奇。 尤其是看某些搞笑电视节目的时候,明明憋得耳尖都红了,还非要装模作样咳嗽两声,嘴硬地不肯承认。 而现在,那张一度鲜活起来的脸,又重新封冻成一块密不透风的冰。 辛茸心里有些闷堵,嘴角的笑却越发灿烂,仿佛是想把景樾脸上缺失的那份笑意补回来。 “景长官——”他拖着尾音唤人,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来,黝黑的眸子里闪着不安分的狡黠。 被关得久了,反倒越发没皮没脸,越是见对方板着脸,就越想撕破那层正经面具。 “什么啊,三个月不见,连个笑脸都不给?”他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自己腰侧,声音懒洋洋的,“要不要……先给我搜个身?” “……” 景樾对于他的挑逗不为所动,只一步步走近。 直到那抹挺拔的军装逼近眼前,辛茸才发现,那双看似平静的眼里,翻涌着的是比冷漠更复杂的情绪。 军帽的阴影笼在他脸上,把他半张脸遮进浓墨一样的黑里,束到顶的军装领口勒出锋利的线条,整个人绷得如同一柄入鞘的利刃。 忽然,他轻轻摘下帽子。 像是卸了一层盔甲,紧绷的下颌线稍稍松动,眉宇间泄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辛茸。” “时星曜,他……”他喊得很轻,嗓音低哑,像是被万钧重担压住,然后抬起眼,认真地凝视着他,“他死了。” 辛茸怔住,快速眨了两下眼。 死……了? 时星曜? 不对啊…… 这,剧本里没写过啊! 景樾没有停,继续往下说。 自从“真假少爷”那档子事爆出来,元帅虽然认回了亲儿子,却也没把时星曜一脚踢开,仍留了条体面退路。 但时星曜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三番两次挑衅闹事,多次好言劝阻无效,军校除名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干脆破罐子破摔,与时渊公开决裂。 为了息事宁人,元帅决定将他调往荒星,给了个头衔好听点的闲职。 没想到那颗星球遭了虫潮入侵,时星曜直接死在第一波袭击当中。 听见那颗星球的名字,辛茸心头骤然一震——那本该是他被流放的地方! “是我签的委任令,”景樾的声音压得更低,艰难地闭上眼睛,“我没想到会有虫潮。” 辛茸震惊得说不出话。 本该属于他的死亡命运,就这么阴差阳错地落在了时星曜头上。 “怎么会……” 他喃喃低语,脑中一片嗡鸣,接下来景樾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自始至终,景樾的目光牢牢锁在辛茸脸上,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看着那张脸上流露出震惊与沉痛,景樾眼底的光随之一点点暗了下去。 “追悼会定在三天后,你——”景樾声音很低,像是压着许多没说出口的话,开口时却也又很平静,“……你去送送他吧。” 辛茸这时才回过神来,木然地点头,他并不明白自己该以什么身份出席,但转念一想,时星曜某种意义上,也是因他而死,送一程,倒也无可厚非。 话已至此,景樾轻叹一声,转身准备离开。 可刚走到门口,却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绊住脚步,身形微微一顿。 “辛茸,”他回过头,声音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颤意,“我……” 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挤出一句:“我真的不知道。” 在辛茸疑惑的目光中,又仓促地补了句“对不起”。 话音刚落,又像是害怕听到他的回应,转身疾步离去,步伐快得几近逃离—— 长途跋涉三天三夜,辛茸终于抵达追悼会所在的星域。 时星曜之死,他确实震惊。但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系统惊人的自我修复能力。 他没能走上原定的命运轨迹,于是系统找来另一个人,代替他赴死。 平心而论,时星曜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一想到对方毕竟是给自己当了替死鬼,辛茸还是觉得应该适当表达一些哀思。 追悼仪式简单肃穆,献完手中白菊,他便打算离开。 这是他被景樾软禁以来,首次获准外出。 护送他的是一整个车队,到现场后依旧有人贴身看守。 唯独在他提出要献花时,不知是出于对逝者的尊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那些看守全都退到了休息室等候。 他没多想,献完花便循着原路返回,想着别让人久等。 可一推开门,休息室却空无一人,只有一只行李箱,静静地立在沙发边角。 辛茸眉心一跳,隐约有种不妙的预感,几步冲到停车场。 果然,整个车队消失无踪。 来时浩浩荡荡的随行队伍,只剩下他一个人。 辛茸脚步发虚地回到休息室,打开那只行李箱。 里面整齐地放着他的换洗衣物,还有一笔足够用上好几年的星际通用币。 保温盒中是几道熟悉的菜肴,光看一眼就知道出自谁手。 几大盒草莓封在保鲜舱中,鲜红的果肉上还凝着水珠,可保存一年不坏。 保鲜舱下压着一本星图手册,标注着经过精密计算后确认安全、不会遭遇虫潮的星域,还有一张VIP跃迁通票,能送他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最下面,压着一封信。 辛茸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一下下砸进耳膜。他手指发颤,拆开信封。 信上只有两行字。 “去你想去的地方吧。” “你自由了。” 辛茸站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景樾是想借这场追悼会……放他离开。 一股酸涩感涌上眼眶,可还没等眼泪落下,火气倒是先冒了上来。 这个白痴! 自以为是的大白痴! 多少年过去了,还是这副德行,蠢得要命,倔得要死,还总喜欢替别人做决定! 辛茸推着行李箱,直接冲向跃迁站台。 输入目的地时,他没有一丝犹豫。 毕竟,那是他在这个世界里,唯一想去的地方。 到了这个时候,辛茸才难得地怀念起050来。 跃迁器再先进,也比不上道具商城的瞬移卡来得利索。等他风尘仆仆赶回府邸,时间已经过去整整两天。 他几乎是一路狂奔着冲进院子,正好和韩副官撞了个正着。 “辛先生?!”韩副官大惊,险些后退一步,“您……您怎么回来了?” “你们司令呢?” 韩副官脸色复杂,低声道:“司令说,您已经自由了,不必再回来。” “‘不必’?”辛茸冷笑一声,“从什么时候起,我做不做什么,还要他来决定了?” “……” 这是韩副官第一次听见有人敢这么跟景司令叫板,一时哑口无言。 “司令说,您已经将功折罪。既然改过自新,就不必再受教化,他希望您好自为之,重新开始。” “那他错了,”辛茸抬眼,眸光冷冽如冰,“我不仅没改,现在还准备犯个更大的!” 话音未落,他抬脚绕过韩副官,甩开守卫,闯进主楼。 出乎意料的是,这栋楼几乎没有设防,一路冲到二楼,都没人拦他。 很快,他找到了景樾。 看到他的第一眼,辛茸就明白为什么。 因为除了他这个胆大包天的疯子,没人敢踏进这扇门。 因为任何人要是不小心看见了景樾现在的模样,都会害怕自己下一秒就被灭口。 那个一向骄傲到骨子里的男人,此刻却将脸深埋膝间,整个人缩成一个防御的姿势。 辛茸心头猛地一揪。 这个姿势,他再熟悉不过。 以前每回失眠或者情绪低迷时,景樾就会像这样,把自己藏进角落。 辛茸下意识放轻脚步,却还是惊动了对方。 “谁?”低哑的声音冰冷如霜,带着本能的抗拒,“出去。” 辛茸刚踏近一步,景樾便猛地绷紧身体,转过身去,额头抵住冰冷的墙面,沙哑的嗓音裹着血腥味直扑而来。 “别过来。” 紧接着一句撕裂喉咙的怒吼:“再靠近一步,我就毙了你。” 辛茸却没有停。 下一刻,他看清了景樾的脸。 额角青筋暴起,汗水沿着下颌滴落,整个人紧绷得像一把拉满弦的弓。 戾气在那双铅灰色的眼睛里翻滚燃烧,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 一抹冰冷的金属光泽,横贯他的下半张脸。 止咬器。 像是一根锁链,死死箍住他的唇舌,硬生生困住野兽的獠牙。 潮湿而粘腻的空气里,隐隐流露出一股奇异的气味。 像是花香,却带着一股苦味。 危险、浓烈,强大,却绝不难闻,反而让人心跳加速,血液贲张。 辛茸从没闻到过这种味道,怔愣一瞬后,才反应过来。 那是景樾的信息素。 所有迹象,都在向他发出警告—— 景樾,正处于易感期。 第40章 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40) 对于Omega来说,Alpha的信息素是最勾魂摄魄的一剂情药。 更何况,眼前这个Alpha,还是SSS级的存在。 辛茸每一根神经都被那气味撩拨得绷紧,身体内所有细胞都叫嚣着靠近。 可刚迈出一步,景樾就猛然扑了上来,手掌死死钳住他的脖颈。 “谁让你进来的?” 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警觉中透着难掩的戾气与怒意,如同猛兽被人闯入领地,野性的本能全数炸裂。 窒息感铺天盖地袭来,辛茸眼前一阵发黑,好不容易恢复清明,对上的却是一双空洞而冷漠的眼睛。 他心口猛地一沉。 景樾……似乎认不出他了。 “是我,”他竭力平稳住声音,轻声安抚,“我是辛茸,你……认不出我了吗?” 景樾的神情空白了一瞬,随即怒火炸裂。 “骗人,”他咬牙低吼,眼里满是被当众戏耍的羞愤,“他早就走了。” “没有,我回来了,”辛茸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指腹轻轻按住他跳动的脉搏,“还记得吗?你给了我跃迁票,想放我走,可我回来了,回来找你了。” 景樾的目光剧烈一震,眼底像有什么东西挣扎浮现,却很快陷入更深的迷惘。 “他走了……不要我了……” 话音未落,便是一声沉闷的闷响。只见他身子一晃,额头狠狠撞上墙壁,发出一声钝重的闷响。 辛茸吓得脸色发白,扑上前去,试图拉住他,正要开口安抚,就听见他失魂落魄地呢喃。 “他嫌我残废,然后就走了……我求他多少次,他都不肯留下……” “……” 辛茸身子一僵。 这才恍然意识到,景樾说的不是三天前。 而是两年前,他求他留下的那个夜晚。 辛茸顿时哑口无言。 “砰!” 又是一声钝响。 景樾像是陷入了什么可怖的梦魇,又像是开启了某种自毁状态,一次又一次将头撞向墙壁。 止咬器的金属边缘刮破皮肤,鲜血顺着脸颊蜿蜒而下,触目惊心。 辛茸扑过去想将人抱住,却被失控的Alpha轻易甩开。 就在这时,韩副官匆匆赶来,一看景樾的状态,立刻从口袋里取出一支药剂,递了过来 “是镇定剂,只是让他睡一觉。等醒了,癔症就过去了。” ……癔症? 来不及细问,辛茸嗅了嗅药剂,确认成分无误,迅速将其推入景樾体内。 不久,景樾的呼吸渐渐平稳,脉搏也恢复正常。 辛茸稍稍松了口气,将人安顿好后,转头看向韩副官,眉头紧锁:“你刚才说……癔症?” “是信息素紊乱综合征的一部分,”韩副官解释,“发作时会短暂失忆,混淆现实与记忆。有时候还会激起创伤性记忆。他这种情况,已经算轻的了。” 辛茸的眉头皱得更紧:“信息素紊乱……综合征?” 韩副官一愣:“您……不知道?” 辛茸摇头。 韩副官的脸色刷白,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顿时语无伦次:“我、我以为你们……” 他忽然收声,不敢对上级的感情生活妄加揣测,只低声补了一句:“所以我以为……这种事情,您肯定是知道的。” 辛茸垂下眼睫,轻声说:“我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景樾已经是世上最强的SSS级Alpha,本该所向披靡,无坚不摧。 为什么……他还会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话已至此,韩副官终于将一切坦白。 “其实知道这事的人不少。当初司令分化时情况突然,自己也搞不清状况,剧痛之下……就用剪刀割了腺体。” “元帅赶到时,他脖子上全是血,腺体几乎割烂,差点救不回来。” 辛茸只听见脑中“嗡”的一声炸响。 原来如此。 怪不得景樾现在总是将脖颈遮得严严实实。 钝痛从心口扩散开来,蔓延至四肢百骸,他仿佛又回到任务成功、转身离开的那天。 那时的景樾孤身一人,承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撕裂与疼痛。 而那个他拼尽全力想要留下的人,却无视他所有的哀求,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该有多绝望,才会拿剪刀对准自己的腺体? 那可是紧贴着颈动脉的位置,稍有不慎,哪怕是SSS级的体质,也逃不过必死的结局。 “我是在那之后才跟着司令的,”韩副官继续道,“这件事其实不算秘密,司令也不刻意隐瞒。毕竟信息素紊乱之后,他在生活上确实需要特殊照顾。” “他遮住脖子,是不想在战场上暴露弱点。但说到底,他本人……并不在意这些,”韩副官语气放慢,像在权衡措辞,“毕竟您也知道,司令这个人,本来就不喜不怒,没什么情绪。” “是吗?”辛茸怔怔出声。 可在他印象中,景樾不是这样的。 他爱恨分明,锋芒毕露,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尤其是每次对他许下承诺时,热烈得像要把整颗心都掏出来捧给他看。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变成别人口中“没有情绪”的景司令呢? 韩副官看出他的疑惑,接着补充:“不过,他在您面前,是不一样的。” “就算癔症发作,他也愿意让您靠近,给他注射镇定剂,说明在潜意识深处,他是很信赖您,甚至是依赖您的。” 辛茸低头,声音发闷:“他现在连来看我一眼都不肯。” “但他会问我你在做什么,”韩副官轻声说,“会反复地想,要不要来看你。至少他现在,终于像是个人了。” 说到这儿,他自觉失言,赶紧收口:“抱歉,我说得有点多了。”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司令醒来后,应该不会记得癔症发作时的事。所以……请您,也忘了我刚才说的吧。” 辛茸点头应下。 等韩副官离开后,他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伏在景樾身侧,没有睡,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不到一小时,景樾醒了。 睁开眼的瞬间,他短暂地僵住了一瞬,好像脑子还在加载现实。 等眼神逐渐聚焦,忽然察觉嘴上没有束缚,脖子也暴露在外,整个人瞬间警铃大作,条件反射般猛地裹紧被子,连滚带爬地跌下床。 辛茸刚伸手想扶,就被他一把推开。 “别过来!!” 景樾几乎是咆哮出声,踉踉跄跄地撞到墙角,神色惊惧地四下翻找着什么。 辛茸怕刺激他,没再靠近,只静静坐在床沿,望着他。 “你在找什么?” “走。”景樾咬牙。 “景樾……” “我说了,走!!” 找不到了。 怎么会找不到? 景樾的身体开始发抖,手也跟着不听使唤,易感期症状正在体内迅速蔓延,他能感受到那股灼热从腺体深处一点点攀升,而他此时偏偏还在辛茸面前。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 “好吧,”辛茸耸耸肩,从床边站起,“那我走了哦。” 说着,他晃了晃手里那道银光:“那这个,你也不要了?” 景樾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是他苦苦寻找的止咬器。 “给我。” 他几乎是扑了上去,却被辛茸轻巧避开。 “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景樾强行压抑住怒意,“我可能会——” “会怎样,咬我?”辛茸挑了下眉,笑容慢慢变得不怀好意,“又不是没被你咬过。” “辛茸!”景樾咬牙,眼底几欲喷火。 “好啦,”辛茸笑着摆摆手,“不逗你了,过来吧,我帮你戴。” 景樾站在原地不动,眼神沉沉地盯着他,满脸戒备。 辛茸朝他伸出手,语气诚恳:“真的,我帮你戴。” 景樾迟疑几秒,终究抵不过脑袋昏沉,警戒松动,步伐微颤地走了过去。 辛茸再次发号施令:“闭眼。” 景樾刚想说话,却被他蛮横地一抬下巴堵了回去,磨了磨牙,终究还是照做了。 下一秒,耳侧传来辛茸轻得像风的声音:“张嘴。” “你到底在玩什么——” “我亲爱的司令大人,”辛茸笑得一派无辜,“你不张嘴,我怎么给你戴呢?” “……” 这话让人无法反驳。 可当景樾张开嘴,唇齿间传来的却不是金属的束缚,而是一抹猝不及防的温热。 绵软、黏腻,气息缠绵。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是辛茸的舌头,身体已经下意识开始回应,等到神智归位,一把将人推开时,已过去了将近一分钟。 景樾声音发哑,怒火烧灼着眼底:“你还要疯到什么时候?!” “我就是想看看,是真的有那么危险,还是你在说大话,”辛茸歪头看他,语气天真得近乎无辜,“也不过如此嘛,我不还是活得好好的?” 景樾眸色一沉,猛地一步逼近,狠狠扣住他的肩膀,手心发颤,几乎要把牙齿咬碎。 “……这不是能开玩笑的事。” “可我没在开玩笑啊,”辛茸凑近他,眼神里掺着点狡黠的蛊惑,轻轻一笑,声音软绵绵地黏在耳边,“说起来,我还没和那么高等级的Alpha做过呢,你就当……让我开开眼呗?” 嘴上没个正形,手也跟着不安分地往下游移。 一时间景樾连怎么反应都忘了,只想质问这家伙是从哪儿学到的这些脏东西,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他根本不用学,毕竟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在撩拨、诱惑自己这方面,就已经无师自通、轻车熟路。 直到那只手覆上他脖子上的旧伤,他才像被电击了一般回过神,下意识地想抬手去遮。 却被辛茸一把按住。 少年整个人贴了上来,胳膊缠上他的脖子,挺翘的鼻尖抵着皮肤,一寸一寸地往上蹭,像只不安分的撒娇的小兽。 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从景樾的脊椎炸开,电流似的酥麻感顺着血管流窜到指尖,逼得他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辛茸低低地发出一声九曲回肠的“嗯”,声线软得像要滴出水来。 “你的信息素……”像是喝醉了似的,贴着景樾的脖子呢喃,“唔……好特别。” 景樾的眉眼瞬间冷了下去。 这是他分化以来最大的心结。 他的信息素不是辛茸喜欢的草莓味,更不是任何一种受欢迎的味道,而是一种罕见的花香,叫朱瑾。 苦涩为主,尾调偏涩,本就不是讨人喜欢的味道。再加上信息素紊乱综合征的影响,苦味被无限放大,花香却微弱得几乎闻不出来。 更糟糕的是,那种花还有一个别名。 叫……“扶桑”。 不仅花的寓意不算好,就连名字都不吉利,听起来就和“服丧”谐音。 所以他不想让辛茸知道。 不过,辛茸什么也没问,只是继续用鼻尖蹭着他。 然后,毫无征兆地,在他腺体上嘬了一口。 电光石火之间,理智像绷断的弦,全线崩塌。 没有哪个易感期的Alpha能受得了这样的撩拨,等景樾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早已不受控制地倾轧了过去。 辛茸仰躺在下,微微扬起的嘴角近在咫尺。 可是很快,那抹得意的笑意就被生生咬碎,化作一声破碎的带着哭腔的气音,颤着逸出口腔,连带一行晶亮泪水从眼角滚落。 景樾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却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归属,如同一艘孤舟在暴风骤雨中泊入港湾,所有原本横冲直撞的动作和狂烈,都被这份暖意安抚,不知不觉逐渐转为缱绻温柔。 “疼吗?”他伏低身子,嗓音里带着一点没来得及收起的小心翼翼。 “你说呢?” 辛茸脸颊绯红,整个人软成了一汪水,湿漉漉的双眸泛着泪光。 接着,又很低地嘟囔了一句:“根本就是欺负人……” 景樾沉默几秒,眼神暗了几分,有些难以启齿地问出一个酝酿许久的问题。 “有没有……比上次好?” 辛茸抿了抿嘴,做出思考的模样,懒懒地回:“差不多吧。” 景樾愣住,如遭当头一棒。 “……差不多?” 他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时间竟有几分委屈和手足无措。 他现在可是SSS级Alpha,体能、技巧、持久力全面升级,比起上次还多了实战经验…… 怎么能是“差不多”?! 辛茸看着他那副憋屈又想强装镇定的模样,终于没忍住,噗呲笑出声来。 这是重逢以后,他见过景樾最有人味的时候。 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司令,也不是肩扛重任的SSS级Alpha。 只是个渴望被肯定的普通男人。 辛茸笑着靠过去,忍不住再欣赏了一会儿他可爱的模样,等玩尽兴了,终于大发慈悲地解救他于水深火热。 “我说‘差不多’是因为……” 他的目光温柔,直直望进景樾眼底。 “我感觉到的,还是你。” 是你额角渗出的冷汗,是你手掌落在我腰窝时止不住的颤,是你明明快失控却拼命忍住的那一声喘息。 是所有这些悄无声息的细节,拼成了他眼前的这个人,这个正和他做着最亲密的事、而他也心甘情愿接纳的人。 信息素固然能让结合变得更顺畅,但对辛茸来说,那从来都不是关键。 也许是因为,在他原来的世界里,人和人相爱本就不靠信息素。生物本能要让位于情感,爱永远优先于荷尔蒙。 信息素是苦还是甜,是草莓还是朱瑾,是高级还是低级,甚至哪怕根本无法分泌信息素……都比不上“你是你”这件事重要。 辛茸一边说着,一边望进景樾的眼里。 “上次是你,这次也是你。” “所以,对我来说……都一样。” 他笑了一下,伸手揉了揉那人剪得干净利落、透着军纪感的短发,指尖顺着发梢,一路滑到耳侧。 “……我都喜欢。” 轻轻柔柔一句话,却像炸弹投入湖面,掀起惊涛骇浪,震得景樾神思俱碎,心跳失序,整个人怔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继续。 辛茸偏着头看他,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在吗在吗在吗?喂,宕机啦?你还在我里面呢,司令大人——” 像是被这句话唤回现实,景樾终于眨了眨眼,嗓音微哑:“你的意思是……” 辛茸顺理成章地接道:“只要是你,我都——” “……上次,你是喜欢的?” 景樾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打断了他。 两句话错位交叠,方向却天差地别。 辛茸一愣。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景樾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其实那天他是喜欢的。 误会在沉默中越滚越大,才让他走投无路地想要植入腺体,做出那么多近乎偏执的举动,只为了把人留在身边。 他们之间还有那么多话没说清楚。 或许是因为羞于启齿,或许是系统限制,又或许是那个时候,连辛茸自己都没完全厘清心意。 可现在,他终于能给景樾一个确切无疑的答案。 他的声音轻却而坚定:“当然。” “上次喜欢,这次也喜欢。” “还有下次,下下次,以后的很多次,每一次……” 说到这里,辛茸停顿了一瞬,唇角带着浅浅的笑,再一次笃定地重申。 “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话音落下那一刻,景樾再也撑不住。 仿佛心底那道最丑陋、最隐秘的伤口,都被这句话四两拨千斤地揭开。 本以为里面早已腐烂发臭、脓水横流,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新生的血肉。 柔软,鲜活,滚烫。 所有的自卑和怀疑全数退潮,荒芜空旷的心里,只剩下爱意在喧嚣。 于是他不再克制,不再犹疑,心甘情愿地沦为本能的奴役,任由自己沉溺在辛茸那双朦胧的眼睛里。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40-50 第41章 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41) Alpha的易感期通常不超过三天。 级别低的,一次安抚就能平息;意志坚定的,咬咬牙甚至能硬扛过去。 这些理论知识,辛茸在备考军校时就已经烂熟于心,毕竟景樾曾经一条条给他抽背,亲自盯着他把每一句话都记牢。 可SSS级Alpha不是任何教材能涵盖的对象。 景樾的易感期极其猛烈,像是一场连绵不绝的热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根本不给人喘息的余地。辛茸本以为总算平稳下来,刚想喘口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更凶猛的第二波当头淹没。 到底是多少次他早已数不清,只知道从某个节点开始,他便放弃了下床的念头,只是窝在被褥里,等着Alpha一次次醒来,再一次次将他拉入漩涡。 从一开始抗拒他的靠近,到后来主动抱住他不撒手,再到现在越发得寸进尺、贪得无厌……不过短短几天,辛茸亲眼见证了景樾惊人的转变。 像是一条被驯服的大型犬,獠牙藏起,利爪收敛,却黏人到让人难以招架。 每当辛茸强撑着起身去给两人找点吃的,不出十分钟,景樾就会蜷在床头,一脸茫然又委屈地望着他。 他一靠近,那人就迫不及待地缠上来,湿漉漉地在他身上蹭来蹭去,贪婪而不安地嗅闻,好像怕他一走,便再也不回来了。 后来,辛茸干脆把营养粉放在床头柜上,掐着点兑给他喝。 景樾的易感期,持续了七天。 在这七天里,辛茸下床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一小时,不是随便准备点能够充饥的食物,就是勉强收拾一下自己凌乱不堪的身体。 好几个早上,他迷迷糊糊地醒来,刚刚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景樾大汗淋漓的胸膛。 ……这真的有点太超过了。 果然,不管看起来多么脆弱,景樾骨子里还是那个坏男人! 到后来不管怎么哭着喊疼,都只会在耳边落下几个歉意的吻,动作却一丝不减。辛茸甚至怀疑,之前他那些可怜巴巴的模样,都是蓄谋已久的伪装。 “……等你好了,一定要好好跟你算账!” 意识模糊间,他咬着牙发狠地想。 直到某个清晨,辛茸在一片反常的寂静中醒来。 没有后背传来的滚烫的体温,没有落在耳侧灼热的呼吸,没有环抱在腰间温暖的手臂……他竟然,还有点不习惯。 辛茸茫然地撑起身,缓慢下地,视线扫过房间,终于在阳台上找到了人。 景樾正伏在洗手台前,袖口卷起,指节在布料上搓出细密泡沫。 辛茸定睛一看,那件睡衣,好像是他的。 那他身上这件……是景樾的? 怪不得这么宽松。 他还以为自己被景樾这么折磨了七天,人都见瘦了。 正出神着,身后响起一阵细响。 景樾转过头,目光与他交汇的那一瞬,脸色微变,眸光一紧,几步跨上前来,眉头紧蹙。 “怎么出来了?” “啊,就是想看看你在——” 话没说完,辛茸膝头一软,一股酸软的感觉陡然席卷而上,让他脊背一震,直直向前栽去。 景樾脸色一沉,连忙扔下手里的衣服,几步上前将他打横抱起,又重新放回床上。 “你,”他喉结滚动数次,终于哑声提醒,“最好趴着睡。” 不久后,衣物晾好,景樾将辛茸从床上轻轻抱起,带进浴室。 热水注满浴缸,雾气氤氲。 辛茸靠在景樾怀里,眼角泛红,湿润的睫羽轻垂,像刚被水汽打湿的蝶翼,怯生生伏在苍白的眼睑上。 景樾的动作轻得近乎虔诚,指尖在他领口停顿了许久,终于颤抖着落下,一粒一粒地为他解开扣子。 先前为他换下睡衣时不过是匆匆一瞥,那时的惨状已经让他心颤。 而现在,更是没有了任何回避的余地。 斑驳痕迹在氤氲水汽中一览无余,触目惊心。 脖颈、锁骨、前胸,深深浅浅的牙印交错密布,有的破了皮,渗出细细血珠;再往下,则是大片被摩擦过的痕迹,雪白的肌肤上随处可见残留的浊痕,闪着可疑的水光。 刚开始的几次,辛茸还能硬撑着意志给自己洗个澡,到后来实在累得无力也无心,毕竟每次洗完没多久又会弄得脏兮兮的,久而久之便不想再做这种无用功。 景樾一眼扫过,指尖便止不住地发颤,不敢再看第二眼,只是默不作声地绞干热毛巾,一点点替他擦拭。 水流潺潺,他始终低着头,弯曲的脊背像是背负了滔天罪孽,铅灰色的眼眸晦暗得望不到边。 看着他那副局促沉重的样子,辛茸叹了口气,知道他又在胡思乱想了。 他抬手,指尖抚上他的前额。 景樾一震,声音绷得死紧:“弄疼你了?” 辛茸摇头,手指顺着他的额头移到一处已经包扎好的伤口。 “你是不是经常这样?” 见景樾面露困惑,又补充道:“用头撞墙。” “……没有。” 回答轻得几乎化在水雾里。 辛茸在心里一哂:骗子。 几天前给他包扎额角的时候他就发现,景樾头上除了新添的撞伤外,还有几处旧伤未愈,甚至摸得到皮下的硬块。 更别提昨天他那一整套行云流水的自残流程,熟练得令人心惊。 不过,辛茸并不想再戳破,便没再继续说下去。 热水渐渐转凉,景樾换了水,又拿起毛巾替他擦拭手腕。 突然间,他毫无征兆地开口:“你会怪我吗?” “嗯?” 沉默半晌,他眼底闪过一丝痛意:“……害了你喜欢的人。” 辛茸怔了一瞬,随即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整个人被雷劈了一下,倏地睁大了眼,瞳孔都震出几分荒唐的色彩。 他居然……以为自己会为了时星曜的死而怪他? ……这个白痴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每当辛茸以为景樾已经笨到极限,他总能再突破一次下限! 他简直要气极反笑了,用力地抬起手,掬起一捧水就朝他脸上狠狠泼去,水花四溅。 半晌,拖长声调,没好气地甩出一句:“那是要怪你。” 景樾的动作顿住,像被判了死刑一般,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可辛茸接着却慢悠悠补了一句:“他本来就够笨了,你还撞他的头,要是真给撞成傻子了,我绝对不原谅你。” 景樾怔怔地抬起头。 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辛茸理直气壮地宣布:“你得赔我个智商正常的男朋友!” “……” 手里的毛巾无声滑入水中,景樾却像没察觉,怔忡了几秒才重新拾起来,继续替他擦拭。 动作看似平静,力道却逐渐失控,机械地将那块皮肤搓得发红。 水声淅淅沥沥,却掩不住他越发紊乱的呼吸。 突然间,景樾起身,手臂撑在浴室墙上,背脊紧绷。 辛茸心头一紧,连忙也站起身:“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景樾回头,见他身上还什么都没穿,手忙脚乱扯过浴袍将他裹紧。 “抱歉,”他颤抖着声音道,“……我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说完,他转过身,额头抵着冰冷的墙面,仿佛又想一头撞上去,却怕辛茸生气,只能顺着瓷砖缓缓滑下去,抱膝蜷坐在角落。 浴室很宽敞,地面是温润的大理石,灯光柔和,奢华极致,比他曾经住的房子都还要大几倍。 可他依旧坐在角落,仿佛还是曾经那个一无所有的自己。 辛茸挨着他坐下。 水汽蒸腾间,声音也随之变得柔软:“是易感期还没过?” 景樾摇头:“缓缓就好。” 辛茸没有再追问,只是静静陪着他,等他开口。 浴室里一片寂静,唯有水珠落下的声音滴答作响。 良久,景樾终于看向他,眼底氤着一团浓重的迷惘。 “你现在……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呢?”辛茸反问,语气难掩无奈,“你说我可以用跃迁票去任何想去的地方,而我选择了回来,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 景樾眼中闪过一抹自嘲,随即轻轻一笑,苦涩至极。 “……我不知道。” “你究竟在疑惑什么呢?”辛茸心尖猛地揪紧,急切地反问,”觉得我不认真?那你觉得我回来是图什么?图被你压着干七天七夜?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不是,不是……”景樾慌了神,连忙否认,声音急促到发抖,“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生气,好不好?” 他手足无措地靠近,颤栗的指尖拉住辛茸的衣袖,嘴里不停低语:“对不起,对不起……” 辛茸看着他那副样子,心被钝刀一点点割着。 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如今权势、身份、地位应有尽有,足以睥睨世界。在自己面前,却总是那么脆弱,那么小心翼翼,低声下气。 “我没生气,”辛茸叹了口气,伸手圈住他脖颈,把他拢进怀里,“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都告诉我,好不好?” 景樾伏在他肩头,一动不动。 辛茸侧头,又靠近几分,用柔软的发梢不轻不重地蹭着他。 好一会儿,景樾才缓缓张口。 “你知道吗……”他望着前方,嗓音低哑,“我曾经,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 辛茸呼吸一滞。 “那时候我一无所有,别人看我的眼神里都是同情,觉得我年纪轻轻就成了废人,很可怜,”他的目光游离在空气中,“可我不觉得。” 他扯了扯嘴角:“因为有你喜欢我。” “我去植入腺体,做那些曾经讨厌的工作,也没觉得苦。因为我知道,我在变好,能慢慢给你想要的生活。” “哪怕后来有人说,你喜欢的是时星曜,我也相信你。” “哪怕你亲口跟我说出同样的话,我也告诉自己,你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水汽陷入一阵沉寂,紧接着,五个字沉沉坠下—— “……可是你走了。” 景樾垂下眼,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仿佛也往自己的胸膛里插了一刀,不得不大口呼吸来平息疼痛。 他可以不计较项链的真相,可以原谅辛茸下药和偷推荐信,他甚至可以接受辛茸起初喜欢的人不是他。 但他忘不了那天,辛茸决绝离开的背影。 当他丢盔弃甲地跪倒在地,抛却所有尊严,只想让辛茸留下来陪陪他时,他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那一刻起,景樾就再也骗不了自己。 “那天我等了很久,”他低声道,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瓷砖缝,“以为你会回来。” “那时候,很痛,很难受……很害怕。”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甚至……” 没说完的话悬在空中,但辛茸已经听懂了。 他伸出手,轻触着景樾颈间结痂的伤口,声音尽量放缓:“那天我之所以会走,是因为——” “任务,”景樾打断他,嘴角扯出一个苦笑,“你说过。” “……” 一时间辛茸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下去,只能等着他往下说。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景樾忽然抬头,目光定定地看着辛茸,“但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如果那天,是你那样求我……哪怕天塌下来,我也不会走。” “我死也不会离开你。” 信息素紊乱综合征的影响并非只存在于易感期,而是贯穿生活的每时每刻。隔三差五、毫无规律地,景樾就会被拽回两年前的那天, 只有靠着撞头的痛感,才能勉强将自己从噩梦里拽出来。 久而久之,这便成了他的习惯。 “留住你很难,”景樾忽然笑起来,透露着一种认命的麻木,“太难了。” 辛茸的心仿佛被重重掼了一下。 “所以你干脆就放我走吗?”他语气很轻。 景樾没有否认。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重逢后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亲手把辛茸囚禁,又一直冷漠疏远,最后亲手将他放走。 他的行为毫无章法,混乱、反复、矛盾得像是一场失控的自我拉锯。 “以前好歹只是个残废,”说到这儿,景樾嘴角浮起一点嘲讽,“现在倒好,成了个随时可能伤害你的疯子。” “还好吧,”辛茸撇了撇嘴,不以为意,“这次你易感期,我不也活得好好的?” 景樾目光扫过他浴袍下若隐若现的淤青,嗓音发沉:“我都把你伤成这样了。” “景樾。” 辛茸突然收了玩笑的语气,认真地喊了他一声。 “你真觉得,那种情况下,我想逃会逃不掉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缓缓靠近,“我就是想留下陪着你?” 他顿了顿,唇角微调:“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就是想跟你做呢?”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最终,景樾才低低吐出一句:“我不知道。” 又是这四个字。 辛茸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知道,景樾的心结,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开的。 “没关系,”辛茸的语调柔了下来,“你不用现在就相信。” “也不用急着回应我什么。” 说着,抬手捧起景樾的脸。 “只是……下次易感期,别再戴止咬器了。” “如果又想起不开心的事,也别再撞墙。” “你可以不见我,也可以继续把我关起来……但在那种时候,告诉我一声,好不好?” 他轻轻凑近,与他额头贴着额头。 “我们慢慢来。” “每一次你回头,我都会在这里。” “直到你相信,我再也不会走。” “……好吗?” 说完这句话,辛茸闭上眼,额头一点点磨蹭着,试图用自己的体温给他最坚定的承诺。 像是两只满身伤痕的动物,小心翼翼地贴近彼此,互相取暖,舔舐旧伤。 终于,景樾轻轻点头。 第42章 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42) “慢慢来”三个字说来轻巧,做起来却漫长又曲折。 景樾撤走了辛茸身边所有的明哨暗岗,门锁也早解了禁,唯独没有收走那只行李箱。 便当每天新做,跃迁票的日期也一换再换,永远是最近的一班,像是随时为他留着一条远走高飞的路。 每当看到这些,辛茸就忍不住叹气,觉得自己像是讨好一个油盐不进的顽固上司。甜言蜜语、剖心剖肺都是徒劳,只能用行动一寸寸瓦解对方筑起的高墙。 但他做到了。 战争持续了五年。和平降临时,景樾的肩章已从少校换成了中将,二人也从恋人走到了合法伴侣。 军政世家的婚姻向来不易,他们的婚讯一经公布,各种杂音如潮水般涌来。 但景樾的功勋都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拼来的,他不肯退让,没人敢撼动他分毫。 至于皇室那边的声音,则要更棘手一些。毕竟这位年轻将军曾是最炙手可热的联姻对象,皇家也一度对他寄予厚望。如今亲事落空,自然希望他婚礼办得低调些,别硬碰皇族颜面。 对此,景樾只不卑不亢地回了一句:“希望下次你们在筹备庆功巡游时,也能有这样的觉悟。” 他唇角笑意淡淡,语气不温不火,却具有足够的威慑力:“当然了,前提是,你们能在没有我的情况下赢下来。” 于是,这位素来不喜张扬、不爱露脸、连勋戴都懒得佩戴的将军,亲手为辛茸操办了一场轰动整个星系的世纪婚礼。 婚礼那天,昔日旧友悉数到场。 卡恩来了,连安迪也来了。 虽然在邀请安迪这件事上,辛茸确实吃了点苦头。 他第一次提起时,景樾什么也没说,看上去是默许的态度。 直到那天夜里,辛茸差点被折磨得晕厥过去,第二天揉着酸痛的腰肢哭笑不得。 没想到五年过去,这人还在吃那点陈年飞醋。 要说婚后的景樾有什么变化,最显著的一点必然是,他的黏人程度愈发变本加厉。 作为军部最年轻的实权将领,数不清有多少人想方设法与他结交,而他却把应酬推得干干净净,任凭谁来邀约,永远只有一句:“要回家给爱人做饭。” 有一次,辛茸亲耳听见他用这句话,婉拒了一位重量级政要,差点当场气晕过去。 冲进厨房时,景樾正戴着围裙,将海绵蛋糕胚推进烤箱,完全无视他苦口婆心的劝诫。 这大概就是他婚后的第二大变化——比以前更冥顽不灵、固执己见。 辛茸换了种说法:“你这样,别人会以为我离不开你似的,损害我在外界苦心经营的形象!” 景樾这才抬眼看他,唇角微勾,眼底透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狎昵笑意:“是吗?” 辛茸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喂,你是故意的吧!” 话还没说完,嘴里就被他顺手塞了一颗草莓,堵得结结实实。 当然,偶尔也会有不那么轻松的时候。 有时深夜醒来,他会发现景樾呆呆地坐在床边,或者一个人蹲在墙角,眼神游离,显然又被梦魇困住。 有时,他会在梦里失措地呢喃“不要走,留下来陪陪我”,然后浑身冷汗地惊醒。 这时候辛茸握住景樾的手,一直等到他缓过来。 等景樾清醒过来,第一反应总是愧疚,一遍遍跟辛茸解释,不是他的错,不是他不信他,只是这个病会控制他的思维,影响他的认知,希望辛茸不要介意。 辛茸听了反而会更难受。 明明是景樾在受苦,却总是怕他多想,怕他误会,怕他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 时间一晃而过,五年,十年,十五年…… 快到他几乎忘了,自己最初来到这个世界,不过是为了完成一项任务。 更是忘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停留,自始至终没有明确的限期。 于是,就在辛茸以为可以活到白发苍苍的时候,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那时他才知道,原来任务者在离开世界前,是会有预感的。 最起初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症状,疲倦、心悸、呼吸不畅。他以为是工作太忙,便没放在心上。 可渐渐地,他的意识开始断片,好几次,甚至在恍惚中看见了那个他曾短暂停留的系统服务大厅。 他隐隐明白,离开的时刻快到了。 有一天,辛茸在厨房晕倒,再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景樾在他床边,神色如常,唇边挂着那抹熟悉的浅笑,轻描淡写地说他是犯了低血糖,以后一定会盯着他按时吃饭。 可辛茸不是外行,一看这病房的配置,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更何况,他听见景樾在走廊打电话时,不小心泄露的只言片语—— “他才这么年轻,怎么会器官衰竭?” “再远也找,不管多难。” “好,我尽快安排转院。” 可回在他面前,景樾始终云淡风轻,只说最近请了长假,想带他四处走走。 有些地方一看就不是什么旅游胜地,但景樾总能设防找到一两个像模像样的景点,一板一眼地给他安排好行程。 直到某个深夜,景樾握着他的手,低声说:“过两天可能要做个小手术。头晕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还是早点处理比较安心。” 他的声音温柔又坚定:“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辛茸当然知道他在说谎,却没有拆穿。 他们继续在这个星球游玩,偶尔他会撞见景樾背着他打电话,或者找些古怪的借口带他顺路去检查身体。 辛茸全都看在眼里,配合着他的谎言。 其实他并没有明确的疾病,他的脏器呈现出的是一种自然老化的状态。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已经是一种寿终正寝。他在这个世界的时限,注定只有这么长了。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停留的第二十年,已经远远超出他的预期。 作为SSS级Alpha,景樾的衰老速度比常人缓慢许多,二十年间容貌几乎毫无变化。 所以,哪怕真能活到自然终老,辛茸也未必能看到他白发苍苍的模样。 想到这里,心里竟生出一丝宽慰,至少他没有错过什么。 尽管有时候也难以免俗,幻想他们白头偕老,在某个再平常不过的午后,二人并肩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他笑着数景樾的几根白发,调侃一句:“看来司令大人也不得不服老啦。” 也会幻想给他起一个又一个的新绰号,从“景老师”到“司令大人”,再到“老头子”。 那一定很好玩。 可现在这样,也不坏。 他离开时,景樾的人生还没过半,前方仍有辽阔疆域与未竟蓝图。 而他心里记得的,永远是他风华正茂的样子。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遗憾,那或许也有。 早在婚前体检时,医生就发现辛茸没有生育能力。 他的生殖腔看似正常,内部却像是一个空壳。没有组织,没有功能,就像是有人照着样子复制了一个模型,却没有赋予它真实的生命。 医生百思不得其解,最顶尖的医疗团队也查不出缘由,只能用“从未见过”来形容这例罕见病例。 但辛茸自己却心知肚明。 毕竟他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只是一个凭空捏造出来的炮灰。 对于系统来说,让一个任务者孕育新生命,实在太不可控,因此他的生育功能遭到限制,也合情合理。 即便如此,医生还是积极建议尝试激素疗法,说不定还有一线可能。 那一瞬间,景樾脸色陡变,连问都没问辛茸的意见,拉起人就走,头也不回。 直到深夜,景樾才开始反思自己。 那四个字仿佛触发了某种应激反应,让他下意识回想起当初自己做人工腺体植入手术时的剧痛。 他不愿意让辛茸也承受同样的苦楚。 可现在回过神来,他也意识到,自己不该擅自为辛茸决定,于是又重新问他,想不想要小孩。 辛茸沉思片刻,摇了摇头。 他对所谓的“延续血脉”并无执念,而景樾更不用说,仿佛除了辛茸之外,对任何人类都提不起兴趣。 当然,其实辛茸也有一点小私心。 他不知道自己能陪景樾多久,不想把那本就不多的时间,分给另一个人。 于是这件事,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被搁置了。 这二十年来,无法受孕对于他们来说倒是一件好事。免去安全措施,让他们在亲密时少了拘束,多了欢愉。 只是现在离别将至,辛茸却忽然有些迟疑。 如果当初他们真能有个孩子,是不是在自己走后,还有人能陪景樾走过漫长岁月? 手术前几天的夜晚,他们照常依偎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就在这时,辛茸久违地提起了关于孩子的事。 话题太过突兀,景樾怔了一下,随后干脆而坚定地表态,不要。 他这一辈子,只能全心全意对一个人好,而那个人,只能是辛茸。 三言两语把这事揭过,景樾随即转开话题,继续聊他的旅行计划。 “等你好了,我们去爬山,爬那座最高的,看日出。” 辛茸哑然失笑:“我身体好的时候都爬不上去。” 景樾认真道:“我背你。” 窗外风声轻响,吹得树影婆娑。 忽然,辛茸没头没尾地开口:“不过,就算我不在了,其实你身边也不会缺人吧?” 景樾神色一凛,眸色骤沉:“什么意思?” “不是你亲口说的吗?”辛茸耸耸肩,将那句旧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有好多人排着队要和你联姻。” 语气轻巧,像是在打趣。 可景樾却没笑,他的神情一点点沉下去。 “那是他们,我从来没回应过。” 察觉到气氛不对,辛茸连忙笑着打圆场:“哎呀,开个玩笑嘛。” 他挽住景樾的胳膊晃了晃:“你这人怎么这么呆?这时候不是该顺着说几句,让我有点危机感吗?” 景樾依旧不为所动,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为什么要有危机感?” 辛茸张了张嘴,笑意逐渐消散。 “我只是……”他垂下眼睫,“说着玩玩。” 寂静蔓延,如一根无形的弦,绷得紧到极致,下一秒就会断裂。 忽然,景樾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的背影在夜色中孤傲挺立,肩线笔直,被昏暗的光线衬得格外萧瑟。 “辛茸,”声音很低,带着压抑的颤意,“你听好了。” 他仍然背对着辛茸。 “我这辈子只有你,在你之前没有其他人,以后也不会有。” 说完这句话,他才转过身来,眼神灼灼。 “你最好记住这点,别再开这种不好笑的玩笑。” 辛茸怔怔地看着他,喉咙发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已经没有在聊这件事情本身,对此,两个人都心照不宣。 就在这时,辛茸才看清景樾通红的眼眶。 原来这些天来,他表面上强颜欢笑,故作轻松地规划未来的行程,却没有一刻停止过对于手术结果的恐惧。 手术后的日子,对辛茸而言,像坠入了一团混沌的雾。 浑浑噩噩间,他仿佛又看见了服务大厅的轮廓,050就漂浮在不远处,对他招手。 可他还欠景樾一句道别。 这个念头就像一根线,从雾里牵住他,将他拉了回来。 再睁眼时,他看到景樾坐在床头,神情呆滞,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 可当他的目光落过来,景樾还是立刻对他扬起一个笑。 那样的笑,却让辛茸想哭。 他吃力地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景樾紧绷的嘴角,早已无需多问。 “不是说……要去爬山吗?”辛茸的声音虚弱到几乎听不见。 景樾怔住,眼角一点点泛红,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干嘛……”辛茸佯装嗔怪,努力弯起眼睛,“你不会是想……想反悔吧……” 景樾摇头,低下头,握住他的手背,俯身一下一下地亲着他的指节。 “好,我们去爬山。” 两天后,辛茸状态稍微稳定,景樾背着他上了山。 为了看日出,他们一大早就出发。 辛茸现在很轻,轻得不像个活着的人,景樾背着他,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很快就到了山顶。 山风温柔,云海翻涌。天地辽阔间,只有他们彼此依偎的身影。 辛茸窝在景樾怀里,看着天边一点点泛亮,不禁感叹:“好美啊。” “嗯,”景樾凝视着他的侧脸,“好美。” 辛茸知道,时候到了。 对他来说,这个世界已经没有遗憾。 他看到景樾肩上的军衔,早已升为上将。 他看到了很美的日出,是和景樾一起看的。 他曾答应要陪景樾度过每个易感期,要用一次次“我在”,安抚他所有的不安与焦虑。 这些,他都做到了。 只剩最后一件小事。 辛茸抬头,看见景樾望着天边,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滑下,朝阳光辉洒在他脸上,把那泪痕染成了金色。 辛茸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口。 景樾低头,发现他看着自己,连忙抹掉眼泪,换上笑容:“怎么了?” “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 “你跟我说过很多话,茸茸,”景樾笑着答道,“你得具体一点。” “我说,在我死后……会有一道白光……” 这句话一出口,景樾立刻又落了两行泪,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他却顾不上去擦,只是点头。 辛茸认真地看着他:“你……你可得看好了。” 景樾很轻地笑了一声:“都不重要了。” 他早就不在乎那些话是真是假,因为辛茸已经陪他过完了一生。 就算是骗他,也骗了一辈子,够了。 如果他还去在意那一道虚无的光,那他未免也太傻,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不行,”辛茸却固执地说,“这关系到我的清白……你、你一定要知道,我没骗你……你答应我……” 景樾再也抑制不住,泪水汹涌而出,用尽全力点头。 辛茸这才笑了。 “再见啦,”他的眼睛温柔而释然,“很高兴遇见你……我的主角。” 话音落下,睫毛微颤了一下,像蝶翼最后一次扇动。 然后,闭上了眼。 景樾抱着他,吻他的脸颊,吻他越来越凉的唇,吻他再也不会睁开的眼。 风止,云静,时间在这一刻凝滞。 忽然间,天地间亮起一束光。 那光比日出还要耀眼,像是另一个世界打开了一道门缝。 在光的中央,一只小鹿的身形悄然浮现。 四蹄轻盈,通体雪白,唯有那双眼睛,是熟悉的乌黑。 那是辛茸的眼睛。 小鹿回头,歪着脑袋望他,眸光清澈澄亮。 “茸茸——”景樾下意识唤了一声。 小鹿眨了眨眼,像是在道别,又像是在等待,然后转身,朝光的尽头跑去。 景樾起身,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世界一完) 第43章 践踏梦想的草包二世祖(1) “你去吧。” “我才不去……” 宋宅二楼的长廊上,两名女佣肩挨着肩,战战兢兢地盯着那扇三个月未曾开启的雕花门扉。 “你是不知道,上次我进去打扫,他非让我跟他那盆树打招呼,还一本正经地叫它什么‘小月’……”一人咽了口唾沫,只觉脊背发凉,“我是真怀疑,他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 另一人叹气:“二先生能忍他到现在,也算心大了。” “依我看也快到头了吧?你没听说,大先生八成醒不过来了,他还能蹦跶几天?” “说得有理……那你去?” “不不不,你资历高,还是你去。” “……要不,石头剪刀布?” 两人僵持不下,居然真举起了手,准备靠命运决定谁去敲响那个疯子的门。 就在这时,门咯吱一声,自己开了。 壁灯将走廊照得煌煌如昼,唯独门缝里一片漆黑。 一只苍白到近乎透明的手搭上门框,骨节分明的指尖在暗处泛着冷玉般的光泽。 少年赤足踏在厚软的地毯上,真丝睡袍松松垮垮挂在肩头,露出漂亮而伶仃的锁骨。久不见光的肌肤白得像上等瓷器,薄透得能看见隐隐泛紫的血管脉络。眼下乌青,一抹薄红晕染,嘴角勾着一丝纯真而诡谲的笑。 “是在聊我吗?”他歪头一笑,笑得软糯懒散,尾音带着点黏腻的困倦。 “大、大少爷……”女佣结巴着开口,“二先生让我们来请您……下去用餐。” “知道啦。”少年眉眼弯弯,睡袍随手一拢,衣摆拖出一道旖旎的弧度。 刚要关门,身后女佣又颤声开口:“大少爷……” “嗯?”他停下脚步,偏头望来,语气里没有半分不耐,反倒透着几分俏皮,“又怎么啦?” 女佣艰难地把目光从他雪白的肩头挪开,一抬头就撞上那双黝黑的眸子。 像被什么烫了一下,浑身一颤,眼神慌乱躲开,仿佛眼前这人是披着人皮的恶魔,光是对视一眼,便已罪孽深重。 “二先生说……希望您衣着得体……” “放心,”少年回眸,眼尾微挑,“我会盛装出席的。”—— 宋宅餐厅内,水晶吊灯低垂,映得偌大空间金光流转,华贵逼人。 “所以说,叙利亚问题本质上是大国角力下的牺牲品,”宋明泰慢条斯理切着鹅肝,语调不紧不慢,“阿鑫啊,你要记得,商场如战场……” 对面的宋鑫忙不迭正襟危坐,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话音却在下一秒戛然而止。 宋明泰手里的餐刀顿住,镜片里反射着灯光,遮住了他一瞬骤缩的瞳孔。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宋鑫也猛地一怔。 旋转楼梯上,一袭雪白的燕尾服拂过红木台阶,权杖顶端的鸽血红宝石在灯光下折射出妖异的光芒。 少年头戴镶钻皇冠,一步步拾级而下,仿佛中世纪被囚禁的疯王子,从古旧的油画里破帛而出。 空气霎时陷入僵凝。 宋明泰扶了扶眼镜,一忍再忍,终究还是开口:“阿茸,你怎么穿得这么——” “多谢二叔夸奖。” 不等他说完,辛茸便懒洋洋截住话头,径直走到主位,施施然落座。 宋明泰气得险些噎住,额角青筋直跳,终究还是咽下火气,强作镇定,继续对着宋鑫讲中东局势与宋氏集团商战的类比。 辛茸听了不到几句就头疼,眼一眯,在脑海里唤道:“小煤球,帮我把知觉屏蔽器打开。” 世界骤然安静下来。 他松了口气,手肘撑着桌面,下巴搁在掌心,盯着对面两张嘴巴开开合合,像极了鱼缸里濒死挣扎的金鱼,逐渐神游天外。 这是他穿进这个世界的第三个月。 刚接到剧本时,050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地恭喜他撞了大运,捡到了所有宿主梦寐以求的黄金剧本。 辛茸对此毫无实感,毕竟他连主角的影子都没见着,手里只有薄薄几页简易版大纲。 从大纲看,这是一篇娱乐圈重生复仇文。 主角名叫奚桥,身世惨得堪称教科书范本:被亲生父母弃养,又被无法生育的养父母捡回去当个慰藉,结果养父母转头喜得贵子,他立刻成了碍眼的拖油瓶,悲惨人生就此开幕。 当然,再惨的主角也得自带金手指。要不然怎么逆天改命? 奚桥不仅长相优越,还天生一副唱歌的好嗓子,愣是靠着野路子考进了顶级音乐学院。 可惜家里供不起两个艺术生,他的梦想还没起飞,就被现实一棍子打进泥潭。 之后,他白天在工地搬砖,晚上开直播唱歌,靠着嗓子慢慢攒了点人气,被一家MCN公司相中。 天真的奚桥一度以为遇见伯乐,谁知签了约,直接被丢去直播带货。再后来意外破相,连露脸的资格都没了,只能干些搔首弄姿秀肌肉的擦边活儿。 可他也不得不忍。 要养家糊口,还得供那个正在上艺校、指望着靠他托举出道的弟弟。 后来他百般哀求,MCN老板终于松口,帮他告唱片公司递Demo,结果全都石沉大海。 直到一年后,某顶流歌手的新歌爆红全网,旋律和他的Demo一模一样。 奚桥发了长文控诉,证据摆得明明白白,却没人信他。 毕竟在广大网友眼里,他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擦边网红,哪能跟唱作俱佳的音乐才子相提并论? 对方反手买通稿泼脏水,黑料铺天盖地,硬生生把他逼到绝路。 走投无路时,奚桥想起那位MCN公司老板。 他知道所有真相,又一向欣赏自己的音乐,这时候总会帮自己说句话吧? 可偏偏这时候,老板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失联。 直到这时奚桥才意识到,自己甚至连那老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两年来所有交流,都是靠一个助理传话。 绝望之下,他威胁助理说出老板住址,瓢泼雨夜,孤身驱车直奔对方豪宅。 然后,死在了半路上。 一场车祸,满腔怨气,换来一次重生。 这一世,奚桥带着记忆重来,誓要血债血偿。 而辛茸要演的,正是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MCN老板。 至于为什么说这是黄金剧本,因为主角开局自带重生外挂,握着全知视角,复仇计划势如破竹。 宿主不必动脑,不用谋划,只需在关键节点乖乖犯蠢,躺平领便当即可。 050当初吹得天花乱坠:“宿主,这剧本简直是躺着通关!” 可辛茸半点没感受到“黄金”的快乐。 他在脑内戳着面板,毫无响应。 来到这个世界整整三月,所有按钮仍呈现一片不可操作的灰色。 “小煤球,”辛茸辛茸蔫蔫地发声,“你家系统是不是死机了?” 050一副哄孩子的语气:“宿主别急嘛,现在是空窗期,让您慢慢适应人设,等主线触发,任务面板自然就亮啦!” 辛茸:“……” 适应个头。 他这人设,有什么好适应的?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纨绔少爷,目中无人,横行无忌,作天作地也没人敢拦。虽然是个早晚要凉的炮灰,但也锦衣玉食,不用像上个世界那样,靠做支线任务糊口。 比起上个世界他像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野孩子,这回的人设显然要精致得多。 不仅有爹有妈,还有一堆旁支亲戚,个个心怀鬼胎、虎视眈眈。 譬如对面这位,表面笑得温文尔雅,眼神里却藏不住厌恶的二叔,宋明泰。 再比如左手边这位,表面兄友弟恭,背地里巴不得明天就把他踹出家门的同父异母弟弟,宋鑫。 当然,还有因中风躺在医院、半截身子入土、连句台词都混不上的亲爹,宋明裕。 外加一屋子记不住名字、但全都姓宋的亲戚。 偏偏就他一个不姓宋。 在这个世界,辛茸随的是母姓。 他的母亲辛念巧,当年曾是红极一时的国民白月光,风华绝代,万众瞩目。 那时的宋明裕也是风头无两的当红小生,二人郎才女貌,一度被誉为娱乐圈金童玉女。 可惜这段恋情终究没能善终,分手后不久,辛念巧发现自己怀孕,独自生下辛茸,将他一手带大。 命运偏又多舛,辛茸五岁那年,辛念巧在片场突遭火灾,香消玉殒,留他独自人世飘零。 当年宋明裕就因分手落得骂名满身,如今辛念巧猝然离世,再度引爆好不容易平息的舆论。 这时宋明裕已经息影从商,组建了自己的家庭。眼看舆论愈演愈烈,宋氏集团股价接连跳水,他决定高调认回辛茸,还带着他上了一档亲子综艺,在镜头前苦心经营好爸爸人设。 一切如他所愿,宋氏股价止跌回升,风评渐转。 却也就此埋下祸根。 宋明裕原本打算节目一录完就把辛茸打发了事,却没想到辛念巧的路人盘实在太大,辛茸更是完美继承了母亲艳绝天下的美貌。年幼时软乎乎的一团,人见人爱,靠着综艺节目圈粉无数,成了国民心尖上的小天使。 而如今,昔年纯良无害的小天使早已长成实打实的混世魔王,偏偏观众滤镜坚不可摧,搞得宋家上下都对他敢怒不敢言。 一年前宋明裕中风住院,宋氏实权落到宋明泰手里。 可就算如此,宋明泰也不敢贸然把辛茸赶出家门。 此时此刻,辛茸半倚在椅子里正昏昏欲睡,忽而察觉左侧一空,再抬眼,宋鑫不知什么时候离了席,而对面的宋明泰嘴还在一张一合,显然是在跟自己说话。 辛茸只好关了脑内的屏蔽器,无辜地眨了下眼:“啊?二叔说什么呢?” 宋明泰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阿茸,别跟我装糊涂。校长已经第五次找我了。你也知道,当初你能进这学校,靠的是家里捐的两栋教学楼。现在情况不同了,你再这么混下去,就算捐十栋他们也容不下你。” 话锋一转,图穷匕见:“要是你期末再不及格,我们就该好好谈谈你的未来了。” 辛茸心下了然。 果然,是准备清理门户了。 按照剧本设定,正是在他被扫地出门后,才不得已创办MCN公司,从而有机会和主角签约,毁掉对方的人生。 距离任务解锁,终于近了一步。 晚宴散场,辛茸刚走出餐厅,宋鑫就追了上来,装模作样拍了拍他肩膀:“哥,二叔没为难你吧?” 辛茸斜睨了他一眼,心如止水。 要不是提前看过剧本大纲,知道这家人个个心怀鬼胎,他差点就信了宋鑫这副体贴关切的假模样。 不过,他不在乎。 恨意也好,算计也罢,于他而言都像是看戏。 别人的爱恨,跟他没关系。 辛茸勾了勾唇角,笑眯眯地回了句:“没事啊,多谢小鑫关心。” 刚回到房间,050激动的叫唤就在脑海中炸开。 “宿主!新任务提示来啦!” 点开收件箱,一条久违的提示跃入眼帘:【任务提示:招聘一名贴身助理,辅助你通过期末考试。】 050高兴道:“好耶,剧情终于有进展了!” 辛茸却笑不出来。 之前拿到的大纲太过简略,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处在哪个时间节点,也不清楚离主角登场还有多久。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 大纲里写得清清楚楚,他的贴身助理,是在签约主角前两年到岗的。 也就是说,他还要在这个世界熬两年,才能遇到主角?! 辛茸顿时如坠冰窟。 050忙在旁安慰:“宿主别太在意啦,两年算什么?有的任务者还得胎穿呢。再说了,你在这儿吃喝不愁,日子多快活啊,多待两年也不亏嘛。” “……亏大了。” 辛茸垂下眼睫,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明明可以多和他过两年的。” 050一愣:“宿主你说什么?” 辛茸不再作答,只觉得心脏泛起钝钝的疼。 他靠坐在床沿,神色恍惚,过了好久才吩咐管家去发布招聘启事,被问到具体要求时,随口丢下一句:“看着办吧。” 反正来的人是谁,他早就知道了。 他的贴身助理名叫何行,会负责替他应付期末考试,以后还会为他打理MCN公司,成为他与主角之间的纽带。 这些全都写在大纲里,铁板钉钉,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辛茸提不起半点兴致钻进被窝,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050隐约记得他今天又没进食,试探着喊了几声,也没人应,宿主似乎睡得很沉。 050也束手无策。 自从脱离系统,在上个世界独自度过二十年,再回来后,宿主就像是换了个人。 来到这个世界,一直不言不语,不再像以前那样,活络,好奇,主动探索新世界的一切,而是整天窝在房里,能睡多久就睡多久。 明明还是同一张脸,气质却与上个世界判若两人。肩膀日渐消瘦,脸色惨白如纸,偶尔睁开眼,眸子像是一口死水,连风都吹不起半点涟漪。 有时候连050都搞不清,他这样子究竟是演的还是真的。 要是宿主在剧情开始前就意外死亡,那可是系统的重大失职。于是050连忙调出宿主身体指标瞅了一眼,这才松了口气。 虽然数值惨不忍睹,但好歹还卡在安全线内,暂时咽不了气。 次日,辛茸一觉睡到中午,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管家立在门口,毕恭毕敬:“大少爷,新助理约好下午见面,人已经到了。” 辛茸坐在床上,发了好半晌呆,半梦半醒般喃喃:“&还是没来。” 管家愣了下,问:“大少爷,您说谁?” “没什么,”辛茸摇头,“让他上来吧。” 他慢吞吞下床穿衣,路过窗边时,看见小树的枝叶又疯长了一圈,顺手拎起剪刀修剪。 枝叶从他手中簌簌落下,辛茸盯着那片新长出的嫩芽,目光一点点沉下去。 忽然,他向小树凑近几分,唇瓣微撅,语气阴森森地威胁:“再不来看我,就把你的叶子全拔光!” 话音刚落,身后便响起一阵脚步声。 皮鞋踏在地板上,节奏轻缓,透露着些许拘谨与生涩。 不出意外,应该是他的贴身助理到了。 辛茸放下剪刀,头也不抬。淡淡开口:“来了?你就是何——” 话说到一半,他转过身,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铅灰色的眼睛。 像有什么东西攥住胸口,喉咙猛地一紧,后半句卡在嗓子眼,再也吐不出来,只能怔怔地看着那人走近。 男人微微欠身,低声开口。 “我是奚桥,您的贴身助理。” 第44章 践踏梦想的草包二世祖(2) 奚桥曾设想过千百种与仇人相见的场景。 他原以为自己要面对的,会是个西装革履、城府深沉的中年男人。 为了这一天,他努力恶补商业礼仪,在镜子前反复练习鞠躬握手,生怕被对方老谋深算的眼睛看穿端倪。 万万没想到,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却是个套着宽松睡衣、发梢乱翘的少年。 肤色苍白,身形单薄,纤细的手腕仿佛一折就断,眼尾还挂着浅浅睡痕,整个人透着股懒散的倦意,像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 何其荒谬,何其讽刺。 他的人生,竟就葬送在这样一个人手里。 前尘往事灌入脑海。暴雨瓢泼的夜晚,两车相撞的巨响,他的灵魂悬浮在半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躯体被卡车压得支离破碎。 音乐学院梦碎、被硫酸毁容失声、无良公司压榨、呕心沥血的作品被人剽窃…… 命运一次次将他碾进泥里,而他咬牙撑住的每一分不甘,最终都在那个雨夜化作一滩冰冷的血泊。 意识消散的刹那,一道声音在耳畔响起,说他执念太深,无法转世,于是给了他重来的机会。 再睁眼,他回到了一切的起点。 没有车祸,没有毁容,没有签下那份将他推入深渊的直播合约。 就在车祸前不久,奚桥曾逼问助理何行,知道辛茸来自哪家公司,也知道何行是什么时候成为了辛茸的助理。 于是重活一世,他提前动手,抢走了原本属于那人的位置,近水楼台,潜伏伺机。 阳台的玻璃门映出他的身影,奚桥缓缓抬手,指尖触碰到的肌肤光滑完好,没有硫酸腐蚀的狰狞疤痕。 他在心里一字一句告诉自己:是真的。 他是真的重生了。 一切都还来得及。 这一次,他要亲手讨回那笔血债。 奚桥抬起头,迎上那道自他进门起便落在身上的视线,深吸一口气,稳稳伸出手。 “辛少,”如同无数次在镜前演练过的那样,语气从容而平静,“请多指教。” 对方却像凝固了一般,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毫无反应。 奚桥指尖微微收紧,指节泛白,西装裤的布料在掌心皱起,重复了一遍:“辛少?” 辛茸仍失了魂,怔怔出神。 “宿主?” “宿主!” 耳边050的叫声越发聒噪,伴随着一记猝不及防的电击,酥麻的刺痛感爬满全身,这才将辛茸从神游中拽了出来。 “你快看,面板亮了!” 他慢慢回神,点开面板一看。果然,原本灰暗的界面此刻泛着微光。 可刚伸手戳了几下,他的脸色又垮了下来:“怎么还是点不了啊?” “别急嘛,我正准备跟你说来着——”050扑棱着翅膀凑近,“恭喜宿主,抽中了我们平台的新系统内测资格,搭载最尖端的人工智能算法哦!” 辛茸:“……” 他现在实在没精力应付什么惊喜,草草研究片刻,发现了这次面板的不同之处。 在上个世界,他的任务面板底部只有一条进度条,拉满就能脱离世界。 而现在,进度条旁边赫然多出一个圆形表盘,刻度从0延伸至100。 “这个呢,叫作‘仇恨值仪表盘’,”050解说得兴致勃勃,“数值越高,说明任务对象越恨你,完成任务的成功率就越高!除此之外,每个主线任务都需要达到特定仇恨值才可以解锁哦!” 辛茸扫了眼锁定任务下方的提示:【仇恨值达到30方可解锁。】 而现在,仪表盘的指针正停在20。 也就是说,他还得再拉高10点仇恨值,才能解锁第一个任务。 辛茸叹了口气,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纤长睫毛掩去眼底的倦意,再抬眼时已换上一副骄矜傲慢的神态。 奚桥站在他面前,脊背绷得笔直,修长的手指紧贴裤缝,整个人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弦,仿佛稍一触碰就会崩断。 “叫那么大声干什么?”辛茸唇角勾出一抹讥诮的弧度,下颌微微扬起,“当本少爷是聋的呀?” 奚桥微怔,随即垂下眼帘:“……抱歉。” 看着他仓皇躲闪的眼神,辛茸心底泛起一丝自嘲。 只觉得刚才主角进门时他心中那点莫名的悸动,现在看来简直可笑。 乍一看确实有几分相似。 尤其是那双铅灰色的眼眸,配上凌厉的眉骨轮廓,确实难免会让他有片刻的失神。 但细看之下,简直天差地别。 至少他知道,如果是景樾,绝不会在与人对视时率先移开目光,即便被踩进泥里,他的眼神也永远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气。 哪像眼前这位主角,虽然强撑着挺直腰背,可那不停摩挲着裤缝的指尖、西装下剧烈起伏的胸膛,无一不暴露他内心的惶恐。 差得远了。 连他万分之一都不及。 辛茸随手扯下一片树叶,在指尖碾得粉碎,心底暗骂一声。 都怪那个混蛋。 连梦里也舍不得来见他一面,害得他现在见谁都有他的影子,人都要魔怔了。 辛茸悲凉地扯了扯嘴角,敛去多余的情绪,重新将视线落回奚桥身上。 虽然任务还没解锁,但主角的复仇路数,他大致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原本该来的助理没来、被主角截胡顶替上位,混在他身边成了心腹,等哪天时机成熟,再冷不防反咬一口,一招致命。 能琢磨出这一招,对于奚桥这种上辈子被人骗得底裤都不剩、天生老实巴交没什么心眼的人来说,也属实不易。 辛茸的指尖搭在窗沿,像逗弄一只蜷在角落的小流浪狗,朝他勾了勾手指。 “过来。” 奚桥闻言,缓步走近。 辛茸慵懒地窝进躺椅,双腿交叠搁在桌上,手里把玩着剪刀,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 “简历呢?” 奚桥从公文包里抽出文件夹,双手递上,文件整整齐齐,边角连个褶皱都没有。 辛茸连眼皮都懒得抬,漫不经心扫了几眼,忽然嗤笑:“没上过大学?” 闻言,奚桥不由想起那段和音乐学院失之交臂的往事,眼底闪过一丝晦暗。 “家里条件不好,原本——” “行了行了,”辛茸不耐烦打断,语气嫌恶得像是在撵苍蝇,“考不上就赖家里,有没有点出息?” “……” 奚桥指尖微颤,唇线绷紧,死死把情绪压下,最后什么都没说。 辛茸演得正起劲,看着主角紧咬的牙关,兴冲冲地问:“小煤球,仇恨值多少了?” “唔……” 听出050支支吾吾的语气,辛茸干脆自己调出面板—— 指针纹丝未动,依旧稳稳停在20。 ……搞什么? 一点都没涨? 辛茸心口一梗,强压着挫败,决定再添一把火。 他装模作样翻了几页简历,忽然凉凉开口:“你在上面写,爱好是音乐?” 奚桥怔了怔,点头。 “怎么个爱好法?”辛茸勾唇冷笑,语气尽是轻蔑,“听歌?” 奚桥点头,补了一句:“自己也写。” 辛茸嗤出声来,仿佛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 “会弹钢琴吗?” 奚桥再次点头。 作为豪门少爷,会不会弹琴另说,房间里自然是少不了一架钢琴作为摆设。 辛茸朝角落努了努下巴:“去,弹一个给本少爷听听。” 奚桥沉默地走过去,在琴凳上坐下。 指尖触碰到琴键的瞬间,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燥热的夏天,六岁的他满身是汗地钻进琴行乘凉,第一次碰到钢琴就再也舍不得松手。 琴行老板见他弹得有模有样,有些天赋,也没赶人,任由他在那儿胡桥乱打。 后来,每当养父醉酒发疯,琴行就成了他唯一的避风港。 回忆翻涌,旋律慢慢从指尖流淌而出,将他带回那段还不算太糟糕的过去。 可下一秒,一道凉薄的嗓音劈头砸下,打断他的思绪。 “这也叫弹琴?”辛茸双手抱胸,微仰着下巴,懒洋洋点着脚尖,“放把米在键上让鸡啄,都比你弹得好听。” 奚桥指尖一僵,眼底情绪翻涌一瞬,又恢复平静:“抱歉,手生了。” “少找借口。”辛茸仰头,唇角弯起一个病气十足的笑,“真是脏了本少爷的琴。” 奚桥垂眸不语。 辛茸趁机瞥了眼面板。 指针依然纹丝不动地停在20。 ……见鬼。 他明明已经嘲了他的学历,踩了他的梦想,摆足了嚣张恶少的派头。 别说是奚桥,他自己都快被自己这副嘴脸恶心得吐了。 这人竟然毫无反应? 050小声提醒:“宿主,主角前世可是被踩惯了的,你这点火候根本不够啊……” 辛茸揉了揉太阳穴,正琢磨着要怎么加大火候,余光瞥见奚桥准备起身。 他心头一动,傲慢地勾着嗓子:“就这么走了?” 奚桥动作一顿,眉心微蹙。 “用过的琴,也不擦干净?” 见奚桥呆呆地立在原地,目光四下寻找擦琴布,辛茸突然笑了。 “别找了,”他拖长声音,抬手点了点他身上的西装,“用这个擦。” 奚桥明显一怔,目光落在自己那套租来的西装上,神色终于有了细微波动。 “怎么?”辛茸挑眉,眼神轻佻,“舍不得?” “……没有。” 奚桥咬着牙,终究还是低下头,抬起袖子擦拭琴键。 这台钢琴自买来就成了摆设,积了十几年的灰,擦一下便乌漆麻黑。 很快,奚桥的袖口就脏得一塌糊涂,可他还是死咬着牙,一键一键擦得干干净净,直到确认再无灰尘,才慢慢直起身。 辛茸眨了眨眼:“这就好了?” 奚桥沉默地站着,一副听候发落的样子。 “踏板呢?” 闻言,奚桥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辛茸暗自瞥了眼仪表盘,惊喜地发现指针终于有了动静。 可他笑意还没浮上唇角,指针便又偃旗息鼓地滑回原位。 下一秒,奚桥竟真就屈膝半跪,用西装袖口仔细擦拭踏板。 这下辛茸是真的看傻了。 “小煤球,”他嫌弃地朝050吐槽,“你确定这个受气包是主角?” 就这副逆来顺受、任人拿捏的德行,实在想象不出他未来翻盘逆袭的模样。 050干笑两声:“啊哈哈,这本书的受众是屌丝群体,主打老实人黑化的套路,前期越窝囊,后面反杀才越爽嘛……” “……” 好吧。 辛茸无言以对,随手拎起剪刀修剪枝条,却止不住打量那个跪地擦琴的男人。 实在是标准的老实人模样,租来的西装穿得束手束脚,拘谨得不敢多喘口气,被折辱得满身尘土也不敢吭声。 怎么看都是没见过世面的穷酸模样。 可偏偏那张脸,长得是顶好。 五官立体优越,剑眉星目,鼻梁笔直,三庭五眼无可挑剔,哪怕满脸阴郁,也盖不住那股与生俱来的俊朗英气。 辛茸忽然就明白了050的意思。 这不就是所有郁郁不得志的屌丝想象中的自己吗? 哪怕被全世界踩在脚下,依旧俊美无俦,苦难不过是给他们英俊的眉目增添一丝忧郁,等将来涅槃归来,必然迷倒众生,狠狠打脸全场。 辛茸险些被自己的联想逗笑,正走神间,指尖蓦地一痛。 低头一看,剪刀在指腹上拉出一道细细的血痕,血珠悄然渗出,沿着白皙的皮肤蜿蜒而下,映得伤口格外刺眼。 “唔……” 他怔怔眨了眨眼,喉咙里无意识溢出一声轻哼。 声音不大,软软糯糯,带着几分不自觉的娇气,像小动物无意识的哼唧。 明明轻得几不可闻,却无比响亮地砸进奚桥的耳膜。 擦琴的动作倏然一滞,他缓缓抬头,就见辛茸蹙着眉,将受伤的指尖含入唇间。 “啧,好疼啊,”辛茸咕哝着,抬眸瞥他一眼,理直气壮地催道,“你还愣着干嘛?快去给我找创口贴呀。” 红润的唇轻轻张合,粉舌若隐若现地扫过伤口,细腻舌面一点点卷起血珠,牵出一道亮晶晶的银丝。 轰的一声,奚桥只觉得脑子炸开,像是被人猛地砸了一棍。 前世毁容后,他再也无法出镜,为了履行合约,只好转型做擦边,一遍遍笨拙地配合那些低俗的指令。 “摸摸嘴唇。” “吸一下。” “笑得不够骚。” 而那个坐在镜头另一端、用变声器发号施令的人—— 正是辛茸。 奚桥无数次想对着镜头破口大骂,但为了签下的合约,为了那点打赏钱,只能咬碎了牙、硬着头皮撑下去。 如果说车祸毁了他的脸,那段屈辱的直播生涯,才是活生生蚕食了他的灵魂。 偏偏此刻,辛茸潮湿的眼神、唇间若隐若现的银丝,像把刀子把他深埋心底、拼命想要遗忘的肮脏记忆,全都无情刨了出来。 是啊。 当初就是辛茸手把手教导他,引他走上了这条出卖自尊的道路。如今他亲自做起这些风骚动作来如此驾轻就熟,难道不是意料之中的事? “你聋了啊,还愣着干嘛?”见主角还站在原地没有动静,辛茸又催促了一遍,“快去啊!” 一抬眼,却见对方眼底布满血丝,像是被某种屈辱又隐秘的情绪逼到崩溃边缘,胸膛起伏剧烈,死死盯着他看了几秒,才转身离开。 “干嘛啊,”辛茸摸不着头脑地自言自语,“突然这么凶,谁惹他了……” 就在这时,050扑棱着小翅膀凑过来,声音欢快地道:“恭喜宿主,仇恨值上升3点!再涨7点就能解锁任务啦,冲鸭!” 辛茸一愣,赶忙点开任务面板,目光直勾勾盯着仪表盘上的指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是…… 他刚才好像……什么都没干吧?! 第45章 践踏梦想的草包二世祖(3) 对于突如其来的仪表值波动,辛茸百思不得其解。 难不成是系统延迟,现在才把他先前上蹿下跳犯贱的账补上? 这个猜想刚冒头,就被050掐灭。 “不存在的哦,我们的系统是很先进的,仇恨值实时同步,百分百反映主角心情哒。” 辛茸:“……” 白捡仇恨值当然让人喜闻乐见,但区区三点还是终归不够,要是找不到能够稳定激怒主角的法子,他还是解锁不了任务。 “能查仇恨值变动的原因吗?”辛茸试探着问。 “很抱歉哦,我还不具备这项功能。” “……” 行吧。 那就只能靠自己复盘了。 于是辛茸蹙着眉,细细回忆起刚才的行动轨迹。 他在给小树修剪枝叶,一不留神被剪刀划破了手指。 除此之外,好像……就没别的了。 虽然主角的内心活动深不可测,但他相信总能摸出点门道来。 辛茸打起精神,调整状态。 好说歹说,他也在这个世界待了三个月,对于扮演纨绔少爷这件事,早就驾轻就熟。 下颌一抬,眼尾一挑,明明个子矮了对方半头,却偏要睥睨着眼睛,轻松拿捏出一副目中无人、乖张跋扈的少爷姿态。 “干嘛一直盯着我看?”他的音色原本清亮,此刻却故意压得尖利了些,尾音一勾,带出几分绵腻,“本少爷就那么好看?” 奚桥指节一紧,喉结上下滚了滚,移开视线,冷声道:“……抱歉。” 辛茸哼了哼,仰起脸,晃了晃手里的剪刀,笑容嚣张:“过来。” 小树、剪刀,总有一个是触发点。 他得把所有可能排查个干净。 等奚桥沉着脸靠近,辛茸指了指身边那棵刚修剪过的小树,理直气壮地发号施令。 “既然你现在是我助理了,就得好好伺候本少爷的心头好。这棵小树以后就由你全权负责,听到了吗?” “……” 奚桥脸色像吃了苍蝇,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还杵着干嘛,跟它打个招呼啊,它叫小樾。” 奚桥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像在看个脑子不太正常的病人,死气沉沉里透着点忍无可忍,最后还是绷着下巴,对着那棵树道了句:“小樾。” “没大没小!”辛茸挑眉,佯怒撅嘴,声线一提,故意张扬道,“‘小樾’是我叫的,就你这身份,也配这么叫他?你得恭恭敬敬地鞠个躬,叫它‘樾哥’。” 奚桥:“……” 脸色铁青,拳头攥紧,还是弯下腰,硬邦邦吐出两个字:“樾……哥。” “这还差不多。” 辛茸这才满意,笑得耀武扬威,却在暗地里偷偷观察他的脸色。 奚桥站在树前,表情依旧铁青,可比起刚才那副满脸红温的模样明显平静了不少。 更关键的是,仪表盘毫无动静。 这说明,仇恨值上涨跟树没关系。 辛茸眯了眯眼,决定继续排查。 于是他把剪刀递过去,姿态懒散,慢悠悠吩咐:“从今天开始,你要负责小樾的一切。你不是会弹钢琴吗?以后每天给小樾弹两个小时,帮助它茁壮成长,要是它长得不好,你也别想有好日子过,听到了吗?” 奚桥指甲嵌进掌心,咬着牙应道:“好的,辛少。” 辛茸心情大好,得意地扬起下巴,轻哼一声:“来,先剪个枝条给本少爷看看。” 趁着奚桥低头动手的空档,辛茸又满怀期待地点开面板。 仪表盘依旧风平浪静,连个指针抖动都没有,甚至比刚才还平静。 小树、剪刀,两个最为显而易见的变量都被排除。 那还能是什么呢? 辛茸正皱着眉头琢磨,余光忽然瞥见奚桥若有若无地盯着自己,视线在他鼻尖、唇角、下巴之间游移。 顺着视线,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嘴角,指腹一触,碰到一抹微凉湿意。 低头一看,指腹上沾着淡淡的血丝,估摸着是刚才修枝时划破伤口,血迹残留在了唇边。 “咦……” 轻轻一叹,正要随手抹掉,却瞥见仪表盘上的指针轻轻跳了一跳。 辛茸:“!!” 他眨了眨眼,脑中一阵电光火石,终于,一个猜想浮上脑海。 于是猫着步子踱到奚桥面前,故意抬起沾血的指尖,试探着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看,”乌黑的眸子里漾着掩不住的兴奋,比以往更加明亮,“我流血了。” 奚桥浑身一僵,手里的剪刀险些脱手,眼底血丝猝然攀爬,像被什么扯住了神经,泛起一层晦暗的红。 辛茸心头动了一下,随即大喜,趁热打铁地凑得更近,几乎贴着他耳侧,声音又软又黏:“好多血,好疼啊……” 他一门心思全在任务上,压根没意识到他此时这副娇娇软软、嘟嘟囔囔的模样,落在奚桥眼里有多招人烦躁。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他一把将辛茸推开,压低嗓音,声线带着发哑的狠戾:“……你到底想怎样?” 这一推力气不轻,辛茸踉跄退了两步,差点摔个跟头,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甚至没有注意到刚才情急之下,奚桥甚至忘了对自己使用敬语,也顾不上再端出那副纨绔少爷的派头,第一时间调出脑海中的任务面板。 果然! 仪表盘的指针,稳稳跳动了一格! 辛茸看着奚桥那张青白交错、神色未定的脸,心头乐开了花。 破案了。 这位主角,居然怕血。 这个结论乍一听或许有些离谱,但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无论多荒谬,都是事实。 于是接下来几天,辛茸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猜测。 不是划破手指,就是磕破手臂,隔三差五带着血丝凑到奚桥面前晃悠,死皮赖脸缠着他给自己贴创可贴。 仪表盘上的仇恨值,也终于在他锲而不舍的骚操作下,颤颤巍巍从23爬到了24。 这段时间里,奚桥也逐渐摸清了贴身助理这份工作的节奏。 除了代写作业、帮这位小少爷保住岌岌可危的学业之外,他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了那棵叫“小樾”的树上。 修枝剪叶,定时进口的晨露浇灌,每天弹两个小时的曲子给它听,记录每一片叶子的色泽变化与新芽的生长速度……伺候祖宗都没这么讲究的。 不到一周,奚桥得出结论:他这位雇主,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彻头彻尾的草包。 动不动就磕着碰着,明明是温室里娇养出来的花,偏偏浑然不觉自己有多脆弱,到处招摇惹事,给自己弄得一身的伤,还厚颜无耻地三天两头往人跟前凑,举着手指巴巴望他,缠人得要命。 好在他始终没忘记上辈子那笔血债,也没忘记自己混进宋宅的真实目的。 再恶心,再烦躁,他都得忍。 只有忍,才能等到辛茸露出破绽,亲手捅他一刀,把这笔账结得干干净净。 宋宅曾是一座古堡,地界阔得惊人,除却正中奢华的主楼,四周还星罗棋布地散落着好几座偏楼。 奚桥从佣人那里打听到,辛茸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也住在这儿,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宋家旁支、远房亲戚,都住在古堡里的某几座偏楼里。 只是辛茸极少出门,几乎不和人打交道,足不出户,整天关在宅子里,因此奚桥平日里能接触到的人也屈指可数。 唯一的外出活动时间,就是每天清晨按照辛茸的吩咐,抱着小樾出去晒第一缕晨光。 奚桥便借着这个机会,顺势摸清了宋宅的布局与各方动向。 几天下来,倒真让他掌握了不少有价值的情报。 这位辛少爷看似风光,实则处境艰难,是宋家上下避之不及的天煞孤星。 宋氏家大业大,盘根错节。辛茸既是外姓,又无倚仗,在这座暗潮汹涌的古堡里,自然处处掣肘、四面楚歌。 就连佣人也敢在背地里肆无忌惮地编排他,嘲他脾气古怪、疯疯癫癫,几个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抱着棵破树发神经,半夜梦呓时嘴里还神神叨叨念着什么“你怎么还不来看我”,听得人毛骨悚然。 这些人嚼舌根时,从不避着奚桥,仿佛认定就算被辛茸知道,也闹不出什么能让他们付出代价的大事。 他们甚至一口咬定,这学期一过,辛茸就得卷铺盖滚出宋宅;还说等他被赶出去那天,一定要放鞭炮庆祝。 奚桥冷笑一声。 看来,他来得正是时候。 可以亲眼看看,他到底会是怎么个死法。 最好,还能亲手添把火。 这天他抱着小樾晒完太阳,刚把花盆抱进门,就见辛茸趴在床上,听见动静立马抬头,像早就等着他似的,眨巴着眼,一脸委屈地举起手指。 果不其然,莹白的指腹上又多了一道划破的伤口,血珠正挂在上头。 奚桥已经懒得问他怎么弄的了。 反正这人走路能摔,切牛排能划破手,烧个水都能烫着自己,身上几乎没哪天是不带伤的,受伤的理由更是五花八门,荒唐得令人怀疑人生。 活了两辈子,奚桥都没见过这么蠢的人。 可偏偏就是这么个废物,上辈子竟然能把他害成那样,想起来都觉得讽刺。 奚桥忍着满心嫌恶,拉过椅子坐在床边,低头替他的雇主贴上创口贴。 辛茸的皮肤很白,手心薄薄一层皮,摸上去凉凉的,滑滑的,像精致的白瓷,纤尘不染,成色上乘。 那双乌黑的眼珠子更是灵动极了,跟随着奚桥手指的动作,滴溜溜转个不停。纤长的睫毛扑棱扑棱,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颤动的阴影,像拍翅的小蛾子,非常让人厌烦。 客观上来讲,这张唇红齿白、眉眼生动的脸,的确算不上难看。 唯一碍眼的,大概就是那几乎惨白的脸色,跟吸血鬼也没什么两样。 奚桥不禁想起佣人们背地里的风言风语,说这疯子八成早就被恶魔附体,否则怎么可能几个月不吃不喝还活得好好的。 仔细一想,他好像真没见过辛茸吃饭。 成天窝在宅子里,不是折腾那棵破树,就是给自己添一堆莫名其妙的伤。 的确不像正常人。 奚桥正腹诽着,就见那张带着病态红晕的嘴唇慢慢翘起,唇瓣轻轻勾着,眼里浮着点捉弄的坏意,低哼一声。 “干嘛,”他的声音软绵绵的,显然是故意恶心他,“本少爷脸上有花啊?” 奚桥眉目一沉,默默别开头。 见他脸色难看,辛茸满怀期待点开面板。 现在的仇恨值已经到了25,然而这5点,大部分都是第一天挣来的。 后面几天,不管他怎么闹怎么作,都只能勉勉强强涨个零点几,比挤牙膏还费劲。 尤其是刚才这会儿,从他露出伤口到现在,仪表盘始终没动静,连个指针轻颤都没有。 看来同一招用得太多,总归是会失效的。 跟别说奚桥这种惯会咬牙硬扛的性子,头几次还能激起些波澜,后面就像泡在温水里的青蛙,水再烫也不跳了。 辛茸斜睨他一眼,长叹口气。 还能怎么办? 硬着头皮接着作呗。 他指尖往前一递,眸光也跟着软下来,故意娇嗔作态:“你知不知道我刚才流了多少血,哗哗的,满手都是,超吓人的。” 话说得绘声绘色,配合着耸肩皱眉的小动作,夸张得像真受了什么致命重创似的,满怀指望地想靠这番言语渲染,把奚桥那点晕血的毛病勾出来。 结果奚桥听得眉头直跳,心里只剩满满的无语。 就这么点破皮,至于嚷成这样? 又娇气又黏糊,活像一团颜色过艳、气味腻人的花,轻轻一碰就蔫。更像条软绵绵的小蛇,吐着信子,一点点往人怀里钻,叫人又烦又腻,却怎么都甩不掉。 他不经意抬头,恰好撞进辛茸那双乌亮莹润的黑眸,一眨一眨的,像是在满怀期待地等他回应。 奚桥嘴角抽了抽,沉默几秒,最终昧着良心,硬憋出一句:“那很惨了。” 语气干巴巴的,嫌弃几乎挂在脸上。 不用看仪表盘都知道,肯定没动静。 辛茸撇了撇嘴,心里叹了口气, 行吧。 看来,得上点狠的了。 “小煤球,”他在脑内喊,“帮我兑几个道具。” 050乐呵呵冒出来:“好嘞,宿主想要什么?” 它很喜欢宿主现在这副眼里冒光、斗志昂扬的样子。果然,一进入任务状态,他就不再像前几个月那么死气沉沉了。 辛茸慢条斯理地勾起唇角,眼角眉梢透着点狡黠。 “血袋,要最大的。” 趁着青蛙还没发现水在烧,干脆直接给他开水煮熟! 第46章 践踏梦想的草包二世祖(4)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辛茸就把自己关在豪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通讯录里千八百个狐朋狗友消息轰炸,他都不予理会。 反正这圈子里谁不知道辛少脾气阴晴不定,不管他怎么折腾,也没人敢多嘴一句。就算失联几个月,随手在朋友圈甩一句“今晚聚聚”,照样能招来一大帮人鞍前马后。 不到十分钟,局就组好了。 辛茸刚要收起手机,嗅到一股浓甜馥郁的香气。 奚桥正端着刚出炉的舒芙蕾往这边走。 “好了?”辛茸挑眉,眼尾挂着刻意为之的轻慢。 奚桥在他面前站定,神色恭敬:“……嗯。” 辛茸不动声色地哼了一声,心里却在一个劲拨着算盘。 虽然他为今晚“开水烫青蛙”的大计做足了功课,却也深知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纨绔恶少人设绝不能崩,要全方位无死角地恶心人,指不定哪天就能厚积薄发,把仇恨值一下子拉满。 辛茸拿起叉子,刚一入口,眉头就拧成死结。 “说了多少次蛋清得打到能拉出小尖角才能进烤箱,你这黏黏糊糊的,做的是猪食吗?” 奚桥喉结微动,最终只是沉默地垂下眼帘。 “以后给我好好练,”辛茸把叉子当指挥棒似的一转,“听见没有?” “……好。” 辛茸嫌恶地一甩手,顺手把车钥匙丢了过去。 “去,把车开出来。” 十分钟后,超跑副驾上,小少爷单手撑着下巴,懒洋洋地望着窗外霓虹。五光十色的光影打在他脸上,照亮他嘴角那抹恶劣的笑。 “我说——”辛茸拖着尾音,长腿一叠,斜睨着身旁面无表情开车的人,指尖没头没脑地敲着门板,“你这驾照不会是买来的吧?开得这么烂,我都快被你颠吐啦。” “……” 奚桥一声不吭,侧脸在傍晚的昏光中格外冷峻,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辛茸自说自话了半天没人接茬,自己都嫌无趣,撇撇嘴正准备换个更刁钻的角度找茬,偏头一看,才发现奚桥脸色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的脊背绷得笔直,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着青白,一副要将方向盘生生掐碎的架势。 辛茸眉头一皱,下意识倾身探过去。 “喂,你——” 话没说完,车子猛地一个急刹,轮胎在路面擦出刺耳的响声。 猝不及防的冲力将辛茸甩向前方,安全带勒进肩窝,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他刚想破口大骂,却见奚桥整个人蜷伏在方向盘上,宽阔的肩膀不受控地发着抖,呼吸声又重又急,像是正在忍受某种难以言喻的痛苦。 辛茸愣了愣。 按照人设,这时他应该阴阳怪气、火上浇油一通,可不知怎的,原本准备好的刻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又莫名咽了回去。 “你、你干嘛?”他喉结动了动,语气不自觉地软了几分,“……不舒服?” 没有回应。 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回荡在车厢里。 “说话啊,到底怎么了,胃疼?头晕?”辛茸莫名烦躁起来,连珠炮似的往外倒话,“你跟我装什么哑巴呢?” 眼见他还是不说话,便伸手去探他额头,指尖刚碰到肩头,奚桥却像被电击似的弹开。 “别碰我!” 辛茸一个踉跄跌回座位,后脑勺磕在头枕上,整个人都给撞懵了,而奚桥却始终垂着眼,眼尾泛红,下颌绷紧,一副受了奇耻大辱的样子。 “你发什么疯啊?”半晌,辛茸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迟来的委屈慢慢涌上来,“突然急刹吓死我了,还对我那么凶……” 奚桥沉沉地看他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重新握紧方向盘。 引擎轰鸣再度响起时,车厢里的气压瞬间跌到了冰点。 辛茸一脸不爽地将头扭向窗外。刚刚那点莫名冒出来的心软,被奚桥这么一搅和,瞬间变成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烦闷堵在胸口,咽也咽不下,吐也吐不出,缠得他呼吸都不畅快,恨不得一脚把身边那人踹下车。 早知道,就不该给这家伙好脸色看! 低气压一路蔓延,直到跑车缓缓停在位于郊外的会馆门口。 辛茸来得最晚,可到场的那一刻,仍旧毫无悬念地成为全场焦点。 即便在家族里不受待见,可凭着殷实的家底,依旧能让这群纨绔子弟趋之若鹜,争先恐后地围上来套近乎。 桌上堆满了生蚝、小龙虾、烤串。辛茸几个月没正经吃过东西,一眼扫过这油腻得发亮的一桌食物,胃里翻江倒海,索性抄起酒杯一杯杯往喉咙里灌,靠着烈酒的麻痹把那股作呕的感觉压下去。 别人碗里油花泛滥,他面前那只却干净得像新洗出来的。 视线无意识一偏,忽然发现身旁那只碗,同样空空如也。 “你不吃?”他半眯着眼问。 奚桥抬起眼,仿佛没想到辛茸会主动搭话,眸子微微一缩。 辛茸:“……” 酒意上头的他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坏了。 果然酒多误事。 冷战期间主动搭话,这不等于低头认输? ……等等,不对,这算什么冷战? 他俩明明从来就没热过! 越想越恼,辛茸狠狠掐了下掌心,偏偏这时奚桥开口了。 “您也没吃。” 辛茸一下被噎住,随即眯了眯眼,语气倏地变得咄咄逼人。 “我不吃你就不吃?怎么,我要跳楼,你也跟着跳?” 奚桥不卑不亢地迎上他的视线:“您可以试试。” “……” 这出其不意的顶撞让辛茸一怔,却意外地……并不感到生气。 那种感觉就像是家里养的那条温顺听话的小土狗,忽然也会龇牙咧嘴地反咬人一口了。 ……莫名有点欣慰是怎么回事? 辛茸情绪复杂地低笑一声,没再接话,埋头继续灌酒,醉意浮沉间全然没注意,奚桥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脸上。 这一整天,他寸步不离跟在辛茸身边,被他呼来唤去,心里再清楚不过,这人除了那口半吐不吐的舒芙蕾,别的什么都没吃。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双原本澄澈的眼睛被酒意染得发红,奚桥心头烦躁得厉害,终是忍无可忍地伸出筷子。 “哐啷”一声轻响。 辛茸闻声,慢半拍地低头,发现盘子里多出个红彤彤的玩意,歪着头研究了半天,硬是没认出那是什么。 “……干嘛啊?” 他的嗓音被酒精泡得发软,眼神跟着动作晃,整个人不受控地往奚桥肩上倒,像块死缠烂打甩不掉的牛皮糖。 “吃些东西,”奚桥单手扶正他摇摇欲坠的身子,语气淡淡,“空腹喝酒对胃不好。” 辛茸眯着眼,费力对焦,终于认出盘子里那玩意是什么。 哦。 小龙虾啊。 “不要……”他嘴一撇,嫌弃得很,“最讨厌剥虾了……” 一边嘟囔着,一边慢慢闭上眼,晃晃悠悠地陷进昏沉里。 再次睁眼的时候,视线不经意定住。 盘中的小龙虾,不知何时褪去了红壳,只剩莹白虾肉泛着诱人光泽。 辛茸困惑地眨着眼,脑子被酒泡得发胀,运转迟缓。 ……壳呢? 那么大一个壳呢? 他盯着那截雪白的肉,恍然间以为这个世界的小龙虾都成精了,都会自己脱衣服了。 正迷迷瞪瞪地看着,忽然,一只手闯入视线。 指节分明,腕骨突出,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随着动作微微起伏。 筷尖一转,又一颗脱了衣服的小龙虾落进盘里。 辛茸呼吸滞住。 这辈子、上辈子,从他绑定系统到现在,会给他剥虾的,只有那一个人。 心头嗡地一声,有什么沉埋太久的东西破土而出,闷声不响地冲了上来。 眼眶骤然一热,他仓皇抬头,却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心脏像被人从高处拽下来,狠狠砸在地上。 不是他。 期待在此刻被无情碾碎,化作一阵剧毒般的怒火,轰然在胸腔炸开。 辛茸红着眼,霍地站起身,直接朝奚桥劈头盖脸吼过去:“谁让你给我剥虾的?” 包厢内顷刻死寂。 奚桥怔了一瞬,克制地抽回手,语气淡得一如既往:“您说不喜欢剥虾,我以为——” “你以为?”辛茸冷声打断,嗓音沙哑,“谁让你乱以为的?” 话音一落,他拎起盘中那只虾仁,手腕一扬,狠狠甩在地上。 满座噤若寒蝉,酒桌气氛顷刻凝固。 说完,他连外套都懒得拿,拂门而出。 夜风猛地扑上来,透着凉意,刮得脑子嗡嗡响。 酒劲还没散,胸口郁气却越缠越紧,像根倒刺深扎心口,稍一动弹就钻心似的疼。 他知道自己这火发得毫无道理,可就是控制不住。 在今天之前,只有一个人为他剥过虾。 而现在,这个“唯一”就这么轻而易举被剥夺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从心口剜走了一块血肉。 更别说,现在他连在梦里都见不到那个人了。 最近辛茸能明显地感觉到,在这个世界待得越久,上个世界的记忆就越淡。再这么拖下去,总有一天,会彻底消失。 他站在凉风里,任凭那团火在胸口里翻涌,直到终于慢慢熄下去,才晃晃悠悠地推门回到包厢。 刚一落座,一个油头滑脸的纨绔立马凑了上来,笑得谄媚。 辛茸压根不记得这人是谁,这些酒肉朋友在他眼里都一个德行,要不是为了任务,他连正眼都懒得给。 “哎哟辛少,您消消气。兄弟们专门又点了两盘,让他剥个够,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动您的盘子,真是不长眼。” 辛茸的视线越过眼前这人,落在餐桌那头。 奚桥正低着头,一只接一只剥着虾,动作机械麻木得像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没人理他,他也像个多余的木桩子,僵在那里,默不作声。 一副逆来顺受、死气沉沉的样子,莫名让辛茸心口那团火气又死灰复燃。 就这么不知反抗? 谁都能踩他一脚? 辛茸越发觉得,这个世界是真待不下去了。 眼前一切都让他烦透了,恶心透了,提不起半点兴致,只想赶紧做完任务走人。 想到这儿,他索性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向桌边,一把抓起车钥匙转身就走。 这时,手腕却突然被拉住,回头正对上奚桥蹙紧的眉头。 奚桥刚刚剥完一只虾,似乎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指尖还沾着红油,随着刚才的动作,就这么沾在了辛茸的手腕上。 他的动作顿了下,默默收回了手。 “您干什么?” 辛茸理直气壮吐出两个字:“兜风。” “您喝了酒,”奚桥起立,脸色顿时沉下来,强压着语气,“不能开车。” 辛茸嗤笑一声,眼尾挑起讥诮的弧度:“你那驾照真是花钱买的吧?不知道这儿是私家场地,不归交规管?” “……” 奚桥险些被他气笑了。 这人到底是蠢还是疯? 重点是这个吗? 大半夜的荒郊野岭,醉成这样还想飙车,是嫌命太硬了? 他再次上前想要阻拦,正在这时,辛茸也回过了头,冲他甩下一句:“你到底有完没完?!” 两人距离骤然拉近的同时,一股浓烈的酒气逸入奚桥的鼻腔。 那气息裹着隐约的浆果香。奇怪的是,奚桥发现自己竟然认得出,那是辛茸身上自带的味道,微微的甜味像梅子酒,意外地不那么惹人厌。 就这么片刻恍神的功夫,几道身影已经挡在他面前。 再抬眼时,那道背影早已消失在夜色中—— 辛茸的脚步越来越急。 他赶着去完成今晚的重头戏。 说起来也简单。既然小打小闹刺激不到奚桥,那他就玩票大的。 跑车后备箱里躺着早就准备好的血袋。他动作利落地划开一个,仰面躺进血泊,还特意在额角抹了道伤口,随后给安排好接应的人发了信号,放出动静,把人往这边引。 一切准备就绪,他闭上眼,静静等待着被人发现。 这一次,他就不信仇恨值不涨。 很快,呼喊声引来一阵骚动,耳边人声嘈杂,脚步声由远及近。 人群像受惊的鱼群般涌来,辛茸半眯着眼,透过眼睫的缝隙,在一片混乱中精准地锁定了奚桥的身影。 只不过…… 那表情,似乎有点不对劲。 并不是他预期中的嫌恶或者厌烦,而是一种近乎空白的怔忡,像是被人当头一棒,整个人宕机当场。 辛茸一时纳闷,正想看得更仔细些,耳边就在这时传来系统提示音。 “恭喜宿主,仇恨值达到30,可以解锁第一个任务了!” 他长舒一口气,胸口那股憋了一晚的火终于散了些。 至少,今天这一晚上,总算是没白忙活。 紧接着,辛茸一个鲤鱼打挺从血泊里坐起来,与此同时,预先安排好的烟花腾空而起,大片光影接连绽放,将夜空炸得璀璨夺目。 “怎么样,”绚烂火光下,他随意抹了把脸上的假血迹,冲目瞪口呆的众人笑得飞扬,“给你们准备的惊喜,够刺激吧?”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立马是一片起哄的奉承声。 “辛少绝了,这招够狠!” “不愧是你,一出手就是大场面!” 烟花映得半边天通红,人声鼎沸中,有人凑过来递烟,笑嘻嘻地问:“辛少,今天什么日子啊?搞那么阵仗?” 辛茸并没有抽烟的习惯,但还是接了过来,没点火,只是仰头望着夜空出神。 “没什么,”烟花的光映进他眼底,心里却毫无波澜,“就是突然想看了。” 确实是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就是想到从前,也有人像这样,为他点亮过整片夜空。 在他记忆里,那是一场很美的烟花。 可现在再看,好像也不过如此了。 那样的烟花,终究是再也看不到了。 身边吵吵嚷嚷,有人起哄着要转场去夜总会,他兴致缺缺,心不在焉地应付着。 走到半路,身边忽然有人叫了一声:“哎?辛少,你那助理怎么不动了?” 辛茸脚步一顿,回头望去。 奚桥还蹲在原地,目光盯着车门上残留的血迹,一动不动。 四周立马响起一片哄笑。 “不是吧?吓傻了?” “辛少,你这助理也太不经事了。” 辛茸眉头微皱。 这人晕血归晕血,但顶多是恶心反胃,脸色发白,从没像现在这样过。 耳边笑声嘈杂,扎在脑子里突突作响,让他心口跟着一阵烦躁。 辛茸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低声嘟囔了一句:“别笑了。” 声音太轻,被吵闹声淹没得干干净净。 下一秒,他拔高嗓音:“都别笑了!” 笑声戛然而止。 辛茸扫了眼人群,拂袖丢下一句:“今天就到这儿,散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身后传来一阵讪讪的追问。 “辛、辛少……您不去夜总会啦?” 辛茸没搭理。 脑海中莫名闪过一个画面。 以前景樾癔症发作时,总是蹲在角落里,谁都叫不动,像是被什么困住。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那一幕。 明明隔得那么远,根本看不清奚桥的表情,明明八竿子达不到一块去,可他就是无比确信:此刻的奚桥,正经历着和当初的景樾一模一样的情绪。 那种情绪不是单纯的害怕。 至少,怕的东西不在眼前。 他被困在某个早就过去、但从没真正过去的回忆里,挣不开、逃不掉,急需有人拉他一把。告诉他现在的、眼前的,才是真实。 这个念头电光火石地闪过,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操纵着辛茸的所有思维。 于是他根本来不及细想,身体就先于大脑做出反应,下意识朝奚桥的方向奔了过去。 第47章 践踏梦想的草包二世祖(5) 血…… 方向盘、地毯、座椅…… 稀里哗啦,全是血。 灵魂从一滩腥腻湿冷的血泊里浮起时,眼前最后定格的,便这样一片浓得发黑的殷红。 而现在,视野再度被血色吞没。 耳边隐约有人说话,像是隔着厚重水幕,从极远的地方飘来,断断续续地渗进耳蜗, ……又死了? 不管活几次,死几次,怎么逃也逃不掉。 活该血污沾身,活该灰头土脸,活该一次次被踩进泥里,像条没主的野狗,烂死在街头巷尾。 ……奚桥,你可真没用。 意识一寸寸往下坠落、坠落,就在即将沉底之际,耳边模糊的声音却倏然清晰,像从极寒之地透进来的一束暖光,将他拎回了人间。 他听不清那人具体说了什么,可剧烈乱跳的心脏却慢慢归于平静,那股溺水般的窒息感也跟着一点点散去。 世界归于清晰。 然后,他听见那人在唤他。 “奚桥!” “醒醒!” 睁开眼,视线一下子撞进一双乌黑澄亮的眼睛里。 太亮了。 足以穿破视网膜上那片黏着不去的血色,成为此刻唯一能看清的存在。 辛茸扣着他的肩,另一只手拖着他后脑勺,动作娴熟利落,有模有样。 那些在上个世界被他一次次用来安抚景樾的手法,此刻毫无保留地落在了奚桥身上。 “奚桥,看着我。” 话一出口,辛茸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离谱。 他可是奚桥上辈子恨得咬牙切齿、巴不得剥皮拆骨的仇人。 现在他还让人看着自己? 简直是在逼一个被推下悬崖的人,直视那只曾将他推下去的手。 可偏偏,奚桥真的抬起了头,那双惯常阴郁黯淡的眼睛,此刻竟燃起一簇微弱的火星,像是将熄的炭火被风一掠,忽地窜出点微光,挣扎着不肯熄灭。 下一秒,奚桥忽然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力道又急又重,死死攥住不肯松手。 “我不想……”本该冷硬的嗓音,此刻透着一股沙哑的哽咽,卡在喉咙口,艰难又倔强。 “……我不想死。” 辛茸心头一窒,几乎是本能地俯下身,反手握住那只冰凉的手。 “你没死,”他听着奚桥的眼睛,一字一句,“听见没有,你现在好好的。” 说着,他拉起奚桥的右手,放在左手手腕上。 “摸到了吗?这里在跳。” 随后又将那只手覆在心口,滚烫的心跳一下一下,沉而有力。 “这里也在跳,感受到了吗?你没死,你活着。” “而且……会越活越好。” 奚桥的睫毛颤了颤,神情终于有所松动,可呼吸仍然急促紊乱,胸腔剧烈起伏,几乎喘不上来气。 辛茸凝视了他一会儿,很快反应过来,他这是过度通气了。 目光一扫,四周一片空荡,什么都没有。 他只好向050请求场外支援:“小煤球,给我兑个纸袋子。” 050犹豫了一下,还是听从吩咐。 刚接过纸袋,辛茸便动作利落地拆开,抬手覆在奚桥唇边,另一只手仍牢牢按着他的后颈,控制住他颤抖的身体,直到掌下的呼吸终于一点点平缓下来。 他刚松一口气,050弱弱的声音就在脑海里响起。 “宿主……” 辛茸的眼神还挂在奚桥脸上,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就是……那个……”050纠结半天,还是憋出一句,“你这又是……在干什么啊?” 辛茸一怔,这才回神:“怎么了?” 050太了解自家宿主了。这人可以冷漠无情,可以翻脸不认人,可以把规则和道德踩在脚下,可一旦看到有人身心遭受折磨,就像是触发了什么隐藏机制,任务、剧本统统抛之脑后,心里眼里只剩下救人一个念头。 “还记得上个世界你救人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辛茸指尖轻颤,眼神倏地涣散了一瞬。 怎么可能不记得。 上个世界他一时心软,将浑身是血的景樾送去酒店,却鬼使神差遗落了本该送给假少爷时星曜的项链,从此把景樾带进沟里,也为后续任务线的崩塌埋下了祸根。 “那不一样。”辛茸像是咬着牙,声音低哑却极坚定,“这次不会的。” “为什么?”050追问。 当然不一样。 “因为那是景樾啊,”辛茸低低开口,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他又不是景樾。” 即便他还有无数个世界要闯、无数任务要做,他心里所有关于柔软的部分,早就永远留在了和景樾共度的那二十年里,被彻底封存。 现在的他心里只有任务,只想赶紧找到扶桑,亲手报仇雪恨。 至于任务结束之后…… 辛茸曾问过050,任务结束后,还能不能回到某个世界。 050给的答案模棱两可,却又不失希望:“某种程度上,是可以的。” 所有任务世界都被完整存档,像是一排排全息影像。如果他愿意,可以留在服务大厅,选择任意一盘录像带,以第一视角重新经历那些过往。 虽然录像终究只是录像,虽然既定的结局仍然无法更改,虽然他无法与其中的人真实互动…… 虽然回忆终究只是回忆,再也不会有新的篇章…… 可对辛茸来说,那也足够了。 毕竟,他和景樾共同走过了二十年,足够他用余生反复温习,慢慢咀嚼回味。 050听着他笃定的语气,终究没有再劝,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这次别又出幺蛾子。 以前景樾每次癔症发作,都得睡一觉才能缓过来。那时辛茸会抱着他,安抚地摸他的脸,亲吻他的脖颈,一下一下哄着。 可这些事,他总不能对奚桥做吧? 辛茸无意识地咬紧后槽牙,忽然灵光一现。 “那个……小煤球,”他轻咳一声,语气有点心虚,状似不经意地问,“上个世界的一闻即晕药,你能再帮我……兑换一些吗?” 050顿了一下,眼神复杂,但还是照做了。 随后,它就眼睁睁看着自家宿主,把本该拿来做坏事的道具,拿来给任务目标助眠。 奚桥平日里在宋宅的住处狭小逼仄,和佣人们挤在一起,窄窄的床根本容不下他那双长腿,通风更是糟糕透顶。 辛茸一推门,眉头就皱了起来。 偌大个宋宅,连个像样的房间都舍不得腾出来? 刚想发火,转念又想起,这好像正是他自己的安排。 ……好吧。 他多少有些于心有愧,索性将主卧让出来。将昏睡过去的奚桥安顿好,给他掖好被角,靠在床头稍作休息。 今晚他实在喝得太多,又为了血袋的事耗了不少心神,困意不知不觉涌上来,头一歪,直接趴在床头睡了过去—— 奚桥是被清晨的阳光唤醒的。 自重生以来,他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每次闭上眼,脑海里都是支离破碎的噩梦,濒死前那一段血腥淋漓在他脑仁里来回碾动。 今天却格外不同。 空气中浮动着一股过分好闻的气息,清甜中带着几分绵软,随着呼吸沁入肺腑,连压着胸口那块沉重的石头都轻了。 昨夜的记忆零零碎碎地翻涌上来,他好像看见了……血。 可是他的心里却并没有见血的恐慌感,身体陷在一团柔软蓬松的触感里,轻盈得如同卸下了所有枷锁。 脑海里冒出一个荒谬但合理的结论。 这里是天堂吗? 早知道天堂有这么好闻的味道,这么软的床,这么静谧的晨光,他第一次死的时候就该直接认命。 正想着,指尖忽然蹭到一团毛绒绒的触感。 软乎乎,暖融融,带着细细绒绒的质感,像是某种温顺的小动物。 奚桥蜷了蜷手指,又试探性地挠了两下。 那团软绵感应到他的动作,往他手心里蹭了蹭,发出一声哼唧。 眼皮沉重如铅,心底却被这柔软的触感勾住,在温暖的磋磨间化成一汪春水。 如果这里是天堂,那他摸着的…… 必定就是天使了。 想来也是。 能这么乖乖地偎过来,窝在他手心里任他揉摸的,不是天使还能是什么? 他忍不住加深了力度,指腹揉进那片细腻的绒毛。 然后,他睁开了眼。 入目是一团漆黑柔软的发丝,发顶微微翘着,像小兽睡乱了的毛,细细软软地趴在他手心里。 顺着那蓬松的发丝往下,是一张眉眼精致的睡颜。呼吸均匀,眼睫安稳地垂着,脸颊因为贴着床褥压出了浅浅的红印,睡得毫无防备。 奚桥怔了两秒,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目光顺势下移,整个人像被当头一棒,血液倏然凝固。 这天使—— 怎么长着他仇人的脸?! 那张他恨之入骨的脸,此刻正理直气壮地睡死在他手上,像只八爪鱼似的缠着他。 奚桥:“……” 刚要抽手,便听见一声软糯的咛咛,温软的嘴唇擦过掌心,又在指节处依依不舍地磨了一下。 一股触电般的酥麻蹿遍全身,细密的电流从他正被辛茸的嘴唇磨蹭的肌肤处,噼里啪啦地响彻四肢百骸。 奚桥浑身一激灵,几乎是本能地将人推开。 动作太急,辛茸整个人被猝然掀翻,手肘咚地一声磕在床沿,闷哼一声,身体蜷了蜷,在睡梦里迷迷糊糊蹙了下眉,还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按照这人平日的作风,接下来就该是劈头盖脸一顿痛骂。 奚桥下意识地绷紧神经,已经准备好迎接怒火,结果却只见对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你醒啦……” 声音软软的,带点刚睡醒的黏腻感,半点不见往日的锋利。 奚桥一时怔住,硬是没跟上这突如其来的转变。 辛茸低头看了眼手肘,那片肌肤已经泛起淡青。指尖碰了碰,眉头立刻吃痛地皱起。 比起生气,却更接近迷茫。像是半夜睡得正香却被主人拎着后脖颈叫醒的小狗,湿漉漉的眼睛里写满了不解。 和他平时盛气凌人的架势简直判若两人。 奚桥只觉得见了鬼。 这谁? 这真是那个辛茸? 被那双含着水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奚桥越发不知所措,半晌才开口:“……抱歉,您要不要到床上睡?” 辛茸看了眼床铺,缓缓抬起眼帘。 奚桥喉结微动:“……怎么了?” “起不来,”辛茸抿了抿唇,声音像糯米团子滚在嗓子眼,委屈兮兮地趴在地上,慢慢补了句,“……腿抽筋了。” 心口像是被什么软软的小爪子挠了一下,奚桥不自然地摸了下鼻尖。 这意思是……要他帮忙? 他以前在游泳馆干过救生员,对于处理抽筋的手法再熟悉不过,通常不过一分钟就能搞定。 可问题是,眼前这位可不是他任何一个游泳馆顾客。 那是辛茸。 他的上司。他的仇人。他的…… 总之,任何一种身份都让他浑身不自在。 但话说回来,是他霸占了人家的床,还害得人手肘磕了青。 真要袖手旁观,好像也说不过去。 奚桥认命般叹了口气,抬手抹了把脸,像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最后视死如归地伸手朝辛茸的小腿探去。 指尖即将触碰的刹那—— “你干嘛?!” 辛茸猛地瞪圆眼睛,方才的迷糊一扫而空。 奚桥的手僵在半空,进退维谷。 ……是他会错意了? 可这会儿收手反倒显得心虚,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理直气壮地回视过去:“不是抽筋了?” 辛茸梗着脖子,扬起下巴,露出那副惯常的骄矜表情。 “本少爷的脚也是你能随便碰的?给我放开!” 奚桥:“……” 听到这声经典的“本少爷”,他就明白,这小祖宗是真醒了。 辛茸不服气地挣动,结果动一下疼一下,脚趾头都快抽成麻花,气势还没撑满两秒。 脚下一软,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栽进奚桥怀里。 温软的身体贴上来的那一瞬,奚桥下意识伸手稳住了他。 “你、你干什么……谁准你抱我……放、放——唔!” 话没说完,奚桥修长的指节已经精准地按住了他的抽筋处,力道恰到好处地揉捏起来。 辛茸原本张嘴要骂,可才蹦出半个音,脸色忽地一变。 原本拉扯着他脚掌心的疼痛,居然瞬间就有所缓解。 到了嘴边的叱骂顿时失了气势,化作一声憋闷的闷哼,像只气鼓鼓又无处发作的小猫,别别扭扭窝在他怀里,把脸别到一边。 奚桥看着他那副又气又窘、偏还要强撑着凶人的模样,心里莫名觉得好笑。 原来他这位雇主表面上横行霸道、作威作福,可实际上…… 也不过是只爱炸毛的纸老虎罢了。 第48章 践踏梦想的草包二世祖(6) 等到奚桥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辛茸慢吞吞挪进浴室洗漱。 冰凉的水流扑在脸上,镜中那双雾气氤氲的眼睛渐渐清明,他的脑子也总算开始重启。 ……坏了。 他刚才都干了什么? 就这么任由奚桥对自己动手动脚,连半点反抗都没有? 他的人设呢?! 辛茸含着满嘴牙膏泡沫,在心里给自己开脱:他刚起床,脑子开机总有个过程,发挥失常也情有可原。 可奚桥又是怎么回事?! 昨天还对他毕恭毕敬,言听计从得像条训练有素的大型犬,怎么今天胆子突然就肥了,居然以下犯上摸他脚踝,被他明确拒绝后还不收手。 正想着,门外传来一阵响动。 辛茸脊背一绷,猜测着应该是奚桥回来了。 他迅速酝酿情绪,准备好好大发一场雷霆,挽回他岌岌可危的纨绔人设。 刚出浴室,就见奚桥推了辆餐车走进来。 辛茸立刻打起精神入戏,昂着下巴,傲慢又地从上往下扫了人一眼,然后颐指气使地发问:“干嘛去了?” “您昨天没吃东西,我让厨房准备了些。” 车上盖着银色圆盖,单看这架势,就知道里面定然是各种精致甜点。 辛茸:“……” 原本憋好的几句怒骂,临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虽然050总怀疑辛茸不吃东西是有自毁倾向,可事实上还真不是。他只是从来到这个世界起,就没真正感觉到过饿。身体仿佛被什么钝钝地掏空了,所有感官都隔着一层雾。 就当他几乎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饿”的感觉,胃部居然传来一阵久违的痉挛感。 “……” 算了,吃完再骂。 结果银盖一掀,辛茸整个人傻眼了。 松饼呢? 奶油蘑菇汤呢? 舒芙蕾呢?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钵燕麦粥。以及……几个圆滚滚的大馒头。 标准的工人阶级早餐,主打一个量多管饱、朴实无华。 他堂堂一个金尊玉贵的纨绔富少,就配吃这? 辛茸缓缓抬头,目光凉飕飕地剜过去,嗓音压着火气,尾音骄矜不耐地挑起:“你就拿这玩意打发本少爷?” “您昨天喝了酒,不能吃太油腻。”奚桥语气认真,仿佛真是在为了他着想。 辛茸向来挑食,饭量也小,正餐总是随便应付两口,然后指着各种精致不管饱的甜点狂炫。上个世界景樾就没少为这事念叨他,被他怼过几次后,索性放弃纠正,只能在保证健康的同时变着法子做些能入口的东西。 胸口那团火还没消,一股热腾腾的麦香猝不及防地钻进鼻腔。 辛茸下意识吸了吸鼻子,胃里顿时抽搐得更厉害了。 ……可恶。 他咬了咬牙,觉得自己这具身体简直背叛了他。 余光扫过去,只见奚桥正静静站在餐车旁,神情温淡,长指夹着瓷勺,轻轻一吹,才递到他眼前。 “……算了,本少爷大人有大量。” 辛茸冷哼一声,自己舀了一勺送进口中。 温热的燕麦粥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地落进胃里,像是有人轻轻替他揉了一把,从里到外全都暖了。 ……好舒服。 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全靠营养剂吊着命,胃却始终是空的。 习惯了那种空洞感之后,这口热粥一下肚,却像是唤醒了他沉睡的感官,让他难得地意识到,原来胃里暖暖的感觉这么舒服。 舌尖带着点急切,他又连着喝了好几勺,动作快得近乎狼狈。 奚桥眉心微蹙,低声提醒:“小心烫。” 辛茸掀起眼皮斜他一眼,眼神明晃晃写着“要你管”,手却诚实地伸向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大馒头。 蓬松的面团在舌尖化开,面香混着热气交织着直钻入胃里,带来一种久违的满足感。 ……完蛋了。 他大概真是饿傻了。 正当他整个人沉浸在碳水带来的欢愉里,奚桥的声音突然响起。 “辛少,关于昨天的事……”他语气微紧,“我需要向您解释。” 辛茸叼着半个馒头抬眼:“嗯?” 奚桥垂着眼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那是他紧张时惯有的小动作。 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下,压抑着什么情绪。 “应聘时我隐瞒了一件事,”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我曾经出过一场车祸。”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路过十字路口的时候……” 辛茸动作一僵。 无需多言,他已经知道奚桥要说什么。 上辈子,奚桥就是死在那场车祸里。 昨天辛茸就怀疑,他这突然的情绪崩溃,十有八九跟那场车祸脱不了干系。 直面自己的死因该有多痛苦,辛茸根本无法想象。 看着眼前的人因为陷入曾经的回忆而紧绷的下颌、颤动的睫毛,他忽然就什么都不想再听下去了。 “行了别说了,”辛茸索性利落地打断,“以后你不用开车了。”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奚桥有这样的心理阴影,他绝不会让他碰方向盘。 虽然他做任务时不怕挑事撩人、煽风点火,但某些底线他还是有的。 比如想拉仇恨值,利用他晕血的毛病,可以。 但利用他前世的阴影,那就是不行。 奚桥听见这话,却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他站在原地,表情几经变幻,良久,哑着嗓子开口。 “昨天是我失职,但我的驾驶技术没问题,驾照也是正轨考的。”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证件,递过去的动作略显仓促。 “如果需要,我可以配合做心理评估,”他咬紧下颌线,深吸一口气,“我知道,您可能觉得我不再适任这份工作,但我希望您能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证明自己,我……” 嗓音更哑了些:“……我不想失去这份工作。” 辛茸彻底听懵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谁说你要失去这份工作了?”辛茸皱眉,语气满是莫名其妙,“你不开车,难道就没别的活儿给你干了?” 奚桥没能立刻明白这话的含义,整个表情都空白了一瞬,然后迟疑着开口确认:“您的意思是,我不用开车,但也不会被辞退?” “要不然呢?”辛茸简直要被他问笑了,“你是觉得本少爷连一个司机都请不起吗?” 奚桥喉结动了动,半晌才挤出一句:“谢谢辛少体谅,很抱歉——” 话还没说完,就被辛茸一记凌厉眼刀瞪了回去。 “你到底在抱歉什么啊? 从他刚才左一句“抱歉”右一句“失职”开始,辛茸就已经一头雾水,此刻终于忍不住,眯起眼锁住对方:“我问你,那场车祸,是你的错吗?” 奚桥微怔,陷入回忆。 那天夜里暴雨倾盆,路况无比糟糕,因此他全程小心谨慎,开得很慢。可谁都没料到,一辆失控的卡车会突然从十字路口冲出来。 奚桥垂下眼睫,指尖悄无声息地捻紧衣角,摇了摇头。 辛茸盯着他看了几秒,终于叹了口气。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世界的主角,和上个世界的果然天差地别。 即便景樾也会自责,但骨子里依旧带着一股傲气。反观奚桥,这个从未被命运眷顾过的人,却习惯性地将一切苦难和过错归咎于自己身上。 “那不就得了?”辛茸的声音不自觉放软,“车祸不是你的错,留下阴影更不是你的错,有什么好解释的?” “但您还不知道详细经过——” “我不需要知道,”辛茸认真看着他,神色少有的郑重,“不是所有伤口都要撕开给别人看的。” “……” 像是被这句话砸中,奚桥愣在原地,久久未动。 虽然他接近辛茸的确别有用心,但一码归一码,作为助理,他一直恪尽职守。昨晚工作时失态,最后还要雇主收拾烂摊子,对他来说就是严重的失职。 所以他认为,他理应给雇主一个合理的解释。 可他没想到,辛茸竟从未想过追究。 反而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 这是奚桥这一生,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安慰。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猛地涌上心头。他张了张嘴,哑声开口。 “辛少,谢谢——” “行了行了,”辛茸看他那副感激涕零、恨不得跪下谢恩的样子,头皮一阵发麻,急忙把话题岔开,“不让你开车,是因为你做的甜点实在太难吃了!” 说着,他扬扬下巴,神气活现,一副作威作福的小少爷派头。 “你得把时间都拿去学烘焙,懂了吗?从今天开始,一式一式地给我学,学会了就做给我吃,天天都不许重样,听到了吗?” 奚桥怔忡片刻,眼底泛起一点浅浅的涟漪:“……听到了。” “愣着干嘛?”辛茸嫌弃地挥挥手,“出去,别妨碍本少爷补觉。” 奚桥刚转身,身后又传来一道声音。 “哎,等等。” 一回头,只见辛茸已经盘腿坐直,目光不似平日那般吊儿郎当,反而带着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的……关切。 “以后跟人说话,要直视别人的眼睛。”辛茸盯着他,目光认真,“不然别人会觉得你好欺负,知道了吗?” 奚桥怔住,像是猝不及防被人戳中软肋。 他没料到,辛茸竟会注意到这种细节。 他确实害怕跟人对视,自打前世毁容开始,每次别人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他都会下意识地觉得,他们在注视着他脸上的疤痕。 尽管现在他的脸完好无损,尽管他一次次提醒自己,上辈子的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可那种深植在骨子里的阴影,早就像钉子一样钉在他心里,拔不出来。 他低声应了句:“知道了。” “那你干嘛还不看我眼睛?” 奚桥只得逼着自己抬头,再一次,重新对上辛茸的视线。 那双眼睛漆黑透亮,认真盯过来的时候,眼尾微微上挑,自带几分天生骄矜的傲气。 奚桥内心很古怪,视线像是被什么钉住,莫名想要挪开却又舍不得,心里隐约知道,这一切跟毁容没有任何关系。 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前一秒,辛茸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他,点了点头,懒洋洋开口:“这还差不多嘛。” 然后顺手一挥,摆出一副赶人架势:“滚吧。” 虽然两个世界的主角是完全不同的人设,但有一点却被系统贯彻得很好,那就是主角总是好看得跟其他人不是一个图层。 辛茸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个念头。 这么张脸,要是总这么阴森森地低头蔫巴着,万一哪天长蘑菇了…… 那也太暴殄天物了—— 将奚桥打发走后,辛茸调出任务面板。 主线任务昨天就已经解锁,他一时没空看,便拖到了现在。 剧本刚翻了两页,他的眉心便皱了起来。 “小煤球,只有这些吗?” 相比上个世界的剧本,这次的简直简洁得可怜。 050解释道:“宿主,每个世界的剧本都会根据任务模式动态调整。上个世界需要你主动作死,自然要给足背景资料。但这次主角自带重生金手指,你只需要配合他的复仇计划就行啦。知道得越少,演得才越真,不是嘛?” “……” 行吧,系统说什么都对。 辛茸懒得争论,将新到手的剧本与前世的已知剧情对照。 前世的剧情大纲里,辛茸被赶出宋家的原因写得含糊其辞,毕竟前世他跟主角压根没见过面。可重生之后,动因就不同了。 他是被宋鑫和奚桥里应外合,设局陷害踹出家门的。 看来,这就是奚桥复仇大计的第一步。 而辛茸的第一个任务也由此浮出水面,那就是配合促成这场好戏。 细分下来,这个任务可拆分成两个剧情点。 第一步,是要推动奚桥投靠宋鑫。 第二步,才是被人设计踹出宋家。 在050看来,任务的难点都集中在第一步。 按照剧本,辛茸需要在一场家庭聚会上当众羞辱奚桥,恰好被路过的宋鑫撞见,顺势捡个便宜,把奚桥收作自己的眼线。 这就要求辛茸拿捏好那副仗势凌人、嚣张纨绔的劲头,逼得奚桥心灰意冷,主动投奔宋鑫。 对此,050打从心底就不怎么有信心。 上个世界辛茸就因为人设分低拉了后腿,这个世界虽说开局不错,但最近这两天,050又隐隐有种熟悉的、不妙的脱轨感。 相比之下,第二步就简单多了。 在宋鑫的设计之下,辛茸被奚桥骗到一家布好针孔摄像头的酒吧,被拍下不雅视频,叔叔宋明泰藉此发难,把他扫地出门。 辛茸要做的就是按时出现在酒吧,等着出事就行。 “怎么样?”等把任务流程捋顺了,050兴冲冲地总结,“我就说比上个世界简单多了吧!” 辛茸静静盯着面板,过了好半晌,才慢悠悠吐出一句:“确实简单。” “那咱们就开始准备——” “但这个我做不了。”辛茸慢条斯理地打断。 050一愣:“什么?” 辛茸抬手,点了点面板。 050顺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屏幕上那行字写着:【与酒吧安排的对象调情互动,被针孔摄像头拍摄留证。】 “啊这……宿主是不习惯演这种风流戏码吧?别担心,我这里有现成的《纨绔必修课》《海王话术大全》《如何扮演花心大萝卜》,您到时候只要照着说就行——” “不是。”辛茸再次打断。 他的目光落在床边那棵小树上,神情微微发怔,唇角带出一点淡淡的笑意,却苦涩得厉害。 过了好半晌,他低笑一声,抬眼望向050。 “他心思那么重,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第49章 践踏梦想的草包二世祖(7) 050怔了怔,一时没反应过来辛茸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直到顺着他的视线,看见那棵孤零零杵在阳台门边的小树。 它叹了口气,试探着叫了一声:“宿主……” 黑翅轻颤,碰了碰辛茸的肩膀。 当初它在服务大厅里,刚刚和脱离第一个世界的宿主重逢时,就察觉到他的状态不对,于是还特意提醒过他。 虽说欺骗感情是任务者的惯用伎俩,广受推崇,可一旦假戏真做动了真情,在系统眼里便是大忌。 上个世界,辛茸能全身而退已是侥幸。如今换了个世界,如果还对那人念念不忘,一旦顺藤摸瓜,被追溯到上个世界的异常数据…… 要是情节严重,甚至可能被直接抹杀。 可看着辛茸这副失魂落魄、神色空茫的模样,050到底还是心软了。 于是松口答应,要是宿主实在没法完成任务,就动用黑科技手段,为他伪造一份不雅录像拿去交差,辛茸这才点头应允。 九点不到,宋宅的日头已经毒得能烤化人。 奚桥照旧依着辛茸的吩咐,把小樾搬到户外晒太阳,结果不过一会儿,叶片边缘就枯得蜷了起来,他只得抄起花盆往回走。 路过正厅时,里头人声鼎沸,热闹得反常。他随口问了两句,才知道今天是宋老爷子九十大寿,宋宅上下都得赴宴。 听到这话,奚桥眉头微微一皱。 既然是全员出席,为什么一直不见辛茸有动静? 他带着疑虑上了楼,刚拐进二楼走廊,就听见一声凌厉倔强的嗓音,从半掩着的房门里传出来。 “我不要。” 奚桥脚步一顿,朝门缝看了过去。 只见辛茸蜷在床角,双臂环膝,而他的叔叔宋明泰脸色铁青,正双手抱胸俯视着他。 “今天是你爷爷大寿,你不出席成什么样子!” 少年扯了扯嘴角,眼底浮起一丝讥诮:“去年我去了,结果呢?我只怕他见了我,熬不到下一个大寿。” “你——!”宋明泰深吸一口气,额角青筋直跳,“阿茸,你到底在犟什么?这些年我们宋家待你也不薄吧?不计前嫌把你接回来,好吃好喝供着,你还想怎样?!” 辛茸笑了一声。 不是演的,而是发自肺腑地觉得可笑。 原主的母亲辛念巧,当年是多少人捧在手心的国民女神,而他宋明裕不过是个靠脸吃饭的奶油小生,要不是搭了和辛念巧那部定情作的热度,怕是连十八线都挤不进去。 不计前嫌?真不知道该谁嫌弃谁。 门口,奚桥静静站着,低头拨着花盆里的枝叶。 目光扫过屋内,正好撞见宋明泰气得脸都扭曲,骂骂咧咧甩门而出。 可就在迈出门槛的那一瞬,那张暴怒的脸骤然变了神色,嘴角冷不丁勾出一抹志得意满、恶意昭然的笑意。 短短一瞬,却被奚桥尽收眼底。 四目相对的瞬间,宋明泰明显一怔,笑容僵在脸上。 奚桥神色未动,略一颔首,抱着花盆径直越过他走进屋里。 辛茸还窝在床角,蜷成一团,整个人蔫蔫的,连他走近都没个反应。 平日里那双骄纵明艳的眼睛此刻也低垂着,眼尾也委屈地泛着红,得人心头发涩。 奚桥抿了抿唇,把小樾放在床头。 他早知道辛茸是个骄纵惯了的小少爷,脾气坏,性子横,天底下什么都得围着他转。只是平时再怎么对他胡闹撒泼,他这个做助理的,也总是照单全收,从未真让他吃过瘪。 可宋明泰不惯着他那一套。 奚桥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厨房。 床上,辛茸还维持着那副可怜兮兮的姿势,眼眶里还蓄着要落不落的泪珠。 现如今,他的演技早练得炉火纯青,演起这点楚楚可怜的神态可以说是信手拈来,演得久了,连他自己都快信了。 他正入戏,耳边传来一声轻响,一抬头便看见床头柜上多出一盘曲奇,黄油香气夹着浓郁奶香,热乎乎的甜意直往鼻尖扑。 辛茸鼻翼微动,视线顺着盘子往上,对上奚桥那张淡漠疏离的脸。人站在旁边,还是一如既往的毕恭毕敬。 辛茸眼睛还红着,故意板起小脸:“干嘛?” 声音闷闷的,透着点没压下去的哭腔,像是刚被人欺负完,露着肚皮指望人来哄。 奚桥说:“早上刚烤的,您尝尝。” 辛茸哼了一声,神情嫌弃得不行:“一看就不好吃。” 奚桥神色不动,捻起一块,递到他唇边。 辛茸原本绷着脸,想撑到底,最后还是没忍住,啊呜一口叼住。 见他腮帮子鼓鼓地嚼着,奚桥才淡声问:“真不去寿宴?” “那种恶心地方,我才不去。”辛茸头也不抬,含混嘟囔。 “……” 奚桥心中无奈。 宋明泰那点小算盘,简直写在脸上。 刚才出门时脸上那抹得逞的笑意,摆明是巴不得这小祖宗继续作天作地。闹得越难看,才越容易落人口实,到时候扫地出门才名正言顺。 偏偏这傻子半点看不出其中关窍,活像个炮仗,一点就炸。 “其实去了也没什么,”奚桥声音平淡,像是不经意地一提,“就当是去蹭顿饭。” 辛茸啃曲奇的动作一顿,湿漉漉的眼睛瞪过来。 下一秒,啪地把曲奇扔回盘子里:“你就拿这种玩意儿来毒害本少爷。” 说完还不忘夸张地“呸呸”两声。 奚桥半点不动气,神色如常,像是早就习惯了这点作妖,只问:“是哪里不合口味?” “哪、里、都、不、合!”辛茸一字一顿地咬着音节,纤长的脖颈扬起倨傲的弧度,摆出盛气凌人、张牙舞爪的架势,“有闲心管东管西,不如想想怎么把本少爷伺候舒服了!” 奚桥闭了闭眼。 ……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就这臭脾气,要是真被赶出宋家,怕是连顿剩饭都讨不着。 真是无可救药。 奚桥懒得再费口舌,俯身去端那盘曲奇。指尖刚碰到瓷盘边缘,衣摆突然一紧。 低头一看,只见两根手指捏着他的衣角。 “你干嘛去?” 辛茸嗓音还带着点鼻音,语气凶巴巴,却没什么杀伤力。 奚桥语气平静:“您不喜欢,我拿去处理掉。” 辛茸嘴角动了动,脸色扭捏了半天,最终哼哼唧唧别开脸。 “不用了,你把这个给宋鑫送过去。”憋了老半天,不情不愿地挤出一句,“本少爷看不上的东西,给他吃刚刚好。” 奚桥:“……” 还作呢。 面上却镇定如常:“……好。” “知道他在哪儿吗?”辛茸抱着手臂,趾高气扬地追问。 奚桥摇头。 “就在高尔夫球场,”辛茸继续颐指气使,“五分钟内必须送到,迟一秒都不行。” 奚桥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脚步声渐远,直到彻底听不见了,辛茸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调出系统面板。 他的眼神亮晶晶的,神情颇为自得:“小煤球,我刚刚演得怎么样?” 050欢快道:“不错!非常不讲理,气势十足,标准混账小少爷作风!” 辛茸长舒一口气。 很好。 接下来,就看主角上不上道了。 他垂眸看向面板,第一项任务下列着两个剧情点,前方是两个灰色小方框。 只要亮起,便意味着剧情点顺利达成。 第一个剧情点,正是今晚的寿宴。 按照剧本,辛茸拒不赴宴的态度彻底惹怒了宋明泰,也让奚桥认清他愚蠢任性的本性,顺势摸清辛茸在宋家岌岌可危的地位,然后开始寻找突破口。 刚才那通胡闹,全是辛茸精心设计的表演。 不过,光是作还不够。 借着送曲奇的由头,把奚桥支去高尔夫球场,才是计划的关键。 此刻宋鑫正在召见辛茸的贴身管家,只要奚桥撞见这场密谈,就会发现那管家其实是宋鑫安插在辛茸身边的眼线。 到时候奚桥自会顺势投诚,与宋鑫里应外合,这局就成了。 辛茸盯着面板,等着剧情进展。 等得无聊,低头一瞥,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捏着那块曲奇。 刚才演得太起劲,连味道都忘了尝。 刚把饼干送到唇边,面板突然“叮”的一声,亮了。 第一个剧情点,达成。 与此同时,他慢悠悠咬下一口,浓郁的黄油香在舌尖化开。 “还不赖。”辛茸轻声呢喃,眼底漾起一丝难得的欣慰。 比他预想的,要争气那么一点点—— 从高尔夫球场回来后,奚桥心里一直堵着团说不清的郁结。 在宋宅蛰伏这么久,忍气吞声地伺候着那个骄纵小少爷,为的就是抓住辛茸最脆弱的软肋,然后一刀毙命。 现在复仇的机会送上门来,反倒让他恍惚。 刚才送饼干时,他远远看见宋鑫在和人说话,原本打算放下点心就走,凑近了才发现,那人竟是辛茸的管家。 树影婆娑间,两人的对话传入耳中。 管家正事无巨细地汇报着辛茸的一举一动,把他去了哪儿、做了什么、和谁说了话,交代得明明白白。 正愣神间,那边两双视线齐刷刷扫了过来。 三人对视,皆是一怔。 奚桥下意识想走,却被宋鑫笑着唤住,轻飘飘地抛出橄榄枝。 管家毕竟年纪大了,和辛茸有代沟,无法深交。于是宋鑫才盯准了奚桥,问他愿不愿意入伙。 一旁的管家也跟着起哄,顺口提了句奚桥爱唱歌,宋鑫便顺水推舟许下承诺,说只要事成,奚桥不仅能在宋宅稳住脚跟,还能圆他的音乐梦。 有人替他出手复仇,还有梦寐以求的舞台,一切都按照奚桥想要的方向走。 他咬了咬牙,逼自己把那点多余的恻隐生生压下去。心一横,退门而入。 屋内一如他离开时的模样,辛茸仍然缩在床上,见他进来,立刻皱着眉头抱怨:“烦死了,满屋子的人叽叽喳喳,吵得我头疼。” 奚桥站在原地没动,耳边却回荡着刚才宋鑫交代他的话。 “晚上辛茸肯定会闹着要出去,你要做的事很简单,把这家酒吧推给他。” 他下意识问:“然后呢?” 宋鑫慢悠悠地勾了个笑,唇角的恶劣毫不掩饰:“然后啊,就等着他自己往火坑里跳。” 思绪回笼,奚桥看着眼前阴郁不乐的雇主,开口试探:“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辛茸把脸埋在抱枕里,抽了抽鼻子,闷声闷气地追问:“去哪儿?” “酒吧?”奚桥顺势说出口。 “那你帮我挑一家,”辛茸在床上翻了个身,两只腿在空中晃悠,撇嘴道,“别去老地方,腻了。” 奚桥点头,掏出手机,点开那个宋鑫早就发来的地址,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几秒,最终还是点了发送。 他原本以为辛茸会问一句他为什么选这家,哪怕是一句轻微的质疑也好,可少年只是随意瞥了一眼,指尖轻轻一戳,便将地址转发给了那群酒肉朋友。 奚桥的指尖顿了一下,忍不住开口:“您……不先了解一下这家?” 辛茸闻言,抬起头。 他牢牢记着人设,他扮演的是个又蠢又作的炮灰小少爷,就算眼前是火坑,也得欢天喜地往里跳。于是他笑了,笑得明媚灿烂。 “不用,”他歪着脑袋,目光明晃晃落在奚桥脸上,“你选的,我当然放心。” 眼神清澈得能一眼望到底,透出毫无防备的天真,让奚桥一时有些愣神。 像是有一片细针密密匝匝地落在心口,泛起一阵连他自己也不能理解的酸胀。 最终,他什么都没说,低下头,避开了那道毫无保留的信任目光。 第50章 践踏梦想的草包二世祖(8) 酒吧坐落在闹市,地方一到便是灯红酒绿、人声鼎沸,和宋宅的清幽森严宛如两重天。 辛茸果然说到做到,自从会馆那夜后,专门另请了司机,再没让奚桥碰过方向盘。 奚桥坐在副驾,目光沉沉地落在车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上。 酒吧招牌在夜色里吞吐着缭乱艳光,霓虹灯管弯折出男女交颈的剪影,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辛茸的“朋友”分好几类。一类几乎只活跃在朋友圈,凡是喝酒唱歌泡夜店,必定第一个蹿出来凑热闹,和他打得火热,却从不深交。另一类是圈子相当、门第相配的旧识,自幼玩到大,彼此底细一清二楚。 今晚的剧情点是要在酒吧被偷拍,自然不能人多眼杂,因此辛茸只约了三五个最亲近的出来。 奚桥没跟进去,目送雇主的身影隐入迷离灯火间,转身回到车里。 夜风裹挟着燥热,从半开的车窗猎猎灌入,刮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原本他还不清楚宋鑫打的什么算盘,直到看见这家酒吧的门脸,心下便已了然。 这段时间在宋家耳濡目染,他大致摸清了辛茸如今的处境。 宋家上下恨不得把他踢出家门,奈何那档亲子综艺里辛茸的天使形象太过深入人心,纵使后续绯闻劣迹不断,观众滤镜依旧牢不可破。 宋家靠着娱乐产业起家,失了舆论便等于自断根基,硬碰硬是万万不敢的。 要赶走辛茸,就得先毁了他在大众心中纯真的假面。 所以宋鑫才想了这一招。 恶人自有恶人磨,像辛茸这种人,要真翻车现形,也算是罪有应得。 奚桥靠在车椅上,脑子却突兀地冒出个念头—— 等辛茸知道真相,会怎么样? 这段时间,那小少爷对他的依赖几乎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最初是蹭破点皮就哼哼唧唧跑来撒娇,再到现在理直气壮使唤他做饭。 今晚这酒吧,也是他一开口推荐,那人便乖乖点头应下,毫无设防地咬了钩。 对他是全心全意的信任。 如果辛茸知道,自己每一次言听计从、忍气吞声,背后全藏着算计,就连一开始接近他也只是为了伺机复仇,甚至还和宋家那帮人暗地里合谋坑害他…… 那家伙…… 会哭的吧? 他那么娇气,肯定会的。 奚桥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恢复清醒,转念想道:哭就哭吧。 只要别当着他的面哭就行。 他最烦辛茸那副模样,明明骨子里恶劣透顶,却总能装出一副惹人怜惜的模样。 可烦归烦,每次见到他眼眶泛红,心口就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剜了一下。 奚桥推开车门,大步跨出去,站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来回踱步。鞋底碾过枯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酒吧门口霓虹闪烁,人影绰绰,男男女女衣衫不整,没一个正经模样,偶尔还有几个满身纹身的混混晃荡而过,眼神不善地扫视四周。 太乱了。 辛茸一个人在里面。 万一出了什么事……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奚桥的呼吸骤然发紧,心口莫名一阵发乱。 他咬牙,在原地踟蹰几秒,终究还是转身朝酒吧走去。 ……就当是去确认计划进展。 包间是他亲自定的,门牌号记得清清楚楚。 推门的瞬间,酒气和烟味混作一股呛人的浊浪,铺天盖地涌了过来。 灯光昏暗,辛茸正窝在沙发中央,整个人松垮垮地陷进软垫里,东倒西歪,软得像没骨头。衬衫领口大敞,锁骨泛着酒后的潮红,酒渍在衬衫上洇开大片水痕,湿发黏在颈侧,整个人散着一种过分迷乱的气息。 身边一位兔耳女仆装的女士正一杯接一杯给他递酒,而他来者不拒,勾着手指仰头就灌,仿佛不管什么东西,都能轻易进他的嘴。 奚桥眼神一黯,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阴影笼下来的瞬间,辛茸迷蒙地抬眼。看清来人后,倏地咧嘴一笑。 “你来啦——” 然后扭过头,冲满屋人胡乱比划:“跟、跟你们说,这是我家助理,叫……叫……” 话到一半突然卡壳,歪着头困惑地眨眨眼:“唔……你叫什么来着?” 奚桥:“……” 亏得他在外面担心得要命,这人倒好,浪得连他是谁都忘了。 见他不说话,辛茸也不恼,晃着酒杯傻笑:“小助理,要、要不要一起来喝?” 奚桥的目光直直落在他唇角那点残酒上,喉结上下滚了滚,冰冷的目光扫过屋子里所有人:“你们给他灌了多少?” 满屋子的人尽皆一愣,没料到区区一个助理也敢上来发难。有个男的上下打量他一眼,嗤笑着啧了声:“哟,辛少,你家这小助理管得挺宽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爹呢。” 奚桥懒得废话,直接伸手去拽辛茸的手腕。结果那人硬是像条滑不溜手的鱼,身子一扭就从他掌心挣脱出去,气鼓鼓地瞪他:“你干嘛啊!” “你喝多了。” “你管我……” 辛茸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刚迈出一步腿就软了,身子一歪朝旁边栽去。 奚桥刚要扶,那兔耳女郎,那兔耳女郎却更快一步,立刻贴上前去:“辛少当心。” “小月……”辛茸醉眼朦胧地冲她笑,转头又得意地朝奚桥扬下巴,“看到没,小助理,你被解雇了。我有新助理了,人家才不会像你这么讨厌。” 奚桥眼底暗潮翻涌,一把扣住他的手腕:“跟我走。” “走去哪儿啊?”辛茸抬手推他,“不是你让我来的吗?现在你又要我走,你以为你是谁,我什么都要听你的?” 奚桥哑然,眼睁睁看着辛茸朝那兔耳女郎勾了勾手指。 “走,小月,咱们换个地方,别理他。” 看着两人歪歪扭扭往外走的身影,奚桥胸口像被重锤击中,缓了几秒才想起往前追,猛地拉住辛茸,却对上对方诧异又带着嘲讽的眼神:“怎么,你也想一起?” 奚桥指尖一颤,手上的力气不自觉松了,脚步也跟着迟疑了一拍。 等他再冲出去,外头早没了人影。 转身回到包间,刚才还闹哄哄的一屋子人,现在突然散得干干净净。 奚桥站在满地狼藉中央,掏出手机拨通宋鑫的电话。 “情况怎么样?” 电话刚接通,宋鑫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喉结滚了几下,奚桥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句:“他跟人走了。” “哦?”宋鑫顿了顿,“跟谁?” 奚桥动了动唇:“……一个女人。” 电话那头静默了几秒,随即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听你这语气,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大喘气吓我一跳,”宋鑫语气舒畅,“行了,你的任务完成了。” 奚桥死死咬牙,胸腔像被灼烧般发烫:“……不用去找他?” “找他干什么?”宋鑫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还想去旁观?” 奚桥捏紧手机,指节泛出凌厉的青白。 宋鑫又道:“放心,一切都在计划中。我早说过,这种人,自己就会往火坑里跳。” 指尖传来一阵刺痛,他下意识攥紧拳头,将指甲刺进肉里,靠这点疼痛强行稳住自己。 他听见自己涩声问:“他平时……一直这样?” “不然呢?”宋鑫笑了,语气带着几分不屑:“正经人能这么容易上钩?” “……” 奚桥无言以对。 电话那头,宋鑫终于察觉到他异样的沉默,猜想他是有所动摇,心想倒也正常,老实人头一回做这种事,总归要经历一些心理建设。 他也不急,软下声音好言相劝:“要不是他自己品行不端,咱们也不至于出此下策。现在宋家的局势你也清楚,选好了队伍,以后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听筒那端还在说着什么,奚桥却已经听不进去了。 挂断电话后,他在原地怔怔杵了一会儿。 胸腔里像是空了一块,偏偏又被什么闷堵着,压得他喘不过气。 明明一切都在按计划推进,心里却并没有生出想象中的畅快。 反而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居然蠢到以为辛茸是干净的,忘了他前世曾对他做过什么样丧尽天良的事。 就因为某个瞬间,他曾经认真看着自己说的那句“不是你的错”,鬼迷心窍地忽略了他身上所有骄纵任性的、目中无人的证据,自欺欺人地以为他是个好人。 奚桥嘴角扯出个自嘲的弧度,目光落在桌上没喝完的半瓶酒上。 前世的他烟酒不沾,最是爱惜他那副嗓子,此刻却伸手拎起来,仰头灌了一口。 酒液顺喉烧灼而下,辣得他直咳,嗓子火烧火燎。 果然,还是喝不惯。 他缓缓滑坐在地,酒瓶从无力的手中滚落,在厚重的地毯上闷响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怯生生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门缝里探出个脑袋,是刚才那个兔耳女郎。见他抬头,立马受惊似的缩了缩脖子。 “请、请问你是辛少的助理嘛?他好像……不太对劲……” 奚桥心头一跳,霍然起身。 跟着兔女郎一路七拐八绕,他才发现这酒吧竟然别有洞天,另藏着一处隐秘消费区。怪不得刚才追出去时,一转眼就跟丢了人。 绕过一片昏暗蜿蜒的长廊,推开一扇门,入目是一间奢华套房。灯光暖昧,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氛的味道。 “我、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兔女郎讪讪地绞着手指,声音渐渐弱下去,“刚才还好好打着牌呢,忽然就这样了,我问他,他也不肯说话。” 奚桥视线越过她,落在床边。 辛茸抱着膝盖,脑袋埋得低低的,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 看起来的确……比平时更委屈些。 奚桥眉目一沉,后知后觉地捉住了话里的重点:“……打牌?” 兔女郎脸上浮起一丝复杂的神色:“这是辛少自己要求的,我也没办法。” 奚桥目光扫了一圈,果然在茶几上看到一副散乱的扑克,牌面横七竖八,明显是刚动过的痕迹。 “喝酒那会儿他还好好的,我还以为他挺喜欢我呢,结果一进来就拉着我打牌,碰都不碰我一下,”兔女郎自顾自嘀咕,越说越沮丧,“肯定是我魅力不够。” 奚桥:“……” 见她眼圈都红了,几乎要掉眼泪,奚桥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安慰。虽说他对这份职业不甚认同,可好歹是靠自己手脚挣钱。 他正绞尽脑汁斟酌措辞,却见她试探着走到床边,伸手去扶辛茸。 “辛少,你助理来了,你要不要——” 辛茸像触电似的,直接把她的手拍开。 “你看,他不让我碰他!”兔女郎扭头,红着眼对奚桥告状,“果然是很嫌弃我。” “……不是,”对于如何在这种场景下安慰他人,奚桥自觉毫无经验,只能硬着头皮蹦出一句,“你,很有魅力,小月。” “我不叫小月!”她鼻子一酸,咬着唇小声哽咽,“是他非要这么叫我的!我叫乐甜!甜甜!” 然后,这位乐甜女士就当着他的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奚桥:“……” 突如其来的闹剧让他额角发疼,可胸口那股郁结了许久的烦闷,如今竟然拨散了几分。 他俯身蹲下,弯腰看着蜷在床沿的一团人。 平日里一副张牙舞爪的派头,结果竟然这么纯情,开个房就只为了打牌? 奚桥心底莫名觉得好笑,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丝弧度,语气仍旧淡淡:“抬手。” 辛茸原本紧绷着,听见这声音,浑身一颤,抬起头来。 醉意氤氲下,那双眼水光潋滟,迷迷瞪瞪地盯着他,像是隔着一层虚影在辨认着什么。 “是你吗?” 嗓音发哑,却很轻,仿佛怕某一个字说重了,这场梦就会瞬间破碎。 奚桥怔了下,眉头轻蹙:“……谁?” 辛茸却不吭声了,只是痴痴地望着他。那双眼睛里盛着太多情绪,沸腾得几乎要满溢出来。 奚桥从没被人这样注视过,心口莫名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酥酥麻麻的,却谈不上难受,倒像是……哪里在发热。 他下意识移开目光,抬手掩着嘴,轻咳一声:“你——” 话音未落,就见辛茸一下子扑进怀里,双臂猝不及防地环住他的脖颈,整个人的重量压在他身上。 奚桥身子一僵,大脑短暂宕机,一时间竟忘了如何将人推开。 下一秒,呓语似的两个字伴着酒气和吐息,湿漉漉喷洒在他颈侧,绵软的声音里满是令人心疼的哭腔。 “……老公。”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50-60 第51章 践踏梦想的草包二世祖(9) 轻飘飘的两个字轰隆一声劈在耳边,震得奚桥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 怀中人将他箍得极紧,像是攥住失而复得的珍宝,生怕稍一松手,就会再度凭空消失。 奚桥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箍住,一时间五感都被封死,手脚僵在半空,连躯干都不再属于自己。 一缕软绵绵的发丝不讲理地扫过下巴,像引线轻点,在电光石火间唤醒了他沉睡已久的知觉。 似有若无的味道蹭进鼻尖,清甜里裹着点浆果香,丝丝缕缕钻进心口。 就在嗅觉回笼的同时,听觉也跟着苏醒,耳边突兀地涌进一道啜泣。 一偏头,就见乐甜那刚止住的眼泪簌簌又掉了下来。 换作平时,他还能敷衍两句安慰人的场面话,可现在自己脑子也乱得一塌糊涂,实在无力招架这位情绪直上直下、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女士。 连基本的表面功夫都顾不上,他眉头一拧,咬牙抽了口气:“又怎么了?” 谁料乐甜哭着哭着竟破涕为笑。 “我就说嘛,我怎么可能没有魅力!”她一边掉眼泪,一边颤着声笑,“原来是男同啊!” “……” 刚刚回归的知觉又瞬间离家出走,奚桥呆滞了好一会儿,才机械地重复了一遍:“男同。” 仿佛是在这两个字从自己嘴里蹦出的瞬间,他才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僵直着脖子慢慢低头,视线落在怀里那颗软绒绒的脑袋上。 那人被他抱着,脸颊贴着他的胸口,发丝乱七八糟,整个人像株菟丝草似的将他牢牢缠住。 奚桥的瞳孔骤然紧缩,仿佛怀里抱着的不是个人,而是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他…… 他正抱着,一个男同。 不对。 是一个男同,正抱着他。 不管是正着还是反着想,这个念头都令他头皮发麻,踉跄着后退两步,慌不择路撞上茶几,发出一声闷响。 辛茸被他推得身子发晃,整个人往后一仰。 酒劲上头,他反应慢了半拍,隔了好几秒才察觉怀里空了,神情登时一滞,目光空茫地四下环顾:“……老公?” 一旁的乐甜实在看不下去,几次偷瞄奚桥,见这铁石心肠的男人还杵在原地,对眼前梨花带雨的美人无动于衷,气得直接一肘子捅了过去。 “还傻愣着干嘛呢!”她急得直跳脚,一边挤眉弄眼,还一边恨铁不成钢地推了他一把,“没听见人家喊你呢!” 奚桥:“……” 他面无表情地斜睨她一眼,脸黑得像锅底,憋了半天才从嗓子眼里抠出几个字:“……我不是。” “你不是他老公?”乐甜这下真愣住了,随即眉毛一挑,语气飞快,“那你刚才在包间里吃什么飞醋?” “……” 奚桥脸色更难看了,仿佛被人当众揭开底裤,定在原地。 “……我没有。” 此时的乐甜脑子里早就上演完了一整套缠绵悱恻、荡气回肠的狗血爱情大戏,越想越对劲,越想越合理。 怪不得这“贴身助理”能在辛茸面前横成这样,敢情是字面意义上的“贴身”。 再仔细一琢磨,今晚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一定是小两口闹了别扭,辛茸负气跑来酒吧,故意跟人打情骂俏,就等奚桥杀过来吃醋认错,然后顺坡下驴服软和好。 抽丝剥茧到这里,乐甜越想越来劲,眉梢一挑,一锤定音:“不对!他刚才就是在叫你老公!” 奚桥牙关紧绷,强撑着冷脸:“他喝醉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他怎么不喊我老公?”乐甜立刻怼了回去,声音斩钉截铁,“解释再多都没用,不信你现在过去试试,看他叫不叫你!” “……” 这提议简直荒谬极了,可鬼使神差地,奚桥竟真绷着脸,硬着头皮往前挪了两步。 脚步僵硬地蹲下身,伸手拍了拍还在地上胡乱摸索的辛茸。 手还没碰实,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便循着他的掌心蹭了过来。 醉意晕染的脸上带着点潮红,眼尾泛着水光,抬头看他时,嘴角扬起一个软绵绵的笑,像是沾了酒气、将化不化的蜜糖,软乎乎黏在心头,甩也甩不掉。 然后,毫无悬念地,直勾勾盯着他喊了一声“老公。” “你……”心脏像是被什么无声挠了一下,一股麻痒感从脊背蔓延开,奚桥脸上线条一抽,吞吞吐吐地低声问,“知道我是谁吗?” 辛茸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脸上笑意不减,慢吞吞伸出手。 指尖轻轻从他额头划过,顺着眉骨、鼻梁一路下滑,点在他唇角,最后停在那双眼睛上。 铅灰色的眸子冷淡深邃,像是首都星漫长雨季里积着水汽的天,原本应该沉闷无趣、不近人情,让人压抑到窒息,如今却成了他记忆里唯一一抹亮色。 这张脸,他永远都不会忘。 “当然啦。”辛茸笑着道。 奚桥喉结滚了滚,神情微松,正要再问,下一秒就被猝不及防扑了个满怀。 “你是我的老公呀。” 奚桥:“……” 就不该多此一问。 “看吧!我说什么来着!”乐甜大腿一拍,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早说你俩是一对,我至于在这儿浪费表情吗!” 沦为这对男同play中的一环固然悲惨,但总比承认自己魅力不足要强。 “……我真的不是,”奚桥一副百口莫辩的架势,咬着牙解释,“我不喜欢男人。” 乐甜眯着眼睛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一遍,意味深长地“哈”了一声。 她撇了撇嘴,看他死不松口的样子,若有所思,突然换上一副老谋深算的语气:“那就只剩一种可能了。” 奚桥警觉:“什么?” “那就是——”乐甜眼珠子一转,故作高深地拖长声调,“辛少暗恋你已久,而你呢,偏偏又是个钢铁直男,他不敢跟你表白,只能偷偷在心里叫‘老公’过过嘴瘾。结果今天酒壮怂人胆,一不小心全撂出来了。” “……” 这脑洞,不去写小说真屈才了。 奚桥没有接话,只是目光幽深地盯着她。 “你别瞪我啊,我只是合理分析,”乐甜缩了缩脖子,嘴上却不停,“真人真事,我有个gay蜜就这样,当然了,长得没辛少这么水灵标致。他平时嘴上一个劲儿‘我老公我老公’的,我还以为真谈上了,结果对方比电线杆还直,我那gay蜜知道没戏,就只能过过嘴瘾。” 她说着叹了口气:“后来那直男结婚,我gay蜜还去喝喜酒,回来搂着我哭了一整夜,差点寻短见。弯恋直就是慢性自杀,太苦了。” “慢性,”奚桥嗓子不知为何忽地发紧,“……自杀?” “可不是嘛,”乐甜一脸怅然,“明知道没结果,还忍不住心存幻想往火坑里跳,这种无望的喜欢,迟早能把人逼疯的。” 奚桥的目光越发阴沉古怪,盯得乐甜头皮发麻,硬生生打了个寒战,结结巴巴扔下一句“我我我我走了总之人就交给你了别闹出什么人命就好我先去忙了”,然后脚底抹油般溜得飞快。 奢华套房终于恢复寂静。 角落里,辛茸大概是折腾累了,缩成小小一团,脑袋歪在一边,软软耷拉着。 奚桥站在原地没动,目光复杂地望了他许久,最终还是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他的眉心拧着小小的褶皱,脑袋往下一坠一坠的,想打瞌睡却又睡不踏实。奚桥弯下腰,拿起一个抱枕,迟疑地伸出手,轻轻托起他的后脑,然后将抱枕塞了进去。 刚抽身的瞬间,那人像是被什么惊到似的,迷蒙的视线聚焦在奚桥脸上时,眼睛倏地亮了起来。 张口又是一声软绵绵的:“老公。” 奚桥:“……” 事实证明,人都是有耐受阈值的。 到了今天第五次听到这个称呼,他已经没了最初那种天崩地裂的生理性抗拒感。 他只是静静看着辛茸。 刚才他之所以没回应乐甜的话,并不是因为觉得离谱。 相反,越是回忆跟辛茸相处的点点滴滴,他越是觉得…… 并非全无可能。 清醒的时候嚣张跋扈,喜怒无常,动不动就炸毛骂人;睡着了却像个安安静静的小孩,柔软单纯,任人揉圆搓扁。 如果辛茸真如乐甜说的那样,一直暗恋着他…… 那很多事的确说得通了。 故意在他面前割伤手指,只肯吃他做的饭,嘴上骂着讨厌,却每次都死乞白赖黏过来,只为博他一个眼神,一句关心。 在他面前所有幼稚的挑衅和看似恶劣的举动,也许全是他拙劣又笨拙的掩饰,小心翼翼地藏着一份见不得光的真情。 尽管奚桥想不明白,像辛茸这样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怎么会看上自己这样一个人…… 但事到如今,已不必深究。 毕竟事实胜于雄辩,感情这种事,从来就不讲道理。 只是,眼下有个颇为棘手的问题。 奚桥向来排斥同性恋,这辈子注定回应不了辛茸的感情。 万一哪天辛茸认清现实,心灰意冷之下做出寻短见的傻事来…… 奚桥心口一跳,莫名有些发凉。 转念又自我否定:应该……不至于吧。 就那个蹭破点皮都要哼哼唧唧一整天的人,会有那个胆子? 奚桥本就是死过一回的人,知道那滋味有多痛,连他这种受尽了毒打、在泥里摸爬滚打惯了的人都挺不过去,更别说辛茸那娇气的性子。 奚桥低下头,看着眼前那张沉睡中的面孔。 雪白的小脸衬着唇边淡淡血色,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碎的阴影,歹平稳起伏,有血有肉,有温度,活生生的。 虽然平日里任性妄为,说话刻薄,性格恶劣得令人头疼……可左思右想,奚桥仍旧觉得,这样的辛茸,还是更适合活着。 不管再作再闹,还是活着更好。 沉默得太久,这时辛茸又开始不安分地往他怀里蹭。奚桥回过神来,下意识按住对方肩膀,往外推了推。 喉结滚动了几下,终于下定决心。 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不能让他再沉溺在这种注定无果的幻想里。 于是他开口:“你……像现在这样,多久了?” 辛茸愣了下,眨了眨眼,像是没听懂。 奚桥深吸一口气。 当初车祸后遗症发作时,是辛茸将他从深渊边缘拽了回来。如今,该轮到他拉辛茸一把,替他掐掉那些不该有的妄念。 同性恋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么恶心别人,要么折磨自己,最后落得一身腥臭。这条路,如果辛茸能不走,最好还是别走。 奚桥艰难地组织着语言:“你对别人,也这样吗?还是……只……” 话说到一半,他喉头一哽,咳了一声,别开眼。 “……只对我?” 辛茸仰起头,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记忆闪回到二人分开之前,最后一个同床共枕的夜晚,那句刻骨铭心的情话,仍然清晰地回荡在耳边。 他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只有你,在你之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眼尾缓缓扬起,弯出一个温柔的弧度。 “下辈子,下下辈子,也只有你。” 奚桥:“……” 看来,当真病得不轻。 “你这样不好,”他嘴唇动了动,半晌才勉强挤出一句,“你得明白,有些事……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啊。” 辛茸当然知道。 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幻觉,一个美梦。 他也清楚地知道,这辈子都没办法再和他真实地相拥。 可那又怎样? “就算是假的,就算不可能,”辛茸定定地看着他,指尖抚过那副熟悉的眉眼,“能像现在这样,就足够了。” 他自顾自沉溺在温柔的梦境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眼前的人表情有些古怪,而且并没有如预期中那样回应他。 “你……”辛茸眨了眨眼,心里泛起一阵委屈,不确定地开口,“你不喜欢我这么叫你吗?” 在一起二十年,哪怕他和景樾已经是法定意义上的伴侣,其实他从未当着景樾的面,真真正正叫过一声“老公”。 他觉得这都怪景樾,每次他刚准备开口,对方都会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笑得又坏又欠,反而让他更叫不出口,话还没出口就脸红心跳,支支吾吾地低头逃开。 新婚燕尔之际,景樾还经常玩笑似的怂恿着他叫,倒也不是真的要听,只是喜欢逗他。 再到辛茸生了病,景樾就不怎么和他开玩笑了。 后来辛茸一直觉得很可惜,没能好好叫他一次。 诚然,在这二十年里,他们已经实现了大多数的心愿。可总是有一些小事,事后回想起来,会变成心头不大不小的遗憾。 于是仗着现在还在梦里,他终于喊出了口。 却没想到,景樾听见后,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高兴。 眼见着对方迟迟没有回应,辛茸的表情一点点黯淡下去,垂着头小声嘀咕:“那我不叫了。” 说着头越埋越低,白净的手指缩在一起,垂在膝上,盯着自己的脚尖。 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奚桥心里被什么狠狠戳了一下,嘴里飞快地蹦出一句:“没有。” 明明下定决心要把话挑明,让辛茸别再执迷不悟,可是心里酝酿好了的一番劝说,在这份绝望、滚烫又执着的情意面前,忽然间变得苍白。 万一人真的心灰意冷寻了短见……那可麻烦了。 于是奚桥深吸一口气,听见自己用滞塞的声音开口。 “你……你想叫就叫,”说着,他别开视线,莫名回避着辛茸的目光,“……没有不喜欢。” 第52章 践踏梦想的草包二世祖(10) 得到奚桥无可奈何的应允后,辛茸这才勉强满意,唇角轻轻牵动一下,却因为力度太微弱,还不足以成为一个真正的笑。 下一秒,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毫无预兆地向前栽去。 奚桥原以为他会砸在自己肩头,已经下意识迎了上去,谁知辛茸的身体软得不受控制,方向全无,直接往一侧歪倒。 奚桥急忙伸臂将人捞住,手心却触到一片灼热。 他眉头一沉,俯身探了探额头,这才察觉不对。 现在的辛茸浑身软得像块破布,抽了骨似的蜷在他臂弯里。原本奚桥还以为他是酒劲上头,脸才会红成那样,可这会儿非但没褪,反倒更红了些,细细密密的汗珠顺着额角滚下来,在光线下晶亮一片。 “你,”奚桥眸色一暗,“你发烧了。” 回应他的只有两声含糊的呜咽,半梦半醒间,也不知道是听见了没有。 奚桥抄起膝弯将人打横抱起,安置到床上,然后叫了送药。 病来如山倒,等药终于送到的时候,辛茸的状况眼见着又糟了几分。 温度计刚抵上腋窝,滚烫的身子就不安分地往他怀里蹭,像是贪凉似的,脸颊贴着他虎口不肯撒手,一只手还虚虚勾住了他食指。 “老公……”带着热气的唇齿间吐出一声呜咽,被病气熏染得几乎拉丝,“我难受……” 奚桥喉结滚了滚,原本想板着脸纠正一句,话到嘴边才想起自己刚才都答应过什么。 ……人说话总是要算数的。 更何况已经被叫了那么多声,也不多这一声。 于是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将温度计抽出来,看了眼水银线的位置。 “都烧到四十度了,能不难受?” 语气依旧冷淡,手上动作却极轻,扶着他半瘫的身子坐起来,拆开药片包装。 其实早该想到的。 按辛茸平时那套糟蹋自己不要命的生活习惯,能全须全尾活到二十岁,简直已经算是奇迹。 成天光着脚在屋里乱晃,空调开得跟冰窖似的,鼻尖冻得通红也不当回事;昼夜温差那么大,死活不肯多穿件衣服。好心劝两句,还要被他骂个狗血淋头。 喝酒也没个分寸,不病才怪。 纯属自作自受。 现在好了,发高烧不说,还得吃宿醉的苦,看着都替他难受。 “张嘴。” 药片抵到唇边,辛茸却偏头避开,闭着眼不肯配合。 奚桥眉头一拧,语气里染了点不耐:“把药吃了。” 话音刚落,就见那双绯红的眼角啪嗒掉下一滴豆大的泪珠。 奚桥一愣,整个人僵住。 “……你凶我。”辛茸裹在被子里,可怜兮兮地控诉。 “我哪儿凶了?”奚桥沉默几秒,又补了一句,“我就这么说话。” 确实如此。 他的天生嗓音低冷,自带疏离感,唱歌时倒别有一番风味,可一旦正儿八经跟人讲话,冷得跟掉冰窖似的。 早年刚开始做直播那会儿,导播还试图劝他语气柔和点,结果一句话没说完自己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后来干脆也没人劝了,反正他这张脸往那一杵,嗓子一开,钱就哗哗进账。再到后来出了事故破了相,索性连话都不用说,光靠卖弄身材照样赚钱。 他确实不擅长温柔。 更不擅长哄人。 可眼看着那人眼眶又红了,泪水一颗颗地蓄着,像是下一秒就要掉下来。 他胸口一阵烦躁,手指僵硬地伸过去,磕磕绊绊地揉了揉那颗软软的脑袋。 “……乖。” 努力绷紧声带的肌肉,硬生生挤出一句哄人的腔调。 辛茸却仍不买账,眼里雾气更重。 “……” 奚桥咬牙,像是豁出去了,深吸口气,闭了闭眼,逼自己把那句话出开口。 “……听老公的话。” 这一句出口,辛茸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怔怔地抬起头,长睫还挂着泪珠,湿漉漉地晃动,像是没料到奚桥能说出这种话来。 瞧着他这副呆呆的样子,奚桥心里莫名一动,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拇指抵住他下巴。 掌心贴上滚烫的脸颊,两人同时颤了颤。 滑滑的,热热的。 奚桥指尖停了片刻,像是觉得不过瘾,又得寸进尺地在那片软肉上轻轻戳了下。 软得……不可思议。 明明瘦得像根竹竿,身上找不出一丝多余的肉,脸颊却又是软乎乎的,像刚出炉的舒芙蕾,一按一个浅浅的小窝,松开又慢慢弹回去。 手感很好。 奚桥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就这么不清不楚地戳了又捏,揉了又按,玩了好一会儿。 直到辛茸终于不满地皱起鼻子,哼哼唧唧地开口抗议:“唔……” 奚桥眼疾手快,趁着他还没出声,果断掐开那两瓣泛着水光的唇,将药片塞了进去。 水杯紧跟着抵到唇边,毫不留情地灌了进去。 辛茸条件反射地一咽,喉结微滚,水珠顺着下巴蜿蜒而下,最后淌进蝴蝶翅膀般的锁骨窝里。 药都下了肚,人还呆愣地微张着嘴,泛红的眼尾衬着湿漉漉的眼神,一副任人摆布的乖顺模样。 奚桥胸口蓦地腾起一阵无名火。 傻不傻? 给什么都咽下去。 要是他喂的不是感冒药,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那他怎么办?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奚桥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站起身,在屋内迅速绕了一圈。果不其然,窗帘褶皱里、壁画装饰后,密密麻麻的针孔摄像头暴露无遗,全都虎视眈眈地对准床头的方向。 虽然对宋鑫的打算早有预料,可当真看到这些龌龊的证据,脊背仍窜上一阵寒意。 正常酒店不可能有这种东西,这种见不得光的勾当,也不是哪个无名小卒都能张罗得起的。 宋鑫特意把他安排到这里,说明他早跟这家酒吧通了气。 那些跟辛茸一起来的朋友,一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十有八九也是布局的一环 更别提那个贴上来的兔耳女郎…… 看来辛茸身边的局势,比他想象的还要凶险。 奚桥立在床边,垂眸望着熟睡的人。 退烧药已经起效,辛茸的呼吸逐渐平稳,毫无防备地陷入昏睡,全然不知暗处蛰伏的危险。 手指不自觉攥紧。 如果今天他晚来半步,如果辛茸真的落入圈套…… 他不敢想,辛茸会被推到什么样的境地。 不行。 无论如何,今晚他都得带辛茸离开这里。 奚桥拿起手机,本打算给司机打电话,却在最后一刻心念一转。 如果管家是宋鑫的人,如果自己也差点被宋鑫收编…… 那司机呢? 还有多少双眼睛,窥伺着辛茸的一举一动?说不定他的身边早就被渗透得千疮百孔。 现在贸然把人带回去,只会打草惊蛇。宋鑫发现计划落空,辛茸安然无恙,指不定会狗急跳墙,做出更可怕的事来。 思来想去,奚桥咬了咬牙,转头叫了网约车。 接着将人小心地背起,顺着一条与来时截然不同的路线离开了酒吧—— 那夜,辛茸做了个梦。 视野漆黑一片,他被裹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看不清对方的脸,鼻尖却萦绕着一股清冽微苦的花香。 是景樾的信息素味道。 忽然间,辛茸想起了这是哪一次。 那时候他在某个偏远星球旅行,贪嘴吃了太多冰淇淋,染上肠胃炎,不算大病,却也折腾得不轻,两人不得不临时取消了原定行程。 整整一天,他窝在床上,难受得缩成一团,任性地乱发脾气,怎么哄都不管用。 最后还是景樾把他抱进怀里,陪着他躺了一整天。 “都怪你,”他当时软绵绵地抱怨,手指有气无力地戳着对方胸口,“看着我吃那么多,也不拦着点。” 紧贴着的胸膛传来细微震动,男人低低的笑意在耳畔散开,带着几分无奈:“我拦得住吗?” “……你什么意思!”辛茸当场炸毛,圆溜溜的眼睛瞪过去,“嫌我脾气差?” “我哪敢,”景樾失笑,低头在他额头上落下个吻,“是我错了,好不好。” 辛茸哼了一声,这才心满意足地往他怀里钻了钻,鼻息蹭着他的颈窝:“这还差不多。” 耳边又是一声宠溺的轻笑。 之后便是漫长的静谧。谁都没再说话,只有两人心跳的声音,在贴合的肌肤间轻轻共鸣,平稳而温暖。 直到那人轻声唤他:“茸茸。” 辛茸的心口蓦地一颤。 他一向很喜欢景樾这么叫他。 总觉得这两个字一出口,就能将男人原本清冷淡漠的嗓音染上一层温柔暖意,让他很是眷恋。 可不知怎么的,如今这一声落在耳里,却让他心跳不受制地快了起来,没来由地发慌。 他下意识地别过头,不想回应。 “茸茸?” 又是一声。 辛茸的心跳更乱了。 察觉到他的逃避,景樾叹了口气,像是早知道会这样,索性没有等他回应,径自继续道:“我不在,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 “别不吃东西,也别乱吃东西,不要让自己生病。你……” 话还没说完,就见怀里的少年一把捂住耳朵,赌气似的紧闭双眼,不想听他多说一个字。 景樾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自己。 可辛茸倔得很,死死低着头,任他怎么引导都不肯抬眼。 景樾向来拿他没辙,也甘愿宠着他,惯着他,可这次,却不得不做那个残忍的人。 “我该走了。” 辛茸依旧沉默,不看他,也不说话。 景樾试着抽回手臂,却发现自己的衣袖被攥得死紧。 “茸茸。” 那只手又收紧了些,指节微微发颤,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在挽留。 “茸茸,别这样。”景樾放轻了声音哄他,“你知道的,我……不是真的。” 辛茸猛地摇头,发丝蹭过景樾的下巴。 景樾低下头,叹息般的气息拂过他耳畔。 “是时候往前走了。” 不要。 辛茸在心里嘶声呐喊,可不知道为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一般,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只能更用力地攥紧那片衣角。 不要走。 好不容易能在梦里见到你一次,不要走。 不要丢下我。 可梦境已经开始坍塌,怀里的温度一点点抽离,像潮水褪去,什么都留不下。 惊醒时,他的脸上还挂着冰凉的泪痕。 耳畔还残留着一个声音,似真似幻:“不走。” 紧接着,是落在肩上的轻拍。 “不丢下你。” 是他吗? 辛茸的心跳骤然加速。 他……听见了? 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可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抱紧了身边的人,脸埋进对方胸膛,放肆地哭出声来。 宽大的手掌覆上背脊,一下一下安抚着,将他从崩溃边缘稳稳拉回。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力道,几乎让他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梦里。 “……辛少?” 就在这时,两个字却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泼下。 辛茸猛地睁开了眼,正对上奚桥紧蹙的眉头。 他手里还拎着一条濡湿的毛巾,那双铅灰色的眼睛里,满是沉沉的忧虑。 辛茸的目光不经意往下一扫,对方胸前的衣料早已被自己的泪水浸透。 ……太像了。 也许是高烧让人神志不清,他盯着那双眼睛,只觉得与梦里人的影子重合得几乎分不清楚,相似得叫人不安。 可再像也不是他。 那个人,从不会叫他“辛少”。 仿佛如梦初醒,被人重重扯回现实,辛茸触电般推开奚桥,动作急得像在避蛇蝎。 情急当中,手肘磕上了放在床头柜上的玻璃杯。 哗啦一声,刺耳的碎裂声在房间里炸开。 第53章 践踏梦想的草包二世祖(11) 奚桥没料到他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他愣愣盯着满地碎片,刚要弯腰去捡,却见辛茸从床上一骨碌爬下来,心里一跳,连忙伸手去拦。 “别——” 结果还是慢了一步。 眼睁睁看着他赤着脚,毫无知觉地踩了上去。 玻璃碴子瞬间扎进脚底,尖锐的刺痛袭来,辛茸身子一颤,脸色顿时扭曲,脚步也跟着僵住。 奚桥脸色当场沉下,几步冲过去,一把扣住他肩膀,反手将人压回床上。掌心触到那双沾着碎玻璃的脚,声音里藏着压不住的怒火。 “你是瞎了吗,满地的玻璃看不见?” “……” 辛茸被他这没大没小的口气激得火气直冲脑门,刚想炸毛,抬眼一扫四周,这才发现周围的环境很陌生。 既不是昨晚那间套房,也不是宋宅。 主角这是把自己弄哪儿来了? 冷汗唰地涌上后背,一个危险的念头倏然闪过。 他该不会是……想提前对自己动手吧? 虽然早就知道死在主角手上是自己的命数,可真到了这一步,求生欲还是本能地占了上风。 辛茸来不及多想,一个翻身就要往床下溜,结果脚还没碰到地,整个人就被打横捞了起来。 “放我下来!”辛茸气急败坏,手脚并用地挣扎乱蹬。 奚桥咬牙切齿,额角青筋直跳,黑着脸不吭声,拎着人就往洗手间走,二话不说把他按在洗手台边。 “这什么地方,我不要待在这里!” “……别乱动。” “放开我!你谁啊你,凭什么管我——” “凭我是你老——” 奚桥也是被他气得脑子发热,直接脱口而出,眼看辛茸一脸茫然,话到嘴边还是刹了车。 硬是把没说出口那个“公”字咽了下去。 看来,这祖宗已经把昨晚的事忘得干干净净了。 他守了这小祖宗一整夜,毛巾是他换的,被子是他盖的,还被他睡梦里一口一个“老公”不带停的。 抱着他的手臂不肯撒手,对他动手动脚,都不知道占了他多少便宜。 结果这一觉醒来,翻脸比翻书还快。 早知道,就该让他继续烧着。 虽然烧迷糊了的辛茸确实黏人得要命,但怎么都比现在这副张牙舞爪的样子顺眼多了。 一时间,奚桥恨不得直接把昨晚的事一桩桩抖出来,让辛茸知道他是如何死乞白赖黏着自己撒娇,以及他那点藏藏掖掖的肮脏心思,早已被自己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他太了解辛茸的性子。 真要当面捅破,怕不是要羞愤到跳脚? 更别说,乐甜的话还在他耳边萦绕。 “弯恋直,很容易走极端的。” 万一把他逼急了,闹出点什么寻死觅活的幺蛾子来…… ……算了。 奚桥咬着后槽牙,终归把心里的火气压了下去。 就当给他留点脸面。 没想到他这点委曲求全的忍让,反倒成了某些人蹬鼻子上脸的资本。 “怎么不说了?刚才不是挺横的?”只见那人当即脖颈一扬,下巴抬得老高,骄矜的模样像只开屏的孔雀,“别忘了,你不过是我一个小助理,拿我发的工资,吃我的饭,还敢给我摆脸色?” 奚桥:“……” 下一秒,辛茸只觉脚踝一紧,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已经牢牢攥住了他纤细的脚腕。 “喂!!!你干嘛!!!” 辛茸瞪大眼睛,在空中手忙脚乱瞎扑腾,可那人单手就将他按得动弹不得。别说是逃,就连挪一下窝都做不到。 脚,本就是最私密敏感的地方,此刻却被人赤裸裸地抓在手里,生理上的不适与心理上的羞耻齐刷刷涌上来。 可他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掉,还能怎么办? 辛茸脸刷地红透,索性破罐子破摔闭上眼睛,一副视死如归、任人宰割的模样。 直到那粗粝的指腹划过脚心,他猛地一颤,睁开眼睛。 “你轻点!”眸子里满是愠怒,“疼!” 奚桥看了他一眼,神色略显微妙。 ……太娇气了。 寻常人的脚久经磨损,多多少少要起茧,怎么可能这么怕疼? 他腹诽归腹诽,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那双脚上。 白得近乎透光,如同上好的温润美玉,脚背薄得能看见淡青血管,别说茧子,连一丝沾过地气的痕迹都没有,比很多人的手还细腻。 也难怪碰一下就喊疼。 无奈之下,奚桥只好放轻了力道,又从一旁架子上取下毛巾,沾了水拧干。 高大的身躯半跪下来,低头,一点点把他脚底的玻璃碎渣擦掉,又细细清理了脚趾缝。 “还疼吗?” 擦完,奚桥抬头,认真问。 “……” 辛茸抿着唇,没有说话。 其实还是有点疼的。 但他又不是傻,不至于看不出,奚桥已经尽量放轻了力气。 更何况,刚才那点工夫也足够让他冷静下来,慢慢意识到自己现在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窗外市井喧哗,人声鼎沸,椅子上搭着件洗得发白的T恤,桌边斜靠着一个旧旧的吉他琴盒,屋里陈设简简单单,却收拾得干净利落,带着点拮据又不失烟火气的生活痕迹。 不出意外,这里就是奚桥在成为他助理之前居住的地方。 而现在正裹在他脚上这条毛巾,是整个浴室唯一一条,原本折叠整齐地挂在镜子前的架子上,八成是他平时用来洗脸的。 现在……却拿来给自己擦脚。 这个认知让辛茸心头莫名泛起一丝异样的滋味。 要说震惊也不至于,毕竟平日里他对奚桥的压榨剥削,哪一桩不比这更过分?用他区区一条毛巾又算得了什么。 但偏偏就是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看着奚桥如此自然地给自己擦脚…… 心口却没来由地发软,又生出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堪。 就连他这种向来没心没肺的性子,面对这样一张老实安静、连半句怨言都没有的脸,也实在狠不下心说不出什么难听话来。 更何况,这伤说到底,还是辛茸自己作出来的。 他那时刚醒,脑子一片浆糊,睁眼却没见到他想见到的人,心头翻涌起被欺骗的愤怒,又找不到宣泄口,于是只好将满腔的无名火都撒在了这个最顺手的出气筒身上。 冷静下来,多少也有些……过意不去。 当然了,辛茸这通复杂深刻的心理活动,奚桥并不知情。对于辛茸没回答他的问题这件事,他也见怪不怪,只要没破口大骂,就说明不算太疼。 于是他照旧低着头,捏着那只白生生的脚丫,小心翼翼地将嵌进皮肉的玻璃碎片一一取出。 直到那双动来动去犹豫许久的嘴唇里终于挤出一句:“……对不起。” 指尖一顿,奚桥猛地抬头,怀疑自己幻听了:“什么?” “你听见了,”辛茸耳尖一红,别过脸去,“刚才……我态度不太好,你……别往心里去。” 奚桥怔了一下,见了鬼似的盯了他两秒。 辛茸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立刻强撑着补了一句:“但你也不能得寸进尺啊!我现在是病人,情绪不稳定是很正常的,你得体谅我!” 奚桥:“……” 说实话,自打知道这小祖宗对自己那点欲说还休的心思,他就很难正经地跟他生什么气了。 毕竟,人一旦特别喜欢另一个人,就容易患得患失,情绪起伏不定。 都是人之常情。 奚桥不是不能理解,也不是不能包容。 现在听着辛茸一本正经道歉,反倒是有点新鲜。 一丝闷软的情绪往心尖上冒,最后化作一声轻笑,从嗓子眼儿里滚出来。奚桥没说什么,确认所有玻璃渣都清理干净后,将人重新抱回床上。 可能是因为身体还虚着,辛茸难得没跟他作妖,只顺着他的动作安稳躺好,那双眼睛还滴溜溜转个不停,在屋里来回打量。 “这是你家?” “嗯,”奚桥应了声,又怕他多想,补了句,“离得近,就先带您回这儿。” 至于为什么没把人送回宋宅,他还没想好该怎么解释。 司机是不是宋鑫的人,这事他还没查清楚,现在贸然断言也只会徒增辛茸的恐慌。 好在辛茸听了也没多问,只是眼睛一转,笑了笑:“挺不错的嘛。” 奚桥微微一怔:“您觉得……不错?” “当然了,”辛茸理所当然地说,“比宋宅强多了,那地方跟墓园似的,闷死个人了。” 说着,目光又在屋里转了转。 地方不大,陈设简单,墙角的漆面已泛黄起皮,家具也都老旧,但到处都打扫得很干净,一看就知道,这房子的主人很勤快。 最重要的是,这里像极了他曾经跟景樾在首都星一起住过的那个公寓。 老实说,奚桥是真没想到,会从辛茸口中听到这样的评价。 这小少爷向来养尊处优,挑剔得很。他原以为人一醒,十有八九得嫌弃这地方寒酸破烂,没想到竟破天荒地没一句抱怨。 他没多说什么,转身去厨房倒水,再回来时,就见辛茸已经乖乖张开嘴,像只等着投喂的小雏鸟,连水带药利索地咽了下去。 奚桥帮他扶正枕头,拉上窗帘,正打算往阳台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叫喊。 “你要去哪儿啊?” 一回头,就见被窝里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眼巴巴盯着他。 奚桥淡淡回答:“您要睡觉,我出去待着。” 辛茸:“……” 他这才想起,之前在宋宅,他曾经一时兴起定过一套荒唐规矩。 什么睡觉时奚桥必须待在十米开外啊,不能离得太近但也不能走得太远啊,既要随叫随到,又不能让他有被监视的压迫感…… 归根到底,不过是为了折腾他而瞎编的。 没想到这人居然一直把这破规矩记在心里,连回了自己家里都要时刻谨守。 不知道是突如其来的良心发现,还是生病时候人难免缺乏安全感,总之辛茸现在很不想一个人待着。 但这话他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只能佯装出生气的样子。 “可我是病人啊,”辛茸把嘴一撇,“你就这么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 奚桥:“……” 这下他还真接不上话了。 辛茸目光一转,往桌边一瞄:“给我弹首曲子呗。” 奚桥顺着他视线望过去,看见那把已经落灰许久的吉他,神色顿了顿。 自从重生之后,他就有意识地再没碰过那东西。 “怎么?”辛茸故意拖长音调,“不愿意啊?” 奚桥没说话,走过去,伸手拂去琴盒上的灰尘,拎着吉他回到床边坐下。 修长的指尖轻轻拨动琴弦,一串悠扬柔和的旋律流泻而出。 药效渐渐上来,辛茸靠在枕头上,耳边是温柔的琴声,眼皮逐渐发沉,没撑多久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由于还发着烧,他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意识浮浮沉沉,一会儿皱眉翻身,一会儿含糊梦呓,现实和梦境的边界越来越模糊。梦里是一个人,睁眼又是另一个人,恍惚间竟分不清谁是谁。 但不管梦里梦外,身边总有人守着。 要么低低叹气,替他掖好被角;要么抱着吉他,坐在床边,哼着没词的小曲儿。 直到这一次,辛茸冷不防睁开眼,却发现身边却是空的。 心头涌起一股没来由的不安,他翻身坐起,惶惶四顾。 门外传来一阵细碎动静,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 辛茸掀开被子,起身悄声摸到门边。 透过门缝,只见奚桥正撑着门框,把什么人挡在门外。 “到底是藏了谁,连个门都不让进?” 说话的人被奚桥挡得严严实实,看不见模样,但听声音是个中年女声。 “没有,”奚桥的声音不自然地凝滞了一下,“妈,今天真的不方便,改天再说吧。” 妈? 所以这个人,是奚桥的母亲。 不对。 准确来说,是养母。 辛茸看过剧本,记得这个女人叫周香梅。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接触奚桥的家人。他下意识竖起了耳朵。 门外陷入短暂的沉默,周香梅重重叹了口气,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不是不让你谈朋友,你过得好,我们当然高兴,”说到这里,周香梅声音哽了哽,“可小望还在准备出道,你爸又是那个样子,家里实在是……” “我知道,”奚桥声音很轻,“您放心,我答应过您,不会谈朋友的。” “谈朋友”…… 不知道是这太过淳朴的用词,还是板正得像跟家长承诺不会早恋的口吻,莫名其妙就戳中了辛茸的笑点。 然后就真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门口的声音顿时一静。 下一秒,两道目光齐刷刷投过来。 第54章 践踏梦想的草包二世祖(12) 周香梅这回上门连声招呼都没打。 倒不是来不及,而是她早就习惯,去奚桥家,是不用提前打招呼的。 以往他们一家子登门,哪怕赶上奚桥忙得脚不沾地,一个电话过去,人也得立马就赶回来张罗饭菜,所以这次他也就理所当然地直接来了。 结果竟被挡在了门外。 这事要搁奚桥身上属实反常,周香梅先是半打趣半试探,问他是不是金屋藏娇了。 奚桥一噎,嘴唇动了动,半天才憋出一句干巴巴的否认,结果后脚辛茸就从屋里冒了出来。 而且还真挺……娇。 昨天从酒吧回来后,辛茸满身的酒气,奚桥怕他睡得不舒服,自作主张给人换了身衣服。 睡衣这么讲究的东西他家自然是没有的,平日在家里都是随手捞件旧衣服凑合,睡觉大多数时候更是直接一脱了事。 好不容易才翻箱倒柜扒出一件季末清仓买的修身T恤,连吊牌都还吊着,再配条短裤就给人套上。 谁知两人个头差得离谱,那件T恤套在辛茸身上,直接成了宽松款,衣摆盖住半截短裤,乍一看跟没穿裤子似的。 两条白得晃眼的腿从衣摆下探出来,再往上,是泛着潮红的脸颊,眼尾微微上翘,神情倦懒,整个人软绵绵靠在门框上,一副刚被人揉捏过的样子。 画面冲击力太强,一眼扫过去,奚桥耳膜突突直跳。 就在这时,周香梅迟疑着瞟了他一眼:“这位是……?” 奚桥嗓子发紧,半天也没组织好语言。 他刚跟周香梅信誓旦旦保证自己不谈朋友,一转眼就被人撞到……这么一幕。 内心正焦头正烂额着,辛茸却已经笑吟吟上前两步。 “阿姨好,我是奚桥的朋友。” “哎哟,是小桥的朋友啊,”周香梅脸上的狐疑瞬间化作热情的笑容,转头佯怒地瞪了奚桥一眼,“你看看你,朋友来了也不让妈认识一下,害我瞎操心,还以为你屋里藏了个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呢。” 奚桥:“……” 直到这一刻,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紧张,纯属莫名其妙。 他跟辛茸,都是男的。 在周香梅眼里,两个大男人,再亲密也不过是哥们留宿,哪会想到别的地方去?自己这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倒显得多余又此地无银。 多半是被乐甜那一口一个“男同”洗脑了。 整天男同来男同去的。 哪来那么多男同?反正他不是。 很快,辛茸就和周香梅聊得热络,没什么正经话题,东一句西一句,气氛却意外地融洽。 趁着这会儿功夫,奚桥转身进了厨房,简单地备了几道菜。 辛茸从昨晚回来就没进食,又喝了那么多酒,胃里怕是早就空空如也。他翻出家里现成的食材,三下五除二做了三菜一汤,都是清淡好消化的家常菜。 饭菜端上桌,周香梅也顺理成章留了下来。 奚桥一边吃饭,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时间。 就算辛茸真和谁在酒吧一夜笙歌,这会儿也到了该回家的时候,所以他们现在回去,应该不会在第一时间引起宋鑫的怀疑。 于是饭后他便开口,说要送辛茸回去。一来确实该走了,二来也是想早点把周香梅支开。 收拾完碗筷,奚桥转身进了厨房洗碗。 水声哗啦哗啦,身后却跟来一阵细碎脚步。 回头一看,是周香梅。 “妈。”奚桥叫了一声,手上洗碗的动作没停。 “小桥,”周香梅在他旁边站定,欲言又止,“你那个朋友……是做什么的啊?” 奚桥手上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搓着碗:“没做什么,还在上学。” “我就是看他有点眼熟,”周香梅眼睛一眯,忙不迭接上,“哎,他是不是就是那个女明星的儿子啊?以前上过亲子综艺的那个,跟那个宋氏娱乐大老板一起的那个……” 奚桥的动作明显慢了半拍,片刻才抬头看她一眼,语气含糊:“可能吧。” “哎哟哟哟,可让我碰着个明星了!”周香梅一听,可来劲了,“我就说嘛,哪来这么漂亮的小伙子,电视上都没见过这么标志的!等回头啊,我可得跟你爸还有小望好好说说……” “别!” 奚桥猛地抬头,声音大得连自己都惊了一下。 周香梅愣住,脸上还挂着半截笑。 他这才意识到失态,心口咚咚跳了两下,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口那点来路不明的烦躁,声音尽量放轻:“妈,您别跟爸提。” 自从重生之后,他一直刻意避开奚永年,就算打钱给周香梅和奚望,就连给周香梅和奚望打钱,都会再三叮嘱别让奚永年知道。 其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要是奚永年真的知道了辛茸,又能干什么。 但直觉告诉他,要是让那个赌鬼知道自己身边有个富家少爷,肯定会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来,也不管认不认识,先敲一笔再说。 周香梅愣了一瞬,旋即堆起讨好的笑:“哎哟,好好好,妈不说。妈嘴严得很。就跟小望悄悄提一嘴,绝不往外传。” 她眼珠一转,又试探道:“不过,你这朋友既然是宋氏娱乐的公子哥,那能不能……咳,帮咱小望牵个线什么的?” 奚桥皱眉:“他不是签了公司?” 话音一落,周香梅脸上登时闪过一丝尴尬。 当初奚望签的是一家打着童星养成旗号的经纪公司,几年下来培训费一笔接一笔砸进去,水花倒是没见着半点。每次问起来,公司那边就推三阻四,说什么“在等待厚积薄发的最佳时机”。 奚桥早就觉得不靠谱,也劝过好几回,结果被奚永年和周香梅一通数落,说他就是舍不得砸钱。 他倒也懒得争。 如今眼见着越来越不对劲,周香梅却还嘴硬,拐着弯道:“总得做好两手准备嘛。小望天天跟我抱怨,说练舞辛苦。那个宋氏娱乐不是能出唱片嘛?要是能签上,给他出个什么歌,那可不轻松多了?” 奚桥的手在水流下微微发僵。 当年他们拒绝送他去音乐学院,把钱全留给弟弟学跳舞时,说的也是类似的话:“唱歌有什么好学的,是个人都能哼哼两句,跳舞才要真功夫。” 现在奚望吃不了练舞的苦,周香梅却还是看不起搞音乐的。 “你可得帮帮小望啊,”周香梅还在絮叨,“他们当那个什么……爱豆的,吃的都是青春饭。他这年纪,真耽误不起了。” “我再看看。”奚桥语气生硬,直接打断。 周香梅见好就收。她太了解这个养子了——对奚永年或许还能硬气,但对她和奚望,最后总会心软。 “就知道你最疼弟弟了,”周香梅顺势扯开话题,神色渐渐变得局促起来,手指在衣服上搓了搓,“对了,那个……你是不是,有阵子没往家里打生活费了啊?” 奚桥皱眉:“上次打的用完了?” 周香梅脸色一闪,勉强笑着:“你也知道,小望训练忙,开销大。” “训练忙,不更该没时间花钱?” 他嗓音冷淡,轻飘飘一句话,像刀子一样把这蹩脚的借口剖了个干净。 水珠顺着他的指节滴落,在洗碗池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奚桥是没机会读大学,但也不是傻子。 正常学生,每天老老实实吃食堂,能花多少钱?好好在学校待着,哪至于三天两头伸手要钱。 “小望身边同学都是些有钱人家的孩子,”周香梅讪讪地打圆场,“吃穿用度总得跟得上,要是出去聚个餐拿不出钱,多丢人啊……” 奚桥闭了闭眼睛,昨晚为照顾辛茸熬了一夜,积压下来的疲意此刻都一股脑涌了上来。 他揉了揉太阳穴:“行,晚点转您。” 周香梅脸上立刻堆起笑,刚要说什么,奚桥却慢悠悠补了一句:“但只能用在你和小望身上。” “肯定肯定!”周香梅连忙点头,答应得飞快,“妈保证,绝不让他拿一分钱。” 奚桥甚至没点名“他”是谁,周香梅却应得如此快,可见这种事,她已经干过不知道多少回。 他安静地盯着养母,直到对方在他视线下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说到底,周香梅这趟来,本就是为了帮奚永年要钱的。 那赌鬼精明得很,知道现在奚桥翅膀硬了,越来越不服自己管教,索性把张口要钱的差事推给周香梅来。 面对周香梅,奚桥确实很难狠得下心。 眼看目的达成,周香梅反倒不安起来。她局促地站在厨房门口,生怕节外生枝。 “快入冬了,”忽然,奚桥轻声说,“买件新衣服吧。” 周香梅一怔,像是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话,呆了好几秒才讷讷应声:“好……好。” 她转身走出厨房,刚走到门口,突然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惊叫一声:“哎呀,你回来啦?” 奚桥抬头,这才看到辛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站在厨房门口。他微微皱眉,可还没来得及跟辛茸说上句话,周香梅已经热情地迎了上去,满脸见到大明星的惊喜模样,甚至还想讨个签名。 辛茸却冷淡地侧身避开,眼神疏离得和刚才判若两人。 周香梅识趣,见对方兴致缺缺,立马收了声。 钱到手,她这趟也算功成身退,赶紧提着包走告辞。 厨房里重归寂静。 奚桥继续埋头洗碗,却感觉有道身影一直杵在门口。 他停下动作,抬头:“回来了?” 辛茸点点头,两人目光相接。 奚桥洗完最后一个碗,甩干手上的水珠:“走吧。” 这次他依旧给辛茸叫的网约车,似乎完全忘了小少爷有专职司机这回事。 只不过,现在辛茸也无心纠结这些细枝末节。 车子刚开出去没多久,他就单刀直入:“刚才那个人是你妈?” 冷不丁的一句,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让奚桥不由一怔,下意识点了点头。 “她来干什么的?” 这问题来得过于突兀,奚桥一时语塞。 哪怕辛茸是他上司,哪怕对方对他行踪有知情权,但周香梅终究是他养母,论亲疏远近,哪里轮得到辛茸来质问? 可他抬眼望去,辛茸就这么理直气壮地瞪着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质问有何不妥。当一个人不讲理到这种地步,反倒让人连指责都不知从何说起。 奚桥只得如实道:“她来看我。” “少糊弄我,”辛茸冷笑一声,从厨房门口憋到现在的火气终于爆发,“她就是来找你要钱的。” “……没糊弄你。” 他这话确实没撒谎,毕竟他从没想过跟谁解释自己的家事。 更没想过……有人会关心。 “你给了吗?”辛茸不依不饶地追问。 奚桥沉默了一下。 钱确实还没转,但已经答应了。 “她都那样对你了!”辛茸突然拔高音量,“开口闭口全是‘小望、小望’,只关心亲儿子的前途,只想让亲儿子出道,对你呢?连结不结婚都要管你,你还给她钱?” “……” 奚桥扭过头,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喉结微微滚动。 他从未想过,会有人为这种事替他打抱不平。 这种感觉格外陌生,像是多年麻木的神经,被人猝不及防扎了一针,让他很是不安。 可与此同时,又像是有什么沉寂太久的东西,被唤醒了。 “可能因为,我是捡来的吧。” 良久,他才轻声开口。 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叙述一件跟自己毫无关系的旧事,一个早就刻在骨血里的事实。 害怕辛茸听不明白,奚桥又补充:“弟弟是亲生的。” “那又怎样?”辛茸怒火更甚,“你的出身是你能选的吗?她养了你,难道就能这样糟蹋你?” “……” 奚桥怔住了,喉结微动,却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老实说,他并不知道辛茸这火气从何而来。 可看着眼前这人气得不行的样子,他的心就那么莫名地软了下来。 犹豫片刻,他伸出手,想拍一拍他的肩膀安抚:“别气了。” 结果被小少爷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开,满脸写着不领情。 “我错了。”奚桥试着更诚恳些。 “然后呢?”辛茸这才斜睨他一眼,“错了,知道怎么改吗?” 奚桥沉吟半秒:“……怎么改?” 辛茸磨了磨后槽牙,一字一顿道:“你这次不准给她打钱。” “……” 奚桥唇角微抿,眼底闪过一丝犹豫。辛茸一看他这表情,又要发作,他这才连忙低声松口:“好,不打。” “这还差不多,”辛茸这才稍稍消气,紧接着又补上一句,“不光这一次,以后也不行,不能再让人这么欺负你。” 奚桥:“……” 车厢里静了几秒,他忽然挑眉,轻笑了一声。 “那您呢?” 辛茸一愣,眨巴了下眼睛,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毕竟,这世上最爱欺负奚桥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我当然不一样。”小少爷一脸骄矜,哼哼扬起下巴,一副天经地义的模样。 拜托,他可是宿主诶! 兢兢业业当反派,处心积虑刁难打压主角,上蹿下跳挖坑使绊,不就是为了等哪天主角绝地反击、逆天改命,一步步踩着他的尸体扶摇直上、登顶巅峰吗? 结果现在居然有其他人敢欺负奚桥。 不是正大光明抢他饭碗吗? 这他能忍? 当他这个职业炮灰是死的? 辛茸狠狠哼了声,转过头,认真盯着奚桥。 “你给我听好了,只有我能欺负你,”语气蛮横,神色嚣张,像是在宣誓主权,字字掷地有声,“别人想都别想!” 第55章 践踏梦想的草包二世祖(13) 话音一落,辛茸眉梢一扬,像是干了件天大的快事似的,得意洋洋地将目光抛向窗外。 车厢内一片寂静。 奚桥望着他毛茸茸的后脑勺,半晌,忍不住摇头失笑。 世上竟有人能霸道得如此理直气壮。 ……也算是开了眼了。 心头那点无奈还没散尽,唇角却已不受控地翘起,仿佛有只无形的手,轻轻解开了他心口缠绕多时的结。 或许直到这一刻奚桥才意识到,今天跟周香梅见的这一面,其实是让他有些低落的。 虽然早已习惯了她那副态度……但习惯,从来不代表就不会难过。 反倒是眼前这家伙,一通胡搅蛮缠,像阵毫无章法的夜风,呼啦啦刮过心尖,竟把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那片乌云给吹散了。 奚桥扭头,看见身旁那人正不安分地在座位上扭来扭去。 鬼使神差地,他抬起手,揉了揉那颗乱糟糟的脑袋,又顺手把那撮翘起的呆毛按了下去。 “……笨。” 声音很轻,像是一声叹息。 掌心下的身躯却骤然僵住,神情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对上那双圆睁的眼睛时,奚桥这才怔怔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 他竟然胆大包天地……揉了雇主的脑袋。 还大逆不道地质疑了人家的智商。 他喉结一动,连忙收回手:“抱歉。” 指尖还未撤离,却被一只颤抖的手钳住手腕。 “你……” 辛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那语气,那动作。 那一瞬间流露出的熟稔和亲昵…… 这一切,都太像了。 像得他心脏骤然收紧,几乎要跳出胸腔。 会不会…… 心头的猜想愈演愈烈,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呼之欲出,可不等他来得及细想,一阵手机铃声响起,突兀地划破凝滞的空气。 “大少爷,”管家拘谨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您到哪儿了?” “正在回来的路上,”辛茸漫不经心地应着,“怎么?” “您、您快些回来吧。二先生来了,说是要跟您谈谈……昨天的事。” 电话刚挂,奚桥立刻皱起眉问:“怎么了?” 辛茸没答,只是唇角一勾,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看来,好戏要开始了。 宋鑫的动作比他预想中还快,才一晚上,就迫不及待地把他在酒吧的风流韵事捅到了宋明泰那儿。 按照剧本,接下来的戏码便是宋明泰上门兴师问罪,人赃俱获,顺理成章把他赶出宋宅。 第一个任务的第二个剧情节点,马上就要达成了。 这次的任务原本不算难,唯一的变数,就是那段不雅录像。 昨晚在酒吧,为了应付那群狐朋狗友,他不得不配合地喝了陪酒女递过来的酒,和她调笑几句。 那已经是他的极限。再进一步的事情……他实在是做不到了。 所幸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只是个炮灰,许多细节并不影响主线推进。昨晚究竟有没有真枪实弹和人风流一夜,并不在剧情判定范围内。 真正重要的,是得给宋鑫留下足以让他被逐出家门的铁证。 “小煤球,”辛茸在脑海中唤道,“录像都准备好了吧?” “当然了!”050欢快地蹦出来,黑不溜秋的小翅膀扑棱扑棱,“宿主你放心,昨晚离开酒吧前,我就把针孔摄像头的画面替换好了!这回用的可是最新一代换脸技术,模型经过了上百部小电影数据的训练,保证连喘息声都惟妙惟肖!” 每次一提到这类黑科技,050都兴奋得跟打了鸡血似的,这时又眉飞色舞地发出邀请:“要不,我先放给你看看,你——” “停停停!”光是脑补了一下自己脸出现在那种画面里,辛茸就觉得头皮发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强撑出一个礼貌的假笑,“不用了,你们的技术,我是信得过的。” 看来,一切准备就绪。 车子抵达宋宅,一路进去,辛茸便感觉到四周人心浮动。 无数道窥探的视线从四面八方黏上来,又在与他目光相接时的刹那,仓皇地缩回去。 佣人、护卫、园丁,个个低垂着头,眼神躲闪,装作若无其事,其实早已心照不宣。 整个宅子显然都收到了风声,等着看他的好戏。 辛茸不疾不徐地往前走,忽然想到什么,叹了口气。 身侧的奚桥立刻绷直脊背,似乎对他的动静格外敏感,一个箭步跨到他面前。 “怎么了?” 辛茸怔了怔,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 “没事啊,就是……”他眨了眨眼,扯出个笑,“就是突然想起来,小樾今天还没浇水。” 奚桥:“……” 他喉头一哽,胸口那点说不清的情绪翻涌得更加厉害。半晌,低声应了句:“我一会儿去。” 只可惜,宋明泰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两人刚走到主宅门前,就被秘书皮笑肉不笑地截住,径直引向偏厅方向。 那架势,简直像是生怕辛茸再多呆一秒,就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坏了他们这场精心筹谋的局。 他们被领去的地方是宋宅偏厅顶楼的家规堂。 宋家算不得什么百年望族,可宋老爷子偏爱附庸风雅,硬生生折腾出这么个复古玩意儿,专门用来规训惩戒不听话的小辈。 空荡荡的四壁,冷硬的书架,逼仄压抑,像个小型刑堂。宋家小辈犯了错事,被关进这种可怕森严的地方,不用训就吓得屁滚尿流。 不过像今天这样,拿来训诫成年人,倒是头一遭。 根据人设,辛茸从小就是这地方的常客,对这熟得不能再熟。 奚桥却是头一回来。 越往里走,脚步越发沉重。 从金碧辉煌的主宅到森冷昏暗的偏厅,仿佛亲眼见证宋家表面光鲜的外壳被一层层剥落,露出内里龌龊丑陋、见不得光的真容。 推门而入,宋明泰端坐主位,目光沉冷,不怒自威。 宋鑫恭恭敬敬站在他身侧,像条训得极好的狗。见到奚桥时,他眸光轻挑,朝他使了个眼色。 奚桥眼底一暗,目光扫过屋内众人。 大多是宋明泰带来的生面孔,还有几个虎背熊腰的打手,空气里弥漫着说不出的压迫感。 目光落在某个熟悉身影上时,他的瞳孔倏然紧缩。 是辛茸新聘的专职司机。 寒意顺着脊背攀爬而上。 果然。 昨天他就猜到了司机有问题,特意避开他叫了网约车,还带着辛茸从酒吧后门走。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他们的行踪,就已被汇报得明明白白。 “阿茸,”就在这时,宋明泰缓声开口,“我早就提醒过你,宋氏娱乐刚出事,这个节骨眼上,我们每个人都要谨言慎行。” 辛茸下巴一扬,语气里夹枪带棍:“您说得对,是我记性不好,毕竟跟人签阴阳合同这事不是我做的,我确实记不太牢。” 宋明泰脸色瞬间铁青,像是当众被人甩了个耳光,胸膛起伏,强压怒火:“公司经营确实与你无关。但你是公众人物,一举一动都在镜头底下,也要注意点影响。” “多谢提醒,”辛茸不咸不淡地笑了笑,“当年五岁的我,确实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自愿决定参加节目的。” 宋明泰额角一抽了,一掌拍在桌上:“辛茸,你别不识抬举!知不知道你昨晚在酒吧做的好事,给我们惹了多大麻烦!” 这话一出口,辛茸反而大大地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 终于不装了! 宋明泰这人最擅长虚与委蛇,听他那一堆弯弯绕绕,辛茸每次都觉得脑仁疼。现在被自己激了两句,果然沉不住气直奔主题,下一句就直接亮了底牌。 “你昨晚跟人厮混,被人偷拍了个一清二楚!现在对方拿着东西上门敲诈,真要捅出去,整个宋家都得跟着你丢脸!!” 听见这番话,奚桥眉心一皱,眼神不动声色扫过宋鑫,脑子飞快转着。 这多少让他有些意外。 毕竟昨晚辛茸和乐甜在套房里不过打了会儿牌,什么都没发生。 没想到,宋鑫竟还将宝押在针孔摄像头上。 ……他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辛茸此时却已恢复了一贯的吊儿郎当,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嘴角一撇,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是啊,我就是去了酒吧,你情我愿的事,有什么问题?” 他演得起劲,正要再添把火,忽然感觉掌心被轻轻捏了一下。 一抬头,对上奚桥担忧的目光,见他摇了摇头。 这个意思似乎是……想让自己收敛点? 辛茸微微一愣,还没来得及消化清楚,宋明泰森然低沉的声音就砸了过来。 “既然你冥顽不灵,那就别怪我这个做二叔的心狠。你在学校表现差劲,现在又去那种地方鬼混,给公司和家族抹黑。” “你父亲还在医院躺着,现如今公司由我代管,我有责任替他管教你,”说着,宋明泰语气骤冷,仿佛做出什么重大决断:“既然你过惯了好日子,越来越不懂规矩,那就从今天起,那就搬出宋宅,好好体验一下普通人的生活。” 辛茸听完,努力抑制着不停上扬的嘴角。 这进展比预想的还顺利。 连录像都不用看,就能顺利被扫地出门? 他迫不及待调出系统面板,静静地等待进度条亮起,已经开始盘算任务完成后去哪潇洒,当即扬声应道:“行,那我就恭敬不如从——” 谁料旁边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打断了他的兴致。 “等等。” 满室的目光齐刷刷射过来。 先前宋明泰和辛茸二人交锋,整个家规堂鸦雀无声,连宋鑫都不敢贸然插嘴。 谁也没想到,打破沉默的竟是辛茸身边那个不起眼的助理。 辛茸也愣住了,侧头看去,就见奚桥长身而立,神情冷静,铅灰色的眸底翻涌着某种晦暗不明的情绪。 “既然您说,有人拿视频敲诈您,”奚桥不紧不慢,字字分明,“那总得拿出真凭实据。” 辛茸眨了眨眼,完全跟不上主角的节奏。 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当然知道,奚桥设计他去酒吧,就是为了帮宋鑫拍下那盘不雅录像。 可眼下宋明泰明明都已经把他扫地出门了,而他也顺水推舟,答应得很爽快。 虽然录像还没派上用场,可事情也已如奚桥所愿。这人怎么反倒较起真来了? 宋鑫眯了眯眼,似乎恍悟过来什么,嘴角勾起一抹隐秘的弧度。 “说得有道理,”他假惺惺地笑着接口,语气滴水不漏,“二叔,不如把证据亮出来,也好让大家心服口服。” 话音落定,他朝手下打了个手势。 下一秒,背后的投影幕布缓缓亮起,昏暗的酒吧套房画面瞬间占满整面墙。 包厢昏黄的灯光下,二人身影暧昧交叠。虽然画质略显模糊,但仍能清晰分辨出,其中一人就是辛茸。 “这是人家提前设好的针孔摄像头,显然是早有预谋,就等着你上套,把我们整个家族都拖下水,”宋鑫一脸痛心疾首,“哥,你也太不小心了。 辛茸神情淡漠,视线随意地在屏幕上扫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能不能快点完事? 他是真不想演了。 而此刻,奚桥却死死盯着那块屏幕,指节不觉间攥得泛白。 怎么会这样? 画面里那两个交缠的人,确实是辛茸和乐甜。而他们在做的事……也显然不是打扑克那么单纯。 难道,乐甜对他说了谎了? 那晚在包间里,他们真的—— 这个想法刚冒出头,便被他用力压下。 不可能。 辛茸不会的。 他就是知道。 那天夜里,辛茸醉眼朦胧扑进他怀里,一遍遍黏黏糊糊地喊他“老公”……那种依赖和真情,绝对作不得假。 就在他情绪翻涌之际,画面一角,忽然闪过一个不起眼的细节。 两人纠缠的床头,摆着一个闹钟。 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十一点三十。 奚桥心头一凛。 他清清楚楚记得,那天晚上十点刚过,他就带辛茸回了家。十一点半的时候,那人早就在他怀里缩成一团。 一切顿时明了。 这个视频,是伪造的。 随着画面愈发不堪入目,宋明泰终于抬手示意:“够了,关掉。” 紧接着,冷脸看向辛茸:“阿茸,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辛茸身上。 奚桥也看了过去。 他没想到宋鑫竟然狗急跳墙到这个地步。计划失败就连夜捣鼓出一段假视频,想强行泼脏水。 这手段简直拙劣得可笑。就算他有本事把整个酒吧全收买了,奚桥手上还握着网约车订单。他住的那个小区虽然破旧,但也安装了监控摄像头。 可以证明辛茸清白的证据数不胜数。就连奚桥自己,也是辛茸的人证。 只要辛茸不认,他们立刻就能反击,甚至直接反转全场。 奚桥已经在内心预演证据链呈现的流程,可下一秒,却见辛茸抬起眼睛,唇角挂着点吊儿郎当的坏笑,慢悠悠吐出三个字:“说什么?” 他斜睨着宋明泰,嘴角的坏笑愈加肆意,语气半挑衅半玩味,连一点想要否认的意思都没有:“不就是上个床,至于这么大惊小怪?要不下次打个招呼,我直播给你看?保准比录像更带劲。” “你——!” 宋明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被他气得浑身发抖。 “没别的事儿,我就先去收拾行李了,”辛茸随手掸了掸衣角,伸着懒腰轻飘飘道,“还得回去给我家小樾浇水呢。” 说完,他转身扬长而去,步伐轻快嚣张,把满屋子瞠目结舌的人甩在身后。 第56章 践踏梦想的草包二世祖(14) 小樾近来长势喜人。 自打多了个贴身助理,辛茸便很少亲自伺弄花草,将这差事甩给了奚桥。一来顺带刷点仇恨值,二来图省事,毕竟这个小助理手脚的确麻利,堪称一举两得。 也不知是奚桥照料得太细致,还是那批空运来的露水确有奇效,小樾的枝叶近日格外水灵。 辛茸随手掐下一片新叶,凑近鼻尖嗅闻,清冽的草木香气扑鼻而来,生机勃勃。 是很健康的味道。 于是他将叶子含进嘴里,嚼了一下。 又嚼了一下。 正嚼得起劲,耳畔倏然响起一声低沉的叹息。 辛茸心头一突,蓦然回头,只见奚桥不知何时已立在身后,脸色阴云密布,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杵在那儿。 辛茸嘴角还叼着半片树叶,当场尬住。 ……这人走路怎么没声的? 说来他这嚼树叶的癖好,上个世界就没少被念叨。 起初他真不觉得有何不妥——蔬菜沙拉能吃,树叶怎么就不行?后来才明白,在常人眼里,这约等于穷得揭不开锅。 难怪每次被景樾撞见,对方总拧着眉头,满眼忧色。 所以他就不嚼了。 今天难得破戒,结果被主角撞个正着。 辛茸慢条斯理取出嘴里的半截叶子,随手折成两段,递了过去:“来一口?” “……” “这个是树叶,”他语气真挚,“好吃的。” 对方依旧面无表情,视线像钉子似的钉在他脸上。 气氛有点凝滞。 辛茸讪讪收手,秉持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泰然自若地将叶片重新叼回唇间。 “那我就自己吃啦,你要是想吃可以——” “为什么不说?”奚桥忽然开口,声音低哑。 辛茸稍稍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奚桥今天这状态有多不对劲。不仅擅自推开他紧闭的门,到现在都连声招呼都不打,和平日温顺恭敬的模样判若两人。 走神间,又听见他丢出一句:“录像是伪造的,你为什么不说?” 辛茸:“……” 说实话,他是真不明白。 任务明明已经完成,他也被扫地出门,这人怎么还死咬着那段录像不放? 内心翻江倒海,面上却仍尽职尽责地维持人设。 “怎么?”辛茸唇角微扬,“那段录像让你这么念念不忘?” 奚桥没接话,沉着脸一步步逼近。 辛茸原本半躺在摇椅里,此时被迫仰视对方,本就悬殊的身高差更是雪上加霜。他悻悻站直身子,妄图挽回气势。 “怎么就假了?”梗着脖子,语气强硬,“你是觉得我没那能耐?” 奚桥指节攥得发白,唇线紧绷成一条直线,从牙缝里挤出:“那天晚上,我把你带回家,十点多你就在我房里,你还——” ……还搂着他脖子,叫了一夜的“老公”。 声音又甜又腻,到现在还时不时在他耳边回响。 结果这家伙倒好,像是完全忘了那夜的事。 如今任凭别人怎么编排,随便个谎言都敢往他身上扣,都连句解释都不肯说。 辛茸懒洋洋掀起眼皮:“原来就是你坏了我好事。” “……” 不知道怎么的,这句话瞬间点燃了奚桥最后一丝理智。 他脸色一沉,顾不上什么尊卑礼节,直接闯入辛茸的安全距离,胸膛剧烈地起伏。 眼看着那人还是那副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样子,奚桥恨不得撬开这家伙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浆糊。 他到底知不知道,就他那副生活不能自理的德性,一旦脱离家族庇护,会落到什么下场? 怎么就能任性到这种地步…… 他强压着满腔怒火:“把视频送去技术鉴定,很容易就能查出真假。” 辛茸眉梢微挑,心里竟生出一丝不合时宜的欣慰。 哟,土包子长进了。 还知道技术鉴定了。 正打算调笑两句,却见奚桥又掏出手机:“这是那天的叫车记录,也能作证。” 辛茸盯着屏幕看了片刻,一抬眼对上奚桥无比固执的目光。 心头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他该不会是,愧疚了吧? 想想倒也合理。毕竟这人两辈子都是个循规蹈矩的老实人,第一次背后耍阴招,事后良心不安想弥补一二,也不算奇怪。 但辛茸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 在这个世界耗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完成第一个任务,连口气都没喘顺,哪能让他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必须快刀斩乱麻,把他那点愧疚的苗头彻底掐灭。 “怎么?”辛茸拖长声调,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怕我走了,你也得卷铺盖滚出豪宅?” 奚桥神情一怔:“什么?” 辛茸见状,乘胜追击。 “你给我记清楚了,”他嗤笑出声,“不管你赖在这儿待多久,也改变不了你的身份。你在我身边,就永远是我的人,别妄想攀高枝变成宋宅的一份子,听明白了吗?” 字字诛心,句句带刺。 奚桥嘴角微动,最终垂下眼帘:“……明白。” 辛茸这才满意,挥挥手:“行了滚吧,别在这碍眼。” 将人打发走后,辛茸重新瘫回摇椅,咬着树叶在脑海里问:“小煤球,刚才我表现怎么样?” 050立刻开启宿主全肯定模式:“太完美了!趾高气扬、尖酸刻薄,简直就是恶毒炮灰本灰!” 辛茸嘿嘿一笑,忽然想起什么,调出系统面板。 自从解锁第一个任务后,他已经很久没关注过仇恨值的变化,心想刚才那番羞辱,怎么也该涨点吧? 结果…… 仪表盘纹丝不动。 辛茸:“……” 好心情瞬间灰飞烟灭,他忿忿然咬碎树叶,啪地关掉面板。 这人是天选受气包体质吗? 都被欺负到这份上了还无动于衷? 真是没救了!—— 另一边,奚桥的心情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始终想不通,那个平日里牙尖嘴利、寸步不让的小少爷,为什么偏偏在最该反击的时候选择沉默,心甘情愿吞下这份委屈。 明明知道背后有人在使绊子,却要用最笨拙、最吃亏的方式应对。 明明可以争口气,证明给宋明泰看,自己并不是那么废物。 明明可以为自己谋个更好的前程。 满腔质问在喉间翻涌,却在辛茸那句“你永远只能是我的人”落地时,尽数哽在喉头。 本该被他蛮横无理的态度激怒,偏偏那一瞬,心口却像被什么东西钝钝地攥了一把。 更诡异的是,他竟然懂了小少爷这番张牙舞爪背后的意思。 被撵出宋家,对他来说或许真是解脱,毕竟所有人都盼着他早点滚蛋。 而现如今,他身边能依靠的,就只剩奚桥一个。 所以他才会用这种近乎幼稚的方式,将他捆在身边。 将所有的脆弱和不安,都包装成伤人的毒刺。 说到底……还是太离不开他了。 意识到这个显而易见的答案时,奚桥心头五味杂陈。 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只知道这份沉甸甸的依赖……他终究狠不下心去辜负。 傍晚时分,辛茸开始收拾行李。 宋明泰给了他一周期限,他却一分钟也不愿多待。 宋鑫例行公事地问他需要什么,原本只是句场面话,结果辛茸大言不惭,说他要辆很大很大的车,能装下他所有东西。 听他这口气,宋鑫还以为他要搬空宋宅,抱着送佛送到西的心态,不仅调来房车,还叫来了一整支搬家队伍。 结果到了现场,所有人都傻了眼。 辛茸拎着空空如也的行李箱缓步下楼。 那些价值连城的瓶瓶罐罐、古董首饰,他一个没带。要来那辆“很大很大的车”,不过是为了装下他的小树。 如果非得说,还带走了别的什么…… 大概,就只有奚桥了。 在这豪宅混迹半生,临行时却孑然一身,毫无留恋。唯一带走的,不过是一棵树。 还有一个人。 ……而那个人,就是自己。 这个古怪的念头一闪而过,奚桥心口又是一阵难言的酸胀。 趁着辛茸在前头指挥搬家队,宋鑫凑过来搭上他的肩,本想和他分享喜悦,却见他神色不对,立刻转换语气,佯作关切:“怎么,我哥又骂你了?” 奚桥没说话,也没否认。 毕竟,要说他这一肚子憋闷是因辛茸而起,倒也不算错。 宋鑫凑得更近:“本来想把你留下来,但他一肚子坏水,咱们还不能掉以轻心。你先跟着他,盯紧点,别让他搞什么幺蛾子。” 说着又不忘画大饼:“事成后我把你调回来,全力支持你做音乐。” 奚桥望着宋鑫那张算计满满的脸,眸光渐冷。 他比谁都清楚,现在的辛茸根本无意争斗。 即便手握证据又如何?宋家这场博弈,从来不是靠真凭实据。 除非辛茸自己愿意入局,否则他一个外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徒劳。 还不到时候。 沉默片刻,奚桥敛去眼中寒意,恭敬应道:“宋总放心,我会盯紧他。”—— 早些年城市扩建,农村并进城镇,新旧城区隔河相望,一座桥横跨两岸,成了连接过去与现在的分界。 奚桥坐在车里,看着窗外景色一点点褪去浮华,从繁华变得老旧,也从陌生变得熟悉。 直到某个瞬间,他才察觉出不对劲。 出发前他并没问目的地,原想着再怎么落魄,这小少爷也该有几处房产傍身,再不济也有狐朋狗友收留,不至于真的流落街头。 可偏偏这一路越开越眼熟。 再抬头时,竟停在了他家老社区的巷子口。 奚桥一愣,猛地扭头,就见辛茸轻巧地跳下车。 “愣着干嘛?”背篓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辛茸就这么叉着腰站在马路牙子上冲他招手,“快帮我搬小樾下车啊!” 这片小区依山而建,路窄坡陡,又赶上天公不作美,淅淅沥沥下着雨,车根本没法开上去。 房车扬长而去后,巷口只剩他们两人一树,孤零零杵在原地。 奚桥难以置信地盯着辛茸,却见对方眨巴着眼睛,眼底盛满期待的光芒。 “走啊,”他歪着脑袋,软绵绵开口,“你不给我带路吗?” 奚桥:“……” “辛少,”他喉结滚动,强撑着最后一丝职业操守,“您离家之前,有没有考虑过以后?” “考虑过啊。”辛茸理所当然地点头。 奚桥刚松了半口气,心想他或许只想暂时歇脚,不料紧接着就听见他用那种天真到令人牙痒的声音补了一句:“我以后就住你家里啦。” 奚桥脸色倏然一沉。 看着对方脸上清澈的愚蠢,心底压抑的火气顿时窜了上来。 他是认真的。 他是真的,一点打算都没有。 这人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旧小区本是旧工厂改造,当年奚桥参与过修建,于是用折扣价买了套便宜房子,图的就是将来能有个养老的地方。 虽说基础设施齐全,可怎么也不是辛茸能住的地方。 更别提……指不定哪天奚永年就带人堵上门来找麻烦。 念头转到这,奚桥终于咬了咬牙,憋出一句:“……这不合适。” 辛茸没料到他真会拒绝,眼睛闪烁了下,流露出一瞬的受伤,然后,全神贯注、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一秒,两秒。 对方还是那副油盐不进、铁石心肠的模样。 辛茸内心一沉。 哇塞。 真不让住啊? 未免太绝情了吧! 胜负欲蹭蹭冒头,辛茸把心一横。他就不信了! “好吧,”他语气一垮,小嘴一撇,委屈巴巴道,“那我就不住了吧。” 奚桥终于松了口气,刚要说话,就见辛茸又抬起头,眼圈微微泛红。 “可我就是……担心小樾。” 奚桥额角猛地跳了跳,深吸一口气,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那棵破树? 就不能多为自己想一想? “它怎么了?”奚桥压着火气,语气已然不耐。 “我是想着,反正我个头也不大,哪儿都能睡,”辛茸低着脑袋,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刚刚过桥的时候,我瞧见好几个桥洞,其实我睡桥洞也可以的,真的没关系。” 说着偷偷抬眼,瞳仁里水光潋滟。 “虽然桥洞又潮又冷,还有很大的老鼠……”鼻尖一抽,努力挤出一个坚强又脆弱的笑容,“但我不怕的,只要晚上别睡太熟,应该就不会被大老鼠吃掉吧……” “……” 奚桥听得脑仁发疼。 “可是小樾哪受得了那个啊,”辛茸慢慢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叶片,“它得晒太阳的。” 说到最后,他仰起脸,冲奚桥露出个讨好卑微、满怀期盼的笑。 “你能不能……帮我照顾好小樾呢?” 第57章 践踏梦想的草包二世祖(15) 要抵达奚桥居住的那栋单元楼,得先爬上一段蜿蜒的山路,中途还有一截陡坡。 走到半山腰,雨下得越来越大,密密麻麻砸下来。 辛茸头一回来是被网约车直接送到门口,离开又走了另一条道,哪知道这条山路能这么要命?也不知是原主身体实在差劲,还是雨天路滑难行,他才走了几步,浑身骨头就跟要散架似的。 反观前面的奚桥,抱着一盆树都健步如飞。 辛茸在后头气喘吁吁,软着嗓子喊:“你等等我啊!” 奚桥脚步一顿,回头瞥了他一眼,铅灰色的眼眸淡得跟雨雾融成一片。 辛茸踉跄着追了几步,气息虚浮地认了怂:“走、走不动了……这鞋太磨脚了。” 奚桥的视线落在他脚上,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忍住,凉飕飕丢出一句:“您搬家穿皮鞋?” 辛茸:“……” 低头一看,脚上那双板正的皮鞋早被雨水泡得发胀发皱,后跟磨出的水泡正火辣辣地疼。 自打穿来这个世界,他几乎足不出户,哪知道这鞋子能磨成这样。 辛茸嘴角抽了抽,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发现这回确实是他自作孽不可活,实在找不到理由甩锅到奚桥身上,只能一瘸一拐继续往前挪。 他明显能感觉到,早些时候自己那通戏瘾大发,已经把奚桥的心情搞得极差。 以前他仗着任务对奚桥颐指气使,逼他干这干那时,都没见他露出如此……怪异的表情。 不是单纯的生气,倒像是羞辱、震惊、憋屈一股脑全混在一块,最终被他硬生生摁下去,认命一样答应了他鸠占鹊巢的无理要求。 这时候,奚桥沉着脸盯了他几秒,又仰头扫了眼越下越急的雨,胸口轻轻起伏一下,叹了口气,然后伸手扣住他的手腕,把人拖到一处残破的屋檐下。 “在这儿待着。” 丢下这句话,抱着树转身冲进了雨里。 辛茸愣在原地,足足三秒才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 这人,就这么走了? 就这么把他……扔下了?! “喂!!!” 他冲着雨幕大喊,嗓子里透着掩不住的委屈。 回应他的,只有哗啦啦的雨声。 辛茸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股被抛弃的可怜劲从心底涌出来。 伤心之余,他蹲下身子,愤愤地揪了一把路边的狗尾巴草,草叶被雨水打得蔫蔫的,软趴趴垂在他指尖。 050适时冒头:“宿主,要不……我给你兑换双鞋吧?” 辛茸咬牙:“不要!” 这口气,他就是咽不下去。 虽然穿错鞋是他自己的锅,但奚桥也太不讲人情味了吧?再怎么说,他也是主人,总得尽尽地主之谊的吧? 好吧……虽然的确是他死皮赖脸要住进来的,但来了就是客啊,哪有半路把人扔下的?! 他越想越气,正打算再薅几根狗尾巴草泄愤,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辛茸微微抬眼,一双人字拖赫然出现在眼前。 奚桥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情淡淡,眼底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无奈,像是看个一个闹脾气的小孩。 辛茸冷哼一声,别过脸去,摆明了不想理他。 奚桥也不多废话,伸脚把拖鞋踢到他面前。 “换上。” 辛茸低头一瞥,顿时皱起鼻子。 那拖鞋灰扑扑的,一看就不知道是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的破烂,估摸着岁数比他还大。 “才不要,”他嫌恶地往后一缩,“谁要穿这个,脏死了。” 奚桥叹气:“不穿,您打算怎么走?” “那我就不走了!”辛茸直接开赖,委屈巴巴蹲着不动,“反正你早就想甩掉我了,等雨一停我就去睡桥洞,谁也不碍着谁……” 说着,还可怜巴巴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050在一旁看着,已经分不清自家宿主这到底是真委屈,还是演上头了,只听见他鼻尖一酸,自顾自嘟囔:“你得好好对我的小樾,不许欺负他……” 语气带着一股临终托孤的哀怨。 结果话还没说完,手上忽然被什么热乎乎的东西裹住。 下一秒,一把伞硬生生塞进了他手里。 “自己撑。” 辛茸整个人都傻了,愣愣看着伞,又不可置信地瞪向奚桥:“你使唤我?!” 这这这,这个小助理……居然敢让他亲自撑伞? 真是反了他了! 奚桥一副理所当然:“我没手。” 辛茸顺着他的话,看向他空荡荡的两只手掌,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你明明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你是不是当我瞎——唔!” 一句话还没说完,脚下一空,整个人像只小鸡仔一样被轻轻一提,直接拎进了怀里。 动作太突然,辛茸一时竟忘了挣扎,直到奚桥将他稳稳抱住,从很近的角度盯着他,波澜不惊地道了句:“现在有东西了。” 辛茸就这么被抱在怀里,大摇大摆地往前走,羞愤得耳尖都红了。 “你说谁是东西?我才不是东——” 话说到一半就意识到不对,声音弱了下去。 余光瞥见奚桥的嘴角似乎极轻地扬了一下,转瞬即逝,却还是被他敏锐地捕捉到。 “你笑我!”辛茸气得两眼浑圆。 “……没有。” “你就是在笑我!” 他在奚桥怀里扑腾个不停,结果被一大手按住后脑勺,耳畔落下一道低沉无奈的嗓音:“别乱动。” 雨势未歇,山路泥泞。辛茸就这么被人毫无尊严地横抱着,手里还傻愣愣撑着把伞,越来越后悔那时候死乞白赖非要住进来了。 怎么感觉自从离开宋宅,他就像是从自己的地盘跌进了奚桥的领地,而这个男人就这么在不知不觉间攥住了他点什么…… 这种莫名其妙被掌控的滋味,真是太让人憋屈了! 等走到住宅区,视野豁然开朗,一排排老旧居民楼映进视线,晾衣绳上的衬衫在风里轻晃,小卖部飘出油炸丸子的香气,理发店门口的转筒缓缓转动…… 辛茸的心情,也像拨开了雨云,跟着亮堂起来。 他想起了自己执意要住进来的初衷。 这里太像他上个世界住过的那个地方了。 第一次来时他就盘算着,一定要把小樾带来看看,沾沾这股热腾腾的人间烟火气。 他知道,小樾肯定会喜欢。 等走到平地,奚桥才把他放下。 “在这等着。” 辛茸哪肯听话,像个小尾巴似的哒哒哒跟过去,钻进街角小卖部。 只见奚桥熟门熟路地从里屋抱出一棵树,看样子刚才扔下自己,他就是来安置树的,还顺便给他拿了拖鞋和伞。 ……行吧。勉强算他有点良心。 辛茸正打算往里凑,脚还没迈进去,奚桥就脸色一沉:“别进来。” 辛茸一愣,歪着脑袋:“怎么啦?” 奚桥脸色一板:“屋里有条大恶狗,见人就咬,你别——” 可话音还没落,一条狗已经从门口探出脑袋。 这条看门狗在街坊邻里是出了名的穷凶极恶,除非是在这里住上个一年半载,才能跟他混个脸熟,否则路过都会被冲着狂吠两声。 奚桥下意识上前,正想挡到他前面,结果辛茸直接两腿一撒扑了上去,拦都拦不住。 而那只平时逢人就咬的恶犬,此时竟也蹲在他面前,疯狂地摇尾巴,亲昵得跟失散多年的亲人重逢似的。 奚桥:“……” “你们,”他声音发紧,一时不知道怎么措辞,哽了哽,“……认识?” 辛茸头也不抬,手法娴熟地给狗挠痒痒:“啊,昨天见过了呀。” 昨天? 他昨天在这附近溜达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一小时。 这就跟狗混熟了? 看着那狗被挠得舒服得直眯眼,一个劲儿往辛茸腿上蹭,奚桥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这家伙什么体质? 这么招狗喜欢? “对了,”辛茸忽然抬头,水润润的眼睛望过来,手一停,狗立马恋恋不舍地呜咽一声,他只好无奈继续挠,“你刚才说的恶狗呢?在哪儿呢?” 奚桥沉默两秒,最终面无表情地吐出三个字:“没事了。” 接下来的路终于好走,辛茸也不用再被抱着,蹦蹦跳跳跟在后头。 一路上,奚桥才算是彻底领教到了,辛茸这体质可能不仅仅是招狗喜欢。 就凭那天在社区短短溜达的工夫,跟他打招呼的街坊邻里,比奚桥在这住了好几年的都多。 面馆老板娘远远一见,笑着招手:“哎呦,回来了啊?” “嗯,阿姨好!”辛茸笑得眉眼弯弯。 “上次走那么快,还没来得及请你吃碗面呢!” “嘿嘿,这次我会多待一阵子啦!” 那熟稔的语气,说得跟他在这儿住了十几年似的。 等到了单元楼楼下,辛茸怀里已经堆满了邻居塞来的各种心意。几个小贩随手丢给他的水果蔬菜,还有一条刚杀好的鱼,甚至还有路边摊都给他塞了好几大袋辣条。 辛茸得意洋洋地晃了晃手里的战利品:“晚饭有着落啦。” 奚桥:“……” 他心情复杂,正琢磨着说点什么,便听辛茸轻轻“哎呀”一声,紧接着嘶地抽了口凉气。 一转头,就见那人皱着眉,捏着手指,指尖一抹鲜红。 楼下那盏灯坏了许多年了,辛茸摸黑走路时下意识去扶栏杆,结果那破旧的铁杆早锈得七零八落,一块突出的铁皮直接划破了他指尖,细细一道血丝很快渗出来。 奚桥脸色当场就变了,二话不说拽着他往楼上走,一进门就翻箱倒柜找碘伏和酒精。 “明明有的……”他低声自语,动作越来越急。 辛茸看他急成那样,反倒先笑了,晃晃手:“别找啦,没事的。” “灯坏了很久了,扶手也破,大家都习惯了,所以没人修。” “真的没事啦。”辛茸又说了一遍 奚桥却仍然绷着脸,眉头紧锁:“我应该提醒你的。” “你别这样行不行啊,”辛茸也皱起眉,“都说了没事了。” 这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怔了怔。 明明一向最爱对奚桥发脾气,动不动就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可眼下看着他就因为自己受了点小伤便自责得跟丢了魂一样,第一反应却是想安慰他,想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 也许是因为,奚桥一旦觉得自己错了的时候,那种神色……实在太重了。 就好像他错的不只是眼前这件事。 就好像他的一生,整个人,从骨子到灵魂,都是一个错误。 辛茸不忍看见他这样,更不愿意成为让他露出这种神色的那个人。 他认真收敛了表情,耐着性子说:“是我自己不小心,周围太黑了,我没多想下意识去摸扶手了。灯坏了不是你的错,扶手生锈也不是你的错,你自责什么?” 奚桥沉默着没应声。 他很清楚,让辛茸住进这个破地方,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才来第一天,就让人手上破了皮。 他到底要怎么在这地方生活下去? 而那边,辛茸早就把这茬抛到脑后,兴致勃勃在屋里转来转去,开始替小樾物色落脚点。 这地方,他是真心喜欢的。 虽然现在他已经被赶出家门,可宋鑫的算盘显然还没打完。不让他彻底翻不了身,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按照原剧情,奚桥一定会再度和宋鑫联手,给他致命一击。 不过,那都是新任务触发以后的事了。 在这之前,他得好好享受一下这来之不易的假日时光。 很快,辛茸便和这片街坊邻居打成一片,跟楼下遛弯的大爷唠嗑,替菜摊阿姨看摊,跟包子铺大叔一块儿吆喝叫卖。 饭也不用自己做,东家蹭碗面,西家喝碗汤,顺便撸撸狗,晒晒太阳,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这天是周末,辛茸撸完狗,晒了会儿太阳,又帮大叔卖掉最后一屉包子,顺道捎上自己的午饭,心满意足地往回走。 “我回来啦!”门一推开,一大袋包子往桌上一扔,“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天你不用给我做饭了,我带了好多包子——” 屋里静悄悄的。 辛茸一愣,四处张望。 奇怪。 人呢? 正打算满屋找人,忽然背后传来一阵呜呜咽咽的动静。 转头一看,只见沙发上赫然坐着一个女生,嘴被胶带封得严严实实,手脚绑得像个五花大绑的大闸蟹,正一脸惊恐地瞪着他。 辛茸差点以为自己走错门,误入了什么凶案现场。 定了定神,再三确认这确实是奚桥家,才小心翼翼地凑过去。 盯着女生那张哭花了妆的脸看了好半天,忽然灵光一闪,脑门一拍—— 这不就是那晚在酒吧那个兔耳女郎吗? 叫什么来着……乐甜? 他赶紧三两下给人松了绑。 封条一揭开,乐甜立马扑过来抱住他胳膊,声音发抖:“辛少!我错了,饶了我吧,别、别杀我!我、我真的是被逼的,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 辛茸一头雾水:“你先别急,谁要杀你?” “他、他是个疯子,我、我惹不起!辛少,我求您,别让他杀我——” “等会儿!”辛茸眉头皱成一团,“你到底在说谁啊?” “就是——” 乐甜正哆嗦着准备开口,忽然像是看到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瞳孔骤然一缩,浑身一抖,死死盯着他身后,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辛茸下意识回头。 只见厨房门口,奚桥正静静站在那里,手里拎着把菜刀,刀刃泛着森冷的寒光。 他慢悠悠走过来,菜刀往茶几上一拍,轻轻坐下。 “你刚才说,”微微俯身,语气平静,却让人背脊发凉,“谁是疯子?” 第58章 践踏梦想的草包二世祖(16) 乐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没多久就将那天的事倒了个干净。 “我、我就答应陪个酒,”她抽抽噎噎地抹眼泪,“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辛茸安静听着,余光却不自觉地往奚桥那边飘。 眼前的男人还是那副一贯不苟言笑的模样,可不知怎的,周身气场却变了个彻底。 平时他太安静,哪怕五官凌厉,身形出挑,也因为那股闷着的沉寂气息,让人不敢随便靠近,连正眼都不敢多看一眼,久而久之便隐形在人群里。 可现在的奚桥眉眼淡漠,神色森然,径直把菜刀往桌上一撂,就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杀伤力。 辛茸不由愣神。 这还是那个总跟在他身后唯唯诺诺、忍气吞声的小助理吗? 乐甜断断续续地交代,说她只负责把辛茸哄进房间,对摄像头的事全然不知。 “但你见过宋鑫。”奚桥冷声截断。 “他、他是来过店里,”乐甜一哆嗦,“可我没跟他说过话,这事儿也不是他指使的。” “没见过对方?”奚桥声音一沉。 乐甜神色闪了闪,欲言又止,只见奚桥手指一动,刀锋轻轻晃了下,寒芒一闪,立刻吓得她一哆嗦,赶紧抖露:“见过!宋少来的时候打过照面!但我发誓真的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奚桥神色一凛,沉声命令:“现在跟我去认人。” 乐甜求助似的望向辛茸,目光扫过桌上明晃晃的菜刀时,眼泪顿时落得更凶了。 辛茸叹了口气,起身,伸手去够桌上的刀。 奚桥神经一绷:“你干什么?” “收起来啊,”辛茸手停在半空,一脸讪笑,“这么放着多危险啊。” 奚桥指节收紧,刀柄在他掌心里咯吱一响,眼神阴恻恻的,活像护着什么稀世珍宝。 辛茸后颈一凉,心里直犯嘀咕。 一把菜刀而已,至于护成这样? 奚桥绷紧下颌,脑海里却止不住闪过这笨蛋总是把自己弄得满手伤痕的样子。 ……这刀,确实不能让他碰。 最终他低声道:“你别动,我来。” 说完拎起刀,转身进了厨房。 趁着空当,辛茸俯身,轻声对乐甜道:“别哭了。” 他语气尽量放软,可女孩还是抽噎个不停,一边哭一边道歉。 “对、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他说给我一笔钱,我就不用陪酒了……我知道现在说这些没用,可我……” “行了,”辛茸打断她,“我都明白,不怪你。” 乐甜怔怔抬头,泪眼朦胧,像是有些不敢相信:“真的?” 辛茸点了下头。 “可我把你害得这么惨……” 辛茸一顿,不知道怎么解释。 乐甜确实害了他,但说来也怪,他竟然生不起多少恨意。 大概因为,从始至终,他就没把这个世界当真。 作为炮灰,被人算计本就是剧本里安排好的一部分,至于谁动的手、图什么,根本不重要。 这个世界的一切,对他来说就像隔着一层纱。喜怒哀乐都像戏台上的表演,真假虚实都落不到心口。 可此刻乐甜眼中的惶恐、愧疚,以及那点想拼命爬出泥潭的挣扎,却是实实在在的。 他无法共情的这个世界,对她而言,却是实打实的人生。 既然都是棋子,又何必互相为难? 这时,厨房门口传来一道冷淡的招呼:“吃饭。” 辛茸回过神,冲乐甜使了个眼色:“一起吧。” 乐甜缩着肩膀挪到餐桌边,显然还没从方才的惊吓中缓过来。 奚桥冷眼扫过去,在辛茸恳求的眼神下,终于才默许她上桌。 饭桌上气压低得吓人。奚桥全程绷着脸,吓得乐甜扒饭的手都在抖。 虽然辛茸带了包子回来,他还是照例做了三菜一汤。 “味道怎么样?”他突然开口。 辛茸一愣,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氛围下问这个,被这低气压震得有点发怵,干巴巴地回了句:“挺好的。” 奚桥没再追问,转而扔下一句:“吃完饭回宋宅。” 辛茸筷子一顿:“回去干嘛?” “监控调到了,人证物证都齐全,足以证明视频是伪造的,”奚桥锐利的目光扫过乐甜,“你也一起去,需要你的时候就开口。” 辛茸头皮一麻,险些没忍住扶额:“没、没必要吧。” 奚桥脸色顿时阴了几分,语气恭敬却不容反驳:“吃完饭先休息,晚点出发。” 辛茸还想挣扎:“真的不用,别难为她——” 谁知乐甜突然抬头,语气出奇地坚定:“没事,我愿意的。” 辛茸:“……?” “辛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乐甜满脸认真,眼圈还红着,话却说得斩钉截铁,“但我做错事就得负责,你对我这么好,我更不该逃了。” 辛茸:“……”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本想着任务结束总算能歇口气,谁知道这破事一桩接一桩,没完没了。 他只觉得脑壳嗡嗡作响,满肚子憋屈无处发泄。 饭后,奚桥默默进厨房收拾碗筷。辛茸跟过去,倚着门框,好声跟他商量:“要不算了吧?放她走了得了。” “她是人证,”奚桥头都没抬,语气硬得不带转圜,“回宋宅之前,她哪儿都不能去。” “你这……”辛茸忍不住扶额,“你知道你这叫绑架吗?” “所以?”奚桥这才抬起眼,眸色阴沉,极力压着一腔火气,“您就打算任由他们泼脏水?” 辛茸张了张嘴,突然想起在前世的剧情里,被逼到绝境的奚桥,也曾经绑架拷问他的助理。 早该料到,这人表面老实,干起违法乱纪的勾当来倒是一点都不含糊。 ……属于是传统艺能了。 整个下午,奚桥不知在屋里忙活什么,也不说话。辛茸本来想像往常一样嘴欠几句,结果这会儿莫名有点怵,愣是没敢招惹他。 好在他倒是没再把乐甜绑回去。辛茸悄摸凑过去,低声劝她:“你要走就趁现在,我不会拦你的。” 谁知乐甜却摇了摇头。 “他肯定会把我抓回来的,而且……”她顿了顿,眼神微微飘了下,“这里挺好的。” “你不想回家?” 乐甜反问:“辛少你不也不想回去?” 辛茸被噎住。 她继续慢悠悠开口:“其实他说得对。那天我们什么都没发生,你为什么不把话讲清楚呢?” 辛茸:“……” 这姑娘怎么还帮绑匪说起话来了? 他多少有些无语,又无法解释,干脆一甩手,转头回房。 最近这段时间神经一直绷着,昼夜颠倒,终于熬到个周末,睡了个天昏地暗。再睁眼,外头天已经擦黑。 客厅里空荡荡的,静得有点过分。 辛茸心里一沉,以为乐甜跑了,想了想还是得告诉奚桥一声,便去敲了敲隔壁房门。 谁知开门的正是乐甜本人。 辛茸一愣:“奚桥呢?” 乐甜一脸茫然地摇头:“他说让我睡这儿,自己就出去了。” 辛茸怔住。 自打他搬进来,奚桥就顺理成章地把主卧让了出来,转而去睡侧卧。 他原以为奚桥这一下午是在打扫卫生,现在想来,是在给乐甜腾房间? 可他人又去哪儿了? 这会儿天都黑透了,辛茸寻思着奚桥大概率不会走远,索性下楼找找。 刚转过楼梯口,就瞧见奚桥蹲在楼梯间。 听见动静,他抬眼瞥过来:“醒了?” 辛茸走近几步,发现他手里拿着油漆刷,旁边是半桶油漆。 “饿不饿?”奚桥先开口。 “中午吃撑了。” 辛茸刚睡醒,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慢吞吞走过去,却被一把拉住。 “别动,漆还没干。” 辛茸低头,这才注意到扶手上泛着未干的油漆,空气里也隐隐弥漫着漆味。 “你在补扶手?”他问。 奚桥“嗯”了一声。 “自己补?” 奚桥扫了他一眼,没吭声,算是默认。 辛茸眨眨眼:“不能让物业来修?” 奚桥说得理所当然,头也不抬:“要等很久。” 辛茸本想顺着问一句,是不是因为上次自己手划了口子,所以才着急着要补,可一抬眼,又对上奚桥那张看不出半点情绪的脸,一时也找不到问出口的理由,话在喉咙里转了个圈,还是咽了回去。 他咂了咂嘴,在旁边那张旧木椅上坐下。 老社区的夜晚本该麻将声、电视声此起彼伏,但奚桥住的这栋单元楼入住率不高,白天都鲜有人影,夜晚更是冷清。 正如奚桥所说,不过是个养老的落脚地,一旦有更好的去处,谁都不愿多留。 天色彻底暗下去,夜空意外地清透,圆月挂在半空,像极了辛茸曾经居住过的首都星下城区。 可他心里又清楚地知道,这里和下城区,根本不在同一个星球上。 辛茸随口找了个话题,打破沉默:“你就这么放心让乐甜在屋里?不怕她溜了?” 奚桥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辛茸顺着声音看过去,屏幕上亮着一个名字——奚望。 电话只响了两声便被挂断。 夜风卷着淡淡的漆味拂过,辛茸歪着脑袋看天,忽然觉得,这里的月光和下城区的相比,似乎也没什么不同。哪怕是不同的世界,夜空始终是一个模样。 “她不会跑。” 耳边忽然响起的声音,把辛茸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辛茸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乐甜?” “嗯,”奚桥擦了擦手上的油漆,“她继父经常打她。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宁愿跟个陌生人走,也不肯待在那儿。” 辛茸心头一紧。 原来如此。 表面上是绑人作证,实际上,是给了那姑娘一个能喘口气的地方。 “在这儿,比在家安全。”奚桥淡淡说。 辛茸没接话。 他手里拿到的剧本里并没怎么细写过奚桥的养父母,但有些东西不用写,他也能看得出来。 这时,手机又响了一声,还是奚望。 奚桥盯着屏幕看了好几秒,指腹轻轻一滑挂断,顺手调成静音。 辛茸支着手肘凑过去:“你弟弟?” 奚桥点头。 “怎么不接?” 奚桥抬眼看他,神情一本正经:“您说过不能。” 辛茸这才想起自己之前下过命令,轻哼一声:“别污蔑我,我是说不能打钱,又不是不让你接电话。” 又问:“他比你小几岁?” “两岁,”奚桥顿了顿,又补了句,“从我到家的时间算起。” 辛茸一怔,随即明白过来。 捡来的孩子,哪知道确切几岁? “奚望……”辛茸若有所思地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品味,“倒是挺会取。” “嗯,”奚桥语气平淡,垂了垂眸,“很好的名字。” 辛茸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奚桥侧头瞥了他一眼,挑了挑眉:“您不这样想?” “训练了这么多年也没出道,听着就没啥指望,”辛茸嗤笑,“果然名字别太满,容易适得其反。” 身边传来一声低低的笑。 “奚桥就挺好的,”辛茸望着星空,漫不经心地说,“响亮,好记,寓意也不赖。” 奚桥怔了怔,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桥上捡的。” “啊?”辛茸没反应过来。 “所以叫奚桥,”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就是我们来时那座桥。” 这是剧本里没有的内容,现在由主角亲口说出来,猝不及防砸在他耳朵里。 辛茸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沉默了几秒,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那桥正对着新城区,人来人往,你亲生父母肯定也是想让你被有钱人捡走吧。” 奚桥望向远处的路灯,目光落在虚空。 “他们把我放在桥中央。” 夜色沉沉,月光落进他眼里,淡漠得像一潭死水,冷冽而平静。 “车多,看不见我,就能直接碾过去。” 第59章 践踏梦想的草包二世祖(17) 路灯昏黄的光晕洒在地上,将二人并肩而坐的影子拖得很长。 辛茸喉头一阵发紧。 听见奚桥用平静到近乎残忍的语气,说出如此让人头皮发麻的话,连他这样向来不依不饶、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都一时哑然。 好一会儿,才艰难地挤出声音:“你怎么知道的?” 奚桥微微一顿。 “你那时候才多大,”辛茸补了句,“怎么会知道父母为什么把你扔桥上呢?” 夜风卷着枯叶扫过地面,发出簌簌轻响。 奚桥静静望着他,眼底浮起些许疑惑,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养父母说的,”沉默片刻后,他开口,“是他们捡的我。” 辛茸脸色霎时沉了几分,眼底压着的一簇火苗腾地窜了上来。 “他们这么跟你说的?” “……” 脑海里有根弦啪地一声绷断,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他们说的你就信?难道他们跟你亲生父母核实过吗?” 奚桥怔住了,显然从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其实他并不理解辛茸为什么这么激动。这种逼着人翻旧账撕旧疤的做法,甚至称得上冒犯。但奇怪的是,他却并不生气。 胸口像泡了水的海绵,被人狠狠一攥,酸胀的苦水就这样漫了出来,闷得喉头发涩。 他鬼使神差地顺着说了下去。 “他们说,那天我被放在桥中央,”语气平静得像在复述一桩早就尘埃落定、无人过问的旧事,“他们路过看见,就把我抱回去。” 辛茸盯着他看了很久。 指甲悄无声息地掐进掌心,火气憋在胸腔里直打转。 “他们是不是整天跟你说,是你的救命恩人?” 他其实也搞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气那对夫妇,还是气眼前这个榆木脑袋。 怎么会有人如此心安理得地把这种话,一遍遍灌进一个被遗弃的孩子耳朵里,让他背着这么沉重的债长大? 一下子,许多过去想不通的事都找到了答案。 难怪奚桥对于一切总是逆来顺受,别人把他踩在泥里他也不吭声。因为在他的认知里,亲生父母巴不得他死,而这世上唯一肯收留他的人,却日复一日地提醒他:“你能活着,都是我们赏的。” 辛茸越想心里越窝火,一扭头,看着奚桥那张总是波澜不惊、把情绪藏得很深的脸,猛吸一口气。努力收敛起情绪,语气无比认真。 “既然没人见过你亲生父母,凭什么你就要信他们说的?说不定……说不定他们其实很舍不得你,盼着你能被哪个好人家捡走呢?” 奚桥怔了怔,这辈子头一次听见这种话。 自记事起,他就是那个被捡回家的孩子,寄人篱下惯了,能有口饭吃、有个栖身之处就已经谢天谢地。至于其他,他从没敢问过。 目光缓缓垂下,落进无尽夜色里。 “我不知道,”良久,他轻声开口,“但没有他们,我的确活不到现在。” “那又怎样?”辛茸声调陡然一拔,火气噌一下冒上来,“你又没求着他们捡你!说不定要是当初他们不捡,后头还有别的人捡呢!” 他越说越来劲:“要我说,没有他们,说不定你早就被有钱人捡回去当大少爷了!” “……” 奚桥唇角动了动。 “我说是就是!”辛茸理直气壮瞪他。 这一通胡搅蛮缠,倒真把奚桥说愣了。他沉默了半晌,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淡笑。 结果这一笑直接把辛茸点炸了。 “笑什么,我说得不对吗?” 奚桥低头看他。 只见少年气势汹汹,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溜圆,那张总是叭叭个不停的嘴此刻抿成一条线。 “没有,”奚桥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像在哄人,“您说得很对。” 辛茸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暂时收起了爪子。 闹了一通,奚桥心头积压的郁气倒散了些。但该问的事,他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夜风再起,吹动路边树影婆娑。 奚桥忽然开口:“那您呢?” 辛茸正伸着懒腰,动作一顿,偏过头去,就见奚桥一双眼静静落在他身上 “啊?” “为什么不肯回宋宅?” “……” 辛茸被他问得一噎。 这人怎么还惦记着这茬? “没意思啊,”他只好装作满不在乎,“整天勾心斗角的,烦都烦死了。” 可奚桥仍然盯着他看,眉头微蹙,神情凝重,那眼神看得他越发心虚,嘴角往下撇了撇:“干嘛,这么想赶我走啊?” “不是。” 奚桥叹了口气,刚要解释,辛茸却抢在他前头一口断了话茬。 “行了行了,不是谁都喜欢待在那种阴森宅子里,反正我不回,我就赖在你这儿了,你甩不掉我的。” 说完还冲他龇了龇牙,一副拽拽的小无赖模样。 “……” 其实奚桥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辛茸在这破旧的老社区里,过得比在宋宅自在百倍。 可问题是…… 从小被捧在手心的小少爷,怎么能窝在这种地方? 更别提现在宋明裕命悬一线,宋家那堆豺狼虎豹早就盯上了这位不谙世事的小少爷。 遗产争斗一触即发,要是他不肯长点心,早晚会被人连骨头带肉,啃得干干净净。倘若以后真的净身出户,他又该怎么办? 正出神着,墙角一阵窸窸窣窣,一只肥头大耳的流浪猫晃晃悠悠窜出来。 辛茸眼睛一亮,像是看见了老朋友,立刻蹲下去打招呼。 那猫也不怕生,尾巴一甩,径直扑到他腿上打呼噜,舒服得四仰八叉。 四周的空气也随着猫的呼噜声,渐渐沉静下来。 奚桥攥紧的拳头微微颤了下,喉结上下滚动,终于艰难开口。 “辛少,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您。” “嗯?”辛茸正惬意地顺着猫毛,头也不抬,“什么啊?” “那天您去的酒吧,其实是我——” 话没说完,辛茸动作一顿,整个人瞬间绷紧,飞快俯身过去,一把捂住了奚桥的嘴。 腿上的猫吓得炸毛跳开,四脚朝天翻在地上,辛茸却顾不得安抚,死死盯着奚桥,掌心紧贴着对方的嘴唇。 从奚桥眼底那抹愧疚的神色中,他几乎是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他想坦白,想认罪,想把当初设计他去酒吧、与宋鑫暗中勾结的事,一股脑全抖出来。但一旦他说出口,剧情就有偏离轨道的可能。 更别说,要是那些愧疚在奚桥心里生根发芽,侵蚀了他的意志,动摇了他的复仇决心,后果更是无法估量。 所以辛茸完全是下意识地阻止了他。 等回过神来,却见奚桥瞳孔微张,神情像被雷劈了似的僵在原地,表情复杂得一言难尽,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扑得太近,动作也亲密得……过了界。 辛茸悻悻收回手,顺势摸了下鼻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但奚桥脸上的表情仍旧古怪。 他就这么直勾勾盯着自己,眼神里乱七八糟的情绪搅成一团,像震惊,像羞愤,像狼狈……还有点难以言喻的情绪混杂其间。 不过…… 辛茸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好歹是让他闭嘴了。 只是紧接着,他又忍不住心累。 这主角,也太实心眼了。 刚动了点害人的念头就愧疚得要自首,这以后可怎么混? 辛茸仰头望天,随口感叹:“哇,好多星星。” 这片老城区临近城郊,夜空比市中心透亮许多,星星点点,密密匝匝地铺满整片天幕。 他望着头顶的星海,轻飘飘丢出一句:“每颗星星都有自己的轨迹,不是吗?” 说完,他侧眸瞥了奚桥一眼。 奚桥没吭声。 “所以啊,”辛茸收回目光,唇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眼底映着漫天星辉,“你觉得对的事就去做。别太在意别人怎么看,你又不欠谁的。哪怕有私心也没关系,对得起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奚桥心头一震。 他忽然明白了。 辛茸什么都知道。 知道他设局引他去酒吧,知道他藏在心底的愧疚,知道他没说出口的坦白。 可他非但没有拆穿,还反过来拐着弯安慰自己。甚至是……鼓励自己。 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憋得发闷,理不清道不明,他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一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肩头忽然一沉。 辛茸靠了过来,脑袋歪歪斜斜地倒在他怀里,整个人软绵绵地贴着他手臂,像只酣睡的小动物,毫无防备。 月色落在他侧脸,镀上淡淡的一层柔光,让那张脸愈发像是上好的温瓷,脆弱得一碰就碎,漂亮得叫人移不开眼。 奚桥心头莫名发软,终是叹了口气,俯身将人打横抱起,一步步往家走。 走到门口刚要掏钥匙,怀里的人动了动。 像是怕掉下去似的,往他怀里缩了缩,低低唤了声:“老公……” 带着点困倦的呢喃,叫得奚桥手一抖,钥匙差点掉地上。 没有得到回应,怀里的人像是委屈了,原本软绵绵的呼唤变成小心翼翼的试探:“……老公?” 奚桥盯着他,喉结滚了滚,半晌,咬着牙低声应了句:“嗯。” 怕他没听清,又闷声补了一句:“我在。” 似乎是听见了这声回应,怀里的人耳尖动了动,下一秒,得寸进尺地往他颈窝蹭了蹭,慢悠悠伸手勾住他脖子,整个人彻底赖进他怀里。 呼吸绵长,睡得死沉,像是天塌下来都不会醒。 奚桥低头看着,不禁失笑。 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白天才睡了一下午,这会儿又能睡成这副德行。 说来也怪,以前在宋宅时,这位小少爷脾气大得跟炮仗似的,一不顺心就能炸个天翻地覆。可在他这破房子里,哪怕床板硬得硌人,枕头塌得没形,也从没听他抱怨过半句。 还是说…… 只要在自己身边,他就会安心? 这个念头忽然冒头,像是一团丝线,无声无息地缠上心间,有点酸,又有点发热,叫人说不出滋味。 他把人放回床上,刚要抽开手,手腕却被一根细细的指尖勾住。 “听话,”奚桥叹了口气,“把鞋脱了。” 床上的人纹丝不动。 奚桥拿他没辙,只能弯腰替他脱了鞋袜,把人裹进被窝,掖好被角。 辛茸含糊咕哝了几声,声音黏糊糊的听不真切,但奚桥已经不需要听清,就知道他在说什么。 “不走,”他在床边坐下,声音低柔,“睡吧。” 本来今晚房间让给了乐甜,他打算去沙发凑合,可看着辛茸还攥着他指尖,死活不肯松手,便索性留下来守着。 视线落在那只手上。 就在刚才,这只手温温热热地捂住他的嘴,又飞快缩回去。 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驱使,奚桥缓缓俯下身,单膝跪在床沿,拉起他的掌心,贴近鼻尖,闻到只属于辛茸的味道。 带着点汗意,湿湿的,却莫名香甜。 他闭上眼,鼻尖蹭过每一节指骨,描摹每一道掌纹。 不够。 远远不够。 于是干裂的唇代替了鼻尖,战战兢兢地覆上去。 前世他死在去见辛茸的路上,至死未能如愿。如今重活一世,那只曾沾染他鲜血的手,此刻毫无防备地贴在他唇边。薄皮下的血管淡淡浮现,仿佛稍一用力就会碎裂。 复仇本应是易如反掌的事。 可他却像个在荒漠中跋涉太久的旅人,终于寻到绿洲,这一刻,只想贪婪地汲饮这泓甘泉。 逼仄昏暗的房间里,奚桥跪在床边,唇瓣贴着掌心,像是对待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不敢捏,不敢握,只用嘴唇轻轻摩挲。 虔诚、克制,仿佛朝圣的信徒,又像向命运俯首的俘虏。 第60章 践踏梦想的草包二世祖(18) 第二个主线任务来得猝不及防。 那天辛茸心血来潮,风风火火杀进附近最大的家具城,扫荡了一车精致摆件,打算把奚桥那个寒酸的小破窝改造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花钱还是一如既往大手大脚,全然忘了自己早已不是宋家那个挥金如土的小少爷。 奚桥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这副不知收敛的做派,眉头越皱越紧,几次欲言又止,终究忍不住出声劝阻。 结果被他一句“又没花你的钱”怼了回去。 导购见他出手如此阔绰,以为遇上个财神爷,热情得几乎要贴上脸去,直到结账时,刷卡机冷冰冰弹出一句:“卡已冻结。” 辛茸时常感觉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悲欢喜乐感知迟钝,但此刻的尴尬……却真切得令人窒息。 他正准备灰头土脸地把东西一件件放回去,奚桥突然伸手挡在前头。 “我来。” 于是这场浩浩荡荡的扫货,最终由他的倒霉助理买了单。 前一秒还信誓旦旦说不花他的钱,结果转头就啪啪打脸,就算是脸皮厚如辛茸,这会儿也有点挂不住,回家一路别别扭扭,憋闷着不吭声。 刚进家门,050欢脱的电子音在脑内炸响:“宿主快看,新剧情提示来了!” 任务面板就在这时弹出。 按照原剧情,现在距离他被赶出宋宅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宋明泰那边已经开始着手收网,冻结了他名下所有信用卡,彻底断了他的财路。 辛茸向来是今朝有酒今朝醉,银行卡余额常年挂零,这下没了信用卡续命,是真正的穷得叮当响。 不过,毕竟是豪门出身,保命的底牌还是有的。 为了鼓励子女自食其力,他那位不省人事的父亲宋明裕早在昏迷前,就特意给每个孩子留了笔创业资金,存放在家族信托里。 这笔钱数额惊人,就算辛茸这种花钱如流水的主,也足够他再挥霍好几年。 只是,这笔钱并非想领就能领,必须先提交一份像模像样的商业计划书,由家庭律师审核通过才可以动用。 原剧情里,前世的辛茸正是为了这笔钱,才假模假样成立了那家MCN公司。 可他本人哪有那份创业的心思?计划书直接扔给助理代写,自己只管当个甩手掌柜,拿钱吃喝玩乐。 哦对,顺带还把主角坑得声名狼藉,道心破碎。 现在一切重头再来,只是他那位助理换成了奚桥本人。 于是刚回来不久,辛茸就瘫在沙发上,郑重其事地宣布,他要开一家公司。 奚桥正低头拆着他那堆花里胡哨的小摆件,闻言动作微顿,抬头看他一眼。 “您确定?”语气平静,面上不显喜怒,只有喉结微微滚动了下,“创业没那么简单。” 辛茸懒洋洋一摆手,姿态嚣张得很:“有什么难的?不就挖几个潜力主播砸点钱,剩下的交给他们玩就行。” 说着,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地补了一句:“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在吗?” 奚桥没接话,只是静静盯着他。 这段日子平静得近乎温馨,几乎让他忘了前世那个血淋淋的结局。 而辛茸轻飘飘一句话,却将他无情地拉回了现实。 正是这家公司,曾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害得他前途葬送,梦想尽毁,最后连命都搭了进去。 命运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奚桥下意识捏紧掌心,指节发白。 而此时望着主角那副隐忍到极致的模样,辛茸心头窜起一股兴奋,迅速调出仇恨值仪表盘。 成立公司不过是任务的前置剧情。按照流程,要想解锁第二个任务详情,仍然需要先刷够仇恨值。这次的门槛是60。 虽然这段时间没有任务可做,但辛茸也没闲着,见缝插针地作妖,就盼着能多薅点仇恨值。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主角这仇恨值是越来越难刷了。 一开始他还想用老套路,故意划点小伤口,结果这人压根不给他机会。 家里所有尖锐物品不翼而飞,连他想给小樾修剪枝叶,都能被奚桥眼疾手快地拦下。 屡战屡败,辛茸只能变着花样折腾,可仪表盘的数值愣是纹丝不动。 他不死心地回忆着自己干过的每一桩破事,哪一样不够让人恨得咬牙切齿?如今更是当着的面,堂而皇之成立了这家曾把他拖进地狱的公司,亲手点燃前世悲剧的导火索。 他心想,这一刀总该够狠了吧? 仇恨值总该蹭蹭往上窜了吧? 辛茸暗搓搓摩拳擦掌,屏住呼吸,眼巴巴地盯着仪表盘。 只见指针剧烈颤动,眼看就要冲破刻度,下一秒却啪地弹了回去。 稳稳停在30。 “小煤球!”辛茸不甘心地瞪着面板,恨不得用眼神把数值硬撬上去,“你们这仪器不会是坏了吧?” 050立刻跳了出来,义正言辞道:“宿主放心!本系统采用最先进技术,精准可靠,童叟无欺,从不出错!” 辛茸:“……” 好在任务时限还算宽裕,毕竟开公司不是拍拍脑袋就能搞定的事,光是商业计划书就能磨掉好长一段时间。信托账户的钱也不是说取就能取,先批一笔启动资金,后续想继续动用,还得按进度完成阶段性目标。 辛茸当然没那工夫亲力亲为,继续兢兢业业扮演他的草包纨绔,理所当然把所有活儿全甩给奚桥。 反正这阵子奚桥顶着他的身份去上学,商科知识也学了不少,偶尔还会旁敲侧击地劝他,如果真想长期经营公司,不如抽空去听听课。 结果自然是被辛茸一个眼刀扫回去。 终于,在奚桥的全权操办下,计划书顺利通过律师审核,第一笔启动资金也正式拨付到账。辛茸的MCN公司,终于挂牌成立。 接下来就是招兵买马。 说来也简单,无非是签下一堆潜力小网红,砸钱签人,推流孵化,合作分成。 以辛茸娱乐圈世家的出身,本该是手到擒来的事。 可如今宋明泰把他压得死死的,家族资源一刀切断,连个能打电话求人的人脉都没给他剩下,一切只能靠自己从头开始。 辛茸索性从身边人下手,第一个就盯上了乐甜。 这姑娘本就爱看直播,再加上酒吧那晚的事后对他一直心存愧疚,爽快答应入伙。既能自己开播,又能帮忙物色新人,倒是两全其美。 于是辛茸的日常就变成了窝在沙发上,一边咔嚓咔嚓嚼着奚桥烘烤的薯片,一边对着手机屏幕指指点点。 一天下午,他照例划拉着平板,耳边全是带货主播叭叭叭叫卖的声音,正刷得心烦,想关掉APP,一个可疑的肉色画面突然跳了出来。 镜头里的男人光着上身,腹肌泛着涂抹过精油的反光,正对着镜头做出一系列令人窒息的油腻动作。 辛茸倒吸一口冷气,指尖正要飞速划走,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鼻音。 奚桥不知何时站在沙发背后,那张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此刻眉头紧紧拧起,鼻翼翕动,嫌恶几乎凝成实质。 辛茸眯了眯眼,警觉起来。 换作旁人,这点微妙神情或许不算什么。但对奚桥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来说,能露出如此明显的反感,说明已经厌恶到了极点。 前世剧情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辛茸忽然福至心灵。 “慢着,”他故意咂了咂嘴,眼底弥漫起促狭的笑意,“这个不错啊。” 乐甜凑过来,只瞄了一眼就点头:“哦,现在做这种擦边内容来钱最快了,连脸都不用露,扭几下就行,香得很。” 辛茸余光瞟向奚桥。 只见那人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他又瞥了一眼仪表盘。 指针轻轻一颤,往上蹿了一小格。 果然。 前世他为了赚钱,把本想当歌手的奚桥逼去带货,等到对方毁容后更是变本加厉,强迫对方做擦边直播。虽然没要他的命,却碾碎了他的尊严和梦想,比一刀毙命更残忍。 那段被逼做擦边主播的经历,也成了奚桥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 辛茸眼睛一亮。 突破口这不就来了? “就他了。”他含混地说着,顺手又往嘴里丢了片薯片。 奚桥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下意识要握拳却强忍住,只淡淡看了他一眼:“您喜欢这样的?” 辛茸支着下巴,慢悠悠道:“身材好,观众爱看就行,没听甜甜说吗,来钱快啊!” “身材好?”奚桥虚起眼睛,不置可否地嗤了一声,“都是靠滤镜和打光堆出来的,您看不出来?” “是吗?” 其实辛茸压根没仔细看,纯粹是为了演戏信口胡说,那油腻肌肉加上做作表情,看一眼他都嫌脏眼睛。 别说是这种下三滥的货色,就算是这个世界公认的顶级帅哥,在他眼里也不过如此。 反正…… 都比不上他。 “谁?” 突如其来的一声打断了他的神游。 辛茸抬头,对上奚桥疑惑探究的目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可事实就是这样。 他又不是没见识过什么是真正的好身材。 SSS级Alpha那种天生优越、流畅紧实、兼具力量与美感的肌肉线条,哪是这些半吊子小鸡仔能比的? 只可惜这个世界没有ABO设定,就算说了奚桥也不会懂,所以他也懒得多费口舌。 “管他的呢,”辛茸满不在乎地挥挥手,从沙发上站起身来,“镜头前谁知道真假,有人买单就行。明天再多找几个类似的来,我要好好挑挑。” 说完,拍拍掌心沾着的薯片碎屑,心满意足地转身走人。 人刚走没多久,乐甜就像嗅到八卦味似的蹭过来,故作惋惜地啧了一声:“啧,看来有的人要失宠了。” “……” “不过辛少这也太不讲究了,”见奚桥不接茬,乐甜故意拖长声调,“当着你的面夸别的男人,就不怕你吃醋啊?” “……” 奚桥刚抬起眼,乐甜脑门一拍,故意做出一副夸张的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对,差点忘了,你可是直男。” 奚桥的眼神倏然一冷,杀气腾腾地瞪她一眼。 乐甜打了个激灵,立刻举手投降:“行行行,我就开个玩笑。” 跟这人相处久了,她也多少有些摸清了这位前绑匪的脾气。冷是冷了点,但骨子里不坏。毕竟哪个真正心狠手辣的人会把房间让给人质住?也正是因此,跟他说话也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乐甜干笑着后退两步,临走前还不忘贼兮兮地补刀:“要我说,你还不如趁机给辛少物色几个帅哥。等他哪天移情别恋,你不就自由了?” 说完人就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工作室瞬间安静下来,只剩奚桥一个人。 他的指尖还停留在平板上,屏幕里一张张修图过度、姿势做作的肌肉男照片闪着油光,晃得他眼睛生疼。 刚才陪着辛茸挑主播的时候,他的思绪总是不自觉飘回前世,忍不住想,当初辛茸决定签下自己时,是不是也像今天这样,坐在沙发上随手一指:“就他了。” 简简单单三个字,改写他的一生。 重来一世,他拼命想避开上辈子那条烂路,于是连直播账号都不敢注册,生怕再重蹈覆辙。 但是—— 奚桥的眼神一点点暗了下去。 就算他这辈子再也不碰直播…… 那也不代表辛茸就能看上那种搔首弄姿的货色! 奚桥低头盯着平板屏幕,耳畔冷不丁回响起乐甜的话。 移情……别恋? 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60-70 第61章 践踏梦想的草包二世祖(19) 这天,辛茸没正形地窝在沙发里,捧着一小碟奚桥做的蛋糕,另一只手划拉着平板屏幕,翻看奚桥给他筛选的潜力主播账号。 其实他那时也就只是随口一提,压根没放在心上,可既然东西都送到眼前了,闲着也是闲着,便随手点开几个视频扫了两眼。 结果一点开屏幕,就是个油光水滑的肌肉男,扭腰摆胯挤眉弄眼,腻得人头皮发麻。 辛茸嫌弃地直皱眉,指尖飞快滑动,仿佛慢一秒就要当场长针眼。 关门声就在这时冷不丁闯进耳膜。 奚桥刚替他上完一下午的课,手里拎着鼓鼓囊囊的购物袋,径直从门口朝沙发走来。 辛茸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两秒,不知怎的心口一虚:“你、你干嘛?” 奚桥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目光下移,声音淡淡:“不好吃吗?” 低头一看,碟子里那块蛋糕只动了两口,草草受了个皮外伤。 “还、还行啦。”辛茸含糊敷衍。 奚桥的目光滑向他手里的平板,神色微沉,盯了一会儿没开口,将晚饭要用的食材放进厨房。 辛茸百无聊赖,又往沙发里一瘫,随手刷着毫无营养的视频,整个人昏昏欲睡。 突然听到“啪”的一声,一本厚厚的笔记本闯入视线。 抬头就看见奚桥站在面前。 “干嘛?”辛茸不明所以。 “这节课讲初创企业孵化,有些政策我记了笔记。您经营公司,以后用得上。” 辛茸眼皮抬都懒得抬,“哦”了一声。 奚桥顿了顿,像在组织措辞,隔了几秒才继续:“还有几天就是期末考试。” 辛茸歪着头眨了眨眼,一脸天真迷茫。 像是在权衡斟酌,奚桥的语气放得很慢:“您一直没去上课,任课老师是知道的。” 辛茸耸耸肩:“所以?” “如果期末考试我去代考,您会被处分。” “……” 辛茸听了半天还是没明白他想说什么。 他心里门儿清,自己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全世界谁还会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去不去上课老师根本不在意,挂科也没人在乎。 任由他逃课、纵容他找人替他签到,无非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着他自取灭亡。 不管是任课老师也好,校方也好,都只是傀儡。真正要置他于死地的,一直都是宋明泰。 “处分就处分呗,”辛茸干脆破罐破摔,“反正我都被赶出家门了,还能怎么样?” 奚桥静了两秒,然后低声道:“每节课我都抄了笔记,录了音,您要是现在开始复习,还来得及。” 辛茸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他把这人回来后说的每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突然明白了他的意图。 他是在劝他……好好学习? 辛茸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只觉得说不出的……诡异。 可抬头一看,奚桥的神情又是那样认真。 上辈子他的确有过那么一段日夜寒窗、拼命苦读的日子,最后也如愿考上了军校,可他那是为了不让景樾失望。 在这个世界,他好不容易拿了个好吃懒做的纨绔人设,日子安逸又自在,有什么理由再把自己折腾得死去活来? 更何况,他本就不属于这里。就算拼了命地上进、出人头地,最后又能换来什么? 无论是作为原主还是任务者,他都找不出一个值得他吃这份苦的理由。 “得了吧,”辛茸冷笑一声,不留情面地打断,“宋明泰要是真铁了心想整我,就算我不挂科,他还能少得了别的手段?” “你——”奚桥被噎了一下,语气微顿,努力压着情绪,“您要是肯好好上进,就算离开宋宅,也能有个正经出路,总之对您没坏处——” “行了行了,别啰嗦了,”辛茸甩了甩手,“我就不学,我就烂,怎么了?” 奚桥眼神一暗,眉头狠狠一跳,唇瓣动了动,可话到嘴边就被辛茸机关枪似的一连串话堵了回去。 “而且就算我以后饿死街头,也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话音落下,屋里蓦地安静下来。 奚桥怔在原地。 ……是啊。 跟他有什么关系? 更别说,辛茸本就是他的仇人,下场凄惨,难道不是正合他意? 这不就是他当初费尽心机潜入宋宅、步步算计、隐忍至今的目的? 可偏偏此刻,看着那人成日颓废地窝在沙发里,一副急不可耐往火坑里跳的样子,胸腔里却翻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烦躁。 总觉得,辛茸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却又说不清,自己究竟想看他变成什么样子。 纷乱的情绪在心头纠缠成结,最终奚桥只是沉默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看着那道背影消失,辛茸心里有些犯嘀咕。 ……这人到底什么毛病? 总爱用这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盯着他看,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辛茸理解不了,又看了一眼死气沉沉、毫无动静的仇恨值仪表盘,顿时更加烦躁。 “小煤球,”他在脑海里喊,“给个提示行不行,下个任务到底是什么啊?” 050的回答依旧礼貌又客气:“抱歉宿主,我也不知道呢。” 辛茸:“……” 算了,指望不上。 这些日子他变着法子拉仇恨值,效果却微乎其微,眼看下一个任务迟迟不来,心里也难免焦躁。 于是也只好给自己找点乐子打发时间。 当然了,学习是不可能学习的,就算无聊到数头发丝玩,他也绝不会让奚桥称心如意。 借着物色新人的由头,他干脆把乐甜的账号一点点经营起来。 乐甜选的赛道是穿搭,前期投了些流量,起色还算喜人,没多久就接到了第一单主动上门的推广合作。 一般刚刚运营的号,不敢贸然接广告变现,可那家主理人态度真诚,报价也公道,几番权衡后,还是决定先试试水。 场地设在奚桥的住处,临时搭了个简易直播间。乐甜负责出镜,奚桥调试器材。 直播刚开始还算顺利,乐甜像往常一样和粉丝聊穿搭思路,气氛轻松又熟络。直到她拿出那对耳钉,弹幕画风突变。 【这就开始恰饭了?】 【说好的纯分享呢?】 【建号几天就带货?取关了】 【这种三无小作坊的也敢推?】 原本还神采奕奕的乐甜,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 起初还能强撑着挽留,可随着弹幕越滚越多,说的话也越来越难听,终于是在铺天盖地的恶意面前招架不住。 她怔怔坐在镜头前,一副彻底懵住的模样,连话都忘了怎么说。 辛茸在一旁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 说实话,这场直播确实仓促,可那单珠宝他认真看过,设计别致,耳钉耳夹两用款,黑桃配小猫尾巴,做工在这个价位里算得上诚意十足。 辛茸本来也就是看在这份心思上,才点头答应的合作,没想到竟让乐甜遭受这样的局面。 奚桥看着不忍,正想切个特效缓和气氛,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见辛茸忽然推椅起身,绕到台前,在乐甜身边落了座。 奚桥以为他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入镜,正要开口提醒,却见辛茸已经靠过去,随口问:“在直播?” 奚桥有些犹豫,正想着要不要关掉直播,辛茸却偏头朝他瞥了一眼。 伸出的手顿在半空。 乐甜抿着唇,没出声。 “怎么啦,哭成这样?”辛茸轻声问,又接着安慰。 乐甜本来还能忍着,听见这么一举安慰,眼泪反而直接涌了出来,哗啦啦地往下掉。 辛茸耐心听她断断续续说完缘由,拿起那对耳钉在指间把玩。 “就是这个?我看看,”他歪着头打量,“这不是挺好看的吗,怎么会没人喜欢呢?” 说着又故作遗憾地叹气:“我也想戴,可惜我没耳洞。” 乐甜一愣,眼泪还挂在睫毛上,职业本能倒是先一步回来了,吸了吸鼻子强撑着说:“这个是两用款的,没有耳洞也可以戴的。” “真的?”辛茸眼睛一亮,软软地笑着,把耳钉递过去,“那你帮我戴呗,我不会。” 乐甜有些不知所措:“可、可这是女孩子戴的……” “又没人规定我不能戴。”辛茸笑着回道,语气轻飘飘,偏生带着点讨人喜欢的赖皮。 耳钉别在他雪白的耳垂上,小猫尾巴轻轻晃动,衬得耳尖又粉又软。 奚桥站在监控前,目不转睛看着那画面,指节不自觉地收紧。 “好看吗?”辛茸侧着头问,慢悠悠起身,嘴里还叨叨,“怎么连个镜子都没有啊……” 说着,四下找了一圈,视线突然锁定奚桥的方向。 奚桥心跳猝然一滞,眼看着那人迈着轻快的步子走来,俏皮地对他眨了下眼。 越来越近。 就在他以为对方会停在自己面前时,辛茸的目光却越过他,落在身后的摄像机上。 白皙的脸庞怼进镜头,耳垂上的小猫尾随着动作轻颤,黑漆漆的眼睛在屏幕里亮得惊人,一边拨弄头发,一边像是炫耀似的展示着那只耳钉。 “挺好看的呀,”辛茸望着屏幕,笑意软软,唇角微翘,眼神无辜又明亮,“刚才都是谁说不好看?” 明明是质问的语气,听着却让人生不出一点脾气,反而软绵绵的,像是被很软的小动物爪子挠了一下,不疼,但却正中要害。 直播间骤然安静了几秒。 紧接着—— 【谁说不好看的!站出来!】 【不是我!我没说!】 【不是我+1】 【呜呜呜呜呜太好看了!】 【耳钉我买!我买我买我买!给我上链接!】 第62章 践踏梦想的草包二世祖(20) 辛茸这次意想不到的露脸,直接把自己送上了热搜。 网友纷纷感叹,当年亲子节目里那个惊艳众人的小天使,是不是又下凡了。 在他的助攻下,乐甜的账号一路飙升,强势登顶最佳新人榜,源源不断的资源随之涌入。 从那之后,直播间里的骂声明显少了,偶尔冒头的喷子很快就被新进来的粉丝大军淹没得杳无声息。 乐甜激动得当场扑过来,眼圈泛红,一头扎进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谢谢你,辛少。” 辛茸被她抱了个正着,愣了两秒,才慢吞吞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不谢。” 乐甜抬起哭花的脸,愣了一瞬:“辛少,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啊?” 辛茸一怔,反问:“有吗?” 被她这么一问,他才开始反思。 眼前一切的变化发生得猝不及防。直播间爆火,热搜屠榜,资源接踵而至,事业节节高升。 按理说,如果他还能对这个世界的悲欢有半分共鸣,此刻理应感到心潮澎湃。 可他没有。 他能看懂乐甜脸上洋溢的喜悦,却始终很难对这份快乐感同身受,只觉得像个误入片场的路人甲。 如果硬要说到了第二个世界他有什么变化,大概就是他终于学会了如何心无波澜地扮演一个工具人。 曾经的他会为了考上军校兴奋,会在烽火连天里心疼并肩作战的战友。而现在,他只想安分守己当好主角的垫脚石,顺利完成任务,然后抽身离场。其他一切,早已无法激起他的情绪波动。 正想着,主角拎着杯咖啡走了过来。 辛茸一见,习惯性地伸手要接,却被奚桥微微一避。 他立刻挑眉撇嘴,神色不太高兴。 奚桥语气温和:“烫,等会儿。” 辛茸懒得计较,正要转身,却见奚桥顺手递过来一份文件,告诉他这是刚刚来找他们谈合作的商家。 听见那个大名鼎鼎的时装品牌,辛茸动作微顿,眉梢不自觉挑了下。 虽然知道最近直播间风头正劲,但能接上这种档次的大牌,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期。 奚桥解释:“他们之前主打商务,今年夏装换了设计师,风格大改,怕原本客群不买账,想先用直播间试个水。” 辛茸漫不经心地翻着品牌方送来的新系列画册,点点头:“不错,乐甜最近放得开,状态也上来了,交给她没问题。” 奚桥欲言又止:“有个条件。” “什么?” “客户点名,要您出镜。” “我?”辛茸险些笑出声,“开什么玩笑?” 奚桥却并没有被他那点笑意感染,表情纹丝不动,字斟句酌后道:“您的观众反响很好,这或许是个不错的发展方向。” “省省吧,”辛茸懒洋洋地往后一靠,语气轻慢又敷衍,“我可是老板,哪有闲工夫陪你们玩这种过家家。” “如果不想直播也没关系,您可以看看公司的财报,”奚桥不紧不慢道,“或者,马上就要期末考……” 辛茸这才咂摸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家伙管得越来越宽,三天两头就要对他的人生指手画脚。 拜托,他可是正儿八经的纨绔炮灰,整天游手好闲才是他的本分好不好? “行了行了,”辛茸冷声打断,眉梢一挑,语气里满是不耐烦,“翻来覆去就那几句,你到底有完没完?打算唠叨我到什么时候?” 奚桥唇线微抿,眼底一抹复杂情绪转瞬即逝,低声开口:“我只是觉得,如果您能做出点成绩,将来面对宋家——” “宋家宋家宋家,一天到晚念叨个没完,”辛茸冷笑一声,眼神突然变得锐利,“怎么,嫌跟着我丢人了?怕我这滩烂泥脏了你的鞋?”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早就在复仇计划里盘算好了,要踩着他一步步上位,最后把宋家一锅端了,所以才对自己那群倒霉亲戚如此上心。 “不是——”奚桥低声开口,语气有些苍白。 “我不管,”辛茸蛮横地打断,理直气壮地转移话题,“我的酒喝完了,你去买。” “上周才刚买过。”奚桥脸色倏地沉了下来。 “早喝光了,”辛茸抬了抬下巴,气焰嚣张,“有意见?” 奚桥喉结微动,嗓音发紧:“……您该适可而止。” 辛茸深吸了一口气,眸子里泛起倦意。 其实他也并不喜欢喝那么多酒。原主这具身体酒量不赖,可他本人并不嗜酒,往往是身体还没醉,脑袋先疼得厉害。 但他不得不喝。 自那次发烧之后,他就发现想要梦到那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自己神志不清,高烧效果最佳,其次就是醉酒后的迷糊状态。 只是最近,那个人出现在梦里的次数越来越少。随着酒量见长,连醉一场都成了奢望。于是,他只能越喝越多。 “那是你自己买少了,还怪我?”辛茸语气恶劣,一字一句地顶回去,“本少爷缺这点酒钱?” “辛少,您——” “还愣着干什么?”辛茸的火气腾地上来了,劈头盖脸一顿伺候,“现在!立刻!马上!” 奚桥指尖微颤,指骨绷得死紧,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着转身,走下楼去。 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辛茸最近的状态简直糟透了。 在宋家时,这人虽说也爱喝,但好歹知道分寸,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夜夜买醉,日夜不分。 不出门,不社交,不学习,整天窝在这间老房子里与酒精为伍,仿佛这就是他活着的全部意义。 好几次奚桥推门而入,都被浓重的酒气熏得皱眉,看见辛茸抱着酒瓶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目光空洞涣散,盯着虚空发呆,像个被抽走灵魂的精致人偶,只剩下一具漂亮的躯壳。 更别提那些喝到吐得天昏地暗的夜晚,根本不是在享受,分明是在用酒精折磨自己。 奚桥分不清,他究竟是因为喝酒才这么痛苦,还是因为太痛苦才不得不喝酒。 但他知道,他不喜欢看到那样的辛茸。 可同时他也清楚,如果他不买回去,这位小祖宗指不定又得搞出什么幺蛾子,闹得天翻地覆,甚至可能为了赌气,喝得更凶。 到最后,奚桥还是像过去无数次那样,认命地妥协了。 他将买回来的酒一瓶瓶码进冰箱,然后关门,上床,强迫自己入睡。 这天晚上,他做了个梦。 梦里的他站在聚光灯下,万众瞩目,风光无限,成了全国最炙手可热的歌手,拥有了曾经梦寐以求的一切,事业、掌声、崇拜、名声。 下台时他接到警方来电,说当年他亲手举报的人,终于被捉拿归案,要他出庭作证。 奚桥去了。 法庭上,宋明泰和宋鑫和他一同坐在证人席上,两人看到他,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仿佛一切都在他们掌控之中,他们本就是同谋。 直到法警押着人进来,他看到了那张脸。 是辛茸。 昔日张扬跋扈的小少爷,瘦得只剩骨架,囚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伤痕。 那双曾经肆意明亮的眼睛,如今空洞得像两口枯井,再也映不出任何光亮。 奚桥甚至不敢想,这人究竟经过了多少折磨,才会变成这样。 他注意到,辛茸额前几缕头发正湿漉漉地耷拉在眼前,凌乱脏污,还会刺进眼睛里。那样娇气怕脏的一个人,怎么忍得了自己头发乱成这副模样? 奚桥喉咙发紧,脑子里乱成一团,一时间什么都顾不上,只想冲上去抱住他。 想替他擦干净脸上的血污,想把那瘦得可怜的身子揽进怀里,想给他梳好头发,喂好吃的,想看他重新笑起来。 可梦里的自己根本不受控制。 他眼睁睁看着另一个自己趾高气昂地走上前去,一脚狠狠踹在辛茸的腰腹。 “不要!!!” 奚桥在梦里撕心裂肺地大喊。 “别踢他!他会痛的!!” 可没人听见他的呐喊。 辛茸嘴角渗血,蜷缩着发抖,可梦里的自己却冷笑着揪住他领口,一字一句地说:“这辈子的,上辈子的,现在一并还你。” 奚桥疯狂摇头,拼命挣扎,想扑过去揍那个自己,手脚却像被钉死,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噩梦般的画面在眼前上演。 就在这时,耳边骤然响起重生那天,那道冰冷刺骨、毫无感情的机械声:【恭喜您完成复仇,成功改写命运。】 “不……” “不要!!!” 他猛地从梦里惊醒,冷汗浸透睡衣,胸口剧烈起伏。 视线里是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房间。 心口像被人生生剜去一块。 他抱着头,足足静坐了好几分钟,才勉强将那股撕裂般的情绪咽回去。 不行。 不能那样。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辛茸走上那条路。 不能任由他自毁前程,沦为宋家斗争的牺牲品。 几乎是连鞋都顾不上穿,奚桥翻身下床,赤着脚冲进隔壁房间。 现在是深夜,本该是辛茸熟睡的时间。奚桥甚至说不清,自己这么火急火燎赶过来,到底是想干什么。 可门已经开了,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看见空空如也的床,奚桥的心脏一下子提了起来,急切地扫视四周,直到在房间角落看见蜷缩的人影,才松了口气。 可下一刻,视线扫过地上那一大堆东倒西歪的易拉罐,眉心又紧了起来。 看来,又是醉过去的。 辛茸蜷成一团靠在角落,月光透过窗帘缝,映在少年苍**致的脸上,细碎光影像薄薄的一层纱,覆上他纤长的睫毛。 他紧闭双眼,眉心轻蹙,两行泪水无声自眼角滑落。 奚桥心口一缩。 他不知道辛茸梦见了什么,只知道那一滴滴泪珠,每一颗都像是砸在自己心尖上。 他走过去,看着那颗无力垂着的脑袋,迟疑片刻,小心唤了一声:“辛少?” 回应他的是更急促的抽泣。辛茸在梦中止不住地呜咽,整个人往墙角又缩了缩。 奚桥俯下身子,将他的两条腿捞起来,小心翼翼地床边走。 刚走没两步,怀里传来一阵动静。低头的瞬间,对上一双骤然清明的眼睛。 只见怀里人的身体猛地僵直,骤然爆发出惊人力道,死命往外挣扎。奚桥怕他摔着,只得赶紧放开。 双脚一落地,辛茸立刻迷茫又戒备地环顾四周。 人呢? 那个刚才还在梦里的人呢? 好几周了,今天终于好不容易梦见他。 两人窝在落地窗前晒太阳,喝着甜腻的百利酒,他讲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对方低头听着,伸手揉他头发,把他抱在怀里,像从前那样,过一个平淡安稳的下午。 直到这温存的一切被硬生生打断。 一股莫名其妙的怒火在心底炸开。视线晃了一圈,最后落在奚桥脸上。 那一刻,所有的情绪都找到了落点。 是他! 是他把自己叫醒的。 就是因为他,景樾才不见了。 全都是他的错!! 奚桥看着眼前发抖的少年,嘴唇惨白,眼睛却红得骇人。他有些不知所措,试探着上前,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开口:“辛少——” “你为什么叫醒我……” 就在这时,辛茸抬起了头。被那双猩红的双眼锁定的瞬间,奚桥所有话语全数堵在喉咙里。 辛茸死死盯着他,脸上写满从天堂坠入地狱的悲怆,止不住的眼泪滚滚而下。 “好不容易梦见他,你凭什么叫醒我?!” 下一秒,他抄起地上一个易拉罐,用几乎带着恨意的力道,狠狠地砸了过去。 砰—— 罐子正中奚桥肩头,力道不轻,他眉头一蹙,听见易拉罐掉落在地的脆响。 疼痛后知后觉漫上来,随之而来的是不解,困惑、愤怒…… 可在所有其他的情绪之前,最先冲破理智防线、不受控地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 “……谁?” 第63章 践踏梦想的草包二世祖(21) 辛茸没有回答。 那股怒意来得快去得更快,转瞬之间便偃旗息鼓,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不再搭理奚桥,径直将人推开,目光漫无目的地在房间里游移,也不知是醉意未消还是梦境未醒,唇瓣里还在低声念着谁的名字,裹着未散的睡意,叫人听不真切。 可刚刚发生的一切,已足够让奚桥明白一件事。 辛茸在梦里见到了一个人,他为了那个人流了泪。 而那个人…… 多半,应该……不是自己。 否则他不会在睁眼看到自己时,脸上掠过那样明显的失望。 像是被某种钝器重重抡在心口,奚桥感觉有些喘不过气,还没等他理清这阵闷痛的来由,余光就瞥见辛茸脚下一滑,踩到易拉罐,踉跄着往前栽。 “慢点。” 奚桥一个箭步冲上去,将辛茸扶住,却被狠狠甩开。 辛茸仍在低声呓语,浑身写着抗拒:“不要你管我。” 说完像是怕他再靠近,直接缩进墙角蹲下,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将奚桥彻底隔绝他的世界之外。 奚桥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人。 在他的记忆中,辛茸总是这样。平日里软绵绵地黏上来,让你误以为自己是他世界的全部,可一旦你试着靠近半步,又立刻竖起满身尖刺,对你避之不及。 他本该厌恶这种反复无常,可偏偏……这就是辛茸。 会黏着你依赖你仿佛没有你就不行的是辛茸,在你试图伸手时毫不留情地甩开的也是辛茸。 上辈子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是辛茸,这辈子那个认真看着他的眼睛字字笃定地说“不是你的错”的也是辛茸。 复杂的,危险的,满身钩子的,叫人捉摸不透的,都是他。 越挣扎,越让人沦陷。 就在这时,辛茸突然伸手去抓床头柜上的易拉罐。 奚桥猛地上前,在那只易拉罐抵上唇之前拦住他。 “别喝了。” 易拉罐是空的,辛茸没能如愿喝到,摇摇晃晃地起身,直奔冰箱。 里面放着奚桥刚刚新买的酒。 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铝罐,整只手腕就被狠狠钳制。 酒被夺走的瞬间,辛茸身子一晃,像是被抽空了支撑,怔怔地立在原地。睫毛湿漉漉地垂着,沾着细密的水珠,不知是汗还是泪。 他的脸颊泛着潮红,本该是健康的颜色,此刻落在奚桥眼里,却透着一股可怖的病态。 明明和梦里那个脆弱苍白的辛茸完全不同,可不知为何,两个画面却在他眼前缓慢重叠,最终融合成一个人。 心脏猛地揪紧,奚桥直接将酒罐从他手里夺过:“我说了别喝了。” 语气已极力克制,却依旧控制不住颤抖。 就这么一句话,便像火星落进干柴,压下去的怒意倏然窜起,毫不偏差地燃在奚桥身上。 辛茸猛地抬头,眼眶烧得通红:“这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 奚桥一把扣住他的肩,酝酿得太久的怒火终于到了临界点,他发现自己再也无法用恭敬顺从的口吻对雇主说话,语气越发肆无忌惮起来:“你住在我家里,就跟我有关系。” 辛茸不以为意地冷笑了一声:“你的工资是我发的,工作是我给的,我住你家里怎么了?” 奚桥几乎是咆哮出声:“因为我不能看着你在我眼皮子底下烂掉!” 这半个月来,自从辛茸搬进他家,他看着辛茸白天浑浑噩噩混日子,夜里一瓶接一瓶地灌酒,活得像具行尸走肉。 刚才那个梦,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明知道你叔叔和弟弟都等着看你笑话,为什么就不能争口气?公司已经起来了,一切都在变好,为什么你还——” “你在搞笑吗?”辛茸冷笑着打断,“你都说了,我叔叔、我弟弟,全都巴不得我倒下,我拿什么跟他们斗?谁在乎我过得好不好?谁会帮我?” “我。” 奚桥几乎脱口而出,等反应过来,辛茸已经用一种荒谬又嘲讽的眼神看着他,让他喉头发紧,莫名难堪。 “你?”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现在再改口也来不及,于是奚桥索性壮着胆子。一口气说到底:“我知道我现在没什么能力,给不了你太多,可我在学。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想办法为你……得到。” 辛茸看着他,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 “行,”他缓缓抬眼,语气无比平静,“那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 奚桥眸光微动,他不知道辛茸要说什么,但心底已隐约猜到,那不是自己想听的答案。 可他来不及阻拦,辛茸已经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我想要我老公回来!”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你可以吗?”辛茸眼眶猩红,摇着头失魂落魄地喃喃,“你可以帮我把老公找回来吗?” 奚桥没有回答,辛茸也没指望他回答,只是踉跄着退到墙边,慢慢滑坐下去,把自己蜷成一团,目光空洞地盯着地面。 “我唯一想要的东西,现在已经不可能得到了,我还有什么好努力的?” “……” “我本来过得好好的,”辛茸抬眸看向奚桥,眼底浮起一层控诉的意味,“就是因为你,我才不得不来这里,和他分开。” 他知道这场无名火发得毫无道理,也知道奚桥是无辜的,可他就是忍不住。 明明在上个世界,他过得好好的,就因为他要复那什么该死的仇,做什么该死的任务,一睁眼就被丢进这个陌生的世界,面对一个不再是景樾的主角。 不得不承认,他是迁怒奚桥的。这毫无道理,可那又怎样,他就是恨。 鼻尖一下子酸得厉害,辛茸干脆跌坐在地上,全然没注意到,奚桥自他话落下之后,整个人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你……老公,”良久,发涩的嗓音迟疑地响起,“他在哪儿?” 辛茸缓缓抬眼,神色恍惚,耗尽了他最后一点力气,连回答都显得空洞:“什么?” “你要我帮你找他,”奚桥盯着他,声线绷紧,“总得告诉我他在哪儿。” 辛茸唇角微颤,怔怔望着他,没想到他能这么认真地问出这个问题,仿佛只要自己说出一个地地点,他就真会替自己去找。 理智终于一点点归位。 在这个世界,辛茸连法定婚龄都没到。更何况,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两位男士也不可能结婚。理智告诉他不该继续说下去,不能让这个世界的主角察觉到异常,否则很可能遭到系统惩罚。 可他已经憋了太久。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个世界里,当着一个真实的人,开口提起那个人。 不是对着050,不是梦里的自我安慰,也不是发疯似的对着一棵树说胡话。而是一个站在他面前、触手可及、拥有真实的心跳和体温的人。 在这一刻,这个原本单薄虚假的世界,仿佛也被赋予了一丝真实的温度。 于是辛茸开口:“他死了。” 这是个谎言,毕竟他总不能说,死的是他自己。 奚桥听完眼神一动,沉默良久,然后像所有听闻他人丧偶噩耗的人那样,礼貌地回了一句:“我很抱歉。” “所以你现在知道了吧?”辛茸扯了扯嘴角,“我再也见不到他了。你现在开心了吧?” 奚桥下颌绷紧,指节攥得发白。 空气凝滞了很久,他才从牙缝里逼出一句:“就算他真的……不在了,也不是你糟蹋自己的理由。” 他直直看着辛茸,眼底那份固执刺得人眼疼,像是非要把人从泥里拖出来不可:“你还年轻,还有很长的人生——” 辛茸嗤笑一声,摇头打断:“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我只是觉得,你不该这样没有意义地活——” “那你呢?” 没头没尾的反问,让奚桥怔在原地。 “你就活得很有意义?”辛茸眯起眼睛,“你自以为的,活着的全部意义,不就是报复我?” 奚桥呼吸一滞,总觉得话里有别的意思。可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见辛茸继续:“你以为你有目标,不认命,不放弃,可最后呢?不还是让你那群吸血鬼家人牵着鼻子走?” 在原剧情里,奚桥把所有的悲剧源头都赖在自己头上,却始终不敢正视那些寄生在他生命里,日日啃噬他、操控他、把他逼进深渊的所谓的“家人”。 如今能当着他的面把这句话说出口,辛茸竟觉得……有点解气。 说完这句,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抬头一看,奚桥脸色惨白,像被闷棍敲中,可是情绪还是收敛得不露痕迹。 一拳打在棉花上,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辛茸多少有些无语,懒得再跟他纠结,转身就往门外走。 直到他的手搭上门把,奚桥才如梦初醒般冲上来,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你去哪儿?” “搬出去。”辛茸冷冷甩开。 “大半夜的,你——” “不是嫌我天天窝在你家里面?不是你看不惯我喝酒,嫌我颓废?”辛茸冷笑,“那我现在走,以后再也不碍你的眼。” 奚桥喉结滚了滚,声音一瞬就弱了下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松手。” 辛茸冷着脸,毫不犹豫地挣开他的手,转身便沿着楼梯飞奔而下。 身后脚步声紧追不舍,越逼越近,就在即将被追上的瞬间,辛茸眼疾手快,果断让050为他启用了瞬移卡。 光影一闪,他随意往后瞥了一眼,看见楼梯口那盏昏黄的灯还亮着。辛茸睫毛微颤,随即收回目光。 瞬移卡的效果来得极快,他们没来得及设定目的地,只能随机落在一条陌生的街道。 耳边响起050小心翼翼的声音:“宿主,你……还好吧?” 辛茸站在夜风里一动不动。 050又唤了两声,仍然没得到反应。 他能感觉宿主现在状态很差,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打扰,好在这时辛茸终于偏过头,对他点了点头。 050松了口气,试探着开口:“刚才你忙着跟主角吵架,我不好打断……” 辛茸皱眉:“怎么?” “我们的仇恨值已经达标了,刚刚系统通知了下个任务。” 辛茸扫了眼面板,果然,凭借着刚才那顿争吵,他成功把奚桥的仇恨点拉到了满格。 ……倒是意外之喜。 辛茸莫名笑了一声。 050见他情绪稍缓,赶紧凑过去问:“宿主,要现在查看任务详情吗?” 辛茸没回应,只低头盯着自己的手腕。 050迟疑片刻,索性自己把任务面板弹了出来,刚准备语音播报,就被辛茸出声打断。 “小煤球。” “在呢。” “楼梯口那盏灯……是什么时候修好的?” “啊?”050愣住,没料到他问这个,“这个……我没注意。” 辛茸叹了口气:“你不是智慧生命吗?” 050委屈地扑扇翅膀,小声嘟囔:“那我也不能把所有事都记下来啊,内存会爆炸的……” “……” 算了。 “宿主,怎么突然问这个?” 辛茸垂下视线,看着自己手腕。 半个月前,他刚搬进去的第一天,楼梯口太暗,他伸手扶栏杆时,就这么不小心擦破了皮。 伤口早已结痂,只剩下浅浅的痕迹。 可就在刚才离开前,他却看见楼梯口的灯是亮着的。 灯被修好了。 什么时候修的? 谁修的? 辛茸发现自己竟一点印象都没有。 “宿主?” “……” “宿主?” “没事,”辛茸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扯出一个笑,拍拍050圆滚滚的身子,“继续看任务详情吧。” 第64章 践踏梦想的草包二世祖(22)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辛茸始终提不起什么探索的兴趣,到现在为止,真正踏足过的地方屈指可数。 眼下落到这片陌生的街区,连自己在哪儿都说不上来,索性随便找了家看着还算干净的旅馆住下。 刷卡那一刻,他才想起,自己的卡早就被宋明泰冻结了。 正准备让050用金币给他换点现金,低头一摸,指腹却意外碰到几张整整齐齐的钞票,静静放在钱包的夹层里。 指尖顿住,他怔了好几秒。 这段时间和他朝夕相处的,只有一个人。这些钱是谁放的,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至于是什么时候塞进去的…… 大概,就跟灯泡是什么时候修好的一样,成为一个不解之谜。 辛茸垂眸盯着那几张钞票,半晌,没声没响地把卡塞回去,拎起行李箱,推门进了房间。 冷气扑面而来,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刚才那场争执耗光他大半力气,胃里空落落的泛着难受,只能让050给他换了包营养剂。 第一口下去,眉心立马皱成一团。 ……真难吃。 好想念甜甜的小蛋糕啊。 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面前只剩一包难以下咽的营养剂,辛茸这才忽然意识到,两个世界加起来,他独处的时间似乎并不多。 以前身边总有景樾在,事无巨细地包办他衣食住行的所有细节。 后来又是奚桥……虽然那人是碍于复仇大计才不得不忍辱负重、硬着头皮给他当助理,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确确实实把辛茸的一切照料得无懈可击,从未出过差错。 以至于直到现在真正落单,辛茸才发现自己连最基本的生活技能都匮乏得可怜。 厨艺也不见长进。 好像,真的只能吃营养剂了。 淡淡的失落慢慢浮上心头,他有些发狠地咬了咬吸管,试图把注意力转到别处,点开任务面板。 新的主线任务的确简单。 眼看着辛茸开了直播公司,宋鑫察觉到威胁,便再次暗中授意奚桥,从中作梗。 辛茸一贯对公司业务不上心,大小事务全扔给助理打理,宋鑫正好趁虚而入,让奚桥在选品单里夹带了一个所谓的“原创设计品牌”,打着匠心独运的幌子,实则全是抄袭的一家海外的小众设计品牌。 那家海外品牌极为冷门,因此陷阱藏得极深,没人能轻易察觉。 按照剧本设定,这一出就是为了让辛茸自食恶果。毕竟上辈子,他就曾因为剽窃,连累奚桥走向覆灭。 这一世,奚桥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050看完剧本,长舒一口气:“宿主,卡那里这个任务超简单嘛,你一定没问题的!” 辛茸没吭声。 简单吗? 确实简单。 可他仍然提不起兴趣。 说实话,他并不喜欢这个世界的任务。总觉得隔靴搔痒,打不到点子上。整个剧情,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050见他神色恹恹,扑棱着翅膀凑近,小心翼翼地问:“宿主,你怎么啦?” 辛茸没立刻回答,只是慢吞吞走到床边坐下。 “小煤球,”一声叹息轻飘飘地打破夜色,“为什么到现在,我还是想不起扶桑?” 050愣了一下。 辛茸仰头靠在床头,天花板上的灯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片细碎的阴影,眼神空茫得像是透过天花板,看向某个遥远而虚无的地方。 “你不是说,到了第二个世界,我就能慢慢想起一点以前的事吗?”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可为什么……还是一点都没有。” 050低了低头,小声辩解:“宿主,每个人恢复记忆的速度都是因人而异的……也许再等等呢?” 辛茸没说话,只觉得心头被一股说不出的疲惫裹住。 已经是第二个世界了。 要说复仇的执念,自然是还在的,每当他想起“扶桑”这个名字,仍然能恨得咬牙切齿。 可人见不到,事也记不清,时间一长,那份恨意就像被水稀释的墨,渐渐晕成一片混沌的茫然,不知该往哪里落脚。 更可怕的是,这样的世界还不知道要穿越多少个。 他越来越困惑,自己和那个人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值得他这样无止境地耗下去吗? 这种看不见尽头、找不到意义的感觉,实在太叫人窒息了。 辛茸垂下眼,嗓音低哑:“小煤球,我在这个世界还有几个任务?” “唔,这个嘛,我也不知道呢,得解锁了后面的剧情才能知道。” 辛茸的表情一点点暗了下去。 “不过,要是宿主实在待得烦了,也不是没有办法,”050连忙凑上前,“之前跟你说过,我们的系统是很开放的,要是愿意,你也可以积极探索更多隐藏任务和支线,搞不好能加快进度呢!” “当然啦,开放模式是机遇和风险并存,一不小心可能全盘皆输,但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直接通关!” 辛茸抬眼:“那要怎么触发?”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呢。” “……”辛茸幽幽盯着它,“那你到底有什么用?” 050缩了缩脑袋,理直气壮:“这、这就是开放系统的魅力啊!要是所有规则都写清楚了,那还叫什么开放模式。” 辛茸:“……” 050又补了一句:“不过嘛,系统判定也不是完全没有门路。宿主不是能看到进度条嘛?只要发现进度在涨,就说明做对了,朝着这个方向继续准没问题!” 辛茸挑眉:“就跟涨仇恨值一样?” 050赶紧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 房间陷入短暂的沉默,夜色即将褪去。 辛茸看了眼窗外,缓缓起身。 “走吧。” 050一愣:“宿主?去哪儿啊?” 虽然还不知道该怎么有效拉快进度条,但有一点他很清楚。如果一直不跟主角碰面,进度条铁定寸步不动。 他拉开房门,唇角勾了个淡淡的弧度。 “去个他很想我去的地方。”—— 明明前一秒那人还好好站在楼梯口,可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像人间蒸发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奚桥不信邪,在社区里来来回回绕了两圈,连个影子都没逮着。 碰上起早贪黑卖包子的老板,他特意拦下问了句,结果人家也是一脸茫然,摆手摇头。 这么大个人,能说不见就不见,奚桥越想越不对劲。 等回到家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屋子里静得过分,明明只是少了一个人,却连空气都仿佛被抽空,压得他心口堵得发慌。 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辛茸的衣服还挂得规规整整,洗漱用品摆在原位,就连那棵被他宝贝得不得了的小树苗,也还好好杵在窗台上。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离家出走就算了,行李不带,银行卡还被冻结了,更别说生活技能也差到极点。 要不是他提前往那人钱包里塞了点现金,现在估计已经在天桥底下跟流浪汉抢窝了。 真是让人操不完的心。 奚桥在沙发上一坐,长长吐了口气,仰头靠住椅背,闭上眼,试图压住胸口那团躁意。 可偏偏越是安静,辛茸临走前说的那几句话,就越像扩音喇叭似的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关都关不掉。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 辛茸那副离了人就活不了的娇气模样,分明是被谁千娇万宠惯出来的。 那个把他捧在手心里宠着、护着、哄着,惯得无法无天的人。 那个被他叫作……“老公”的人。 虽说不可能是真正意义上的配偶,可光是这个称呼,就足够说明那人在辛茸心里的位置。 奚桥很想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那不过是辛茸随口胡诌的玩笑,就和乐甜那个动不动就爱口嗨的男同朋友一样,没什么实质意义。 可他心里清楚,能让辛茸在梦里都惦记着,醉得一塌糊涂时还一遍遍软绵绵唤着的,必然是他曾经视若珍宝、放在心尖的人。 老公……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长什么样? 怎么认识辛茸的? 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对辛茸好到什么地步? 怎么死的? ……死得透不透? 最后一个念头一蹦出来,奚桥整个人一个激灵,残存的睡意瞬间被冲得干干净净。 扪心自问,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为复仇的确干了些违背良心的事。可辛茸的那位……老公,再怎么说,也跟自己无冤无仇。 他竟能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生出这种恶毒念头,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此时天色渐亮,他也没再回去补觉,因为他第二天还有课。 准确来说,是辛茸的课。 说到底,无论他那位雇主再不着调,自己也得兢兢业业尽到助理的本分,仍然踩了点去上学。 辛茸所在的学校,在本地也是数一数二的名校,他学的还是商科。对于曾经连学校门都进不去的奚桥来说,倒真能学到不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知识。 毕竟谁知道辛茸这一时兴起开起来的公司能撑多久?真有一天小少爷拍拍屁股不干了,烂摊子还不是得他来收拾。 课十点开始,时间还早,他便去了图书馆,想再多学点财务方面的东西。 公司现在没有专业财务坐镇,到处都是隐患,光靠他那点皮毛功夫撑着,万一真捅出篓子,辛茸也脱不了干系。 脑海中又不自觉回想起昨夜的噩梦,梦里的辛茸穿着囚服,一脸落魄。 心口又猛地一紧。 每次看见辛茸把公司当儿戏的样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正埋头记笔记,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宋鑫。 听着电话那头不善的语气,奚桥瞬间就明白,他一定是知道了辛茸自己开公司的事。 说起来,他倒是有些意外,宋鑫居然现在才找上门来。 上周辛茸轰轰烈烈冲上热搜,宋鑫不可能没看见。这会儿才来联系,怕是暗地里盘算了好几天,终于憋出个阴招。 果然,还是老一套。宋鑫让他给辛茸推荐个品牌,却只字不提后续计划。不过这次倒是实打实地开了条件,许诺事成之后给他一个递Demo的机会。 文件很快发过来,是个原创服饰品牌。 奚桥正蹙眉研究着资料,试图揣摩宋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忽然肩头被人轻轻一拍。 “看什么呢?” 他猛地回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乌黑透亮的眸子里。 少年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双手背在身后,见他转身,俏皮地眨了眨眼。 “总算找到你啦。” 第65章 践踏梦想的草包二世祖(23) 辛茸突然现身时,奚桥的第一反应是心虚,下意识将手机往旁边一丢。 这点掩耳盗铃的小动作,没能逃过辛茸的眼睛,立刻发问:“什么东西?” 奚桥这时还没想明白宋鑫的动机,也不知道选品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但本能地觉得不能让辛茸看到选品单。 正琢磨着该怎么糊弄过去,辛茸却已经等不及,直接伸手去抢。 “藏什么呢?给我看看!” 话音落下,手机就被顺势夺走。 辛茸低头一扫,果不其然,正是宋鑫用来陷害他的选品。 “好啊,你现在了不起了,居然连品牌方的邀约都瞒着不告诉我?” “不——” 奚桥刚开口,就被辛茸一记眼刀逼回去了。 “那你藏什么?” 奚桥:“……” 辛茸心里一动,虽然奚桥不知道这选品有什么猫腻,但手拿剧本的他却是门儿清。 他这趟过来,就是为了保证剧情按部就班地推进,让奚桥乖乖把选品推给他。 于是又开始认真扮演人设,扬了扬下巴,故意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扭头就走。 一路气势汹汹冲下楼梯,站在空旷的校园里,辛茸才意识到一件事,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该往哪走。 于是回头张望了一眼。 人呢? 怎么还不追出来? 赶快啊? 他不追上来,自己这通任性做作演给谁看啊! 正当他焦躁地踢着石子时,身后终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辛茸立刻别过脸不肯看他,过了不知道许久,身后还是没传来声音,只是有几声叹息。 终于,奚桥开口了。 “来这么早?”奚桥问,“昨晚没睡?” “你管我。”辛茸回得一点也不客气。 “……” 奚桥默了两秒,换了个问题:“打算去哪?” “……” 这还真问住了他,毕竟这所学校他一次也没来过。 “食堂新出了款熔岩蛋糕。”奚桥说得云淡风轻。 辛茸的耳尖动了动。 说实话,他的确有点饿了,营养剂的味道实在令人作呕,他勉强咽了两口就吃不下。于是他没再反抗,乖乖跟在奚桥身后。 这是辛茸第一次踏入这所校园。 上个世界,他在帝国第一军校和军校预备校上过学,气氛肃穆,走几步一个士兵,处处压抑。 而这地方则截然不同,半开放式的校园,草木葱茏,偶尔有游客拍照留念,学生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也不同于奚桥居住的老社区的安宁平静,空气里洋溢着的是青春、是躁动、热烈滚烫的生命力。 前面有一对情侣,肩并肩坐在树荫下的木椅上,看起来正在复习,一个在给另一个抽背,不知说到什么,两人突然笑作一团。 辛茸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奚桥察觉他停下,回头看了眼。 “怎么?” 辛茸没答,目光仍黏在那对情侣身上,眼底微微一黯,像是想起了什么旧事,怅惘一闪而过。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道:“好多人啊。” “期末了,都在复习。”奚桥顺着他目光看过去,语气平静。 辛茸没再多说,跟着他走进了食堂。 二人落座后,奚桥给他点来了蛋糕,辛茸满意地大快朵颐,舔掉唇角的奶油,终于开口。 “所以,”他慢条斯理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道歉?” 奚桥愣了一下:“道歉?” “品牌方找上门来,结果你一句话都不告诉我。怎么?就因为昨天我昨天说了你几句,你就连助理都不好好当了?” “……” 这口锅扣得猝不及防,奚桥一时语塞。 见他不回话,辛茸更来劲:“我不管,反正你得跟我道歉。” “我——”明知道对方蛮横无理,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张脸,奚桥却终究狠不下心,硬是说不出重话,“对不起。” “以后什么事都不准瞒着我,”辛茸乘胜追击,“所有事情都必须听我的,懂了吗?” “……嗯。” “这还差不多。” 辛茸满意地翘了翘下巴。 他这一趟来,主要是为了和奚桥破冰,保证剧情不要走偏,毕竟要是他一直躲着主角,主角也没机会陷害他。 不得不说,奚桥这个人实在太温吞了,按照剧本,两个人都认识那么久了,他居然还是一副温良无害、任人宰割的模样,哪有半点主角该有的杀伐决断? 辛茸都替他着急。 “您……”奚桥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现在住哪儿?” 辛茸一挑眉,反问:“你问这个干嘛?” 奚桥喉结微微滚动:“您的东西还在我那儿,还有您的……树。” 辛茸立刻回怼:“你就这么急着赶我走?连我的东西也要清出去? “不是,”奚桥急声道,然后顿了顿,“我没有……赶您。” 辛茸顺势倒打一耙:“那还不是因为你嫌弃我。” 奚桥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 辛茸往旁边瞄了一眼。 不是吧。 他都把台阶跟到眼前了,奚桥只要顺着接一句“我不嫌弃你”,顺水推舟就能把自己劝回去了。 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 他耐着性子等,终于看到奚桥手指动了动,酝酿了很久,终要开口。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奚桥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眼屏幕,表情微变,起身去接电话。 趁着这个空档,辛茸在脑子里叫了声050。 “小煤球,刚才的画面你都保存了吗?” “按照你的要求,全部保存好了!” 刚才时间有限,不过辛茸还是提前知会了050,让他帮忙录像。 点开录像,他很快找到了品牌的联系方式,给对方发了好友申请。 搞定。 既然奚桥迟迟按兵不动,他只好先下手为强—— 奚桥接完电话回来后,辛茸已经不知去向。 他试着打电话找人,也无法接通。到处找不到人,只好又回到图书馆。 刚才的电话是周香梅打来的。 自从他断了往家里打钱,周香梅打电话的频率便成倍攀升,几乎到了每日必催的地步。 最近这段时间,他已经习惯性地无视对方的来电。 如果不是因为刚才在面对辛茸时,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能劝对方重新搬回来住,他也不会鬼使神差地去接这个电话。 电话那头还是那副熟悉的腔调,声声哽咽,句句可怜,承诺着拿到钱后绝不会再给奚永年,保证只用来维持生活和扶持奚阳,絮絮叨叨说着好话。 奚桥并不傻,这些年一路走来,他早已经猜到周香梅的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他很难说清自己对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态度。 比起奚永年动辄打骂,周香梅从来没对他动过手,一直以来都和和气气的,说是世上对奚桥最好的人也不为过。 可面对奚永年赌博成性,她却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知道奚永年喜欢打人,甚至喝醉了连她都打,周香梅也一直是个顺从的态度。 他没办法说这是她的错,毕竟她也是个受害者。 可是…… 脑子里忽然蹦出那天辛茸对他说过的话。 或许辛茸说得没错,他前世的悲剧,早就埋下了伏笔。 害他身败名裂、背上污点、跌进深渊的是无良公司和那个抄袭犯没错。可真要追溯源头,如果不是奚永年永远改不了的赌瘾,如果不是债主追债找上门,泼了他一身硫酸害他毁容,后面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于是这次他的态度前所未有地坚决,撕破脸地跟周香梅说了狠话,让她别再打电话来。 或许也是因为他过于异常的态度,之后周香梅那边果然沉默了几天。 奚桥还以为她终于识趣,放弃了纠缠,结果一天傍晚,他正写着课程论文,周香梅又开始给他打电话。 他并没有把周香梅拉进黑名单,毕竟如果家里出了什么事,他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 连番轰炸后,奚桥终于不堪其扰,走到一处空旷的角落,摁了接通。 “小、小桥,你在家吗?” 电话那头,周香梅声音颤抖。 奚桥稍微一怔。跟她相处了这么多年,对方只需要说一个字,他就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而这次的语气,他从未听过。 “怎么了?”奚桥警觉地问。 “你先说……你现在在哪儿?” 奚桥眉头一蹙,不想暴露自己在雇主的学校,简单地回答:“不在家。” 电话那头明显松了口气 奚桥更觉得不对劲:“到底怎么了?” “小桥,你、你停了别生气啊……你也知道,你爸爸在外面,摸爬滚不容易,很容易招惹到不该惹的人。” 奚桥指尖微微一紧,握着手机的手用力了几分,心里已经隐隐猜到几分。 “最近……他生意上出了点事。” 奚桥深吸一口气,几乎要不耐烦。什么生意?周香梅竟然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不肯跟他说实话。 他直接打断:“说重点。” 周香梅在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下,终于没再兜圈子,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他……欠了点钱。对方找上门来,家里还不起,找不到他,就说要去你那儿……说你有办法。现在估计,已经找过去了。” 这一刻,奚桥只觉心口一闷,耳边一声闷雷炸响,血液逆着血管涌上大脑。 债主……找上门…… 难不成就是……前世他被泼硫酸的那一次? 难道即便重生,注定的命运还是会照常上演? 整个人开始发抖,四肢发凉。 耳边周香梅的声音越发模糊:“小桥,你这几天别回家,只要不回家,那人就找不到你。对不起,小桥,真的对不起……” 后面的话,他已经听不清了。 耳朵嗡嗡作响,视线发虚,他捏着手机,跌跌撞撞冲进洗手间,猛地扯开水龙头,双手捧水往脸上扑。 等到好不容易喘过气,他才发觉,有人扶着他的肩膀。 奚桥一抬头,对上一个学生,满脸担忧地问他要不要去医务室。 心竟然就这么冷静下来。 他努力提醒自己,不一样了。 他已经重生了。 上辈子的事绝不会重蹈覆辙。 奚桥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依旧光滑温热,完好无损,那根紧绷到濒临断裂的弦,终于松了一些。 良久,他吐出一口气,冲那个学生点头,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走出了洗手间。 奚桥回到座位,试图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论文上。脑子里一遍遍告诫自己,只要他不回家,就不会出事。只要他躲在这里,就能逃过一劫。 刚坐下没多久,手机响了一下。 是一条直播间开播提醒。 是乐甜的直播账号。 奚桥皱起眉头,乐甜的行程一直是他在负责,他不记得今晚给她安排了任务。更何况她一向怕他,没胆子背着他乱开播。 看见直播画面跳出来的一瞬,他的血液几乎凝固。 屏幕里,辛茸正坐在直播镜头中央,黑洞洞的眼睛打量着眼前的设备,似乎还有些不会弄,一边调试一边和观众互动。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短袖,素颜朝天,却仍然皮肤雪白,五官精致,漂亮得惊为天人。 然而奚桥最先注意到的都不是这些。 而是辛茸的直播背景。 那是他家。 之前他们买的专业直播设备一直放在奚桥家里,想来辛茸一定是为了直播,所以才特意回了家。 就在这时,画面里的辛茸凑近镜头,碎碎念着:“哈喽哈喽,能看到我吗?” 对于即将发生的危险一无所知。 奚桥骤然站起,椅子在安静的图书馆里发出一声刺耳的刮擦声。 周围人纷纷回头侧目,他却顾不上这些,踉跄着冲出楼道。 第66章 践踏梦想的草包二世祖(24) 刚迈出几步,天旋地转的眩晕便迎头袭来。 奚桥眼前一黑,视线剧烈摇晃,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图书馆的石阶上。 辛茸的大学占地很广,横穿整座校园至少一小时起步,而从图书馆走到校门口少说也要二十分钟,因此学生都选择自行车作为代步工具,校园里随处可见骑行的身影。 奚桥随手扫了辆共享单车,本打算骑车到校门再转车回去找辛茸。可指尖抖得厉害,连车把都握不住。 意识朦胧间,皮肤滚烫得像是要烧起来,扶在车把上的手指仿佛还残留着前世那捧硫酸的灼痛,前世的记忆如附骨之疽,在他神智混沌的缝隙间悄然钻入。 那原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夜晚。 为了生计,他在直播、跑腿、酒吧驻唱等零工间疲于奔命。晚上十点,拖着一身疲惫回到老社区,楼下的路灯一如既往坏着,四周黑漆漆的。 迷迷糊糊走到门口,才察觉暗处蛰伏着几道鬼鬼祟祟的人影。 眼睛被蒙住的那一瞬,他以为是抢劫。可很快发现,对方不是劫财,而是来逼债的。 那些人要找的是奚永年,说他欠了一屁股债,现在人也不知所踪,逼他要么交代奚永年的下落,要么替父还债。 奚桥试图讲理,却发现对方根本是一群亡命之徒,所幸靠着一身蛮力,勉强制服了对方,趁机报了警。 可那群疯狗临走前,迎头泼下了一瓶不明液体。 刺鼻的气味弥漫鼻腔,奚桥赶紧去附近的社区医院做了紧急处理,虽然救治及时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但硫酸还是腐蚀了他的面容和声带,让他从此无法见人,更无法唱歌。 此刻的奚桥苍白着脸站在路边,等待着十分钟一班的摆渡车。 被他握得发烫的手机屏幕上,辛茸正对着镜头笑得明媚。 背景是他们曾一起布置的直播角,设备也是他们一起去买的。当初这不食人间烟火小少爷随手就挑了最贵的一套,付款的时候才想起自己早已穷得叮当响。 那时奚桥还想着,镜头前的辛茸总是游刃有余,说不定真能靠这个闯出名堂。毕竟他只要往那一坐,就能让人移不开眼。 可惜那套设备自买回去就被束之高阁,辛茸从未正经开播过一次。 如今辛茸真的听从了他的建议,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 说实话,奚桥也不知道剧情会如何发展。 那群债主,会是前世那一拨人吗? 重活一世,噩梦还会重演吗? 没人敢确定。 可他不敢去想,那曾经让他生不如死的痛,降临在辛茸身上。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赌不起。 于是,奚桥拨通了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屏幕另一端,辛茸坐在直播镜头前,笑着和观众们有一搭没一搭地互动。 “喜欢的朋友可以直接下单。” 弹幕刷过一片,他又扫了一眼。 “让我穿?”辛茸挑了挑眉,拖长语调,“不要了吧,这是给女孩子穿的。” 更多调侃涌上来,他眯了眯眼,被逗乐了:“比女孩子穿着还好看?所以你们是想看我试试?……行吧,等销量破千我就穿,怎么样?” 弹幕顿时炸了,刷屏速度几乎要把屏幕挤爆。 其实辛茸之前不想直播,并非有意和奚桥作对,而是不想在这个世界留下太多痕迹。 050早就告诉过他,完成任务之余,宿主在每个世界都有大把自由时间,可以用来做一切想做的事。有人纵情声色,有人体验百态,可辛茸都不想。 上个世界,他是真真切切活过的,读过军校,参加过正经的星际战争。 也正是因此,他不想重来一次。 在他看来,记忆像一张容量有限的光盘,存入一段新的,就会挤掉一段旧的。他宁可这张光盘永远保持不变,也不要任何和上个世界有关的记忆覆盖。因而他拒绝和这个世界产生过多的牵绊。只有这样,那段过去才不会被抹掉。 今天破例开播不为别的,只因为这款产品有问题,他不能让乐甜背锅。 毕竟她是自己手下带起来的第一个主播,事业刚刚起步,辛茸不想让她被牵连。 既然如此,不如他自己来扛。反正他对这个世界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耳机轻轻一震,屏幕上跳出一个名字。 辛茸瞥了一眼。 这个时候,他打电话来做什么? 是看见他在直播,所以来兴师问罪,问他为什么未经同意就接了选品? 谁知道呢。 无论为何,八成对任务没好处。 辛茸干脆开了免打扰。 说起来,这个主角也真是叫人操心。明明是他自己发誓要复仇,现在倒好,弄得像辛茸才是那个怕他复仇失败的人,简直倒反天罡。 刚挂掉电话,辛茸正要继续投入直播,结果没过几分钟,屏幕上赫然跳出两条付费弹幕。 【回电话。】 【辛茸,回电话。】 辛茸表情微滞,指尖顿了一下。 这人怎么还杀到直播间来了? 他原本想无视,奈何弹幕已经开始起哄,他不想节外生枝,只好笑着道了声“失陪”,关掉麦克风,回拨了过去。 几乎是刚接通电话,奚桥的声音劈头盖脸砸过来:“你在哪?” 辛茸一怔,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又听见他咬字愈发狠厉:“谁让你回家的?” 这语气实在太刺耳,辛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在直播,”他耐着性子解释,“你不是最想让我主播了吗?” “关掉。” 辛茸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对面传来一声粗浅的呼吸:“离开那里。” “不是……”辛茸都要气笑了,“让我播的是你,现在喊停的也是你,你以为你是谁啊,到底有什么资格这么管我?” “辛茸!”对面那人的声线陡然发颤,“现在马上,离开我家。” “你起码得给我个理由吧?”辛茸语气冷下来,“我播得好好的,临时中断,我也没法交差啊。” “那里……有危险。你就不能信我一次?” 一个念头在辛茸心底作响。 “什么危险?”他追问。 电话那头的呼吸逐渐沉重。 “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走的。” “我养父的债主,他们可能会找上门来,”奚桥说到这里,语气破碎了一下,“你……你先关掉直播,离开那里,好不好?” 辛茸一怔,脑海中迅速闪过剧本内容。 债主。 上辈子奚桥就是被父亲的债主堵上门,才被泼了硫酸,毁了容…… 他突然想到什么,扭头问050:“小煤球,你说,如果我因为主角,受了很严重的伤,是不是也能拉快进度条?” 050一顿,有些结巴:“这、这个……以前好像是有先例,在系统判定里算因果业报,所以……的确存在这种可能性。” 这话一说完,050忽然意识到什么,惊恐地看向辛茸:“宿主你想干嘛?我、我只是说可能,没说这样一定可以拿到积分,宿主你冷静……” 辛茸依旧不应声,凝神盯着屏幕。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电话那头,奚桥的声音仍在焦急回荡,“辛——” “奚桥。” 辛茸突然出声打断。 奚桥莫名愣住。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听辛茸认真喊自己的名字。不是小助理,也不是其他乱七八糟不着调的称谓。 那种认真的声音,让他恍惚觉得,自己的名字第一次有了分量。 “你知不知道,”辛茸嗓音淡淡的,却像一针扎进骨缝“你真的很没种。” 对面沉默,只有若有若无的呼吸声透过信号传来,被这句话生生噎住。 “以后争点气吧,”辛茸的声音仍然平静,“别再让人欺负了。” 话音一落,他挂断电话,把奚桥的号码重新扔进黑名单。 直播仍在继续。 选品环节已经结束,所以辛茸也不需要多说什么话,只静静坐在镜头前,等销量上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弹幕,目光却频频飘向大门方向。 他也不确定计划能不能成功,但如今主角不肯配合他的演出,三番五次扰乱他的进度,而他又不想坐以待毙,便只能另辟蹊径。 既然他是炮灰,那只要在这个世界里因主角遭殃、落到应有的下场,不也是符合剧情的吗? 不就是泼硫酸。 怕疼的话,他随时可以开知觉屏蔽器。至于毁容那就更无所谓,反正他又不在意被谁看到。 他想赌一次。 只要赌赢,就能快一步离开这个世界。 哪怕只是一线可能,他也要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播页面上仍在缓慢积累销量数字,终于,在一个小时后,门被敲响了。 “砰砰砰——” 突兀的响动砸破沉寂,辛茸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偏头听了几秒,很快,一串焦躁粗粝的催促声随之而来。 辛茸慢条斯理地关掉直播界面,卸下麦克风。起身,一步步朝门口走去。 门开的一瞬,对方显然一愣:“你就是奚桥?” 果然如他所料,这些人是被临时雇来的,并不认识人,只凭一纸地址和名字行事。 辛茸垂着眼,适时露出一丝慌张:“你们是……谁?”—— 奚桥一路狂奔着到了老社区楼底,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刚踏进楼梯间,便听见上头传来一阵剧烈的推搡声。 他的心脏几乎停跳,还未迈出下一步,就听见一道粗哑的男声怒吼响起。 “没钱?看你这细皮嫩肉的,唬谁呢?奚永年欠了一屁股债,倒是养了个少爷儿子在这儿逍遥快活!” 听见这话,辛茸神经猛然绷紧,立刻加快脚步,刚想将那人推开,却在下一秒听见辛茸的声音。 “我、我真不知道我爸在哪儿……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该找谁找谁去。” 脚步蓦地一顿,还来不及去想辛茸为何莫名其妙认下这层血缘关系,一声衣料被揪扯的窸窣声再度传来。 奚桥直接冲了上去,拳脚相加间,前世记忆如潮水涌来。 脑海里全是那瓶浓硫酸的碎裂声、灼烧声,连带着毁容、声带损伤的剧痛记忆一并翻涌而上。 一时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 后来,他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当时他能再小心一点,再狠心一点…… 这一世他不想再错,于是只想把眼前这个人往死里揍。 血色的恨意淹没所有感官,他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直到感觉有人拉住了他的肩膀。 “奚桥……” “奚桥!!” “够了,你会打死他的!!” 奚桥猛地回神,视线落在脚边。地面洒满斑驳血迹,手心传来黏腻滚烫的湿意。低头一看,满手殷红。 来人早已瘫倒在地,脸肿得完全变了形,两只空空的手就这么无力地垂落在地上,旁边是一根早已掉落的棍子。 没有硫酸。 他并没有带硫酸过来。 虚惊一场。 意识渐渐回神,胸膛仍急促起伏,铅灰色的眼底血丝未退,呆滞地盯着自己沾满血迹的指节。 辛茸也被他这番动静吓得不轻,却还是一直拉着他的肩膀,生怕他闹出人命。直到看见他涣散的目光有了聚拢的迹象,才终于放松了些,动作从拉拽变成轻拍。 “没事了,没事了……” 声音很轻,理应让人平静,却反而在奚桥心口点燃更炽烈的怒焰。 转身时,他眼底的火几乎要燎原,吐息因压抑而颤抖,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辛茸被这目光吓得心头一紧,本能地后退一步,结果却是作茧自缚,后背抵上冰冷墙壁,退无可退。 “怎、怎么了?” 话音未落,就被一股狠烈的力道压在墙上。 用力得仿佛要把人直接碾进墙体,唇齿相抵间满是血腥味,已然分不清是谁的。 第67章 践踏梦想的草包二世祖(25) 两股截然不同的血腥味相互交织,狠狠撕扯着辛茸的感官。 一股是陈旧的、氧化后的铁锈味,在空气中潜伏成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息,轻飘飘地钻进他的鼻腔。 另一股则炽热鲜活,汩汩从口腔某处伤口溢出,翻涌在唇齿之间,挤压他的每一寸神经,一呼一吸都变得腥甜。 这根本不是吻,而是赤裸裸的威胁和攻占,唇舌化作利刃,随时能割断他的舌头,要了他的命。 可就是这样一个与欢愉毫不沾边的吻,却诡异地给他带来一种熟悉的错觉。 意识被搅得天翻地覆,以至于等他回过神来,舌尖竟已本能地缠了上去,轻轻勾住对方,仿佛这样的回应已经发生过千百次。 忽然,那根舌头僵住了。 就是这么一瞬的凝滞,一下子就将辛茸从虚幻的梦境中敲醒。 猛地睁开眼,这里不是首都星,只是老旧社区的走廊,背后是斑驳脱落的墙皮,墙角堆着积灰的烟头。 刚刚那股压迫得他无法动弹的力道,也在这个吻里悄然软化,只需一推,对方便轻易退了一步。 辛茸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人,眼神空洞,一瞬不瞬,连眨眼都忘了。手缓慢抬起,机械地抬手抹过嘴唇,血腥味仍在口腔中翻涌。 等他终于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怒火倏然窜上眼眶,全身上下所有细胞都被唤醒,在血液中惊惧喧嚣。 手颤抖着扬起,毫不犹豫地朝那人扇去。 却在半空被轻巧地擒住。 辛茸不可置信地瞪着扣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怒吼:“放开我!” “怎么,”奚桥声音沉沉,眼底翻涌着难以捉摸的情绪,“要打我?” 辛茸用力一挣,反而让对方的掌控收得更紧。 “你不该打吗?”他气得牙齿都在打颤,“你……你居然……” 话说到一半。又生生咽了回去。 太气了,太羞辱了,就连把那句话说出口都像是对自己的二次凌迟。 可没想到,奚桥竟厚颜无耻到步步紧逼:“我怎么了?” 辛茸气得语无伦次,满脑子乱成一团。明明有成千上万个理由可以控诉,偏偏在这一刻找不到哪一条该先开口,只能盲人摸象地乱抓一通: “我是你上司,”他咬牙,“你以下犯上!” 奚桥怔了怔,实在没想到自己最后被大书特书的竟是这么一条,稍微愣了愣,继而轻笑一声,像是终于被逗乐了。 “听话?”他慢慢逼近,语气讽刺,“听话就是看着你去送死?” 辛茸被他怼得一噎,下意识梗起脖子:“你什么意思?” 奚桥的眼神忽然冷了下去,方才那抹久违的轻松笑意被抹平,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怒火。 “你很想死?” 辛茸:“……?” “说你是奚桥,说奚永年是你爸,不就是盼着他杀了你?”奚桥一步步逼近,声音越发低哑,“你早就不想活了,是不是?” 辛茸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可那游移的眼神已经泄露了一切。 无论奚桥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并没有错。 奚桥眼底的怒意骤然凝实,他猝然欺近,再次把辛茸压回墙上。 “那你记住,”一字一顿,从齿间碾出声音,“只要我还活着,你就别想死。” “……” 辛茸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这还是奚桥吗? 那个记忆中温顺隐忍、唯唯诺诺、连句重话都不敢回的奚桥?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危险,这么……陌生? 难道他之前的懦弱全是伪装? 这几个月里的沉默和克制,都是为了今天给他最出其不意的一击? 那不得不承认,他成功了。 辛茸咬紧后槽牙,唇齿之间依旧残留着浓烈的血腥味,他不知道那是谁的血,却仍觉得恶心。 他居然被强吻了。 被一个……景樾之外的人。 更让人惊恐的是,在那短暂的错乱之中,他居然……可耻地回应了。 辛茸觉得自己脏了。 恶心、羞耻、愤怒,密不透风地将他包裹,他再无法忍受,偏过头去,想将嘴里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全吐出来,可干呕了几下,什么也没啐出来。 那股血腥没有实体,而是缠绕在口腔的每一寸肌理,渗进舌苔、牙缝、喉咙,挥之不去。 奚桥低头看着他徒劳的动作,目光幽暗莫测,直到辛茸抬起头,眼神狠戾地瞪过来:“你真恶心。” “……” 奚桥的心脏猛地一缩。 刚才那股不知从何而来、支撑着他做出如此以下犯上之举的勇气,顷刻间轰然坍塌。 他还没想清楚下一步该怎么办,楼道外响起一阵刺耳的警笛声。 那是他在冲上楼前拨出的报警电话。 红蓝交错的警灯映亮楼道,无论他想说什么、做什么,都中断在这一片闪烁的喧嚣中。 之后的几天,辛茸一直被拘留在看守所。 如果不是050还能时不时在脑内给他读书、放小电影解闷,他觉得自己迟早要被无聊疯掉。 拘留时间比预想中更长。奚桥的一时冲动,终究还是惹出了不小的麻烦。 警察赶到时,歹徒已横倒在地,昏迷不醒、伤势严重,一时也难以判断是否属于正当防卫。 虽然从现场血迹来看,辛茸并未直接参与打斗,但因两人同住,他又牵涉整个事件始末,于是也被一同带走。 说不紧张是假的。 即便知道系统会尽力保障任务推进,辛茸的心仍一直悬着。 他知道奚桥为什么会失控,换了谁,亲身经历过上辈子被泼硫酸的噩梦,这辈子再度旧事重演,都难以保持冷静。 但这些,警察显然无法理解。 如果奚桥真因此背了案底,不光任务节奏会被打乱,一个主角被贴上“有前科”的标签,自然和逆袭复仇的剧本背道而驰。 更何况…… 虽然现在他的确很讨厌奚桥,每每想起二人唇舌相触的细节,心底就涌上一股古怪的情绪,可要是奚桥真出了什么事……也是为了自己。 这些天,辛茸缠着050兑换道具打探消息,甚至试图照搬上次篡改酒吧监控的办法,都被系统以“超出行动权限”为由直接驳回。 好在三天后,总算盼来了转机。 这段时间,警方持续走访街坊邻里,得知这已经不是奚桥第一次被人上门骚扰,周围邻居也都知道他家里有个整天赌博闹事的养父。 大爷大妈们纷纷出面作证,说奚桥平日里安静规矩,从没惹过事。最终,警方也倾向于认定他只是正当防卫,案情就此落定。 离开看守所那天,办案民警的态度和善,主动开车相送,临走时还不忘叮嘱他们,以后再遇上这种事,要第一时间报警。能不动手就别动手,以免招致麻烦。 这场风波,总算是有惊无险。 警车尾灯消失在巷口,天地间忽然就只剩他们两个人。 晨光初照,今天又是周末,整栋楼都静悄悄的,只剩他们两个人对立着,沉默在空气里慢慢沉淀。 奚桥先开口:“走吧。” 这是那场风波之后,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独处。考虑到两个人上一次见面,是一个人将另一个压在墙上,再次见面的氛围,多少有些……难以形容。 辛茸低着头,脚像生了根,不想动。 下一秒,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响起,接着是几步缓缓靠近的脚步声。 辛茸瞥见一只手伸了过来,条件反射往后一缩,声音骤然拔高:“你干嘛?!” 奚桥表情微妙地变了变:“不回去?” “要你管。”辛茸瞪他一眼。 明明没见面的时候,他还一直担心这人摊上事,现在危机解除,那股被强吻的羞愤又翻涌上来。 他啐了一声:“流氓。” 这个词让奚桥眉心一跳,沉默一瞬,才低声问:“饿不饿?” 辛茸别过脸,懒得理他。 他已经对这个人失去最基本的信任了。表面老实巴交、人模狗样,内里却是个喜欢强吻别人的混蛋,还专挑他这个有夫之夫下嘴。 奚桥忽然又道:“前几天买了烤箱。” “哦,”辛茸不为所动,“……关我什么事。” “牛角包面团发酵好了,放进烤箱二十分钟就能吃。” “……” 辛茸没吭声。 奚桥没再等他回应,率先迈步走进楼道。 辛茸站在原地,看着脚边的水洼出神。晨光被水面反射成一圈圈微颤的光晕,他盯了好一会儿,终于咬牙,跟了上去。 刚进门,就一屁股摔进沙发里,动也不想动。 不多时,厨房传来烤箱的提示音,接着奚桥端着一杯热牛奶走出来,将杯子递到他面前。 “垫垫肚子。” 辛茸没接。 奚桥垂眼看他,沉默良久,终是开口:“……对不起。” 辛茸一愣,下意识抬头,就见奚桥低垂着眼,脸上愧色明显。 “装什么装,”他冷哼一声,“这是对不起能解决的事吗?” 奚桥苦笑:“那你想要什么?” “……” 要你还我清白。 辛茸在心里说。 算了,还不了了。 已经脏了!!! 辛茸没作声。 奚桥叹气:“你先休息。” 玻璃杯磕在茶几上,发出轻微的“哐”一声,然后,奚桥转身进了厨房。 辛茸仍坐在沙发上,脸拉得老长,闷闷地不说话。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究竟想要什么。 比起奚桥,他更气的是自己。 一想到自己那一瞬间的本能回应,辛茸就想原地撞墙。 烦躁之下,辛茸抓起桌上的杯子,仰头灌了一大口。 热烘烘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胃里暖了一圈。 他心想:就吃一个牛角包,吃完就走。 绝不再给那个流氓一丝一毫的可乘之机!—— 唔…… 头,好痛。 冰冷的金属贴在皮肤上,手腕传来清晰的压迫感,四肢仿佛被什么沉重的东西束缚着,连动一下都费力。 怎么还在看守所啊…… 到底什么时候能出去? 辛茸烦躁地翻了个身,却在下一秒僵住。 身下不是冰硬的铁板床,而是柔软的床垫。 等等—— 不对。 记忆如同潮水倒灌而来。 清晨的光洒在楼道里,警车驶出巷口,民警笑着挥手送别。 是啊。 他不是已经被放出来了吗? 惊恐地睁开眼,头顶是熟悉的天花板,周围也不是看守所的环境,可手脚上却分明拴着冰冷的镣铐。 怎么回事? 他这是好端端的,在家里被人绑架了?! “小煤球!”辛茸在脑海里尖叫,“小煤球你在吗!!” 回应他的只有死寂一片。 心脏狠狠一沉,他立刻调取系统界面。 050,被强制关机了。 系统和宿主的身体是绑定状态,一旦宿主身体被麻醉或进入特殊状态,系统也会同步关机。 就像上个世界,他因为发情期被推进急救室打了镇静剂,050也随之强制关机,直到他手动开启才恢复正常。 现在050再次关机,意味着在他意识断片之前,有人对他下了药。 辛茸脸色倏然一白,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可四肢根本不听他的使唤,整个人摔落在地。 “嘶——” 重重摔在地上,剧烈的痛感令他倒吸一口凉气。 咔哒—— 就在这时,门开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缓慢而沉重。 “醒了?” 这个声音—— 辛茸缓缓仰起头。 光线从门口照进来,将来人的身形拉长,逆光中,那张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脸逐渐浮现。 奚桥站在门口,神色平静。 “牛角包烤好了。” 他低头看向跌坐在地的辛茸,声音温柔得几乎诡异,却叫人寒毛直竖。 “要现在吃吗?” 第68章 践踏梦想的草包二世祖(26) 辛茸从未想过,这种事会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 绑匪破门而入,房门反锁,高大的身影被窗外光线切割得明暗交错,缓步朝他逼近……一切都荒诞得像是050曾在看守所里给他播放的某部劣质悬疑片。 而现在,这位绑匪正站在他面前,温声询问他要不要吃牛角包。 辛茸垂眸扫过腕间冷硬的镣铐,随即下巴微扬,语气讥讽:“你把我绑成这样,我拿什么吃?” 奚桥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吃东西用的是嘴,不是手。” 辛茸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奚桥盯着他看了两秒,转身出了房间。 门合上那一刻,辛茸强撑着神智清明,迅速打量四周。 这是他一直以来居住的卧室,是整套房里最舒适宽敞的主卧。他太熟悉这里,正因如此,变化之处一眼便知。 第一,原本半掩的窗户如今被紧紧关死,不仅如此,原本的纱窗被换成了金属栏杆,外侧还上了锁,显然是防他翻窗逃跑。 第二,床头柜上原本放着的老式座机电话消失无踪,闹钟也一并不见。目之所及,都没见着自己的手机。 刚才奚桥的语气稀松平常,和他昏睡前的对话恰好能无缝对接,很容易让人误以为,他只不过是睡了个午觉醒来。 然而,从他绵软无力的身体状况中,辛茸能清楚感知,他绝不只是睡了一个下午,而是沉沉昏睡了整整几天。 意识逐渐回笼,等到辛茸终于重新找回对系统的控制权,得以给050开机,他迫不及待询问时间。 果然,距离他当初昏迷,已经过去了三天。 一般的迷药无法让人昏睡如此之久,更何况这期间还有人进出房间换窗装锁而不被惊动。因此辛茸合理怀疑,在他昏迷期间,奚桥不止一次给他继续上了药,确保他睡得昏天黑地。 一番盘点下来,他不得不接受一个冰冷而残酷的事实。 他是真切地,毫无疑问地,被绑架了。 而他的绑匪不是别人,正是这几个月以来,不管出于任务还是别的原因,他最亲近、最信任的那个人。 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求助的人。 这意味着,现在他在这个世界,是当真举目无亲了。 不过…… 辛茸深吸一口气,努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乱,不能慌。不管处境再糟,只要任务能顺利完成,一切就都有意义。甚至换个角度看,这种被软禁的状态,也未必对任务全然无益。毕竟,他本来就是来当炮灰的,不是吗? 就在这时,一个关键问题浮上心头。 在他昏迷之前,哦不,准确说是在他被带入警局之前,他正在完成一项任务。故意让主角设局坑了自己,接下涉嫌抄袭的原创品牌,为了确保剧情发展,他还瞒着奚桥,偷偷跟品牌方联系。 如今直播已经完成,如果一切顺利,任务就该进入下一阶段。 于是辛茸屏住呼吸,打开系统面板,查看任务进度。 结果,进度条依然卡在原地,毫无变化。 ……完了。 合着之前都白忙活了?! 这下辛茸当真有些绝望了。 就在这时,门再度被打开。 伴随着一股浓郁的烤黄油香味,他的绑匪端着瓷盘翩然而至。 辛茸条件反射地往后缩,镣铐随之哗啦作响。他现在神经紧绷,整个人草木皆兵,根本无法预估,眼前这个走火入魔的疯子到底还能干出多么离谱的事。 他抬头看奚桥,眼珠一下一下滴溜乱转,因为被迫仰头的角度,原本圆润的眼睛睁得更大,平白多了一丝不设防的无辜。 奚桥径直蹲下来,与他视线齐平。这个本该减轻压迫感的姿势,却因为骤然缩短的距离反而更具侵略性,那只手一伸过来,辛茸整个人几乎原地弹起。 “你、你干嘛!”辛茸一边说着,一边浑身抖动,手脚的铐链发出急促的碰撞声,“我警告你,这是法治社会,你、你别乱来啊!” “起来,”奚桥的手悬在半空,“地上脏。” 辛茸才意识到,从开始到现在,他一直跌坐在地板上,这的确是个非常狼狈的姿势,但和他当下沦为阶下囚的处境相比,早就不值一提。 辛茸整个人都呈现防备状态,奚桥稍一靠近,他就疯狂挣扎,用手脚铐链激烈碰撞的声音来宣泄抗议。 奚桥静静看了他几眼,然后语气平淡地说:“那就坐在地上吃。” 他说完,拿起床头柜上的盘子,将那只热气腾腾的牛角包撕下一块,送到辛茸嘴边。浓烈的黄油香扑鼻而来,辛茸却咬紧牙关,脖颈绷得死紧,一副宁死不屈的架势。 “要张嘴才能吃,”奚桥的拇指蹭过他紧绷的下巴,“还是说,需要我帮你?” “你敢!”辛茸后槽牙都快磨碎了,冷笑着开口,“谁知道你有没有下药?” 听着这句咬牙切齿的控诉,奚桥仍然面不改色地回答:“高温会分解药物分子。” “……” 辛茸没料到他会如此坦荡地承认自己下药的卑劣行迹,而且脸上看不出半点悔意,仿佛只是在科普一条显而易见的科学常识。 “万一你把药磨碎了,洒在面包上呢?” “那样太麻烦了,”奚桥似乎笑了一下,俯身靠近,“用来对付你,没必要。” “……” 辛茸后背倏地一僵,寒意从脊椎一路窜到后颈。 眼前这个人和他曾经认识的那个安静的小助理,实在是差别太大了,不由得叫人心头一阵发慌。 他本来还在想着,会不会这就是奚桥的下一步任务,他在这个世界作为炮灰的结局,就是沦为奚桥折辱的对象,被他玩弄致死。 可眼下这局面,怎么看都不像剧情的一环,奚桥毕竟是主角,怎么可以干出这种违法乱纪的事呢?这不合理吧。 “你到底想要什么?”万念俱灰之下,辛茸说话时都用上了求饶的口气,“要绑架我,敲诈我家里的人,那你就直说好了,没必要把我绑起来吧,我又不是不配合你。你能不能……先把我解开?” “……” 奚桥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眼神太过安静,反而让人发毛。 辛茸被他看得心底发虚,硬着头皮继续劝说:“你仔细想想,我都被宋家赶出家门了,你绑我又能换来什么?难不成他们还会关心我的死活?你好不容易从看守所里出来,是还要再进去一次吗?你——” 话还没说完,突然一步逼近的奚桥低声开口,打断了他:“没人关心你的死活。” 辛茸眨了眨眼:“……” 奚桥继续:“包括你自己,是吗?” “……” “因为你巴不得和你那个……老公,”说到这里,奚桥稍微顿了顿,神情短暂地闪过一丝别扭,“——一起去死,所以才总是喜欢让自己受伤,所以明知道品牌有问题还要接。”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些过载,辛茸脑海里充满了问号,简直一团乱麻。但他知道轻重缓急,迅速抓住最关键的一点。 “你……知道品牌的事了?” 奚桥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最初从宋鑫那里接到有关这个品牌的指示时,他自己也一头雾水,不明白对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直到他趁着辛茸昏睡,翻看他的手机,发现那一串国外潮牌官网的浏览记录。 他并不确定辛茸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但摆在眼前的事实无比清晰:辛茸明知品牌有问题,却依然接受合作,甚至亲自要求直播。 很多事在这一刻连成了线,他抛出了那个反复推敲过的问题:“你早就知道,我和宋鑫在害你。” 问出口的时候,其实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当他看到辛茸的眼神在那一刻闪烁,他就知道,推测是对的。 一切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当初辛茸在酒吧被人设计、监控被篡改时,明知道真相却依然愿意背锅,被赶出家门。 为什么对自己的未来毫无希望,故意搞砸一切。 为什么在债主上门时不但不躲,反而认下自己就是奚桥,故意自投罗网。 “你早就想死。”奚桥弯了弯嘴角。 “……” 辛茸一时无言以对。 “但我告诉你,没门。” 奚桥不知道辛茸和他那个老公到底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又怎样刻骨铭心的感情,才能让他在失去之后甘愿毁掉自己,完全失去活下去的欲望。 他只知道,自己曾经在梦里看到过辛茸的下场, 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辛茸声音发哑,眼底染上深深的疲惫。 此时此刻,他终于意识到,主角根本不走任务线了,公司如何,主线如何了,他已经全然不知。唯一能确认的,是他的意图已被主角识破,而剧情的走向也彻底脱离掌控。 之后的几天,除了吃饭的时候,辛茸手腕脚踝上的镣铐始终没解,而奚桥也整日陪在房里,寸步不离。 每天,他都会端着各种饭菜和营养补剂走进来,监督辛茸吃掉。 他制定了计划,要求辛茸每天完成三千卡的进食,直到他的体重比现在增长十公斤。 每天早上,他都定时带着辛茸去上称,记录他的体重变化。 奚桥跟了他不过半年,就眼睁睁看着他从一开始的偏瘦,变成现在已经到了危险临界线的地步。 辛茸大多数时候都在吃各种零食,很少正经吃饭。哪怕是在上个世界,他在饮食上也一直随心所欲,只求满足口腹之欲,从来不管健康。 而现在奚桥不仅要他增重,还要他健康,每天只给他送来朴实无华、几乎没有加工的食物。要靠这些东西吃到三千卡,可以想象是怎样的份量。 辛茸无比抵触,觉得自己连吃的自由都被剥夺,连嘴巴和胃也不再受自己支配,屈辱至极。 一开始还会给他做牛角包的奚桥打的都是先礼后兵的主意,如今那台烤箱形同虚设,再也没有用武之地。 辛茸吃的每顿饭都味同嚼蜡,堪比受刑,被奚桥用筷子一口口逼着往嘴里送。 “张嘴。”奚桥夹了一块水煮豆腐,送到辛茸嘴边。 辛茸紧抿着唇,死不开口。 奚桥眸色沉了沉,没再说什么,直接上手掰开了他的嘴。把豆腐塞进去。 “嚼。” 辛茸僵着不动。 奚桥仍然用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温柔语气说:“是要我嚼碎了喂你?” 辛茸脸色煞白,可能是怕他真这么做,最终屈辱地动了动下巴,缓慢地咀嚼起来。 好不容易咽下去一块豆腐,奚桥又端来小米粥,舀起一勺递到他嘴边。 小米粥寡淡无味,不是辛茸喜欢的味道。他一口一口被逼着喝,灌得难受。 奚桥目光盯着他喉结的起伏,忽然一凛,抬手扣住下巴:“不准吐。” 辛茸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扣得更恶心,眼泪都涌了出来。 “你如果敢吐,”奚桥的声音低低的,却像刀尖割在耳边,“我会一勺勺把你吐出来的喂回去。” 辛茸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哭了出来。 他哭得毫无形象,眼泪糊满了脸,忍无可忍地把面前的桌子吐得一塌糊涂,嘴里不停呜咽着重复:“我恨你,我恨你……” 奚桥低头看了看那摊狼藉,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起身清理。也许是辛茸哭得太惨,他那原本强硬得近乎变态的控制欲,总算缓了一些,也没有真的把那些呕吐物一勺勺给他喂回去。 甚至短暂地放了他一马,转身进了厨房,重新下厨。 这一次做的是糖醋茄子。 酸酸甜甜,是辛茸爱吃的味道。 和前几天的小米粥、清水煮菜相比,简直是天堂的恩赐。 辛茸吃得狼吞虎咽,全然忘了几天前自己还拼死抵抗任何家常菜,现在有了小米粥这种参照物,甚至觉得能吃糖醋茄子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饭后,奚桥细致地帮他擦了嘴,离开片刻。 辛茸听到外面传来洗碗声,不一会儿,奚桥回来了。 辛茸看见他手里抱着一个平板电脑,眼神一动。 难道奚桥终于善心大发,决定让他回归现代人的生活? 美好的幻想刚刚燃起,就被现实无情击碎。 只见奚桥将平板架在书桌上,把他按在椅子里坐好。 下一秒,屏幕亮起。 一个戴着眼镜、神情呆滞的中年男人出现在画面中,背景是一块绿底的黑板。 屏幕底部缓缓浮现出一行字—— 《A大名师网课第五讲:公司法与企业法》。 第69章 践踏梦想的草包二世祖(27) 辛茸整个人都懵了。 眼睁睁看着奚桥将纸笔和一本厚厚的教材推到他面前,自己在对面坐下,用眼神示意他记笔记。 屏幕上的课件一页页翻动,板书密密麻麻堆满整块屏幕,讲课老师的声音从喇叭里流出来,平平淡淡,听得人昏昏欲睡。 辛茸盯着屏幕,半晌才接受一个诡异至极的事实。 他居然被绑匪按头……上网课?! 迷迷糊糊间,他捕捉到老师的话,更觉得哪儿不对。 “这是……大一的课程。” 奚桥挑了下眉。 辛茸脱口而出:“我下学期不是都大四了吗?” 奚桥静静看着他,让他不禁心里一虚,压低声音,犹疑着补了一句:“是……是大四吧?” 印象中应该是的,他记得上学期雇奚桥帮他写作业时,课程表上明明白白写着大三。可他已经好久没认真看过剧本了,被奚桥这么一盯,记忆也开始摇摆不定。 正打算在脑子里调出剧本确认,奚桥却冷声开口:“你现在的水平,还不足以听大四的课。” 说完,他将笔记本翻开,俯身解开辛茸右手的手铐,将圆珠笔硬塞进他手心。 “自己记笔记,有不懂的或者要暂停就说。” 辛茸这才注意到,奚桥面前也放着一本笔记本。 “我和你一起记。你写完给我,我会标出重点。跟不上就慢慢来,不急。” 辛茸盯着桌上的笔记本,又抬头看他。视频继续播放,他却没看一眼,只一眨不眨盯着奚桥的脸,眼神越来越深。 奚桥察觉出他的异常,按下暂停键,目光沉着、不带催促,仿佛在等他爆发。 辛茸低头扫了一眼笔记本,忽然站起身,啪地一声把笔摔在地上。 奚桥不动声色地弯腰捡起,放回桌上。 辛茸火气更旺,干脆把笔记本也掀下去。 奚桥依旧不恼,慢条斯理地一件件拾起,语气平静:“太难了?”” 辛茸看着他这副好脾气的样子,只觉得讽刺透顶。 说实话,这些内容对他根本不算难。奚桥把他当成一个头脑空空的的学龄前儿童,但他不知道,辛茸不仅能学,曾经还是个实打实的学霸。 哪怕这个世界和上一个设定不同,比起他曾钻研过的尖端药理学,这点死记硬背的内容根本不值一提。 更别说,他曾创下三个月速通帝国第一军校的纪录。 真要认真学,他怎么可能学不下来? 硬要说的话,比起被软禁、被喂饭、被夺走自由,上网课已经是目前为止所有惩罚中最轻、也最容易应对的一种。 可偏偏他在这一刻,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抗拒。 奚桥继续心平气和地说:“哪里听不懂?” “……” “如果接受不了这个讲师的风格,也可以我来讲,”他翻开教材,“让你学这些,是为以后管理公司做准备。” 辛茸冷笑,打断他:“你?” 奚桥抬眼看他:“怎么?” 辛茸一字一顿:“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教我。” 奚桥不置可否,像是根本没听见。 辛茸脸色沉了下来,干脆转头不再理他,用两只手堵住耳朵,虽然这样做可以说是无济于事,枯燥得如同催眠曲的讲课声还是飘进耳中,但他还是固执地要摆出姿态。 奚桥也不再多说,只是把笔重新放到他面前,见他不动,就自己先低头开始记笔记。 僵局持续了许久,久到辛茸已经开始走神放空,这才听见奚桥毫无征兆地打破寂静。 “可他已经不会再教你,不是吗?” 辛茸猛然抬头:“你说什么?” 奚桥目光仍然落在屏幕上,手中圆珠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平静得让人不禁怀疑,刚才那句话只是幻觉。 可下一句,又清晰地落入辛茸耳中。 “因为他死了,”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连一个眼神都吝于施舍,“死人是不会从坟墓里爬出来给你讲课的,对吧?” 轰的一声,辛茸只觉后脑被重锤砸中,暴怒的红血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他乌黑的眼睛里蔓延开去,将他的眼眶染得猩红。 一时间,他根本顾不得脚上仍戴着的镣铐,只想立刻扑过去奚桥撕成碎片。 虽然他这段时间被强行喂食,身体状态是好了一些,可在绝对力量上也远远不是奚桥的对手,没挣扎几下,手腕就被对方死死扣住,纹丝不动。 “怎么,”奚桥声音低冷,面色如常,“我说得不对?” 辛茸抬起头,迎上他居高临下的目光,也是在这一刻,他才发现,奚桥的唇角正在微微颤动,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冷硬,反而像是隐忍着某种极端隐忍的激烈情绪。 奚桥盯了他一会儿,忽然松手起身,转身离开。没过多久,他抱回一个花盆。 辛茸的树。 “既然你不想听课,就换个方式。” 辛茸心头猛地一紧,警觉骤起:“你要干什么?” 奚桥没回答,只是拎起那棵树的根,轻轻一提。 “你要是不听,我就拔掉它的根。” 辛茸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疯了。” 这是他第一次,从这个总是平静得近乎麻木的人身上,真切地感受到一种纯粹而锋利的意志。 奚桥恨他。辛茸一直知道这一点,毕竟剧本里也设定得明明白白。上一世,是他亲手把奚桥推入深渊,让他身败名裂,万劫不复。那样的恨再正常不过。 可此时此刻,他才忽然觉得,奚桥仿佛挣脱了剧本,脱离了任务,整个人真正活了过来。那份恨跨越了系统设定的羁绊,跨越了剧本赋予的恩怨,而是从奚桥心底生出来的,独独针对他本人的恨。 就在这时,奚桥抓着那棵树的力道骤然一紧,根系眼看着就要彻底脱离泥土。 “我数到三,把笔拿起来,开始记笔记。” “你以为你是谁?!”辛茸声嘶力竭地吼着,双眼通红,“你不过是个懦夫,只敢对我横,有本事你去找奚永年算账!” “一。” “你只会凶我、绑我,你还能干什么?你以为这样就很厉害?你就是个窝囊废!” “二。” “你凭什么说他?!就算我再也见不到他,他也永远是我心里最好的人!不像你,没有人会爱你,这辈子都不会有人爱你!” “一。” 奚桥低头,面无表情地将那棵树拔起,扬手扔到一旁。 树根被连根拔起,泥土四溅,枝叶落地。 “我恨你!!我恨你!!!”辛茸嘶声吼叫,泪水疯狂决堤。 他当真哭了,哭得整个人抽噎抖动,眼泪鼻涕一把糊,比前几天被迫喝下小米粥还要惨烈。 他扑过去想把那棵树捧回来,重新栽进盆里,可脚链骤然一拽,他狠狠摔倒,肩膀撞上桌角。“砰”一声,平板掉在地上碎裂,尖锐的玻璃扎进掌心,他却浑然不觉。 辛茸又哭又叫,双手在手铐中死命摩擦,手腕一圈圈被磨破,眼泪、鼻涕、血混成一团。 漫无边际的囚禁、无边无际的黑暗,本就让他的精神濒临溃堤,他被逼到绝望崩溃,直到被奚桥猛地箍住,四肢被牢牢禁锢,才没让他再做出更多自毁的举动。 辛茸哭哑了嗓子,却仍在喊:“我希望你去死,你该去死。” 耳边传来奚桥的低声回应:“我不会去死。” “那你让我去死吧,”辛茸的声音近乎央求,“你杀了我吧,我不想继续了,我真的不想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个的世界待多久,不知道还要再待几个世界。 他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只能一直强迫自己去相信,这个世界是假的。因为只有这样,上个世界才是唯一真实的。 可是就在刚才,眼看着奚桥将他的树连根拔起,辛茸这才感觉那层一直将他和这个世界隔开的雾,突然烟消云散。 他再也无法假装一切是虚假的,因为眼前发生的所有事都真实得刺骨。愤怒是真实的,疼痛也是真实的。 所有的防线和伪装轰然崩塌,自进入这个世界以来被钝化、被封死的感官,全都尖叫着复苏,让他赤裸裸、毫无逃路地承受着这份由真实带来的痛苦。 “你也不能死。” 奚桥抱着怀里颤抖的人,伏在他的耳边:“活着就是这么痛苦,但还是要活下去。” 他死过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彻底的死。所以他更清楚,还是活着更好。活着再苦,也比死好。 “你不仅要活,还要好好活,”奚桥收紧怀抱,几乎要把辛茸揉进身体里,低声呢喃,“要健康,要去上课,要毕业,要靠自己赚钱,被人敬重、被人喜欢。” “为什么?”辛茸喃喃,“我活不活,活得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 奚桥没有回答。 他呆呆望着空气,机械地一下一下拍着他颤抖的背,感受到那血水、泪水、汗水混成一片,浸透了他整件衣服,感受自己怀里抱着的是这样一条鲜活而又脆弱的生命。 奚桥曾经无数次质问过自己,他到底想从辛茸身上得到什么? 曾经的他以为自己想要复仇,想让这个曾经将他踩进泥里的仇人,也尝尝万劫不复的滋味。 所以他答应宋鑫,与他联手将辛茸拉下深渊。 可这一切并没有让他如愿获得快意,换来的只是一个又一个噩梦,噩梦里全是那个人凄惨的下场,让他夜不能寐。每次从梦魇中惊醒,他都冷汗淋漓,心脏像被硬生生撕开。 这样翻来覆去重复无数次后,他终于能直视内心最深层的恐惧。 他害怕。 害怕一旦辛茸行差踏错,再一次走上那条肮脏的老路,变成他记忆里那个满身污泥、令人作呕的模样。 后来他才终于明白,拯救自己,和拯救辛茸,其实没有区别,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他们的命运早已紧紧缠绕,谁都无法甩开谁—— 辛茸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记得这段时间里和奚桥说了些什么。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偶尔清醒一会儿,就会被奚桥强行喂食。他也不再挣扎,只是机械地张嘴、咽下,一口接一口。 他做了很多梦,大多数时候,梦里的人都是景樾。 他梦到自己完成了所有任务,实现了复仇。他不确定是怎么做到的,因为梦境破碎模糊,但他记得,他手上握着一把刀,刀锋上还带着未干的血。 他想,那大概就是扶桑的血。 050为他庆功,说他自由了,一切都结束了。 于是他回到首都星,怀着雀跃的心情,第一时间冲向景樾,一把将他抱住,声音颤抖着告诉他,他回来了,再也不会走了。 可就在拥抱的瞬间,他察觉到了异样。 景樾的嘴唇,是苍白的。 辛茸低头,这才看到,自己手上还握着那把刀。 那把还沾着血的刀,就这样在他喜极而泣的怀抱里,穿透了景樾的身体。 他从梦里惊醒,带着哭腔尖叫出声,浑身湿透,剧烈颤抖,有人抱住了他,在他背后轻轻拍着。 这样的梦,他做过无数次,乱七八糟,支离破碎,直到某一天,终于一夜无梦,他清醒地睁开了眼。 模糊的视线里,奚桥坐在床边,神情疲惫,脸上布满细碎的抓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挠过。 地上还有不少泥土残渣,让辛茸想起不久前那场不可开交的争执。 就在这时,他的的目光扫向花盆。 那棵树,又重新栽回了土里。 辛茸蹒跚着走上前去,伸手碰了碰枝叶。 小樾还活着,生命力依旧旺盛。他松了口气。 这时他才察觉到一件事。他手腕上的链子不见了,脚踝也自由了。 他怔了怔,下一秒又望向房门。 门是开着的。外头安安静静,没有阻碍。 理智告诉他,这是最好的逃跑时机。可就在自由近在咫尺的时候,他却忽然迷惘起来。 真的逃了,又能去哪儿? 他总归还得回来完成任务,不是吗? 桌上放着那块破碎的平板,屏幕碎成蛛网状。 旁边放着一本笔记本,是奚桥的。辛茸默默地将它拉过来,翻开第一页。 清清楚楚的手写笔迹映入眼帘,他盯着那些字看了很久,最后拿起教材,重新坐回桌前。 他确实对这个世界的法律一窍不通,与军校时接触的系统完全不同。 但也并非难以理解。 辛茸翻开书本,一页页看下去。直到把一章看完。 这时,一声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他怔了怔,点开任务面板。 紧接着,瞳孔一缩。 剧情进度条,不知何时,已经过半了。 第70章 践踏梦想的草包二世祖(28) 就这样,在反复从梦魇中醒来又睡去的这段日子里,辛茸莫名其妙触发了剧情的“自由模式”。 对于一贯不学无术、好吃懒做的纨绔少爷来说,被迫上学、被强制管教、被曾经对他唯命是从的助理指挥得团团转,无论身心都是一场酷刑。 剧情就这么峰回路转地,以一种荒诞又合理的方式推进。当初拼了命也没能解锁的“自由模式”,就这样无心插柳柳成荫地被开启。 只要乖乖学习,配合奚桥的安排,进度条就会缓慢地向前爬。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辛茸不再反抗,把过往落下的课程一门门补了回来。 暑假过去,大四转眼而至,辛茸终于获得了自由。 虽然这样的自由极其有限。 奚桥允许他出门,却全程监督,他每天被送到教室门口,下课就被接回去。为了跟上现代学习的节奏,他也重新获得了接触互联网的权利。 趁着奚桥不注意,他趁机偷偷刷起近期新闻,想看看这两个月与世隔绝的日子里,自己那家MCN公司究竟如何了。 这一看却让他大跌眼镜。 公司非但没有垮,反而蒸蒸日上。除了乐甜之外,又新签了好几位主播,涵盖多个领域,排面越做越大,营收也一片红火。 那个困扰他多时的问题又浮上心头:明明他当初已经完成了直播,为什么任务仍然没有成功? 他点进乐甜的账号主页,试图寻找蛛丝马迹,翻了没多久,一封长文声明映入眼帘。 信里写着,公司在接到直播邀约时并不知品牌涉嫌抄袭,第一时间展开核实,随即承诺全额退款并向用户致歉。再往下是转发的品牌方发布的道歉信,不仅认了抄袭,还主动与辛茸的公司撇清关系。 行动之快,抢在宋鑫发难前就斩断祸根,如今两个月过去,这场风波早已沉寂无声,没人再提。 辛茸盯着屏幕,一时沉默。 不过现在再计较这些已无意义。剧情既然已经进入了自由模式,他也算是歪打正着,闯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破局之路。 自由模式的进展诡谲难料,就像蒙着眼在钢丝上行走。辛茸试过总结规律,却发现最有效的办法,就是顺着自己的本心走。 他得留在奚桥身边,却不能太过于乖顺。要挣扎,要抗拒,要在不情不愿中被逼着妥协,进度条才会向前挪动。 比如他不想上课时,就大吼大叫,极力挣扎,然后被奚桥毫不费力地摁在椅子上,乖乖坐回去听讲。 这种表演,对辛茸而言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与其说是演纨绔,不如说是本色出演。 大四课程本就不多,大多数学生不是在闭关冲刺考研,就是在外找实习攒履历,只有他因为前几年翘课太多,选修学分欠了一大截,只能老老实实往返学校补课。 渐渐地,奚桥开始让他参与到公司管理里来,每周雷打不动地向他汇报运营情况。 辛茸对此毫无兴趣,每次听汇报都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或者干脆捂着耳朵装聋作哑。奚桥却向来不以为意,只淡淡看着他,好像再胡闹的孩子也在预料之中。 有时候辛茸实在搞不懂奚桥,一个人怎么能一点情绪都没有呢? 还不如像最开始那样,会爆发,会失控。哪像现在,辛茸觉得自己所有的抗争都像在唱独角戏,一拳砸进棉花里,听不到半点回响。 大四下学期,辛茸终于修完了所有课程,只剩毕业设计。 商科讲究实践,导师要求他们结合真实案例展开分析。 此时剧情进度条已经推到了80%,胜利近在咫尺。辛茸心里暗暗猜测,如果一切顺利,或许只要咬牙坚持完成论文,就能真正脱离这个世界。 于是他收起浮躁,将奚桥平日里在他耳边反复唠叨的那些公司架构、经营瓶颈与解决方案等等内容,一条条写进了论文里。 奚桥看完开题报告后沉默了许久,仿佛是没想到,那个每次听汇报都翻白眼堵耳朵的辛茸,竟然真把他说的话记在了心里。 毕业设计完成得出乎意料地好。即便辛茸再不情愿参与公司事务,但在奚桥日复一日的耳濡目染下,他的论文仍展现出远超普通应届生的成熟见解。 初稿提交时,导师甚至怀疑他找人代笔,直到答辩当天,他对答如流的表现才打消了所有人的疑虑。 就这样,一个曾几度濒临退学的纨绔少爷,竟然拿着优秀论文顺利毕业。 毕业后没多久,辛茸接到消息,父亲病重,时日无多。 他去了医院,看见宋家众人围在病床前,神情哀戚。 辛茸也配合地演了这场诀别,即便他们之间连一句话都没说过,但那毕竟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父亲。如果他表现得不够哀恸,少不得要招来宋家人群起而攻之。 只是这一次,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从踏进医院那一刻起,周围人的态度便微妙得不对劲。 没有冷嘲热讽,没有指手画脚,反倒下意识给他腾出最显眼的位置。 往日动辄当众训斥他的宋明泰,这次竟完全没来找茬。而那个总是装得跟他兄友弟恭、实则处处算计的宋鑫,更是连正眼都不敢看他一眼。 半个月后,父亲葬礼结束,遗产分割正式开始。 辛茸并没有想到这事情会和自己有关,按照原本的剧情走向,他理应早就被逐出宋家,遗产分割压根轮不到他来参与。 可当他们回到宋宅,一份份文件递上来,他终于明白了那些人眼中异样又惶恐的眼神从何而来。 出于某些难以言说的原因,在众人眼里,辛茸不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私生子,而成了深藏不露、蛰伏多年的宋家大少。 谈判桌上,辛茸偏头看了奚桥一眼。 奚桥正慢条斯理地喝茶,低眉顺眼,神色平静。 辛茸心里蓦地一沉,瞬间懂了。 原来在他被软禁的这段日子里,奚桥早已以他的名义替他铺好了局,让所有人都对他心生忌惮,误以为他才是那个藏得最深、掌控局势的人。 最终,辛茸顺利分得整套宋氏老宅的继承权。 甚至连家族企业那边,都有董事看中他在MCN公司展现出的嗅觉和手腕,提议他回去接班。 只是这个提议,被奚桥一口回绝。 这些年宋明泰做事极不干净,集团内部账目混乱、灰色操作频出,此时接手无异于替人背锅。 与其收拾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不如从零开始,打磨好自己亲手创立的公司。 如今辛茸顺利毕业,重新住进宋宅,奚桥对他的看管也松了不少,起码不再限制他的人身自由。 可若想真正避开噩梦中注定的命运,最终还是要靠他自己一步步走出来。 奚桥始终希望辛茸能找到一件真正热爱的事。如果他愿意接手公司独当一面,自然再好不过;但如果另有所爱,他也愿意支持。 只是他根本看不出,辛茸究竟喜欢什么,更不敢主动开口问。 现在的辛茸,对他的厌恶几乎刻进骨子里,无论他说什么,辛茸都只想跟他对着干。所以他不想把辛茸逼得太紧,害怕他为了故意和自己作对,赌气做出自毁前程的事。 两人的关系早已僵到极点,所以除了每天到点监督他吃饭,其他时候奚桥都会刻意避免出现在他面前。 所以当奚桥破天荒带他出门吃晚饭时,辛茸看他的眼神活像见了鬼。 这次要见的是一家潜在的投资方。奚桥已经和对方谈判了好几个月,可对方始终咬死一个条件。他们之所以愿意投资,看上的还是辛茸本人的商业价值,所以希望他能出镜直播。 奚桥当然知道辛茸对直播有多排斥,一直拖着没答应。可拖得太久,对方终于没了耐心,这次无论如何都要辛茸亲自露个面。 前往餐厅的路上,奚桥递给他一份资料,左一句“这个不用管”,右一句“我来处理”,听得辛茸莫名火大,忍无可忍扔出一句:“那你到底带我去干嘛?” 奚桥沉吟片刻,答得一本正经:“他们家的蓝莓山药还不错,您可以尝尝。” 辛茸:“……” “啪”地一声,资料被他重重甩回座椅,故意弄出不小的动静,然后一言不发地把头扭到一边。 到了餐厅,刚落座没多久,奚桥就自然地夹了块炒蟹放进他碗里。 辛茸立刻抬眼,咬着筷子冷冷盯他,那眼神明摆着说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奚桥只淡淡地道了一句:“这个好吃。” 辛茸:“……” 什么意思?把他当三岁小孩哄呢? 可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对这种场合确实有点无所适从。 来的三位所谓的投资方,一个个油腔滑调,满嘴虚与委蛇,说话绕来绕去,说了半天也听不出个重点。简单来讲,辛茸感觉自己被拉来和三个宋明泰吃饭。 虽然他能独立写完一篇还不错的毕业论文,可商场这一套东西,他是真提不起半点兴趣。 更别说他们嘴里全是些虚头巴脑的废话,吹捧、套话、空话连篇。 辛茸烦得要命,干脆放弃挣扎,低头认真吃起奚桥给他夹的菜。 吃着吃着,他渐渐发现一件事。 奚桥竟然应付得游刃有余。 陪笑、敬酒、接话,一点都不拘谨,甚至比起某些老狐狸还要更得体。 明明过去跟自己那群狐朋狗友聚餐时,都能局促得手足无措,如今竟然能在酒桌上从容周旋,说得人模人样…… 不多时,对方再次重申合作前提,要求辛总亲自出镜直播,哪怕一个月一次也行。 辛茸还没来得及开口,奚桥已经先一步截了话头:“张董,您也知道,辛总并不喜欢抛头露面。咱们后续合作方向,还是希望能往更稳健的方向推进。” 张董脸上流露出明显的不悦,奚桥见状,率先举起杯子:“今天大家都尽兴,我先自罚一杯。” 话音落下,他抬手仰头,一饮而尽。 中年人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酒喝得痛快,就是兄弟。 可惜兄弟归兄弟,生意还是没谈下来。 回去的路上,奚桥醉得厉害,整个人窝在副驾,背微微佝偻。 辛茸坐在后排,看着他略显萧瑟的背影,一时不知道他是因为生意没谈拢而沮丧,还是单纯是喝多了。 车行至半路,奚桥突然喊停,跌跌撞撞冲进旁边的商场。 辛茸在车里等了一会儿,终究坐不住,也跟着进了商场。刚走到洗手间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撕心裂肺的呕吐声。 隔间门大敞着,奚桥瘫坐在马桶边,领带扯得松松垮垮,满脸涨红,汗水濡湿了鬓角。 辛茸气得太阳穴直跳,这人根本不能喝酒,居然还敢这么往死里灌,他冲上去拍他背,半拖半抱把人弄回车里,费力扛回宋宅。 把人安置到床上后,辛茸终于忍无可忍:“喝那么多干嘛?自己什么酒量心里没数?” 奚桥的声音哑哑的:“谈生意,哪有不喝的。” 辛茸嘴一撇,毫不留情:“……那也没见你谈下来。” “是,”奚桥低笑了下,带着一点自嘲,“没谈下来。” 辛茸:“……” 他这话原本是想气气奚桥,结果这人不但不还嘴,倒还认真反省起来,反而让辛茸觉得欺负了老实人。 越想越气,语气不善地怼回一句:“不就是一笔投资吗?至于这么拼命?” 奚桥靠着床板,胸膛起伏,缓了口气才开口:“我们现在资金链很紧,很多资方因为宋氏娱乐,不敢投您的公司。” “如果这次能开个口子,就会顺利很多,”他顿了顿,抬起头,看着辛茸的眼睛,“这样,您以后的路才更好走。” 辛茸心口微微一震,涌起说不清的情绪。 “所以呢?”他板着脸,“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你不过是个领工资的,操这么多心做什么? 奚桥靠在枕头上,唇角弯了下,笑意很浅:“是没关系。” 辛茸怔了怔,下意识觉得他还有下文。 总该有个“但是”吧? 可奚桥什么都没说。 他闭着眼,呼吸平稳,已经睡着了。 辛茸坐在床边,目光停在那张因酒意染红的脸上,胸口闷得慌,像被乱麻生生塞住。 良久,他掏出今天在饭局上拿到的名片,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 【张董您好,如果您方便的话,能否单独见一面?您今天提到的直播合作,我也有些想法,或许我们可以聊聊。】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70-80 第71章 践踏梦想的草包二世祖(29) 辛茸近来表现还算乖巧,奚桥对他的管束便松了不少,因此想绕过他去见张董,倒也不是难事。 张董要他直播,无非是想蹭他星二代的热度。资本投了资,自然要榨干每一分价值,这是商场常态,无可厚非。 只是这一次,辛茸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要是每次出镜都打着辛念巧儿子的名号,短期内观众或许愿意买账,可久而久之,便会引来逆反心理,甚至指责他消费国民女神的情怀。 热度是把双刃剑,靠它赚快钱容易,想真正站稳脚跟,还是得靠实打实的内容。 回到家,他也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奚桥。 得知他私下联络张董,奚桥脸色当场沉了几分,几乎要发作。但听完整段条理清晰的分析后,只淡淡地吐出一句:“可以试试。” 辛茸选择了“旅游+极限运动”作为直播方向。 第一次尝试跳伞时,眼见着辛茸险些偏离降落点,奚桥几乎要当场把计划叫停。可等到剪辑素材时,耳机里传来辛茸在高空中的笑声。 明媚,肆意,张扬,是奚桥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鲜活。 他久久无言,最后问:“您真的喜欢这个?” “当然了!”辛茸眼睛亮得惊人,“你是不知道,在空中飞的感觉有多好玩!” 他说得眉飞色舞、滔滔不绝,语速都快了几分,那份发自内心的快乐,赤裸裸地写在脸上。 奚桥终究没再反对。 很快,辛茸的账号逐渐成型,公司借此强力注资后也蒸蒸日上,一切步入正轨。 半年后再见张董,辛茸早已不是那个酒桌边唯唯诺诺的新人,举止落落大方,谈吐得体,已经能在会议上独当一面。 张董的公司是老牌娱乐资本,和辛茸的MCN公司合作,也是为了打破壁垒,试水新的商业模式,解决现在老牌公司在新互联网时代的发展困境。 他对这半年的合作成果颇为满意,提到下一步将退出新人扶持计划,从直播平台挖掘潜力股,结合双方的优势。说到这里,他忽然看向奚桥,问他的意见。 “我没意见。”奚桥语气平静,“一切以辛少为准。” 他始终清楚自己的位置,尤其在辛茸事业渐稳的当下,更不能让合作方生出架空辛茸的念头。他话里那点刻意的生硬,是在给张董提醒。 张董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转头看向辛茸,笑得意味深长:“辛少,看来您的助理,对您真是忠心可鉴啊。” 说完又转头看向奚桥,笑眯眯道:“别误会,其实我和辛少早就沟通过思路,问你也就是集思广益罢了。放心,没有辛少拍板,我们不会贸然推进。” 奚桥面色如常,眼底却多了几分审慎。他低声开口:“直播与传统娱乐之间仍有壁垒,平台爆红的素人,真进了圈子,往往缺乏竞争力。在这方面前车之鉴太多。可以培养,但要选对人,不能急功近利。” 张董轻笑:“第一批人选已经定下来了,还是辛少亲自推荐的。说起来,他当初肯接直播,就是要帮那人出道。辛少对他,可是青睐有加啊。” 听到这里,奚桥怔住了。 他喉结微动,目光沉沉落在辛茸侧脸。 他竟然有……这么喜欢的主播吗? 喜欢到不惜铤而走险,为那个人做到这种地步? 一时间,奚桥有些不敢相信,或者说是不愿相信。可辛茸的神情坦然,连半分否认的意思都没有,明晃晃坐实了张董的话。 胸腔里像是被人狠狠拧了一把,酸涩发苦,但还是强迫自己不露声色,询问账号信息。 听见张董念出了那个熟悉的ID,奚桥整个人僵在座椅上。 就在他怔神的空隙里,辛茸已自然接过话头,继续与张董洽谈合作细节,提出明确要求,必须给推荐的那位新人配备最顶级的资源。甚至还补上了一句:如果过程中有任何风险,他愿意亲自兜底。 回程的路上,奚桥一言不发,像被棉絮塞住了脑子,陷在沉默里。 车窗外的景色飞快后退,直到轿车即将抵达宋宅,辛茸终于按捺不住。 “我说,你倒是表个态啊,”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你这样一句话不说,别人还以为你根本不想出道,全是我一个人在那儿自说自话。” “不是。”奚桥立刻否认。 他本就不擅长表达,这一年多来,也不过是为了应付生意场上的社交,才勉强逼着自己伪造出一个能说会道的假面。 可是辛茸刚才轻飘飘的几句话,却一下子把他拽回了原点,变回那个面对人就紧张得结巴的愣头青。 半晌,他才哑声问出一句:“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辛茸看皱眉,“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帮你。还是说你不愿意?” 奚桥抬眸望着他,胸腔起伏了一阵,转过头看着他:“辛少,我……” “哎呀,算了算了,”刚刚和他目光对上的那一刻,辛茸心里稍微动了一下,立刻别过脸,像是害怕肉麻似的避开他的目光,“你……别让我失望就好了。” 其实也不只是因为肉麻,还有些……心虚。 奚桥一定以为,他为了帮他冒了很大的风险,一定觉得这是一份难能可贵的、掏心掏肺的信任,却不知道辛茸早已看过剧本,自然知道奚桥注定会一飞冲天。 就像一个知道彩票号码的人下注,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任务进度条已逼近尾声,但半年过去,他依旧没有收到脱离世界的信号,辛茸也能猜出其中缘由。虽然他已经配合奚桥完成了复仇,可奚桥本人的事业尚未腾飞。 显然,奚桥的出道,是必须触发的剧情点。 果不其然,奚桥一出道便惊艳四座。 在S级资源的加持下,加上他本就过人的才华,很快脱颖而出。 比起流行音乐,奚桥更钟情于纯演奏,按理说这条路并不好走,但他偏偏技艺出众,风格独特,很快便有了开线下音乐会的机会。 一场接一场,舞台越来越大,人气节节攀升。甚至有国际一线电影团队亲自上门,邀请他担任配乐制作人,他的名字也随之登上更高的台阶。 与此同时,他也成了各大顶流歌手争抢的金牌制作人。虽然始终低调,可那张过于出挑的脸,加上耀眼到无法遮掩的才华,还是收获了一大批死忠粉。 音乐会规模不断升级,从小剧场到千人剧院。 当奚桥终于迎来首场全球巡演时,辛茸的任务进度条也终于拉满。 首演当晚,辛茸也去了现场。 他坐在人海之中,看着聚光灯下的奚桥,身穿黑白燕尾服,身影修长挺拔,自信从容地走向中央那架三角钢琴。 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面,彼时的奚桥穿着一身廉价西装,拘谨局促地走进他的房间,面试他的助理。如今,已经脱胎换骨。 奚桥的音乐一如既往地克制,哀而不伤,和他本人内敛的性子一脉相承。半露天的场馆里夜风微凉,可观众的热情却炽烈依旧。 演出完美落幕,毫无疑问为巡演打响了头炮。 散场后,辛茸迫不及待赶往后台。 走进休息室时,奚桥正站在角落卸妆,余光一瞥,意外瞧见他在四下张望,愣了一秒,随即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他身边。 “您怎么来了?”奚桥很惊讶。 “我怎么不能来?”辛茸扬起笑,语调轻快,“我的助理现在是大明星了,我当然要来捧场啦。” 奚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眉头忽然皱起:“怎么穿得这么少?” 话还没说完,便顺手脱下外套披到他肩上,紧接着握起他的手,眉头皱得更深:“手也这么凉。” “……” 他下意识把那只手捧在掌心,轻轻揉搓,又抬到嘴边,哈了口气。 辛茸手指动了动,想抽回来。 奚桥像是这才意识到什么,动作一顿,连忙松开:“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两人陷入短暂的尴尬。 “您早说要来,”奚桥开口,试图缓解尴尬,“我就在贵宾厅给您留个位置,别让您吹风。” 辛茸没应声,只是定定看着他。 奚桥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抬手摸了摸:“怎么了?” “没事,”辛茸盯了他一会儿,忽然轻声开口:“其实我来,就是想说……” 说到这里,他的喉结动了动。 其实辛茸刚来休息室时,是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的。眼下任务完成,奚桥也终于得偿所愿,如果一切顺利,几天之内,他就能脱离这个世界。 可当他看着奚桥为他哈气、把他冰凉的手捂进掌心的时候,那份显而易见的喜悦,却突然变得模糊了。 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 也许,奚桥……并不希望他走。 或许是两年来相互折磨的日子,让奚桥习惯了他的存在,从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执念。又或者还有别的理由,他自己也无从探究。 可无论因为什么,辛茸都不愿再想下去。 因为他终究是要走的。 不论是他的心还是他的人,他的现在与以后,都不可能属于这个世界。 距离大学毕业已经过去了一年。辛茸的极限运动账号粉丝数破了几十万。该体验的项目几乎都体验了个遍。 在经营账号的同时,他也亲眼看着奚桥一步步站上更高的舞台。 他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场戏,也到了该落幕的时候。 辛茸想,他得走得远一点,越远越好,远到即便他突然消失,奚桥也不会立刻察觉,只有这样,奚桥他才能过好属于自己的人生。 于是他告诉奚桥,他打算去极地。 在这个世界,没有星际跃迁的技术能送他去往别的星系,极地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远的地方。 早前做项目时,他确实和电视台有过合作意向,关于一项极地长驻拍摄计划。他打算在那里常住拍摄,观察企鹅的迁徙和生态,如果一切顺利,他打算在那里待七年。 奚桥听完,先是肯定了这项拍摄计划的意义和价值,又主动提出帮他对接,办签证,联系住处,平静得让辛茸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或许奚桥巴不得早点送走他这尊瘟神。 直到有一天,他接到了张董的电话。 电话那头一上来就是咆哮,问他为什么让奚桥擅自停掉巡演。 辛茸一头雾水,费了好大劲才从他歇斯底里的质问中,一点点拼凑出一个事实。 他飞快跑去核实,终于确定,奚桥早就准备停掉全部巡演,签证办了两个人的,连机票也一并订好,准备和他一起去极地。 如果不是这通电话,恐怕直到登机那一刻,才会发现奚桥做了什么傻事。 辛茸气得肺都要炸了。 现在正是事业上升期,这傻子竟然想抛下一切,陪他跑到地球另一端? 去极地干什么? 弹琴给企鹅听吗? 到底有没有脑子?! 辛茸决定,等下次奚桥回家,一定要把他好好收拾一顿。 虽然现在的奚桥已经是炙手可热的大明星,但只要没有工作,他还是会回到宋宅,继续履行他的助理职责。 为了不想影响他的巡演行程,辛茸一直憋着火,打算等他歇口气再清算这笔账。 一周后,终于等到奚桥回家。 自从上次被奚桥从花盆里强行拔出来后,小樾的状态就一直不太好,奚桥为此格外上心,每次回来都要专门抽时间察看。 辛茸挑在他给树剪枝的时候开了口,告诉他这次去极地,他是打算一个人去的。 奚桥没有应声,只是低头,把手里那根枝条剪断。 辛茸一直站在旁边等,等到树剪完了还没听见回应,语气不由自主带上点火气:“喂,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奚桥看了他一眼:“想吃什么?” “张董的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你要是敢取消巡演,他非削了我不可!” 奚桥走进厨房,辛茸像条小尾巴似的跟过去,嘴跟机关枪一样突突突:“你现在就去取消航班,听到没有?” 冰箱门被打开,里面的食材整整齐齐,日期全是最近的,显然是刚补过。 奚桥沉默一瞬,转身走进客厅,捻起果盘里的水果,打量一眼,也是新买的。 什么都没说,他朝阳台走去。 辛茸终于忍无可忍,一步跨过去拦在他面前:“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 奚桥站定,目光扫过房间。 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补满的冰箱,一尘不染的地板……所有的一切都井然有序。 他不在的这些日子,辛茸一个人也过得很好,已经不再……需要自己。 辛茸盯着眼前的人,胸腔里的那股火越烧越旺。 他永远搞不懂这个闷葫芦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半天憋不出一个字,倔得像头牛,跟他沟通简直能气死个人。 但辛茸也不是吃素的。 比倔是吧?那就看看谁能倔过谁! 他直接放下狠话:“你要是敢跟我一起走,我就不去了。” 奚桥的目光仍然在屋内游移,直到再无处可落,才落回辛茸脸上。 然后,他笑了。 这一笑,看得辛茸一愣。 他从没看到奚桥这样笑过。安静、平和,像是卸下了所有负担,也没有任何期盼。 胸口涌上一股说不清的难受。 还没等他理清情绪,奚桥忽然伸出了手。 辛茸下意识追随着那只手的轨迹,看着它从眼前掠过,滑出视野,最终落在他头顶。 轻轻拍了一下。 一触即离。 辛茸怔怔眨了眨眼,脑子有点短路。 接着,他听见奚桥的声音。 “就这么讨厌我吗?” 第72章 践踏梦想的草包二世祖(30) 奚桥开口时辛茸正低着头,于是他先听到的是声音。 低低的,像是贴在耳畔的轻语,蒙着层说不清的薄雾似的哀伤,叫人心里一紧。 辛茸本能地想开口否认,顺带再说几句安慰的话,比方说告诉辛茸,自己并不讨厌他。 可话还没说出口,就在他仓促抬头的一瞬间,他看清了奚桥的神情。 眼尾微挑,唇边挂着一抹浅淡的笑,半点没有和语气相称的哀伤。 辛茸一时语塞,既然对方都浑不在意,自己那些安慰的话倒显得自作多情。他张了张嘴,终究没能发出声音。 在他长久的、不知所措的沉默中,奚桥却已经得到了答案。 他又笑了,这次是真的笑出了声。 “如果您是因为不想见到我,也没必要跑那么远,极地实在是太——” “不是,”辛茸终于从哽住的喉咙里挤出声音,急急地打断了他,“我去极地是因为,确实对这个拍摄计划感兴趣。” 说到这里顿了顿:“我不……我没有恨你。” 奚桥没有接话,只是静静望着他。 莫名地,辛茸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注视,于是垂下眼帘。 有没有恨过奚桥? 如果说从来没有,那一定是假的。 在两人最剑拔弩张的那段日子里,辛茸一度恨他恨得牙痒。 被囚禁的日日夜夜,失去自由的每分每秒,丧失对自己意志和身体的全部掌控权,在身心的双重折磨下,情绪濒临崩溃,于是口不择言对奚桥说过太多狠话,句句不堪入耳。 至于奚桥有没有把那些话记在心里,辛茸没问过,也没机会问。 在关系有所缓和的现在,谁也不再提那段鸡飞狗跳的往事。 如今时过境迁,回头看来,奚桥其实也并没做过什么真正伤害他的事。 再到后来辛茸也想明白,他那时候的恨,其实并非针对奚桥本人。 他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的壳里躲太久了,直到被奚桥硬生生拽出来,所有的伪装都被剥光,被迫直面血淋淋的现实,于是把所有无可奈何的愤怒和痛苦,尽数都倾泻到了一个最顺手、最好用的靶子身上。 辛茸想说点什么,可话在舌尖转了几圈,终究咽了回去。 “想吃点什么吗?”奚桥忽然开口,打断了他心头翻涌的思绪。 辛茸其实已经吃过了。他现在生活作息规律,每天定时吃饭休息,哪怕是为了拍摄熬夜,也不会错过正餐。奚桥回来时,已经快到他睡觉的时间,他自然不可能还饿着肚子。 可不知为什么,辛茸却有些不忍拒绝。莫名觉得,如果这一次再拒绝,奚桥也许会真的难过。 于是他点了点头,说想喝点牛奶。 奚桥便去为他热了牛奶,还加了他喜欢的蜂蜜,尝起来甜甜的。 最后奚桥还是没有取消巡演,也没有和他一起去极地。 但他也没有取消航班。 他说,想送辛茸进候机厅。 这个要求无关痛痒,听起来体面又自然,辛茸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去机场的路上,辛茸才真切意识到奚桥今非昔比,即便戴着口罩,还是有人能认出他。 他原本想打趣几句,缓和这一路莫名其妙的沉闷。谁知话还没出口,自己也被人认了出来。 毕竟他如今也是个坐拥百万粉丝的知名博主,走到哪儿都不算完全低调。 两人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甩开一路尾随的人群,进了只属于他们的VIP候机厅。 距离登机还有两个小时。 这次辛茸要去的是地球另一端,是全球最寒冷的极地。 他没带助理,独自一人前往,虽然很多人都建议他,去那么远的地方最好有人陪着,可他坚持不带。 一方面是因为,他这次在极地也待不了几天,就要离开这个世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更何况,他现任的助理工作尽责,从不出错,是全世界最好的助理。所以他找不到别人替代。 最后一项注意事项也被奚桥絮絮叨叨交代完,二人终于无话可说,空气归于沉默。 百无聊赖之下,辛茸点开手机小游戏玩了两局,时不时用眼睛余光瞟奚桥。 那人始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看手机,也不说话,只是低头凝视着地板某个点。 空气凝滞,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在沉默中酝酿、发酵。 仿佛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等着什么落地,却始终没有人愿意先开口,去揭开那层纸。 终于,在距离登机还有半小时,奚桥叫了一声辛茸的名字。 辛茸抬头,摁灭手机屏幕,望向他,等他说下去。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别人。” 辛茸听见自己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并没有惊讶,反倒是一口悬着太久的气,终于长舒出来。 辛茸隐约能察觉到,奚桥知道自己恨他。也正因为如此,这些日子才会刻意和他保持距离。如果不是必要,几乎不在他面前出现,即便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越来越沉默。 可辛茸就是能明白这份沉默的分量。 两年了,他怎么会看不清?一个真正恨他的绑匪,不会在意他有没有好好吃饭,体重是否回到正常范围,也不会关心他有没有顺利毕业。 更不会在他创业初期,为了他公司未来的发展,在酒桌上和人应酬周旋,只为说动一个不肯松口的投资人。 更不会在事业正盛时,特意赶回来,只为给他热一杯牛奶。 辛茸不是傻子,他知道一个人对他好不好。 即便那份好,曾经让他觉得窒息,压得他喘不过气,无法接受也无法回应,但那从来都不是奚桥的错。 辛茸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也是在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我……”奚桥低下头,“我知道,你大概看不上我这种人。你现在过得很好,就算没有我,也被照顾得很好。我能做的,不过是给你热一杯牛奶,可是……” 他的声音很迟缓,越来越虚浮,像一个慢慢泄气的气球,辛茸几乎能听见,他的勇气在一点点从缝隙中流走。 “只是,如果哪天你需要……你记得……不管什么时候……你——” 短短几句话,却被他说得磕磕绊绊,词不达意,乱得连他自己都听不下去,最后自嘲地笑了一声:“对不起,我不太会说话。” “没关系,”辛茸立刻安慰,“我知道的。” 如果没有奚桥,他可能早就迷失在任务世界里,分不清虚实,沉溺在过往的幻梦里,也找不到来时的方向。 是奚桥把他从深渊里拉了出来。 可这些话就算说了,奚桥也未必能理解。于是他只挑了最简单的一句,也是最真诚的一句,说了出口。 “……谢谢你。” 奚桥笑了笑,没再多说,从琴盒里取出吉他,将那些说不出口的情绪,一点点拨进了旋律里。 那是一首欢快的曲子,节奏轻盈,旋律明亮,没有离别的伤感,反而像是在替他说:愿你前程似锦,一路顺风。 就在最后一个音符结束时,候机厅的门被打开了,乘务员走进来,引导他去登机。 辛茸起身,提起行李,走到门边。 “那我就先——” 话没说完,手腕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攥住。 那是一只灼热而颤抖的手。 辛茸愕然回头,正撞进一双通红的眼睛。 “……别走。” 奚桥的语气压抑而哀恸,手却抓得死紧,几乎要嵌进他腕骨里。 辛茸怔在原地:“奚桥,我……” 他已经很久没见到奚桥情绪这样失控了。 上一次还是在那栋社区楼里,他被讨债的人围堵在门口,奚桥将他一把抵在墙上,眼里燃烧着惊惧的怒火,咬牙问他是不是不要命。 如今,那双眼睛依旧泛红,却不是因为愤怒,而是颤抖着小心翼翼地祈求:“别走,留下来,好不好?” 站在一旁的乘务员默默移开视线,识趣地退后,没有催促。 可辛茸心里明白,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一种奇异的痛感从心口生出,又钝又闷。 他望着那双熟悉的铅灰色眼睛,看着里面的光一点点黯下去,胸腔里某个曾被他无数次打消扼杀的念头,在这一刻突然再度冒头。 可他已经没时间细想。 他不能留下。 即使现在留下,过不了多久,也还是要走。 于是辛茸只能狠心挣开那只手:“对不起,我……” 话没说完,又是一股剧痛,从心尖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他失去继续发声的能力。 他没再能说出后半句。 只能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离开候机厅。 一路都没有再回头。 在前往极地之前,那个脱离世界的按钮早已亮起。 不过,辛茸没有立刻离开,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给奚桥报过平安之后,才最终按下。 上个世界,他是在自然死亡后被系统强制带离的,于是050没机会施展它引以为傲的VIP服务,只在服务大厅短暂停留,便被系统一脚踹进新世界,连缓冲的时间都没有,以至于在新世界的头几个月,辛茸都过得浑浑噩噩。 这一次终于走上正常流程,050的情绪格外高涨,尤其是经历了上个世界的重重惊险,特别是从宿主被主角囚禁开始,050几度以为任务要翻车,幸好天无绝人之路,自家宿主还是在危急关头化险为夷。 050殷勤地摆好一大桌子奖励食物,满心期待等结算。页面一亮,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 “宿主宿主宿主!!!” 辛茸被吵得头疼,心不在焉地抬头看了它一眼。 “你你你你你看到没有!积分——满了!满了啊!!!” 辛茸愣了几秒,视线落在那个数字上,迟疑地重复了一句:“……满了?” 在这个世界,他他触发了自由模式,完成方式又极具突破性,评分自然高得惊人。最难得的是,他的人设分终于不再拖后腿,比上个世界高出一大截。 原本在上个世界他已经是高分结算,这次更是稳中求进,直接把积分条顶到满格。 这意味着…… 辛茸凝视着那串数字,声音轻飘飘的:“我可以去复仇了?” “没错!恭喜宿主!”050用力点头,接着又补充,“你已经达成条件,可以启动时空回溯了!不过要提醒一下,时空回溯的机会只有一次,至于能不能成功复仇,就得看你自己了。一旦进入复仇世界,就算失败也不能再重来了。” 辛茸陷入沉思。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是他用两个世界的努力才换来的成果,可他内心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快意。 “可是为什么……”他轻声问,“我还是想不起扶桑?” “宿主,不是和你说过很多次了吗?”050保持着耐心,“每个人的记忆恢复进度是不同的。不过不用担心,就算现在记不起来,只要进入复仇世界,记忆自然就会全部回来了!” 辛茸没再说话,只是望着半空某处,眼神有些游离。 050见他久久没有回应,试探着问:“那……宿主是想现在就开始复仇任务,还是先在服务大厅休息几天?” “……” “要不先休息几天吧?养精蓄锐,也能准备得更充分。” 辛茸忽然开口:“之前你说,我可以看档案。” 现在他正处于两个任务之间的休息间隙,050曾跟他说过,在这段时间,他可以前往档案馆,沉浸式体验以前经历过的每个世界。 “……是这样没错。不过我们一般不建议宿主在完成复仇前就去回顾以前的世界呢。” 虽然辛茸向来意志坚定,复仇动机清晰,但他对于第一个世界的执念也同样强烈,因此050不得不有所顾虑。 可辛茸却笃定地摇了摇头:“不会的。” 如果是刚刚结束第一个世界,或者是上个世界中途的自己,或许真的会有沉迷的可能。 可现在不同了。 有人把他从壳里拉出来了。 是奚桥把他拉出来的。 所以,他不会辜负奚桥的努力。 那是自己唯一能留给他的东西了。 “我想去档案馆看看。”辛茸说。 之所以他不想立刻去复仇,是因为自从离开上个世界起,心头那种强烈的不安感就始终没有散过。 050的确说过,记忆恢复缓慢属于正常情况。但它同样也说过,越接近任务尾声,记忆便该越发清晰。 而现在他的积分已经攒满,对于扶桑的记忆却比上个世界还要稀薄。 他也说不上是哪里出了问题,只是直觉告诉他,他必须弄清楚,否则,他没法安心踏上复仇之路。 档案馆里,辛茸在管理台上输入ID号,片刻之后,一个柜格弹了出来,里面静静躺着两张光盘。 虽然名为“档案馆”,这里却见不到一本纸质卷宗,存放的全是光盘。其实也不是真实的光盘,而是数据以具象化的投影形式呈现,方便使用者理解和调阅。 辛茸抽出靠近自己的那一张,看见上面写着两个字:奚桥。 除此之外,就是一长串数字,几乎霸占了整张盘面。 050告诉他,这是档案馆独有的编码系统。 辛茸原本只是随手翻看,却在下一秒,视线在页面左下角顿住。 他怔了一下,眸光逐渐凝聚,像是被什么击中。 一串数字从密密麻麻的资料中跳出来,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换作旁人并不会专门留意,可是对他来说,这串数字意义非凡,哪怕只是一眼,也在瞬间攫住他的呼吸。 30840423。 那是…… 景樾的生日? 第73章 践踏梦想的草包二世祖(31) 辛茸立刻抓起另一张光盘。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数字,毫厘不差地落入眼底。 他盯着那串数字,整个人像是定格住了,呼吸滞住,许久都没有动静。 050察觉出异样,小心翼翼地出声:“宿主,你怎么了?” 辛茸握着光盘的手指微微发颤,强迫自己冷静。 两张光盘出现一段相同的数字,未必就能说明什么,可这串由系统随机生成的识别码,本该是每个角色的唯一标识,现在却出现在两个不同世界的主角档案里。 更别说,那串编号在第一个世界里,具有特殊的意义。 辛茸很难说服自己,这只是个巧合。 他曾经问过050,每个世界有那么多角色,这些角色都是从何而来,而050告诉他,大多数都是系统生成的数据。 但还有另一种情况。 当系统超负荷运转时,会安排多位宿主共享同一任务世界,以此节省运行成本。 在这种情况下,世界中的角色便不再是数据,而是由真实存在的宿主扮演。这些人一开始都带着各自的某种目的进入系统。辛茸是为了复仇,而其他宿主则可能是签署了不同的契约,在任务里扮演的角色也各不相同。 那么,会不会有可能,在两个世界里,撞上同一个宿主扮演的角色? 理论上是有可能的,但由宿主扮演的角色本就屈指可数,所以这种概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万一呢? 万一……辛茸就是撞上了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不管真相如何,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是这件事,他还不能声张,至少不能惊动了系统。 上一个世界,他为了景樾选择滞留在系统里,与对方走完了一生。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开始之前,050便多次提醒他,如果宿主对主角动情,将触发系统警戒,严重者甚至会被强制抹除。 而如果在景樾的背后,还藏着另一个宿主,一个和他一样,带着某种目的进入系统的人,那么他就更不能轻举妄动。因为稍有不慎,他就会连累另一个人一起遭殃。 辛茸的手抖得不受控制,却强行压下所有情绪,平静道:“我想回去。” 050一愣:“什么?” “你刚才不是问我,是想休息还是直接去复仇吗?”辛茸抬眼,目光平静却坚定,“我都不想。我想回到上个世界,为复仇养精蓄锐。” 050迟疑地说:“可是……在这里不能养精蓄锐吗?” 辛茸没有立刻回答。虽然他知道,050对他算得上忠诚,不会主动背叛他,但他仍然不能冒险。 “不好。我不习惯这里,”于是他说,“毕竟我刚演完大少爷,对于生活品质的要求很高。” 050眨眨眼,仍想劝说:“我也可以给你申请VIP套房的——” “不要,”辛茸截断他的话,顺势装作嫌弃地一皱眉:“我都说了,我在这里休息不好,我要回去。” 050张了张嘴,像是还想说什么。 辛茸不给他机会,语速骤然加快:“现在任务刚结算,通道还没关闭,我是可以回去的,不是吗?” “宿主……” “而且我所有任务都完成了,只剩最后一步复仇,如果我没休息好,导致复仇失败,你的绩效也会跟着泡汤,你真的想那样吗?” 050神情一滞,被他这番话噎住。 见他没再阻拦,辛茸转身走进尚未关闭的传送通道。 自从宿主脱离后,世界就被按下暂停键,一切都维持着他离开时的模样。 辛茸是在给奚桥发完报平安的消息后脱离的,所以当他重新归来、再次睁开眼时,手机便立刻震动不停。 【好,到了就好。】 【三天之后可能有飓风。】 【这几天不要出门。】 【冷的话记得告诉我。】 一条又一条,接连不断地弹出。 辛茸看着屏幕,眼眶就有点酸。他咬了咬嘴唇,没多想,立刻拨通了奚桥的电话。 他太急了,急到拨出去的那一瞬才意识到,现在他这里是傍晚,而奚桥那边应该还在深夜。 可还没来得及挂断,电话就被接通了。 “辛少?”听筒里的声音里满是急切,“您还好吗?冷不冷?” 辛茸一怔,半晌才问:“你还没睡?” “嗯,”奚桥低声应着,“马上就有飓风,您看到天气预报了吗?您的房子要加固——” “你等等……”辛茸打断他,才发现自己嗓子干得厉害,声音都发哑了,“我有事……一件很重要的事,得跟你说……你等我,我马上——”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窣的动静,像是人在走动,风声夹杂其间,隐隐灌入屋内。 辛茸一只手紧攥着电话,另一只手已经迫不及待地点开订票软件,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划动。 这时他才想起,按照原定计划,奚桥这几天应该还在巡演,他不确定对方现在到底在哪里。 “你先告诉我,你现在到了巡演的城市了吗?” 他本不该在这个节骨眼打扰奚桥的工作,可心头的焦灼逼得他再也忍不住。 电话那端静默了片刻:“怎么了?”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当面说。”辛茸一边说,一边焦急地点开航班页面,“你快告诉我你在哪,我现在就过去找你。” 那边依旧没回答,他索性先随便选了个国内的城市。可界面一刷新,页面空空如也。 “……没有航班?”他怔了一下,低声呢喃。 又试着刷新了一次,仍是空白。 奚桥的声音响起:“马上飓风了。极地会封城,未来几天所有航班都会停飞。” “怎么会这样……”辛茸被一记重击,呼吸乱了节奏,“可是我……” “到底出什么事了?”奚桥的声音也变得更加急切。 辛茸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千方百计赶回来,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飓风拦住了归路。 可他真的……太想见他了。 再多的语言,再多的解释,都不如亲眼看一眼他来得安心。只要能看一眼奚桥的眼神,他就能确认,自己心底的猜测,究竟是对是错。 “我……我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他低声呢喃,声音发颤,“我只是……真的很想见你……” “辛少。” “我再想想别的法子,如果后面几天没有航班,我再看看今天,这件事真的很重要……” 他越来越语无伦次,急得几乎要哭出来,直到电话那头传来奚桥抬高音量、一声接一声的呼唤,他才从混乱中回神,艰难地安静下来。 “您先开门。” “……什么?” 话音刚落,门口便响起敲门声。 辛茸脑中“轰”地一声炸开,几乎是不加思索地冲了出去。手指刚搭上门把,还没来得及做好心理准备,门就被猛地拉开。 风雪扑面而来。 奚桥就站在门外,身上裹着厚实的羽绒服,头发上还沾着未化的雪,脸颊被风吹得发红,连呼吸都裹着冷意。 辛茸怔住,指尖一松,手机“啪”地掉在地板上。 “你……” 他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荒唐地怀疑,奚桥是不是也学会了瞬移,毕竟如果他恶毒猜想没错,那么奚桥也是有自己的系统的人。可紧接着,他想起了之前对方提起巡演时的迟疑与闪躲。 心口猛然一紧,他脱口而出:“你根本没去巡演?” 语气太急,甚至有些凶。 奚桥的嘴唇抖了一下,呼出的气在风里打散。 “对不起,您别生气,我不是故意跟着您来的,”他的语速急促,“我只是……只是想看看您住的地方。我本来打算看一眼就走的,真的。” 门外的风灌了进来,冷得刺骨,而奚桥就站在那里,嘴唇发紫,喉结微动,不知是冻的,还是紧张得发抖。 “可这里太冷了。”他像是终于鼓起勇气,又抬起头看了辛茸一眼,“您又不爱添衣服,这种天气……我……” 他哑住了一瞬,又连忙低下头:“我不是想监视您,如果您不需要,我不会出现在您面前的……只是……” “只是这里太冷了。” 奚桥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一句,说“这里太冷了”,一番话前言不搭后语,逻辑混乱,可辛茸竟然听懂了。 他想说,他不是故意留下来,都是因为极地太冷。 他怕辛茸误会他赖着不走,于是笨拙地搬出了一个客观的不容辩驳的理由。仿佛只要辛茸选择的是个春暖花开的地方,他就会潇洒离去,继续他的巡演,假装辛茸从没在他生命中出现过。 辛茸的心脏一下子酸得厉害。 奚桥还在笨拙地解释着,可他已经一句也听不进去。 风呼呼地往屋里灌,可他什么也感觉不到,因为站在门口的那个人,正替他挡住所有的寒意。 辛茸扑过去抱住了他。 怀里的人一僵,嘴角残留着未说完的话语,最终都随着这个拥抱静默下来。 羽绒服还带着未干的风雪,贴上来冷冰冰的,湿漉漉的,像一团没有温度的棉花。 可辛茸依然觉得很暖,很安心。 因为他知道,抱着的人是谁。 在门打开的那一刻,在奚桥慌乱解释、反复念叨“太冷了”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根本不需要确认什么。 因为奚桥好笨。 太笨了。 这么笨的人,在这个世界,任何一个世界……都找不出第二个—— 三天后就是飓风,奚桥进屋后便没停下过,检查房屋结构,检查阳台排水是否通畅。 辛茸始终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搬动阳台上的花架,嘴里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把他上个世界经历的一切试探性地吐露给他。 直到最后终于确认,奚桥并不记得过去的事。 于是他索性豁出去了,将自从他进入系统以来所有离谱到让人觉得是臆想的事全都一股脑摆在奚桥面前,想看看这样能不能刺激他想起些什么。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唐,”辛茸语气郑重,一双眼睛黑亮亮的,“但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说这句话时,奚桥正半跪在窗前,专心致志地给窗缝贴胶带。 “你到底有没有在说啊?”辛茸终于忍不住问。 奚桥手下动作一顿,抬眸看他:“听到了。” 辛茸不满地皱起眉:“那你说,我刚才都说了什么。” 他是真的忍不住有点失落。这些话他是鼓起很大的勇气才讲出来的,本以为能换来对方一点回应,可奚桥自始至终只埋头忙活,仿佛压根没把他的话听进心里。 结果下一秒,奚桥就把他刚才说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辛茸一下子哑火了。半晌,他才低声问:“那你……信吗?” 奚桥沉默了几秒,随即反问:“你希望我信吗?” 辛茸微微一愣。 他没想到,奚桥想的不是“信不信”,而是自己“希望不希望他信”。这个切入角度和他所想完全不同。 明明知道自己应该拿出更多的证据,去证明、去让对方相信自己所说的一一切,但被奚桥这样问着,被他这样认真地望着,他突然有些撑不住了。 心防被撬开了一道缝。他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 他当然希望奚桥信。 因为他太想他了。 想到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去想。 然后他看到奚桥平静地看着他,说:“我信。” 辛茸怔住,反应慢了半拍:“……真的?” 这回应太轻易,轻易得让他一时有些恍惚。 就这么相信了? 难道是因为奚桥自己也经历过重生,所以对于这些超出常理的事接受度更高? 正胡思乱想间,奚桥已经走到他面前。 辛茸眼睁睁看着二人距离一点点缩短,脑子突然卡顿,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唇上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 辛茸怔住了,下意识往后退了点。 奚桥脸色顿时一变:“对不起,我——” 话还没说完,辛茸就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你能不能别老说‘对不起’啊?”他撅起嘴,有点委屈。 也不知道为什么,印象里的奚桥总是在道歉,明明没做错也道歉,明明做的是他喜欢的事,他还是道歉。 奚桥点头:“好的,辛少。” “也不要叫我辛少!”辛茸更委屈了,“你以前从来不会这么叫我。” 奚桥又问:“那该叫您什么?” 辛茸咬了咬嘴唇:“你以前都叫我茸茸的。” “好,”奚桥从善如流地改口,“茸茸。” 辛茸忽然有些绷不住,笑出声来。 笑着笑着,眼眶却红了。 怎么能有人这么呆,这么笨,这么……好。 眼泪就这样不受控制地滚了下来。 奚桥愣了一下,随即伸手捧住他的脸:“怎么了?” 他的目光很担忧,就这么看着他,辛茸抬头与他对视,眼泪未干,手却忍不住伸过去,捏了捏他的脸。 他摇摇头,哽咽着说:“你还是老样子。” 那种小心翼翼、珍而重之的模样,那种一旦认真便全心全意的样子,就是他。 他们就是同一个人啊。 辛茸心想,他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一旦勇敢正视这份可能性,他就发现,这一切其实早就无比清晰了。 奚桥是第一次来到极地,对付飓风的经验大多也都只是道听途说,真遇上了难免有些风声鹤唳。所幸辛茸现在愿意让他留在身边,哪怕真出了什么事,至少他的身边还有自己。 一切收拾妥当,他才在辛茸身侧躺下。辛茸似乎很累,他刚一上床,就自然地往他怀里缩。 奚桥抬手将人揽进怀里,看着那张安然入睡的脸庞,耳边回响着刚才他说过的话。 他不知道辛茸说的是真是假。实话实说,那些话从来没有真正进入过他的大脑。 他只听得到辛茸说,想见他。 在得知他偷偷跟来极地后,辛茸非但没有大发雷霆,还冲上来抱住了他,说想见他。 从那一刻起,所有理智全都被击溃,只剩下一个念头:不管辛茸要什么,他都愿意给。 只要他还允许自己出现在他面前。 奚桥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又俯身靠近,在他耳边轻唤一句:“茸茸。” 辛茸的笑容就软了下来,眉眼放松。 奚桥不敢相信地看着那个主动靠近的脑袋,片刻后又唤了一次:“茸茸。” 怀里的人伸手将他搂得更紧,即使是梦里,也模模糊糊地回应着他。 奚桥屏住呼吸,几乎不敢动作。 心就要冲破胸膛,一下一下,鼓胀到几近炸裂。 这是真的吗? 他下意识掐了自己一把。疼,不是做梦。 可他仍觉得整个人像是要飘起来。 晕眩、发热、失重……他被突如其来幸福砸得七荤八素,就像武侠小说里某个跌落悬崖的无名小卒,误打误撞捡到一本武林秘籍。 而秘诀只有两个字——“茸茸”。 只要念出这两个字,他就可以拥有幸福。 奚桥从未想过,命运会对他这样慷慨。 重生已是意外之喜,此刻的他却又被赐予了第二次生命。自这一瞬起,人生便有了唯一的使命——他要让辛茸开心。 为此他曾学着做饭,学着烘焙,学着怎样养护一棵树,怎样撑起一家企业,怎样替他解决那些虎视眈眈的亲戚。 这些,奚桥全都学会了。 所以现在再多学一件,也没关系。 奚桥低头,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些,听进他安宁而舒缓的呼吸。 他知道自己很笨,也知道这一次会比过去任何一次都更难。 但没关系。 他会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学。 学会如何……成为另一个人。 第74章 践踏梦想的草包二世祖(32) 按照系统规则,一旦辛茸脱离世界,他的角色就会被系统接管。 如今他既然已经回来,就意味着极地拍摄任务得由他亲自完成。 飓风把他们困在极地一周。航班恢复后,辛茸本想让奚桥先回去,自己留下来完成拍摄计划。当然了,也不是要他真在这待上七年,两个月就能回去。 那天奚桥异常沉默,收行李慢吞吞的,到了机场也一直磨磨蹭蹭拖着箱子,眼神幽怨地盯着辛茸,一句话也不说。 辛茸看着他那副低头不语的模样,心口一软,终究还是答应让他陪自己完成拍摄,再一起回去继续巡演。 一来巡演反正已经推迟,二来好不容易把人找回来了,其实辛茸也舍不得和他分开。 飓风过境,天光终于放晴,他们得以真正领略极地的奇幻之美。辛茸来之前就算好时机,现在正是最适合拍摄极光的时候。于是他们驱车一路北上,追光而去。 等待极光是一个漫长又枯燥的过程,车窗外是无边的雪原,辛茸百无聊赖,靠在车窗上,随口和奚桥聊起上一个世界的见闻。 他说,那是一个科技极度发达的时代。与这里只有极少数人通过层层选拔才能进入太空不同,在那个世界,太空航行就像普通旅行一样寻常,人们甚至拥有私人飞艇,足迹遍布星海。 奚桥听得很认真,称赞那真是一个好世界。 辛茸也这么觉得。正是因此,他刚来这个世界时,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入不了眼,食物保鲜技术落后,医疗手段低下,交通更是慢得无法忍受。 可当他们等了一整天,终于等到幽绿色的光辉洒满天穹,辛茸仍然高兴得跳了起来。 哪怕他见过比这壮丽百倍的太空奇景,眼前的景象仍让他兴奋不已。也许是因为他毕竟在这个世界待了那么久,也开始用这个世界的眼睛去看风景,所以那份激动,和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于是辛茸想,他终于开始适应这里的一切。 结果当晚,他就被狠狠打脸。 极光太美,氛围正好。两人回到屋里时仍带着意犹未尽的悸动。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睡在同张床上,可经过辛茸的细细观察,他发现奚桥这个人……实在老实得让人费解。 除了偶尔搂着他,从来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 他给了那么多暗示,主动亲亲抱抱,结果每次奚桥都像卡机一样,僵在那里,不上不下。 今晚也是一样,明明在外面氛围还好好的,一回到屋里,辛茸就迫不及待把人按进床里,亲昵地蹭来蹭去。结果那人又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愣是没有要做什么的意思。 这样以来,反倒显得辛茸特别急色,特别傻。 他脸上挂不住,懊恼又委屈地一把将人推开,脸埋进枕头里闷声嘟囔:“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老实说,他是真有点怀疑。 毕竟是自己主动找上奚桥的,而对方至今没亲口说过一句喜欢。 说不定就算是喜欢,也只是那种单纯想和他盖着被子聊天的喜欢呢?或者,是那种只想给辛茸当奴隶,但对他并没有欲望的喜欢。 谁知道呢。 反正那个闷葫芦什么都不说,辛茸也无从得知。 “不是,”就在他的怀疑就要冲破天际的时候,奚桥给了他一个快速而肯定的答案,然后目光沉沉地看了过来,嘴唇动了动,“……你确定吗?” 辛茸眨了眨眼。 有什么好不确定的?他可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 真要说不确定,那也是不确定奚桥这个纯情小处男的技术。平时看着老实巴交的,到底会不会做、能做成什么样,还是个未知数。 奚桥带着他洗完澡,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沉默片刻,忽然道:“等等,我出去一趟。” 辛茸一愣:“干什么?” 他衣服都脱了,这人还要走? “买点东西。” 辛茸眨眨眼:“买什么?” 奚桥没解释,只说很快就回来。 等奚桥提着一袋东西回来时,辛茸拿起其中一个小瓶子,翻来覆去地研究,满脸新奇。 听到奚桥低声说是为了方便进入,需要慢慢适应时,他皱了皱鼻子,不以为意地说:“这……有必要吗?” 奚桥没回答,只把瓶子拿回来:“可能会疼,受不了就告诉我。” 辛茸眨眨眼,自信满满:“不会,这算什么。” 十分钟后,刚刚还拍着胸脯夸下海口的辛茸,已经哭得泪眼汪汪:“怎么还没好啊……” “再等等,”奚桥耐心道,“很疼?” “你说呢?”辛茸把脸埋进手臂里,抽抽噎噎的,“你到底会不会弄啊?” “……都说了会疼。” 辛茸听见他这态度,气得直想翻身踢他一脚,但现在他动都不敢动,只觉得一阵阵刺痛从身体深处扩散出来,疼得他眼角都在颤。 他也没想到会这么难。 以前明明轻轻松松就能进去,根本不需要涂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最多一开始有点紧,后来都很顺畅。 他哪知道会这样? 怎么…… 怎么就不出水了呢? 奚桥看着他哭得乱七八糟,头疼道:“……别哭了。” 辛茸也知道自己不该哭成这样,再这么下去,怕是要给这小处男留下心理阴影了。可他就是忍不住,身体的疼痛混着情绪的委屈,一发不可收拾,意识逐渐模糊,嘴里的话也越发口不择言来。 “好疼……一点都不舒服,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做这个啊……”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奚桥的脸色彻底黑了:“放松。” 冷冰冰的两个字,让辛茸更委屈了。 “难怪你们这个世界都不支持同性恋呢……我也不支持了,谁要支持啊,太疼了……” “第一次都会疼的,”奚桥轻叹,语气尽力放缓,“……你太紧了。” “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当同性恋了……” “别说了,”奚桥打断他,“越说越累。” “你还好意思凶我?明明是你把我弄这么疼……” “……” “别哭了,”奚桥终于叹了口气:“好了,不做了。” “不行!”辛茸一把拽住他,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你不准停,必须做完……不然我不就白疼了……呜……” 第一次的惨痛经历,让辛茸彻底老实了。 在这个没有ABO设定的世界里,作伪承受方和一个男人上床的体验,远比他想象中痛得多。此后他再也不敢像之前那样,在准备阶段就急吼吼催奚桥快点。 好在,奚桥很快便摸索出了些门道,逐渐得心应手,那种疼痛也变成了另一种难以言说的……舒服。 辛茸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猜想他私下没少下苦功夫。 无论如何,他都非常庆幸。 不然,他可能就要恐同了。 和床上的事一样,很多事一旦熬过最初的适应期,便会自然地顺理成章。 奚桥虽然没有上个世界的记忆,却总爱问他以前的事,而那些遥远的记忆似乎也在一点点唤醒沉睡的本能。 他开始变得越来越像景樾,虽然不必上战场,但依旧每日健身,身形愈发挺拔结实。 话也渐渐多了,不再像初见时那样沉默寡言,偶尔甚至会逗逗他,不再毕恭毕敬地喊“您”。 这样的变化让辛茸诧异,却要暗暗欢喜。想来也可以理解,毕竟本就是同一个人,刻进骨血的习惯和本性,无论在哪个世界,总会以某种方式重新生长出来。 后来的日子里,辛茸作为旅游博主满世界跑,脚步踏过高原雪原、森林荒漠;奚桥的国际邀约也纷至沓来,两人都在各自的轨道上发光发热。 只是,比起上个世界,他们的爱情多了一层枷锁。 奚桥身在聚光灯下,公开恋情本就风险重重,更何况还是同性恋情。辛茸不想影响奚桥如日中天的事业,所以一直都遮掩着。 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只是事与愿违,他越不想要发生的事情,越是会发生。 自奚桥出道起,奚永年就没消停过。这些年,奚桥彻底断了奚家的供养,他们连半点红利都没捞着,再加上奚望还没出道,签的那家公司就宣告破产。 多年心血付诸东流,几次上门纠缠都被奚桥冷处理,最后干脆对媒体放料,先是骂奚桥忘恩负义,后来又编排他背后有金主撑腰。 辛茸本想着低调,结果一听这造谣顿时火冒三丈,直接在采访中怼回去:“你们城里人管这叫金主吗?我一般叫老公。我和我老公恩爱得很,关你们什么事?” 几句话直接官宣,原本只是气头上的顺嘴一句,却成了二人货真价实的婚约。 二人也就顺势办了婚礼。 他们都一致决定,要将婚礼选在极地,他们定情的地方。 婚礼的规模不大,两人都没什么家人可请,来宾多是业内好友,连喜帖都是请曾为奚桥操刀过专辑封面的老友设计。 拿到喜帖的那天,辛茸正忙着筹备,排座次、写名牌、挑选音乐与蛋糕,各种事情忙得不亦乐乎。忽然抬头,见奚桥抱着一张喜帖怔怔地看,神情出奇专注。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辛茸凑过去,好奇地问。 奚桥摇头,眼睛却舍不得移开。 辛茸低头一看。 奇怪了,这纸上什么也没有啊? “这里,”奚桥缓缓抬头,看着他说,“写的是我的名字。” 说这话时,他的嘴角漾开一丝笑意,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喜,好像得到了某种天大的奖赏。 可是辛茸实在不理解他的惊喜从何而来。 “那不然呢?”辛茸一愣,随即笑出声来,“我和你结婚,不写你名字,写谁的啊?” 奚桥看着他,自己也笑了,摇摇头,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很傻。下一秒,他忽然用力把人揽进怀里。 辛茸猝不及防,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回抱住他,发现他在微微发抖。 五年来朝夕相伴,一纸婚书对他而言,不过是走个过场。有没有这场婚礼,他都早就将奚桥当成一生的丈夫。 所以,看到奚桥光是因为一封写着他们名字的喜帖就这么激动,辛茸是有些诧异的。 奚桥向来不擅表达,情绪也藏得很深。几年相处下来,虽已有所改观,可此刻,他忽然又变回了那个让人难以看透的模样。 “没事,”奚桥说,“只是要结婚了,太高兴了。” 辛茸稍稍拉开距离,看清他脸上那份毫无保留的喜悦,心里才渐渐安定。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笑着调侃:“傻不傻。” 婚后时光如白驹过隙。奚桥的粉丝圈层虽经历震荡,但他本就打算转向幕后专注纯音乐创作,反倒因祸得福,频频受邀为国际大导演配乐。 辛茸暗自庆幸,如果真如原剧本那样,成为顶流歌手,公开恋情的代价恐怕要沉重得多。 这一年,奚桥为一部国际顶级电影担纲配乐,作品入围最佳原创配乐奖。他受邀前往全球最负盛名的电影颁奖典礼,而辛茸以家属身份随行。 颁奖典礼前,辛茸执意给他刮胡子。 奚桥本人对奖项看得很淡,但辛茸却比当事人还紧张,过去几个月里时刻关注着各大电影节的动向。 他拿着刮胡刀蹲在床沿,眼看就要下手,又开始犹豫:“要不还是你来吧……万一刮花了怎么办?” 他本人毛发稀少,这些年唯一练手的对象就是奚桥。 奚桥老老实实坐在那里,抬起下巴,望着他:“你来。你会带来好运。” 这一说就把辛茸哄住了。 他认真想了想,也是,他的运气确实不错。如果刮胡子能把好运传给奚桥,那当然再好不过。 “你现在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啊,”刀片掠过下颌线,带起细密的泡沫,辛茸笑着调侃,“还记得刚开始那会儿嘛?你连句话都不敢跟我多说,我还怀疑你是不是根本不喜欢我,全是我自作多情。” 奚桥轻笑:“怎么会。” “可你那会儿就是那个样子嘛,又闷又笨,我问十句你才答一句,真愁死人了。” 奚桥反问:“现在呢?” 辛茸笑弯了眼:“现在好很多啦,嘴甜,话多,还懂哄人了。” 奚桥说:“你喜欢就好。” 辛茸正要继续,忽然“咦”了一声,目光落在奚桥颈侧的衣领边缘。 “你这是怎么了?”他眉心微蹙,抬手就去拨他衣襟。 奚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衣领遮掩处,隐约露出一片狰狞的暗红。 他垂眸应道:“没事。” “让我看看,”辛茸立刻凑上来。 奚桥动作极快,起身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不严重,昨天不小心烫的。” “怎么会烫成这——”辛茸不信,伸手再去拉。 “别耽搁了,该入场了。” 辛茸还想追问,但红毯时间迫在眉睫,只得暂时作罢。 等候更衣的间隙,奚桥独自站在浴室镜前,拉开衬衫衣领。 那片疤痕彻底显露出来,狰狞地蔓延在颈侧,皮肤起伏翻卷,带着不自然的暗红。 显然不是普通的烫伤。 这样的伤口很难以任何日常的方式出现在人的身体上。 可对于奚桥来说,却再熟悉不过。 那是硫酸灼烧才会留下的疤痕。 前世,他曾在镜中无数次凝视过同样的疤痕,从胸膛到颈侧,再一路攀上面庞。 原以为过去这么多年,前世的记忆早该淡化消失,可这一刻他才意识到,那些伤痕他仍记得分毫不差。 每一道纹路,每一处走向,都历历在目。 而如今,在奚桥重生的第二十个年头,那片曾经毁掉他一生的疤痕,再次以同样的形态、同样的位置,出现在他的身上。 第75章 践踏梦想的草包二世祖(33) 颁奖结果毫无悬念,奚桥斩获最佳原创电影配乐奖。 掌声雷动,他在万众瞩目中走上舞台,接过那座实至名归的奖杯。 聚光灯下,他的轮廓被勾勒得冷峻分明,下颌被辛茸修剪得干净利落,身上的晚礼服是为今天特别定制的,剪裁熨帖,领结也是辛茸亲手替他系好。 走上台的每一步,他都迈得沉稳从容,早已褪去初出茅庐时的青涩与紧张。他的气质依旧淡漠,却更像是一种从容不迫,沉静却不卑微。 在麦克风前站定后,奚桥开始发表获奖感言,他感谢了导演、编剧、制片人,感谢曾带他入门的琴行老板,感谢每一个一路支持过他的人。 说到最后,他轻轻顿住,目光越过人群,精准无误地看向辛茸。 他们的感情早已是圈内公开的佳话,所有人都知道,他会把压轴的那句感谢留给谁。 导播恰到好处切换了镜头,辛茸的身影定格在大屏幕上。他坐在观众席中,神色专注,眼眸清亮。 “我的幸运星,我的伯乐,我的贵人——”奚桥唇角带笑,声音低柔,“也是,我的爱人。” 掌声如潮水般响起,漫天礼花绽放,辛茸望向舞台,目光穿越重重人海,温热而坚定地落在那人身上,同样弯起了眉眼。 典礼结束后,辛茸穿过后台的混乱找到了他。 奚桥一见他,第一反应就是把奖杯递过去。他知道,这个奖杯对辛茸来说意味着什么。在颁奖季的数月奔波中,辛茸比自己还上心。 可辛茸并没伸手,而是一头扑进了他怀里。 奚桥手里的奖杯险些脱手,好在他反应及时,利索地把奖杯搁到一边,不然辛茸这一头撞上来,怕是真的会磕到额头。 怀里的那人头发软软的,贴着他胸口蹭来蹭去。他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他,感受到他在自己怀里仰起脸,认认真真地看着他。 “怎么了?”奚桥问。 辛茸抬起手指,轻轻扫过他眉间:“沾了金粉。” 奚桥站得笔直,任由辛茸一点点替他拂去额角细屑。下一秒,那双手捧住了他的脸,一个轻吻落在眼皮上。 奚桥下意识闭上眼,随即感觉到自己的鼻尖、脸颊,又被接连亲了几下。 这一串亲吻让他怔神,整个人都有些发懵,低低笑出声来:“你这是……干嘛呢?” “给你的奖励,”辛茸眸光闪亮,唇畔带笑,俯身贴近他耳畔,低声呢喃,“被幸运星亲过的人,会一直幸运哦。” 奚桥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盯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怎么也移不开,接着收紧手臂,将人搂进怀里。 辛茸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你的伤,我看看。” 奚桥眼底的笑意滞了滞,刚要说话,辛茸已探手去解他的领结。 “别看了,”奚桥偏过头,试图避开他的动作,勉强勾出一抹笑,“这里不方便。” “我就要看,”辛茸却不肯让步,手下强硬,直接拉开了他的衣领。 白天还能被领结遮住的伤口,此刻已经蔓延出来,深红的痕迹蜿蜒着从锁骨爬开,触目惊心。 “怎么比白天更严重了……”辛茸喃喃。 奚桥沉默了一瞬,低声道:“没有……你看错了。” 辛茸往前走了一步,想要更近距离看,却被奚桥避开,全身都在排斥靠近。 他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上个世界他学过医理,此刻一眼扫过,就足以判断出这绝对不是普通的烫伤。 纹路深得可怕,像是陈年的旧伤,隐约像是战场枪伤,但又不全是。 “到底怎么了?”辛茸眼底的担忧几乎要漫出来。 奚桥没有作答,只是伸出手,捏住了他的指尖。 辛茸说得没错。 那道伤,确实比白天时大了一点。 不管是走向,纹理,还是形态,都与他前世那道被硫酸灼烧的疤痕一模一样。 奚桥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继续下去,迟早有一天,那道曾经毁掉他一生狰狞疤痕,会一点一点地重新爬回来。 从锁骨,到颈侧,最终爬上他的脸。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 他本来就是靠着重生捡回来一条命,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如果这时有哪位神明突然反悔,决定收回那份恩赐,又或是他的幸运已经走了尽头,他也没资格抱怨什么。 在这个世界,他活着的每一刻,都是偷来的幸运。 更别说,他还能有幸在辛茸身边,度过这么多年。 奚桥知道,辛茸最喜欢的就是他的眼睛和鼻梁,那是他这张脸上,最像景樾的部分。 可那也是他前世被毁得最彻底的部分。 鼻尖几乎烧毁,塌陷扭曲,眼睛虽然勉强保住了视力,但眸色早已浑浊昏沉。 等那道伤疤真的再度爬上来,等这张脸重新变得丑陋不堪……辛茸还会像现在这样摸他、亲他吗? 奚桥不敢想,也不愿想。 他只是握着辛茸的手,缓缓抬起,模仿他的动作,一寸寸再次抚过自己的眉骨、鼻梁、脸颊,然后用尽全身每一根神经去感受,去铭记他指腹的温度。 自从获奖以后,各方邀约纷至沓来,好几家顶级时尚杂志都主动抛出橄榄枝,力邀奚桥拍封面、做专访。 这无疑是乘胜追击的绝佳时机。 可就在这时,奚桥却提出暂停所有工作,要去度假。 换作从前,辛茸肯定不会答应。在他心里,奚桥就该心无旁骛地搞事业,一路高歌猛进。 奚桥曾打趣说,这是他对自己以前逼他写作业、听网课的报复。对此,辛茸也毫不客气回敬:“就是,怎么了?” 所以,奚桥提出休假时已经做好了被辛茸拒绝,甚至被数落一通的准备,可让他意外的是,辛茸这次并没有反对。 其实辛茸也看得出来,奚桥最近太累了。而让他真正放不下心的,是奚桥身上那道愈发诡异的伤疤。 他问过很多次,奚桥始终避而不谈,甚至好几次出现严重的抵触情绪,让辛茸不敢继续问。 再后来,更是不需要问了。 因为他已经猜到了答案。 辛茸并不了解这个世界的重生是如何运作的,当初脱离系统时太过仓促,他没来得及弄清一切。但很显然,那道伤痕必定与前世被泼硫酸脱不了干系。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那道伤疤会再次浮现。 如果只是皮肤表面的损伤,倒也不难应对。虽然这个世界的医疗技术和上个世界没法比,但修复疤痕还是绰绰有余。 可他怕的是奚桥会疼,怕他又一次经历那种被灼烧的剧痛。 所以当奚桥提出想休假时,辛茸便爽快地答应了,一来是想让他换个环境好好休息,二来也找个合适的时机,好好跟他谈谈疤痕的事。 这一年恰逢他们结婚十周年,这场纪念日之旅也顺理成章地展开。 二人停了两个月的工作,去了全球十几个国家,趁着这段时间,从平时忙碌的生活中找到了喘息的空间。 只是,奚桥身上的伤疤,依旧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到了旅程尾声,那道暗红的痕迹,已经攀上了下颌线。 那一夜在床上,奚桥意外地失控了。 那是他们在一起以来,他最用力的一次。 也许是因为初次时辛茸实在哭得太惨烈,之后奚桥总是小心翼翼,克制至极,每一次都要反复问他“疼不疼”。 可这一次,从头到尾,他都没有问,哪怕在辛茸喘不过气,哑声求他慢一点时,他仍扣着他的后颈,丝毫不肯松手。 辛茸被吻得应接不暇,意识都快消散,还是闭着眼努力用记忆中奚桥最喜欢的方式,回应他 “宝宝。”他听见奚桥低唤,“宝宝……” 辛茸怔了怔,随后笑了。 大多数时候,奚桥都不习惯肉麻。辛茸想,或许是因为早年的经历让他成了一个不擅长表达感情的人。当初让他从“辛少”改口叫“茸茸”,都用了好久时间。 后来有一次到了动情的时候,奚桥突然喊了他一声“宝宝”,直接把辛茸吓得蒙圈,奚桥也像意识到什么,慌张改口,之后就再没这么叫过。 辛茸想,奚桥大概还是觉得那太肉麻了。 由此可见,今晚他是真的尽兴了,才会再一次唤他“宝宝”。 “宝宝,”奚桥又喊了一声,“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辛茸抬眼看他。 是啊,明天就要回程了。这段旅程也将画上句点。 可不知怎的,当这句话从奚桥口中说出来时,他心头却莫名泛起一丝不安。 “我给你准备了惊喜。”奚桥忽然说。 辛茸眼睛瞬间亮了。 他一向没法抗拒“惊喜”这两个字,刚才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也瞬间烟消云散。 “什么呀?”辛茸兴奋地追问。 “说了是惊喜,”奚桥伸手揉了揉他的鼻尖,最终还是在他湿漉漉、亮晶晶的眼神攻势下败下阵来,透露了一句,“是你一直以来最想要的。” 最想要的? 辛茸心想,那会是什么? 他是个贪心的人,想要的东西太多,得到了也总想着再多一点。所以他更加好奇,在奚桥眼里,他“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望着奚桥,心头那点隐隐的不安被轻柔地抚平,只剩下满腔的期待。 次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来时,辛茸发现身侧是空的。 客厅的餐桌上摆着一份刚做好不久的早餐,热气还未散尽,碗碟整齐有序。 他们旅程的最后一站,是南半球一座气候温暖的小国,窗外是盛夏的艳阳,花开得正盛,藤蔓缠绕的庄园别致宁静,门外的花田一整片蔓延到天际。 辛茸走出门,扑面而来的花香浓烈馥郁。 他一眼就看见奚桥。 他正逆着光朝自己走来,身上是一袭剪裁合身的军装,胸口绣线在日光下隐隐闪光,肩章整肃,领口扣到最顶,腰带收得极紧,整个人挺拔如松。 辛茸怔住了,几乎没能回过神来。 那身军装……太熟悉了。 不仅是样式,连扣到最上方的领口、腰带的紧致程度、袖口折起的角度……全都和记忆里分毫不差。 “你……”辛茸喉咙发紧,却说不出话来。 奚桥在他面前站定,笑着问:“像不像?” 像。真的像。 简直就是一个人。 不对。 本来就是一个人。 可他没来记得为奚桥的一身军装震惊多久,就看到他领口下一抹若隐若现的红色。一时间,他没有心思再去关心别的,快步走到他面前。 “你……这样会磨到伤口。” “没事,”奚桥笑着说,“你忘了,我以前就喜欢把扣子扣紧。” 那确实是景樾说过的话。 奚桥以前总爱问他,自己以前是什么样子,于是辛茸也经常跟他分享,说他无论多热都不会松开领口,也从不敞袖。 可现在是夏天,这样穿着,肯定会不舒服。 奚桥没再多解释什么,只是牵起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指尖落下的那一刻,辛茸触到了一阵冰凉。 他低下头,看见一枚泛着冷光的黑色宝石。 “没有星曜石,就用这个代替,”奚桥说,“戴在脖子上不显眼,所以做成了胸针。好不好看?” 一时间,辛茸心里涌起一阵很古怪的感觉,可是他也说不清是什么,但在那双带着期待的眼睛注视下,他最终也只能回了一句“好看。” 这一整天,奚桥都穿着那身军装。 他们从花田走到山坡,又走到海边,一起拍下了很多照片,合影、背影、牵手……阳光炽热,军装的布料厚重不透气,奚桥的掌心早已沁出一层薄汗,却始终不肯松开他。 辛茸其实觉得有些闷,不太舒服,可他始终没让他放手。 行程结束回到房间,辛茸第一时间给辛茸解下军装,层层褪去,终于露出高领遮住的那一块皮肤。 还好,并无大碍,辛茸才稍微安下了心。 夜里,他们靠得很近,几乎是脸贴着脸地躺着。 “宝宝,”忽然,他听见奚桥叫他,“我有没有让你失望?” 失望? 辛茸怔了怔。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两个字都不可能和奚桥沾边。 他如今的成就,早已远远超出了剧本为他设定的轨迹。 得到满意的答复后,奚桥又问:“和我在一起,你开不开心?” 这更是一个不需要犹豫的问题。 辛茸点头点得很快。 奚桥笑了:“那就好。” 辛茸凝视着他,没说话。 一开始他也曾经嫌过奚桥话少,可是后来发现,和奚桥这样躺着,哪怕一句话都不说,他也会觉得很安心。 “那你呢?”鬼使神差地,他也问了一句,“和我在一起,你开不开心?” 明明只是随口一问,可不知怎么的,话一出口,辛茸却发现自己格外在意答案。 期待之余,甚至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害怕。 好在奚桥给了他及时的回应:“宝宝,你让我很开心。” “有多开心?”辛茸松了口气,随即又得寸进尺起来。 “开心到,这辈子都没遗憾了,”奚桥说着,抬手轻触他的眼角,“够了。” “这才哪到哪啊,”辛茸撅了撅嘴,故作不满,“我们还有好多辈子要一起过的。” 正说着话,目光又不自觉落在奚桥颈间那道疤痕上。 指尖轻触过去的瞬间,奚桥的身子明显一颤。 “疼不疼?”辛茸压低声音。 奚桥摇头。 他没有说谎,那疤痕并不会疼。就像他在毁容后的那些年里,也再也没有疼过。 可有些东西,比疼更致命。 他宁可疼,也不想让辛茸看见他变得丑陋的样子。 “我们回去就去看医生,好不好?” 奚桥点头:“好。” 那夜辛茸已经开始筹划回去后的安排,第一件事就是约专家面诊,尽快开始祛除疤痕,这样才不会影响奚桥之后的演出行程。 旅行结束后,他们回到了家。 辛茸停了两个月的工作,回来之后堆积了许多事务等着处理,档期被迅速填满,刚落地没几天,又要启程出差。 其实他并不想去,只想第一时间陪奚桥去见专家。那道伤口蔓延得太快了,如果再这么拖下去,很快就会长到脸上。 可是他平时总爱跟奚桥念叨“工作为重”,要是这时候说一套做一套,以后恐怕没办法给奚桥树立好榜样。所以哪怕满心不舍,他还是在机场和他告别。 安检口前,辛茸反复叮嘱,面诊一开始就给他打电话,他要全程和专家视频连线。 奚桥笑着答应,说好。 辛茸到了拍摄地,刚安顿下来,就被各种行程挤得满满当当,一整天忙着走位、和各方面人员协商拍摄计划,直到深夜才得空拿起手机,问奚桥有没有去面诊。 迟迟没有回复。 起初他告诉自己,大概是奚桥也忙得抽不开身,可几天过去仍然没有消息,胸口那团说不清的焦躁愈烧愈盛。 拍摄中途,辛茸靠在椅背上,拿起手机,点开他们旅途中拍下的照片,一张接一张地翻看。 身穿军装的奚桥肩背挺拔,眉眼沉静,从最初只是神似景樾,到现在连外形都和他别无二致。 可不知为何,照片翻得越多,辛茸心里的异样就越发强烈。 直到,他翻到最后一张合影。 花海中央,奚桥站在他身侧,笑得张扬从容,光芒万丈。 那一刻,萦绕心头多日的不安,终于达到了顶点。 一个在心底潜伏许久、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念头破土而出。 的确很像景樾。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 奚桥是不会那样笑的。 那根本不是奚桥的笑。 第76章 践踏梦想的草包二世祖(34) 辛茸叫停拍摄,连夜订了最早的返程航班。 飞机落地时已是凌晨,家中却空无一人。 奚桥不在。 行李还好端端放着,没有出远门的迹象。他拨通电话,想确认对方是不是还在外面工作,可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夜已深,但辛茸实在担心得厉害,最终还是拨通了奚桥助理的电话。 那头的人显然没睡醒,声音还带着困意,接到他的电话愣了一下,几秒后才逐渐回神,继而陷入更深的困惑:“……他没跟你在一起吗?” 辛茸悄然收紧了手机,嗓音涩哑:“他说,他跟我在一起?” “对啊,他说你有个拍摄任务,他要陪你一起去,还把工作全推了,让我好好休假。” “……” 手机握得越来越紧,喉咙一时哑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电话那头察觉不对,连声问他们俩是不是吵架了,还是说出了什么事。 辛茸没再听,直接挂断电话。 他走回卧室,步履发虚,在床沿坐下。 目光落在床头柜上。 照片换了。 结婚照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们在花田的合影。穿着军装的奚桥笑容灿烂,眉眼熠熠。可辛茸看着那笑,却只觉得胸口发冷。 呼吸仿佛被堵住,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在体内搅动,牵扯得五脏六腑一阵绞痛。他下意识抱起枕头,紧紧抵在心口,试图用这种方式减缓疼痛。 辛茸忽然想起,刚搬进这栋房子那会儿。 那时他刚好在这个世界度过了二十年。而在上一个世界,他的身体正是从二十年开始衰竭。 050曾告诉他,宿主在任务世界的滞留时间会随着经历的世界变多而延长,这意味着,不出意外,他这次可以待得更久。可能久到什么程度,他也没有答案。 所以那段时间,他一直紧张着,怕熬不到入住新家的那天,又怕新房还没住热,他就要抽身离开。 最让他放不下的,还是奚桥。他不知道自己走了之后,他要怎么面对接下来的生活。 好在那种状况没有发生。他的身体一直健康无恙,久而久之,那种随时可能抽离的焦虑才渐渐淡去。他甚至开始觉得,自己会在这个世界长命百岁。 在这个世界,奚桥不再是什么千年难遇的SSS级Alpha,他们只是两个平凡的人,可以平凡地一起老去,他甚至还暗自期待着,这次一定能看到奚桥白发苍苍的样子,调笑着唤他一声“老头”。 只是无论如何,辛茸始终认定,自己会是先离开的那个。 可当他翻遍屋子,问遍能问的人,却始终找不到奚桥的踪迹时,脑海里生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 会不会……这一次,是奚桥先丢下他了? 这个荒谬的念头将他钉在原地,良久,才攥紧拳头,从床边霍然起身。 不,不会的。 一定有别的解释。 或许他只是忘了带手机。又或许…… 辛茸开始在屋里翻找,急切地想确认奚桥到底带走了什么。 抽屉一个接一个打开,柜门一扇接一扇拉开,直到他慌不择路得连厨房的储物柜也一同打开时,一个牛皮笔记本从中掉落。 他怔了一下,目光渐渐凝固,随即认出了那是什么。 那时奚桥刚成为他的助理,他为了刷仇恨值,作天作地,变着法子折腾人,还勒令奚桥把他所有无理取闹的要求一字不落地记下来。 可那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他没想到奚桥会一直把这本笔记本留到现在,甚至带进了他们的新家。 辛茸翻开扉页,几个醒目的黑字跳进视线——“助理守则”。 下面一条条写得工工整整: 一,雇主是天。 二,不可以惹雇主生气。 三,每天都要夸夸雇主。 四,和雇主聊天时不能被其他人分心。 五,必须细心照顾雇主的情绪…… 辛茸盯着这几条羞耻得让人脚趾抠地的条款,忍不住低笑出声。 这些话全是他亲口念给奚桥听的。那时他翘着腿瘫在沙发上,一边刷手机一边随口胡诌,把网上看来的狂热粉丝语录挑挑拣拣,故意说得飞快,还嫌弃地催促:“写快点,磨磨唧唧的干什么?” 奚桥便乖乖坐在旁边,低着头,一笔一划地写,任他怎么作、怎么闹,都不吭一声。 当时仇恨值怎么都涨不上去,一度懊恼得辛茸直咬牙,可现在回想起来…… 还挺好玩的。 之后的笔记内容逐渐变得杂乱,但每一页都写得密密麻麻。 【舒芙蕾的烤制时间:185摄氏度烤17分钟半。必须严格执行,雇主表示多了一秒他都能吃出来,会很生气。】 【第二学期课程表……】 【正午阳光过强,浇水易灼伤叶片(如果雇主坚持要浇,需要耐心劝导,语气温和,不要急,否则会适得其反。)】 辛茸想起来,奚桥刚成为他助理那段时间,他强迫奚桥学习做点心,还要求写笔记,后来又让他每天学习养护树木的技巧,总之,怎么麻烦怎么来,怎么戏精怎么造,而且还得每天交笔记接受检查。 不过这种检查,他也就坚持了两周,后来嫌麻烦就不了了之。没想到之后奚桥还一直坚持着。 辛茸指尖缓缓摩挲着那一页页字迹,心绪渐渐从混乱中沉静下来。 继续往后翻,纸页上出现了更多的烘焙和树木养护知识。直到翻到某一页,只有一个词赫然写在正中央。 【娇气。】 辛茸眯起眼,又往后翻。 【太难养了。】 辛茸眉心一拧。 这是……说小樾? 可是,小樾哪里娇气了?哪里难养了? 小樾明明好养得很,生命力顽强,只要晒晒太阳就能活。虽然他坚持要用进口露水浇灌,还一板一眼地制定了养护计划,但事实上哪怕不用那些讲究,小樾照样能枝繁叶茂。 没想到奚桥平时对他百依百顺,背地里居然小本本记仇!自己办事不力不说,还诬陷小樾娇气! 辛茸在原地气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奚桥现在不在家里,就算自己气炸了,也没法让他来哄自己。 还是别气了,不划算。 他强行把火气压下,暗暗在心里记一笔:这口气,他一定要等奚桥回来慢慢算。 辛茸重新翻开笔记。 【最喜欢的水果:草莓。】 心跳突兀地乱了一拍,他指尖微顿,视线继续往下滑。 【但必须等他开口才能买,擅自买会生气。原因不明,但雇主这么说了,自然有他的道理。 辛茸深吸一口气。 ……行啊,奚桥。别以为他看不出来,这就是在阴阳怪气! 【不喜欢吃太过于甜的东西,偏爱自然的果酸。】 【说九点起床都是骗人的,叫醒必炸,气性能持续到晚饭。】 【总说早起会头疼,有没有可能其实是前一晚酒喝多了?】 最后一行字被暴躁地划掉,旁边补了句:【别问,问就是没可能。】 【创可贴只认小鹿图案,小熊的一贴就撕。以后别买混装款。】 【对家常菜深恶痛绝,嫌油多嫌肉柴,总之不吃任何正常人类食物。】 【还怪我洗松了衣服,也不看看自己平时吃的那点猫食。】 【又瘦了。】 【非要吃蛋糕,可这里哪来的烤箱?吃顿正经米饭是不是要他的命?】 【不该同意他住进来的,这里太差了。】 【宁可吃包子也不吃我做的菜。算了,好歹包子还算健康。】 辛茸一页页地翻着,脸却莫名一直发热。 笔记里的他挑剔难伺候,一言不合就翻脸不认人,简直就是个活祖宗。虽然当初确实是他故意在为难奚桥,但现在回过头看这一页页记录,才惊觉自己到底有多让人抓狂。 ……奚桥究竟是怎么忍受自己到现在的? 忽然,眼前出现一页排版与扉页极为相似的页面,映入眼帘的是那段“雇主守则”。 只是所有“雇主”二字,全被改成了另一个称呼。 一,宝宝是天。 二,不可以惹宝宝生气。 三,每天都要夸夸宝宝。 四,和宝宝聊天时不能被其他人分心。 从第五条开始,内容发生了变化。 那是一条在“助理守则”中没有出现的句子,当初辛茸觉得这句话不合适,所以在念的时候自然而然地略去。 【五,每天都要和宝宝说爱你。】 页脚还多了两个字:【爱你。】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笔记内容都很少,每天只有两个字:“爱你。” 直到某天,记录变了。 【他说希望我去死。有点难过。】 下面仍然固执地跟着:【爱你。】 辛茸心里抽了一下,看了眼日期,正是他被奚桥关起来的那段时间。 那段时间他说对奚桥说了多少诛心的话,奚桥就沉默地听了多少,然后每天夜里,就在笔记里对他说一声“爱你”。 纸页继续往后翻。 【宝宝,你应该会一辈子恨我了。对不起,可你真的不能再瘦了。】 【宝宝,毕业快乐,就知道你很优秀。爱你。】 【再忍一忍,宝宝,你马上就自由了。】 【宝宝,以后要好好吃饭。爱你。】 中间有几天空白,辛茸数了数日子,正是他决意离开、独自前往极地的那段时间。 可没过几天,记录又重新开始。 【记住,要叫他茸茸。】 【说了个笑话,他笑了。开心。爱你。】 【问我最近是不是在健身,还说我越来越像他了,开心。】 辛茸的手开始轻颤,几乎无法控制。他急切地翻页。 【结婚了。写的是我的名字。好幸福,不敢相信是真的。宝宝,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搞砸了。他爽得发抖的样子好可爱,没忍住叫了他宝宝。他不喜欢。以后不要这样。】 【又搞砸了。说我话太少。宝宝对不起,是我没做好。】 【很怕你发现,其实我和他一点也不像。】 有一行字被狠狠划掉,墨水晕开一片,却仍能辨认出扭曲的字迹。 【恨他。凭什么?已经是个死人了。死人就该死了好。】 下一句:【对不起宝宝。我知道,没有他,你永远不会和我在一起的。是我太贪心了。】 【又没控制住。宝宝,你总说他对你很温柔,那是不是因为,他不够爱你?如果他有我那么爱你,一定也会控制不住。】 【宝宝,如果我早一点出现,你是不是也会爱我呢?】 【宝宝,好希望你爱的是我。好希望你是我的。】 【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和宝宝在一起十年了,好幸福。希望下一个十年,你可以爱我。】 句尾跟了一颗爱心,画得很认真,还被一丝不苟地填成了实心,洋溢着喜悦。 只是下一页,是冷冰冰的一句话。 【没机会了。】 后面的记录变得支离破碎、诡异难解。 【长了一厘米。】 【三厘米。】 【到脖子。】 【到锁骨。】 【又生气了,问我为什么不脱衣服。可是太恶心了,宝宝,对不起,不想让你看到。】 辛茸颤抖着翻到最后一页。 【宝宝,给你准备了完美的临别礼物,希望你会喜欢。】 【宝宝,你知道吗?我没有那么多志向和抱负,其实我最喜欢的,就是抱着你,什么也不做,和你晒晒太阳。可我比不上他,只能努力在自己的领域做到最好。】 【颁奖礼当天,我看到以前的疤痕重新出现在我身上。真讽刺,还以为终于能和你梦里那个人一较高下,可我却要变丑了。】 【宝宝,我这一生就是个错误。没有人期待过我的出生,可能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活着,现在也该回到起点了。你跟我说过,你会经历很多个世界,我所在的这个世界不过是其中之一。那么,我不希望你在这个世界最后的时光里,面对的是一个丑陋的我。】 【宝宝,等你去了下一个世界,会像记得景樾一样,记得奚桥吗?那么我希望你记得的,是那个站在颁奖台上的我。你知道吗,那天我看到你坐在台下对我笑。我第一次觉得自己也值得被爱,值得被人骄傲。宝宝,你要记得我在颁奖台上的样子,忘记我后来的样子。好不好?】 【宝宝,爱你。】 最后一条笔记的时间是今晚。 辛茸攥着那本笔记本,听见纸张在掌心发出细碎的、几近撕裂的声音,然后踉跄着冲向卧室的抽屉,将最下层拉开,果然是空的。 结婚证没了,连同那张曾摆在床头的结婚照一并消失不见。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他用力咬住舌尖,血腥味混着尖锐的疼痛让他勉强稳住心神。 在这个世界,奚桥是主角。既然世界还在运转,既然辛茸没被强制脱离,就说明奚桥还在。 他一定还在某个地方。 哪怕他现在不接电话、不回消息,哪怕一声不吭地消失不见,只要辛茸还留在这个世界,就一定能找到他。 目光再次落在最后那则笔记上。 【现在也该回到起点了。】 辛茸心口骤然一紧。 他忽然明白了奚桥会去哪里。 夜风灌进胸腔,辛茸一路飙着车,冲上那座横跨新老城区的大桥。 那是当年,奚桥被亲生父母遗弃的地方。 白日里车水马龙,人流不息,到了深夜却鲜有人迹,只剩稀疏车灯照出的短暂光影。 刚驶上桥,他就迫切地四下张望,终于在护栏边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风有些冷,吹得水面泛起碎光。奚桥面戴口罩,立在桥边,仿佛只差一脚,就要坠入无尽的永夜。 辛茸声嘶力竭地喊出了声。 他把车横停在路边,推门而出。 护栏前,那道身影微微一震,听见动静转过身来,眼看着辛茸一步步逼近。 第77章 践踏梦想的草包二世祖(35) 奚桥依旧戴着面罩,辛茸看不见他的表情。 可他却清楚地看到,当自己走近时,奚桥的第一反应是往后退了一步。 那只已经抬起的手,分明是想遮住自己的脸。 哪怕面罩已将他包裹得密不透风,他还是本能地防备躲避。这个几不可察的动作深深地刺痛了辛茸。 他的拳头倏然握紧,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怒意。 显然,他的出现让奚桥很是措手不及,那双仅剩在外的眼睛无措地眨着。桥上很暗,路灯昏黄的光落下来,照出铅灰色的眼眸。黯淡、布满血丝。 辛茸盯着他,一言不发。 “茸茸……”最终还是奚桥先开口,嗓音干涩而紧绷,“你怎么回来了?” 沉默仍在延续。 奚桥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眼神闪躲,四下张望,想装作若无其事,但却失败了。因为辛茸看向他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冷漠,哪怕是从前被关起来、被逼着做不愿做的事,他的怒气也同时有声的,会吵会闹,会直白地怼回去。 可此刻,只是这样一个无声的眼神,便让人彻底乱了阵脚。 奚桥慌乱之下,只能憋出一句:“……冷不冷?” 没有回应。但他却能从辛茸越来越阴沉的脸色里,感觉到自己给出了一个错误的答案。 他无奈轻叹了口气,:“茸茸——” “拿来。” 奚桥一愣:“什么?” “你拿走的东西。”辛茸伸出手,语气冰冷,“还给我。” 奚桥愣在原地,像是没听懂,却下意识地捂住口袋。 辛茸向他逼近,手伸进他的荷包胡乱摸索。奚桥被他压在冰冷的护栏上,感受到他急促而压抑的力道,却不明白他在找什么。 “茸茸,你到底——” 话没说完,辛茸的指尖触到一个熟悉的硬边,猛地抽出。 是他们的结婚证。 奚桥愣住,看着他把证书从自己手中夺走,夹在里面的结婚照也随之露出。 他一时哑口无言,战战兢兢地想说些什么,可在辛茸翻开证书的那一瞬间,所有声音都卡在喉咙里。 当初他们特意飞去承认同性婚姻的极地小国,不为别的,只因为那里的结婚证设计独特,可以加入情侣自定的元素。虽然在国内并没有法律效力,但却是一份独一无二的纪念。 第一页就是两个人的小人像,是辛茸亲手画的。两个圆脑袋紧紧依偎在一起。辛茸笑得明亮,冲着镜头眨眼;奚桥神情淡一些,却在嘴角藏着一个温柔的弧度。 一阵钝痛攀上心头,辛茸继续往后翻,看到奚桥从床头柜相框里取下来的那张结婚照。 照片里的他们安静而幸福。奚桥一直寡言寡笑,可辛茸从没怀疑过,他和自己在一起时是幸福的。 这也是他完成任务后,明明人已经走到了服务大厅,仍执意要回到这个世界的原因。,因为他想让奚桥感到幸福。 可现在,一切却可笑得近乎讽刺。 辛茸抬眸,最后看了奚桥一眼,忽然举起那张结婚照,做出要撕的动作。 “别!” 奚桥的瞳孔骤然一缩,迟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照片上已经出现细微的裂痕,他急切冲上前去,却被辛茸侧身避开。 好在,辛茸并没有继续撕下去。 奚桥微微松了口气,刚迈出一步,却听见辛茸冷静得近乎无机质的声音。 “我郑重发誓,愿意接受你成为我的丈夫。” 脚步顿住。 “从今天起,相互拥有、相互扶持。” “无论好坏、富裕或贫穷、美貌或衰老,疾病或健康……” 奚桥喉结滚动了一下,嘴里一阵燥热。辛茸的眼神骤然变得锋利,微顿后吐出最后一句。 “……都相爱、珍惜,直到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这是你结婚时亲口说的。”辛茸垂下眼,“可你没有做到。” 奚桥:“……” “既然做不到,”辛茸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结婚证,唇角泛起一丝凉薄的弧度,又抬眼,“它就没有意义了。” 说完,他转过身,面对桥下的河流,扬起了手臂。 “不要!”奚桥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从背后抱住他,死死扣住他的手臂,带着几乎哀求的力道,“别这样……茸茸,你不要这样。” 辛茸闭上眼睛,论力气他从来不是奚桥的对手,对此他很清楚,所以也只是徒劳地挣扎了两下,就被奚桥完全禁锢得动弹不得。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错了。” 这一句,瞬间点燃了辛茸仅存的理智,原本已经停止了动作,现在又剧烈挣扎起来,可奚桥是真怕他将结婚证扔下去,于是抱得更紧。 “对不起对不起……除了这个,你还会说什么?” 辛茸转过身来,与他对视。那双眼睛通红,泪珠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 奚桥顷刻间六神无主,下意识伸手去为他拭泪,却被辛茸一把拨开。 然后,他听到辛茸沉痛的控诉:“你就是想看我难过,是不是?“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不是,不是——”奚桥慌乱否认。 “如果我做得不好,你就跟我说啊,我可以改的的,”辛茸的声音越来越委屈,“我脾气是不好,可我又不是不讲道理。你告诉我,我就改。可你什么都不说,一个人闷着气,你——” “你没有做得不好。”奚桥立刻反驳,“你……你别这样想。” “那你要我怎么想?”辛茸抬眼,泪水一串串滑落,“你病了也不肯让我陪着面对,宁可一个人去死……这不就是说明,我做得很差吗?我就是个很差的爱人,不然你怎么会宁愿死,也不跟我说实话呢?” 残酷的现实摆在辛茸眼前。 如果自己真的做得好,奚桥就会像自己这样,珍惜在这个世界的每一天,连一分钟都不想浪费。 又怎么会舍得主动离开呢? “不是,”奚桥的声音发紧,心像被刀割,“不哭了,我们不哭了,好不好……” “我不要,”辛茸摇头,“我老公都不要我了,我哭哭怎么了?” “没有不要你。”奚桥轻叹。 这下辛茸的眼泪彻底决了堤,从看到那本笔记开始,他一开始感到愤怒,可是见到奚桥之后,那股怒意很快化为汹涌的委屈。 他被奚桥抱在怀里,握着两只手,没办法动弹,只能用没什么指甲的手指徒劳地擦刮他的掌心。 奚桥环住他,从背后低声开口,生平第一次尝试剖开心口:“我只是怕。” 辛茸抽了下鼻子,侧过头凝视他,认真问:“怕什么?” 奚桥酝酿了一阵,长久地没说话,但辛茸努力地控制住抽泣,耐心等着。 良久,终于等到奚桥哑声开口:“怕你会走。” “怕你其实找错了人,怕你发现……我不像他,”顿了顿又继续,“你可能不知道,我的脸现在有多丑,我……” “那你问过我吗?”辛茸打断他,“我从没希望你像谁,是你自己自以为是,从来不问我……我那么时候,告诉你你和景樾是一个人呢,只是因为我太高兴了,我……”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爱人不是冰冷的数据,而是个真实存在的人;因为他们还有无数个可以共同走过的世界,可以在任务结束后真正地在一起。他喜不自胜,才迫不及待地回来,把一切告诉奚桥。 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奚桥解释这一切,因为连他自己也没料到,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带着一片空白、失去全部记忆地闯进这个世界时,他心里唯一的执念是复仇。他也没想到,会在任务世界里收获那么多,体验那么多。 可在过去这二十多年里,辛茸从没把奚桥当成过别人。 奚桥就是奚桥。 他认真地爱着的,一直都是奚桥。他会静静倾听他创作的每一段旋律,对他所有的作品如数家珍,为他拿到的每一项荣誉自豪。 辛茸承认,自己也有做得不好的时候,可他可以改啊。 为什么奚桥要把他整个人都否定呢? 他哭得有些乏力,蜷着身靠在拉杆上。风一吹,他打了个哆嗦。奚桥见状,立刻过去,将外套披到他身上。 却被他扯下来:“我不要穿这个,我只穿我老公的衣服。你已经不是我老公了。” “……” 看着眼前的人那么抗拒,奚桥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连劝都变得小心翼翼,“先回去,好不好?回去再说。” 于是好不容易把辛茸哄上了车,奚桥要去开车的时候,辛茸又说:“你干什么,你不要开车,我说过的,再也不要你开车。”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哭得发抖,奚桥实在是不放心他开车,只好强硬地把他抱到后排,按住他所有的挣扎,自己坐进驾驶座。 奚桥的确很久没碰过车。自从辛茸知道他有车祸的阴影,就再没让他握过方向盘。指尖重新攥住方向盘的那一刻,奚桥意外地发现,自己早已不像从前那样紧张。 这才意识到,原来前世那场车祸,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了。 辛茸闹累了,在副驾驶上睡过去,睡梦里眼角还挂着泪。 奚桥将人抱回家,放到床上,自己去洗了块帕子,回来替他擦脸。等走出来时,辛茸已经醒了,神情仍恍惚,双眼红肿,像哭蒙了。 “来,擦擦脸。” 辛茸抗拒地把脸缩进了被窝里。 奚桥叹了口气,站在一旁,又试着开口:“那要不要吃点东西?” “……” “舒芙蕾怎么样?” “……” “冰箱里还有草莓,给你做成草莓味。” “我不要,”被子里终于传来一声闷闷的反驳,“我老公不要我了,我要挽回我的婚姻,你别打乱我的节奏。” 奚桥站在旁边,沉默片刻问:“你想怎么挽回?” “……” 辛茸还没想好,但是让他老公给他做好吃的,肯定不是挽回婚姻的方式,显得他很没诚意。 “先吃点东西吧,”奚桥说,“吃饱了,才有力气挽回。” 辛茸:“……” 别说,他是真饿了。毕竟他坐飞机赶回来,路上也没胃口,已经一天没进食了。 咬了咬唇,他终于闷声道:“那你快去做。” 很快,厨房飘来奶香,盘子被放到床头柜上。 辛茸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发,从被窝里慢吞吞钻出来,背倚着床头,神情还带着睡意未散的茫然。 奚桥舀起一勺,送到他唇边。 辛茸却没张口,视线却一直停留在他的脸上,目光在下半区徘徊。 这时候奚桥才意识到,他仍然戴着口罩,到现在都没摘。 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伸手去解。 却被辛茸抓住了手腕:“你要干什么?” “我……把口罩摘了。” “你想摘吗?”辛茸盯着他问。 短短几个字,奚桥怔了一瞬,张了张嘴没说话。 辛茸却已经读懂了答案。 “那就不用。” 辛茸抽了抽鼻子,在床上坐直,看着奚桥的眼睛,声音很哑,带着哭过头的疲惫感,却努力吧每个字咬得分明:“我不希望你是为了让我高兴才摘掉,我会等你准备好。” 到了这个时候,其实辛茸早就知道,不管他让奚桥做什么,奚桥都会照做。 因为他就是那样的一个人,为了让自己高兴,可以不计一切,甚至心甘情愿给人当替身。 他会愿意做任何事,只要能让辛茸高兴。 但那不是辛茸想要的。 他不希望因为自己哭得狼狈,奚桥就心软回到他身边,那样,他们的问题永远得不到解决。 奚桥从小到大的人生经历,塑造了他现在的认知和思维。想要改变谈何容易。 甚至有可能,永远都变不了。 但他想告诉奚桥,那也没关系。怎样都没关系。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可以做一切你想做的。如果你想祛疤,我就陪着你;如果你暂时不想见人,那也没关系,” 说到这里,辛茸又扬了扬下巴,声音不受控地抬高了些:“但你不能偷偷误会我,把我想成很坏的一个人。不能什么都不说就一个人走掉!” 辛茸垂了垂眼:“也不能觉得我不喜欢你。我没有。” 他知道,他从来不是一个完美的爱人,他们的爱情也不是一段完美的爱情。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清楚,自己从来没把奚桥当成景樾的替代品,可他对他们的感情又确实是一样的, 这一切很诡异,他不指望奚桥能立刻理解。 最重要的是,他们能在一起,而奚桥能感受到,他在这段感情里面,他不需要考虑别人的感受。 最终,奚桥还是摘下了面罩。 他告诉辛茸,他想祛掉疤痕。 那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面诊时连医生都感到诧异,不理解为什么好端端的会出现这种陈年旧伤,但是还是给出了治疗的方案。 奚桥停掉了一年的台前工作,潜心幕后。辛茸则重新回归忙碌的生活,因为他知道,只有自己活得有声有色,奚桥才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拖累。 终于,奚桥的疤痕不见了。 之后的日子都过得很快,也很充实。并不是所有伤口都会彻底痊愈,但有些东西,确实能随着时间逐渐淡去。就像奚桥以为自己再也无法平静开车,却在那天载辛茸回家的路上,才发现自己的手稳得出奇。 他才知道,并没有什么是不可战胜的。 他曾在车祸中死去,带着执念重生,一度以为完成复仇就能获得救赎。可是直到爱人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怎样都没关系”的时候,他才终于真正获得了新生。 在这个世界,他们一直走到了寿终正寝,辛茸也终于如愿看见了他白发的模样。 作为主角,只要奚桥离开,这个世界便会终结。最后一天,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 “一会儿见。”那道白光亮起之前,辛茸对奚桥说了最后一句话。 “嗯,”奚桥笑着回应他:“一会儿见。” 伴随着一道白光,他们同时离开了这个世界—— 辛茸睁开眼,耳畔响起050熟悉的声音。 “欢迎宿主回来!” 他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回到了服务大厅。此刻,他正站在通往下一个世界的传送通道里,队伍长得看不到尽头。 还来不及和050说什么,一种突如其来的念头攫住了他。 刚才,他是和奚桥一起离开的。 所以他一定和自己一样,也在排队。 只要他找一找,和自己一样刚刚出现在这里的人,就一定能找到奚桥的本体。 辛茸离开队伍,沿着长长的人龙寻找,目光扫过一张张陌生的脸,心里却无比笃定,一定能找到那个人。 终于,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那样的身高,那样的肩线,连站姿都一模一样。 辛茸几乎一路小跑过去。 “你好,我——” 闻声,那人转过头来。 铅灰色的眼睛,和景樾、奚桥都无比相似。辛茸心口骤然一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可下一瞬,那双眼眸里闪过的,却只有陌生与礼貌的困惑。 他立刻意识到什么,心一沉,试探着问:“你……不记得我了?” “我们……见过?”对方语调平淡,带着小心的疏离。 拳头越握越紧。 他……不记得自己了。 倒也正常,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带着记忆穿行每个世界,可对方似乎每个世界都会失忆。 那人问:“你好?” 辛茸压下情绪,不敢贸然多说。对方同样是宿主,必然有自己的任务,万一他强行搅乱,让他恢复记忆,说不定会搅乱了他的任务线。 “没事,是我认错了。”辛茸退了一步。 那人只是淡淡一笑,恰好队伍开始前移,他冲辛茸点了点头,做了个“失陪”的手势,转身离去。 不知道为什么,辛茸又追了上去,拽住他的衣袖。 “我……我只是想说,”辛茸看着他,声音发涩,犹豫许久,最后说,“希望你下个世界任务顺利。” 对方微愣,眼底闪过一丝不解,但还是客气道:“谢谢。” 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通道口,辛茸才意识到,刚才匆匆和对方见上一面,竟慌乱到连名字都没问。 当他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时,心里便一阵莫名发慌,甚至有种隐隐作痛的感觉,那种古怪的熟悉感让他一瞬间失了神。 可是转念一想,那张脸不就是景樾和奚桥的结合体吗? 所以他觉得眼熟,或许也不奇怪。 这么想着,辛茸迫不及待地对050说:“小煤球,我们去复仇吧。” 050有些激动:“这么快?宿主,你不休息一下吗?” 辛茸想,等复仇完成,他就去寻找那个人所在的世界,就算他仍然不记得自己,他也会让他记起来。若真的记不起来,那也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再一次让他爱上自己。 不管要走多少个世界,不管他身在何处,自己都会去到他身边。 现在,最重要的是杀了扶桑。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真正永远在一起。 “不用,”辛茸的目光逐渐坚定,“我们走。”—— 【姓名,扶桑。隶属人类庇护所,战斗型哨兵。】 【五年前自愿绑定逆天改命系统,完成扮演任务即可逆转时空,保护指定对象得偿所愿,免受一切伤害。】 【现申请特殊权限,请说明你要申请的特权。】 男人静立不动,背脊笔直,声音沉稳而冷淡:“易容。” 他的神色未曾波动,铅灰色的眼睛像覆着一层雾的玻璃,映不出任何人类的情绪,只是空寂、冰凉。 眨眼间,他顶着一张陌生的面容,转身离开服务大厅。 肩头乖巧地悬浮着一颗白色小球,圆滚滚地跟着他,嘴巴一张一合,偶尔翻个身打个滚。 扶桑低下眼,扫了它一眼,嗓音淡漠:“想问就问。” “啊……”小白球被点破心思,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忍不住问,“宿主,为什么你要申请易容啊?特殊权限申请只有一次机会,你就这么用掉了……” “因为被人认出来了。”扶桑不急不缓地答道。 “啊?”小白球转了转,忽然恍然大悟,“不会是刚才那个人吧?” 扶桑没有说话。 “那……他是你的仇人?” 仍然没得到回应,小白球当成宿主默认了,自顾自沉浸在猜测中:“所以你怕下个世界他认出你,然后会想杀了你?” “不是。” 扶桑看向前方,脚步忽而停下。 那双向来寡淡无情的眼睛深处,掠过一丝极轻、极隐秘的柔色。 “我是怕他会手软。” (世界二完) 第78章 末日庇护所(1) 辛茸睁开眼的那一瞬,刺目的白光几乎要把他吞没。 天地间是一望无际的雪原,死寂单调,所有色彩都被彻底抹去,只剩下一片苍白。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像被强行拽入一场梦境,唯一知道的,是他面前有一座塔。 那是他的目的地,至于是怎么知道的,他也说不上来。就像有人在脑海里预先写好了指令,告诉他往那座塔去。 积雪越来越厚,每一步都比上一步更费力,寒意顺着靴口渗进骨髓。 “小煤球……”他虚弱地唤了一声,“还有多久啊……” 无人应答。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从进入这个世界,050就没再跟他说过话。 恐惧倏地攥住心脏。以往无论多陌生的世界,至少还有那只毛茸茸的小黑球跟着他,哪怕帮不上什么忙,起码不会让他觉得孤单。 而此刻,这片死寂比严寒更令人战栗。 “……小煤球?” 微弱的电流声终于响起。 【姓名,辛茸。隶属人类庇护所,治愈型无害实验体。恭喜,你已进入终极任务。】 “你是谁?”陌生的机械音让他浑身紧绷,“050呢?” 【我是你的终极任务指引者,在最后一个世界,你将独自行动,无法获得系统的指引或道具帮助,完成指引后,我就会离开。】 辛茸明白,他已经进入复仇世界。 【系统已为你启动时空回溯。这里就是你的现实世界。你的仇人就在这里,他曾害你失去最重要的东西。现在,我们将你送回关键时间点,你需要做出和前世不同的选择,夺回属于你的东西,并向仇敌复仇。】 辛茸扫视四周,一片冰封。没想到,他真实生活的竟是这样一个世界。 很快,他收敛心神,打起斗志问:“那我什么时候能遇到扶桑?” 【时间到了,自然会遇到。】机械音不急不缓,【你现在最需要的是恢复记忆。根据系统判定,你连扶桑是谁都不记得,不是吗?】 “……” 辛茸撇了撇嘴。 好吧,是他太心急了。 【每触发一个关键词,你就会恢复一段记忆,】机械音继续道,【你需要依靠这些碎片拼凑出真相,在关键节点做出不同选择,听明白了吗?】 辛茸点头,几次欲言又止,还是没憋住。 “那个……我有个问题。” 【请讲。】 “既然我已经知道仇人是谁了,就不能见了面一刀捅死他吗?” 【好问题,几乎所有人都这么问。请你记住,作为时空回溯者,如果你的行为和原主差异过大,将会引起当前世界警觉,不仅任务会失败,系统也会遭到威胁。所以,你必须尽量贴近原主,任何超出允许范围的行为都会触发警报。】 “懂了,”辛茸琢磨了一下,“就跟前几个世界的OOC警告差不多嘛。” 【不一样,这一次,你没有失败重来的机会。】 “好吧。”他嘀咕一声。 随着最后一丝电流声消散,四周彻底陷入寂静,只有寒风呼啸着掠过耳际,冰冷而空旷。 辛茸将目光重新投向前方。 白茫茫的尽头,那座塔矗立在地平线上,露出尖尖的角。在这片失去一切参照的苍白中,根本判断不出距离。 一时间,辛茸感觉既疲惫又迷茫,懈怠得迈不动步子。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 既然他已经进入新世界,那……那个人呢? 他记得对方排在自己前面进入传送通道。不知道现在被分配到了怎样的世界? 辛茸想,等完成这个任务,就可以去找他了。 这个想法像一簇微弱的火苗,在冰天雪地里给了他一丝暖意。于是他撑着膝盖站起来,咬紧牙关,继续向前。 然而天公不作美,就在他往前走的过程中,风雪愈发狂烈,直到最后演变成遮天蔽日的飓风。 从前好歹有050提供的各种道具傍身,如今却要拖着这副病躯在末日般的冰原中挣扎,实在让他对未来的日子捏了把汗。 白塔的轮廓渐渐清晰,他的双腿却像灌了铅。又一阵狂风袭来,卷着雪粒抽打在脸上,刺疼得他睁不开眼,一脚踏上,整个身体失去平衡,狠狠摔在冰面上。 不行了。 真的撑不住了。 意识开始模糊,连最简单的起身都成了奢望。 在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辛茸依稀看见冰面倒映出的影子:一只通体雪白的小鹿,正用湿润的眼睛望着他。 彻底昏迷之前,他自嘲地想:果然冻傻了,都出现幻觉了。 再次睁眼时,鼻尖沁入一股草木的气息。 温暖干燥的空气包裹着他,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怀疑自己已经死了,被送回了服务大厅,迎接失败的惩罚。 心脏猛地一缩,他下意识就要掀被起身,却被一只手拦住。 “哎,别动啊。”带着笑意的女声响起,“你刚才失温了,是我把你捡回来的。这个味道你应该很喜欢吧?” 辛茸浑身绷紧,警惕地打量着四周。陌生的环境让他本能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察觉到他的防备,女人语气放得更轻:“认不出我了?” 辛茸死死咬住下唇。系统警告言犹在耳,他必须尽力伪装成这个世界的一员,不能暴露时空回溯者的身份。 于是,他只是沉默观察,不敢多说一个字。 “不认识也正常,”女人自顾自接道,“自从你被带回研究所,我们就再没见过。不过,第一次发现你的时候,我可是在场的哦。” “那时候你啊……”她伸手比划了一下,“才这么一小只,蹄子还没我手腕粗呢。” 蹄……子? 辛茸眉心一跳。 好……古怪的用词。 但至少有一点确认,原主和她久未谋面。所以,他不用担心露馅。 “我是祝融,‘五行计划’火之队队长,”女人笑盈盈地自我介绍,“很高兴见到你,小家伙。” 辛茸乖乖回应:“姐姐好。” “你也太可爱了吧,”祝融笑得眉眼弯弯,又拿起床头的仪器,“来,测测数据。” 辛茸思索片刻,装作随意地问:“姐姐,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这是个足够安全的问题。 “怎么,刚到白塔就想回庇护所?”祝融语带打趣,“看来,他果然把你养得很好。” 他? 辛茸没听明白,但怕引起怀疑,只低下头,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嗯……” 祝融果然没起疑,一边记录数据一边说:“你现在已经是完全体向导了,接下来几年都得在白塔接受训练。” 向导? 如同钥匙撬开闸门,大量记忆涌入脑海。 末日已至,人类庇护所是这个星球最后的堡垒。进化出特殊体质的战士们分为“哨兵”和“向导”。而白塔则是所有战士的管理和训练基地。 不久前,原主刚刚觉醒为向导,前来白塔报到。 只不过觉醒只是开始。要成为合格甚至优秀的向导,还得在白塔接受严苛而全面的训练,才有资格踏上战场。 “那我现在该做些什么?”辛茸问。 “本来该去检测精神体,不过你倒是不用了。” 精神体…… 又一段记忆被唤醒。 每个战士都拥有属于自己的精神体,通常是动物或植物形态,是战斗伙伴,也是灵魂的具象化。 这么看来,昏迷前看见的那只雪白小鹿,八成就是辛茸的精神体了。 “然后呢?”他追问。 “然后就是选择战队,在我们这里一共有五支战队,所以叫‘五行计划’。比如我嘛,就是火之队的队长。” 辛茸眨眨眼:“可以自己选的吗?” “当然,全凭自愿,”说到这里,祝融的笑意透出几分狡黠,“不过,你去哪支战队,这还用问吗?” 辛茸不解:“为什么?” “就算你想去别的队,也没人敢收啊,”祝融促狭地眨眨眼,“不然你家属还不得把白塔掀了啊。” “家……属?”辛茸怔住,“谁?” 这个词让他心里一惊。 在前几个任务世界里,他习惯了孤立无援。第一个世界如同石头里蹦出来的,第二个世界虽然有一大家子亲戚,却不过是一群窥伺他的豺狼虎豹,还不如没有。 “宝贝,你不会是糊涂了吧?”没想到的是,祝融似乎比他更意外,“你还能有哪个家属?” 辛茸看着祝融此刻既疑惑又带着担忧的表情,心里暗道不好,这下要露馅了。正琢磨着该怎么圆,门口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夹杂着急促的喘息,从风雪里闯进来。 “情况怎么样?” 一听见这声音,祝融立刻回头:“你可算来了,这次得请我喝一个月的酒。” 辛茸循声望去。 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肩头覆着尚未融化的雪粒,正摘下防护面罩,露出一张忧心忡忡的脸。冰天雪地里,他的面庞泛红,却丝毫不减那份凌厉的英俊。 “我刚找到他就给你打电话了,”祝融接着说,“都怪你,总是不肯把人带来白塔给我们瞧瞧,一开始没认出来,差点当成未知生物送去实验局了。” 她的语气很轻快,可男人脸上的凝重并未减轻分毫,连与祝融对视的时间都没有,径直越过她走向辛茸。 “抱歉,刚才带队训练,一收到消息就赶回来了,”男人在床边坐下,垂眸对上辛茸的眼睛,“来,我看看。” 一边说着话,一边扯下身上的防护服,摘下手套,随手扔到一边,不由分说掀开被子,双手顺着辛茸的手臂、腰腹、侧肋一路按下去,动作娴熟得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 辛茸全身僵直,瞳孔微震。 这、这什么人啊?! 初次见面,就敢对他这样动手动脚! “喂!!”火气直冲脑门,他反手将人推开,耳尖气得发红,“你干嘛!别碰我!!” 用力过猛,被子被掀飞大半,反而露出大片肌肤,辛茸又慌忙拽回被角,把自己裹成个密不透风的茧。 这番动静总算让男人停了手。 隔着被子,外头的对话模模糊糊传来。 男人:“怎么回事?” 祝融小声道:“还没清醒,好像不认识人了。” “那也不能连我都不认识了。”男声骤沉,透着难以置信。 辛茸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你谁啊? 还得全世界都认识你? 后面的话逐渐模糊,不知他们又说了什么,渐渐归于寂静。 辛茸闷得不行,小心探出半个脑袋。 正好对上一双沉静的眼睛。 条件反射要缩回去,却被男人一把捏住下巴,另一只带着薄茧的手转而抚上他的额头,发现不烫之后,男人眉宇间的紧绷才稍稍舒展。 下一秒,又倾身逼近。 辛茸吓得心神一阵,以为又要惨遭毒手,整个身体都在抗拒。结果那人只是伸手调整他背后的枕头。 “好点了吗?” 靠着枕头的确舒服些,辛茸抿了抿唇,这次没再挣扎。 男人凝视他半晌,轻声开口:“不是说好等我送你过来吗?” 见他不答,男人微叹:“刚觉醒的向导都会经历一段思绪混乱期。是我不好,不该这个时候离开。接下来几天,我都陪着你,好不好?” 辛茸从被子边沿露出湿漉漉的眼睛,一下下地眨着,愣了好一会儿,才呆呆地“哦”了一声。 男人眉尖轻动,随即漾起一声轻笑:“真不记得我了?” 修长的手指再度探来,辛茸目光追随着那只手,猜测对方想摸自己头发,立刻又缩进被子。片刻后,才露出一双眼睛偷瞄。 男人眼底闪过一瞬错愕,继而被笑意取代:“警惕性不错。” 辛茸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初见时如临大敌,可短短几个来回下来,他竟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抗拒对方的靠近。 声音低沉,乍一听很冷,细听却带着温暖的底色,像有人在不动声色间接住他,紧绷的心弦一点点松下来。 这种熟悉的安全感……似曾相识。 辛茸不由自主望进男人的眼睛。 瞳色淡淡的,饱和度极低,给人一种不近人情的错觉。 很像。 但不是他记忆里的那抹铅灰。 心底掠过一丝失落,转念又松了口气。 也好。 如果又在任务世界重逢,只怕自己又会分心,反而徒增变数。 辛茸早就想明白了。与其在一个个世界里重逢又别离,不如早点完成任务,一劳永逸。 他重新打量眼前的人,想起祝融那句“家属”。 “你……”辛茸试探着开口,“是我什么人啊?” 男人只是笑:“你觉得呢。” 答案已经在辛茸心里浮现,可他迟迟不敢确认。 不会吧。 也不太……像啊。 辛茸张了张嘴,又迅速抿紧。 男人看出他的犹豫,对他挑眉,像是在鼓励他别怕,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辛茸咬了咬嘴唇,艰难地挤出两个字。“爸……爸?” 空气瞬间凝固。 只见男人那张始终沉静稳重的脸当场破裂,连嘴唇都惊得张开。 辛茸立刻闭紧嘴巴。 就说嘛,果然是喊老了。 “那……”硬着头皮改口,“哥哥?” 男人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辛茸觉得自己脑袋刚才被冰撞的那下,可能真的不轻,思维混乱,索性放弃:“到底是什么啊?” 男人低低地笑了一声,带着气音凑近。辛茸的睫毛随着他的靠近不停翕动,像受惊的蝶翼。 “笨。” 轻飘飘落在耳畔的一个字,却让他莫名屏住了呼吸。 辛茸正想继续往后猜测,就在这时,祝融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扶桑,有你的通讯。前线来的。” 一声惊雷在颅顶炸开,火星顺着脊椎一路蹿进四肢百骸。 第79章 末日庇护所(2) 人类庇护所的历史与末日几乎同龄。 浩劫降临,异星污染肆虐,人类濒临灭绝,所幸大自然向来公平,在带来杀戮与死敌的同时,也赐予了人类自我防御的机会。 哨兵与向导,正是从人类中进化而来。 漫长的抵抗之后,秩序开始重建,但外敌与变异种的威胁从未远离。庇护所依旧矗立在地球最边陲,作为第一道防线,迎击一切来袭的危机。 五行计划是人类庇护所的核心,由金、木、水、火、土五支战队组成,象征重建与生机,至今仍在前线巡逻,守护脆弱、亟待重建的人类文明。 作为木之战队的队长,扶桑今天本该在前线执行巡逻任务,一接到祝融的通讯,立刻马不停蹄赶回来,连工作都没来得及交接。 接到电话后,他抽身到一旁,迅速交接事务。手下问他何时归队,扶桑却目光不自觉地落向辛茸的方向。 不知为什么,辛茸的神情比之前更迷离,情绪也更不稳定,指尖还在轻揉太阳穴。 也难怪。辛茸刚刚觉醒成向导,这几天难免有些脆弱,再加上,他的性格本身就要娇气一点。 有自己在,或许会好一些。 于是他淡淡回道:“小朋友身体不好,得陪陪。”然后将接下来半个月的工作交代妥当,转身回到辛茸面前。 他在床边坐下,语气轻松:“好了,假请好了,想吃——” 辛茸原本低着头,一听到这声音立刻抬头,满眼通红地望着他,扶桑话没说完,就被他目光里赤裸裸的仇恨堵住了喉咙。 “怎么了?”他忧虑地俯身靠近。 辛茸侧身躲开。 积压了两个世界的恨意在胸口翻涌,终于得以就这一刻化作实质,沉甸甸压在心口。 如果可以,辛茸恨不得用眼神将他千刀万剐。 就在刚才,前世和扶桑之间的所有恩怨,都已经回到了他的脑海里。 碎片化的记忆稍加拼合,真相便清晰无遗。 前世的他怀着满腔热血踏进白塔,在扶桑的花言巧语下,毫不犹豫加入了木战队。当他从扶桑手里接过一顶印着木战队标志的帽子,耳边还回响着那人带笑的声音:“祝你好运,成为一名优秀的向导,守护人类文明。” 当时,辛茸笑得灿烂,心底满是光明。 不久后,他迎来了资质评估。 这是所有白塔受训者的必经流程。天生资质差异,决定了他们的上限。 当他看到评估单上醒目的S级时,兴奋得第一时间跑去找扶桑,主动给了一个拥抱。那时,队长是他最信任的人,任何事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他。 扶桑也笑着祝贺,说他果然很优秀。 现在时过境迁,再联想起扶桑之后的小人行径,辛茸便会记得,当时队长的眉头始终微蹙,笑意从未抵达眼底。 之后的三个月,他在白塔度过了单纯又忙碌的训练时光。扶桑每周只回一次,他便将一周的成果一股脑地汇报,遇到难题便请教。 那一届学员中,他始终稳居第一。 结业考临近,前十名可直赴前线实习,落后者则只能留在白塔,做些后勤工作。 考试形式是模拟演习,毫无悬念,辛茸依旧位列第一,可就在他笃定自己能以头名进入前线时,结果却冷得像一盆冰水当头泼下。 他落榜了。 辛茸百思不得其解。回想种种,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结论。 受训者能否上前线,并不完全取决模拟演习。结业成绩分两部分:一是演习分数,二是入塔资质测试。 如果他模拟演习成绩取得第一,最后还会落榜,那就说明有人对他的资质做了手脚。 资质评估一直是严格保密的事项,刚做完评估,白塔就提醒过他,千万不要对不信任的人泄露结果。辛茸谨记教诲,只告诉了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扶桑。 辛茸心想,既然扶桑知道他的资质,而且是队长,他一定知道自己被人陷害。接触不到管理署,也不敢信任其他人,他能做的唯一选择,就是相信队长。 于是,他写好申诉状,交给扶桑。 队长爽快答应,他便安心等待。毕业尚有一个月,他坚信扶桑会帮他。 可同学们都已奔赴前线,他却依旧杳无音信。每次见面,队长总是淡淡说着:“正在努力。”他只能在白塔做后勤,耐心等待。 就这样,快半年过去。他几乎心灰意冷。某天打扫办公室,无意间翻到抽屉里那份申诉状,就这么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 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被骗得彻彻底底。 辛茸拿着申诉状去找扶桑对峙,换来的却是他顾左右而言他的敷衍。后来,他试图加入其他战队,却处处碰壁。终于从别人嘴里得知——扶桑早已下令,禁止任何战队接收他。 那个他最信任的队长,竟然是这样的卑鄙小人,不知是出于嫉妒,还是别的不可告人的私心,如此打压一个天赋卓绝的向导。 而现在,辛茸眼看着这个全世界最面目可憎、最卑鄙、最该死的大坏蛋,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坐在自己面前,道貌岸然地、装模作样地,一次次地问他哪里不舒服。 就好像……真的在关心他一样。 辛茸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撕了他,可脑海里不断闪现系统的提醒,他不能现在就引起扶桑的怀疑。更别说两人的力量差距明显,更别说两人的力量差距明显,扶桑又绝非省油的灯,否则当初也不会把自己骗得团团转。 他必须谨慎。 于是,辛茸咬紧牙关,努力按捺情绪,看着扶桑伸出的手,心底翻涌着恶心,勉强挤出一句:“……没事。” 声音在颤,显然无法让扶桑信服。 扶桑的表情愈发关切,连问了几句都没有回应,便转头看向祝融。 “不是说没事吗?”他沉着脸,“怎么还是傻傻的?” 辛茸心里暗骂:你才傻傻的。 忍不住了刚要反击,扶桑却突然靠近,再次摸了他的额头。 辛茸大叫:“喂——” 对于他的抵抗,扶桑置若罔闻,平静地拿起刚才祝融记录数据的笔记本,看了一眼,又低声喃道:“数值没问题。” 说完,他再度抬起头,仔细打量着眼前人龇牙咧嘴、下巴发抖的样子,认真大量思索了一通,终于若有所悟。 “牙又疼了?” 辛茸继续咬牙,不作声。 扶桑审视他:“我不在的时候,又偷吃了多少糖?” “……” “张嘴,”扶桑抓住他的下巴,轻轻一扳,“我看看。” 辛茸几乎要崩溃了,只觉得这个人的心那么脏,手肯定也不干净,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在抗拒他的靠近。 接着,扶桑扭头对祝融说:“最近注意他的饮食,多吃粗粮。” 辛茸深吸一口气,正想反驳:“我——” 结果扶桑头也不回,用手捂住他的嘴,同时托着他的下巴,把他的两瓣嘴强行合上。 祝融顺从地点头:“会注意的。” “甜食不能有,水果也断了。” “好。” 辛茸:??? 怎么还管他吃糖啊。 水果都不能吃? 他以为他是谁啊,仗着自己是队长了不起? 更糟的是,刚才差点伸进他嘴里的那只手,仍然捏着他的下巴,一边跟祝融说话,一边揉捏,像在玩弄一只无助的小动物。 辛茸彻底受不了,直接从床上坐起。 “我好了!”一边甩开扶桑的手,一边厉声道,“不是说可以去选战队了吗,我要选战队。” 话音未落,便被扶桑一巴掌按回床上。 “不急,先休息,你现在状态还不稳定。” “不用,我好得很,”辛茸转向祝融,笑得很甜,近乎撒娇,“姐姐,你带我去选战队吧,我想注册了。” 祝融眨眨眼,目光不自觉地瞟向扶桑,眼神里带着一丝……惊恐?仿佛在默默问他的意见。 辛茸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 按理说,他们两个都是战队队长,地位平等,可祝融跟他说话却小心翼翼。 看来,这个扶桑不仅不尊重自己,对其他人也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态度。真是惯于霸凌、深藏城府的坏人。 他要是能顺利复仇,也算是替民除害了。 这么一想着,辛茸一下子又有了动力。 斗志瞬间被点燃,他从被窝里钻出来,冲到祝融身边,紧紧抓住她的手:“姐姐,你带我去吧,我真的没问题,你看我的数据都正常。” 他翻开数据表,虽然完全看不懂,却满脸坚定:“让我去吧,姐姐。” 祝融又想瞟向扶桑,但辛茸不给机会,直接拉着她往外走。只是躺了太久,手脚不听使唤,两腿一软,险些栽倒。 扶桑上前扶住他,低声道:“慢点。” “放开我!”辛茸拼命挣脱,“我要去注册!” “你知道去哪儿吗?” 辛茸不知道,但他相信,这么正规一座塔里,总该有路标吧。 “注册地在另一座塔,需要穿过一片雪地,你打算就这么走过去?” “……” 想到之前天寒地冻的,辛茸难免有点犯怵。 扶桑叹了口气,对祝融说道:“联系登记员,让他过来。” “好。”祝融应声。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是,”扶桑咳了一声,“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吗?” 辛茸板着脸,却在心里打鼓:那天的事…… 这是扶桑第二次提起这件事,而他至今都不知那天到底是哪天。 “那是事出有因,”扶桑又说,“以后……不会了。” 虽然辛茸根本不明白扶桑在说什么,但光是那语气,就让他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他几乎可以想象,那天他拿着申诉状去质问他时,扶桑也一定用同样的语气回答:“事出有因。” 辛茸在心里狠狠地呸了三声。 不久,登记员便风尘仆仆地赶来,态度恭敬到令人发指。这让辛茸心里更是火起,看来这扶桑在白塔里简直是一手遮天,谁都得看他的脸色。 他本想抗议,可转念一想,他也实在不想在冰天雪地里走路,于是暂且忍了,把这笔账记下日后再算。 一个个问题,他都认真回答。直到最后,登记员问:“选择加入的战队?” 辛茸捏紧拳头。 上辈子他最大的悲剧,就是错信了不该信的人。 这次,他绝不再做扶桑的队员。 “我选择火战队。” 登记员愣住:“什么?” “火战队。” 登记员更加迟疑:“你确定吗?” 辛茸看向祝融,冲她笑了笑。刚才和她打交道很愉快,而且他看得出,姐姐也很喜欢他。 可祝融只是匆匆瞟了他一眼,立刻移开了视线。 辛茸心里一紧。 什么意思? 难道祝融不想收他? 不管了。话都说出口了,就算耍泼撒混,他也要让祝融收下他。 “我很喜欢祝融姐姐,”辛茸凑近她,小心又急切,“姐姐,你不会不要我吧?” 祝融被吓得连退两步,目光紧紧盯着扶桑,结结巴巴地摇头:“我……我发誓,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辛茸看着她惊恐的样子,心里暗暗揣测:平时扶桑得有多残暴,才能让周围的人噤若寒蝉,连一个毫无关系的人选战队,都得看他的脸色。 真是岂有此理! 辛茸咬紧牙关,心里暗下决心:他绝不会向这种霸权低头! 于是声音更硬气了几分:“我不管,你刚才说是了选战队全凭自愿,我就是要选火战队。” 祝融与登记员面面相觑,登记员犹豫片刻,还是看向扶桑:“木队,这……这怎么办啊?” 扶桑静静看着他。那双浅色的眸子像罩着一层冰雾,冷静得没有一丝温度,却叫人本能发怵。 辛茸的腿一阵发软,死撑着与他对视。 “没事,”沉默良久,扶桑终于开口,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辛茸心头微松,还未来得及呼一口气,就听见他慢悠悠地补了句:“他脑子不清楚,不用在意。” 声音轻柔、清晰,透着让人无法质疑的力量,以至于辛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嘴里说出的话是多么卑鄙无耻。 “你说谁脑子不清——” 话还没说完,脚下一空,扶桑直接把他抱了起来。 “你干嘛,你……喂!!!” 扶桑把他扣在怀里,与其说是抱,不如说是用双臂将他彻底禁锢住,不给他任何逃脱的机会。 “你带我去哪儿?”辛茸气得直蹬腿,“放开我!流氓!无耻——” “通知影像室,”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而易举地捏住辛茸乱扑腾的手腕,“准备脑部扫描。” 第80章 末日庇护所(3) 直到被送进影像室的前一刻,辛茸仍觉得一切荒谬得令人难以置信。 更可怕的是,现场除了他自己,竟没有任何人对此提出异议。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觉得,他没选扶桑的战队,那就一定是脑子出了毛病,必须立刻检查。 刚才还在他心里温柔可靠的好姐姐祝融,不知被扶桑灌了什么迷魂汤,听到指令后跑得比谁都快,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切张罗妥当。 辛茸没了反抗的力气,任由扶桑抱着,身体已然麻木,脑子却在飞快转着。 原来他所生活的,就是这样一个黑暗晦涩、充斥着剥削与不公的地方。所谓的人类卫士,竟是如此横行霸道、只手遮天,而周围所有人都对这种赤裸裸的霸权习以为常。 辛茸想,如果是这样,那么人类的覆灭也不算冤枉。 他的脑袋被迫埋进扶桑的胸膛,眼前被对方的衣料遮得一片漆黑,只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香。 很熟悉。 想了想,这不就是他刚醒来时,在病房里闻到的那股宜人气息吗? 正出神间,耳边传来一声恭敬的“木队”。 辛茸看不见前方,只觉怀中胸膛轻微一震,随后一声低沉的“嗯”痒痒地钻进耳廓。 “都准备好了?” 是扶桑。 “嗯,木队放心。” 下一刻,辛茸的身子被放低,然后置于一个平面上。刚一睁眼,强烈的光线猛地灼进眼底,他眉头一皱,却还没来得及适应,一只温热的手覆上了他的眼。 “别睁眼。” 紧接着,眼睛被覆上一层布,将光线隔绝在外。 手掌被人握住。 “怕了?” “走开。”辛茸咬牙切齿挤出一句。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他想抽回手,却力气全无,只能象征性地在扶桑掌心挠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留指甲,顿时更加懊恼。也不知道扶桑是会错了什么意,反手捏住他的大拇指,摩挲着那截光秃秃的指尖。 “很快就好,我会一直在这儿。” 身下的仪器开始嗡鸣运转,身体被反复传送折腾了十几分钟,直到又有人握住他的手,将他重新抱起。 眼罩被揭开,久违的光线刺得他眼睛一阵酸涩。 视觉刚一恢复,迎面就看到扶桑那张假惺惺的脸。 “怎么样,眼睛疼不疼。” “……” 还不如不恢复。 辛茸的神情当场垮了,移开目光打量四周。洁白得刺眼的房间里,一圈白大褂正齐刷刷对着他笑。 这画面诡异极了。 辛茸扫了他们一眼,那群人反倒笑得更灿烂。 怪,太怪了。 辛茸下意识缩了缩肩。 扶桑察觉他的动作,顺着目光望过去,对那排一脸姨母笑的人淡声道:“好了,去忙吧,今天谢谢你们。” 人很快散去,他又看向辛茸。 “别怕,”扶桑说,“他们只是很喜欢你。” 说着,伸手想去拉辛茸,却被直接躲开。 “到底怎么了?”扶桑的表情微沉。 辛茸冷着脸,拒不理睬。 “去催催结果,”扶桑眉心更紧,对祝融吩咐,“他脑部好像伤得很重。” “我脑子没问题!!”辛茸立刻炸毛。 “好的。”祝融应声,神色同样凝重,快步离开。 房间里只剩两个人。 “茸——” “你别过来。”辛茸盯着他逼近,立刻后退。 一步,两步,直到背脊抵上冰冷的墙,再无退路,索性转身面壁,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把自己缩成一团。 这是他第一次真切体会到这种尊严尽失的感觉。 扶桑的霸权实在可怖,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辛茸便完全失去了自由,被摸,被抱,被随意控制。而最可怕的是,周围所有人都觉得这很正常,心安理得地看着自己被霸凌、被羞辱。 孤立无援的压迫感让辛茸真正生出了恐惧。他不禁怀疑,自己落到这里,真的有机会复仇吗? 起初他还担心自己一见到扶桑就会冲动得跟他拼个你死我活,现在看来真是想多了。就算拼,也不一定打得过。 不对。 是肯定打不过。 这时辛茸突然察觉,似乎很久没听到扶桑的声音了,便松开了一点耳朵,依稀捕捉到些许粗重的呼吸声,提醒他屋里依旧有另一个人。 门开了,他听见身后脚步声渐远,没忍住好奇,扭头看了一眼。 祝融走了进来,而扶桑已快步上前,一把夺过报告。 目光在纸上停留片刻,扶桑的神情渐渐平静,吐出一口气,然后走到辛茸身边,半蹲下来。 辛茸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见他并没逼近,才停下。 “还好,没有问题。”扶桑露出宽慰的笑意。 话音未落,他伸出手,试图摸他的脸,辛茸立刻看穿意图,灵巧避开,认真板着一张脸:“既然没问题,那我就是清醒的,我要选战队。” 扶桑沉默两秒,试着靠近:“训练很辛苦。” 辛茸:“所以?” “如果你在我的战队,要是累了,可以允许你多休息。”扶桑说着,还冲他挑了挑眉。 这下辛茸是真的震惊了。 这个人竟能如此堂而皇之地说出这种话,而且还当着祝融的面,而祝融竟然也不觉得有问题。 当真是只手遮天了! “谁说我需要你帮我了?”辛茸冷声回道,“而且训练辛苦又怎么了?我会按规矩来,这种投机取巧的事,我才不会做。” 看着他那么认真的样子,扶桑似乎被逗乐了,笑了一下。 这让辛茸更加不悦:“你笑什么?” “好,我们茸茸很正直,不稀罕做那种事。” “你叫我什么?”辛茸听到那个称呼,猛地抬头,“不准这么叫我!” “不是你让我这么叫?” “我什么时候——” 污蔑! 绝对是污蔑! “那不叫茸茸,”扶桑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促狭,“也可以像以前那样叫。” 以前? 他正纳闷着扶桑以前会怎么叫自己,愣神的刹那,那人就凑了过来,俯在他耳边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喊了声:“……宝宝。” 辛茸瞬间僵住。 一股说不上是悲愤还是什么的情绪从心底升起,他听见自己的心脏一点点加速,即将到达临界值,然后不管不顾地用很大的力气将扶桑推开,看见那人踉跄了一下,嘴角僵住。 趁着他恍神,辛茸立刻就想逃,手腕却被扣住。 “茸茸——” “都说了不准这么叫!” “好,不叫,”扶桑叹了口气,“真的不想加入我的战队吗?” “当然不想,”辛茸说。 这一次,扶桑的声音和笑意都淡了下来,显得格外认真:“你这样,我以后会——” “会怎么样?” 扶桑似乎咽下了还是什么话:“……会很难见到你。”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辛茸脱口而出。 这句话说出口后,扶桑就不说话了。 他仍然蹲在他身边,不靠近也不远离,只是表情有些空白,手伸出来悬在半空中,也忘了收回去。 压抑的气息迅速蔓延开来。 不知为何,辛茸心口有一丝说不清的不舒服。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意识到这是个绝佳的逃脱时机,这才从墙角窜出,冲到祝融身边。 而这一次,扶桑没有追,只是静静坐在地上,看着他离开。 祝融拍了拍他的肩,笑了笑,然后喊:“扶桑?” 喊了好几声,对方才抬头。 浅色的眸子里,浮着一抹茫然,像是对什么完全无法理解。但最后,他还是轻轻笑了:“你带他去吧。” 祝融怔了怔:“你……没事吧?” “没事,缓缓就好,”扶桑摇头,“完了你带他去宿舍。” 于是,辛茸跟着祝融离开。 一路上,他心里还有些不可思议——就这么放他走了? 看来这个扶桑,也不是完全坚不可摧嘛。 纵然能在白塔翻云覆雨,但只要自己意志坚定绝不低头,他也未必能奈何得了自己—— 办理入学的过程前面还算顺利。 直到登记员在听到他选择火战队时,再次求助地看向祝融,再三确认他有没有问过木队,最后还是拖拖拉拉,不肯录入, 辛茸也不想继续跟他纠缠,继续听他满口糊弄鬼的话,他心里知道,要是扶桑不松口,自己这个战队是选不了的。 选不了就选不了,他就继续耗着,反正他绝不可能加入木战队。 祝融对他格外照顾,带着他一路认识其他学员。一路上,辛茸好奇心越发旺盛,追着问五大战队的关系,还问哪个最厉害。 祝融告诉他,五战队之间并非单纯竞争,而是一种制衡——就像五种元素,相生相克,环环相扣。不过如果硬要比,木队的确战绩最辉煌,而那都归功于他们的队长,扶桑,人类庇护所现役最出色的哨兵。 听到这个名字,辛茸脸色不大好看,只觉得复仇之路比想象中更加崎岖。 “怪不得他那么霸道。”他撇撇嘴,心底反而生出更炽烈的斗志,“没关系姐姐,以后我一定会超过他,不会再让他有机会欺负你。” 祝融失笑,看样子并没把这话太当真。 “宝贝,可以问你个问题嘛?”她忽然神色认真,“你到底为什么……不肯加入扶桑的战队啊?” 这个问题让辛茸微微一愣。 乍一听正常,可它带着一个默认的前提,那就是所有人都觉得他应该去扶桑的战队。 这种被推定的感觉,让他很不愉快 “抱歉,可能我多嘴了。”祝融似乎看出他的排斥,马上补了一句,“我知道那是你们的私事。只是……如果扶桑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也许你可以给他个改进的机会。他要是惹你生气,你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而且,有了你之后,他已经变了很多。” 辛茸正一头雾水,却被一句话攫住了心神—— “什么叫……有了我?” 祝融怔了怔,像在斟酌:“就是说,把你捡回来之后。你可能不知道,扶桑以前那性子又孤又偏执,几乎是台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是在遇到你以后,他才慢慢变得……像个人。当时你还没成人形,住在白塔,是他一勺一勺兑奶粉,用奶瓶把你喂大的。” 这番话信息量太大,砸得辛茸一时发懵。 他意识到两件事。 第一,那天见到的小鹿,并不是扶桑的精神体,而是……他的本体? 第二,祝融的意思是……他是被扶桑养大的? 所以,他最恨的仇人,同时也是把他养大的人? 怪不得,他当初会那么信任扶桑。 可信任再深,也终究是被辜负了。 “那我也是自由的,”辛茸胸口的愤怒,渐渐被酝酿得有些发酸,他咬着牙,极力忍着情绪,“就算他养大了我,我也有权选择自己的路。我就是不想去他的战队,这没什么问题,他没资格限制我的自由。” “那你也可以去其他战队嘛,比如水战队啊。” 辛茸说:“有什么区别吗?” 祝融耐心解释:“火木相克,你进了火战队,获得了火相的力量,会跟他冲突,要是他以后毒发,就没得治了。” “毒发?”闻言,辛茸相当震惊,可情绪只溢出一瞬,就想起了系统警告,他佯作平静,探口风地问,“毒发又怎么了?那我也不能为了他,牺牲我自己的未来啊。” 祝融叹了口气:“这是当然。从扶桑中毒到现在一年情况比一年差,有你在,也只是能让他稍微好些,可要是你不在……能撑多久都是个问题。” 辛茸从她的叙述里,迅速拼凑出关键信息。 原来虽然扶桑是人类最强哨兵,却不知怎的感染了不解之毒,更诡异的是,只有辛茸能缓解他的毒性。 “所以,”他在脑海中将这条信息和其他信息整合,一边思考一边自言自语,“他是因为我能给他治病,才把我养大的?” 祝融的神情在这句话出口的瞬间,明显凝重了几分。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她的语气太过严肃,令辛茸心底生出一丝莫名的心虚。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会这么生气,我相信扶桑肯定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我还是想劝你一句,这种话在别人面前说说也就算了,千万别当着他的面讲。他要是听见了,估计真就撑不过去了。” 辛茸怔住,不大相信。可祝融的神色,认真得没有一丝玩笑的余地。 “不就是一句话吗,”他小心试探,“有那么严重吗?” “别人当然不重要,以扶桑的性子,估计连都不会听,我甚至都怀疑他的耳朵有开关,谁的话都入不了他的耳朵。” 她顿了顿,目光落回辛茸身上。 “可你不一样,”祝融的语调变得很轻很慢,“你的每一句话,他都会往心里去,哪怕只是随口一句,都足以要他的命。”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80-86 第81章 末日庇护所(4) 白塔里的人对辛茸格外友善。 他的宿舍是宽敞明亮的单人间,房间布置舒适到近乎奢侈。 更古怪的是,无论是清洁工、后勤员,还是食堂的厨师,只要看到他的名字,都会露出一种“原来如此”的笑,然后对他热情得过了头。 收拾好宿舍后,辛茸仍在琢磨祝融说的话。 原以为和扶桑力量悬殊,正在为复仇的前景捏一把汗,却没想到自己竟手握如此优渥的先机。 扶桑看似无懈可击,却身中致命蛊毒,而出于某种难以言喻的原因,他恰好是唯一的解药。 如果辛茸真想置对方于死地,岂不是轻而易举? 不过—— 辛茸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 光凭真扶桑在白塔内外的威望,要是他贸然明着动手,顷刻间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就算报了仇,也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如果头想在这个时空里活得久、活得好,那就必须得做得不露痕迹。 辛茸想,既然现在他已经抓住扶桑的软肋,便等于握住了一线机会。至于之后的事,还得慢慢盘算。 推推门走出宿舍,想着先熟悉一下环境,绕到宿舍后方,一抹突兀的绿意闯入眼帘。 那是一片森林,面积并不算广,繁花簇簇,灌木错落,几株参天大树静静矗立。其中一棵格外粗壮的大树下挂着秋千,枝叶间还藏着一座精巧的树屋。 自从末日降临,地球上所有植物早已灭绝,人类只能靠人工制氧存活。外面是白雪荒原,而这里却绿荫如海,怎么看怎么诡异。 他走近,指尖触碰叶片,俯身嗅了嗅。 果然,毫无气味。 细看之下,叶脉纤细逼真,却终究没有生机。 这片花园里所有的植物,全是假的。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辛茸继续往树林深处走,靠近那间藏在枝叶间的树屋。 树屋不高,一架小梯子稳稳搭在粗壮的树干上,木头与树身衔接得很牢。 辛茸正想抬脚,忽然间,脑海深处微微一震,仿佛有什么东西松动。他凭直觉踩着梯子往上爬。刚到门口,指尖刚刚触摸到那道粗糙的木墙,一段记忆就闯了进来。 画面里,他看见自己在奔跑。 不,准确来说,是感觉自己在奔跑,周围的树木飞快地往后退。 脚下是一片草地,和他刚才看到的假花园不同,这片草地鲜活二而实。俯仰之间,鼻腔里就满是青草的清香,混着湿润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带着生命特有的热烈和蓬勃。 等等—— 不对。 这时候,辛茸意识到一件事。 这草离他的鼻尖,未免也太近了? 环顾四周,他才发现自己变得很矮,很小。 他赤脚踏在草地里,却一点不感觉脏,反而轻盈得不可思议。那种感觉,就像他天生就属于这片自然。 他继续往前奔跑,越跑越觉得自在,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四肢这么矫健过。跑着跑着,前方出现一片湖,湖面澄澈如镜,倒映着天空和树木。而他停在岸边,看见水里的自己。 一只白色的小鹿。 耳朵毛茸茸的,头上也还没有鹿角,看起来应该很年幼。 辛茸屏住呼吸,小心地伸出脚,想试着碰一下湖面。 下一秒,视野里伸出的是一只细小修长的蹄子,一碰水面,就激起一圈圈涟漪。 那是……自己? 他眨眨眼,倒影里的小鹿也歪着脑袋,黑亮的眼睛清澈晶莹,满是戒备和警惕。 正发着愣,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宝宝。” 心口猛地一跳。 辛茸回过头,就看见扶桑走过来,径直把他抱了起来。 辛茸被整只提离地面,有些无措地四处张望,还没反应过来,四只蹄子都被很安稳地放在扶桑肩上,身子被牢牢抱在怀里。 小小的一只,在扶桑的怀抱里待得很稳,身上的每一寸都被妥帖托着,舒服到让人不想挣开。 扶桑低下头,揉了揉他柔软的耳尖,有点痒,辛茸条件反射地抖了下脑袋。接着下巴又被人挠了挠,舒服的感觉顺着神一路漫开,让他忍不住在那只宽厚的手掌上蹭了蹭。 “怎么又跑湖边来了?”扶桑的声音低沉温和,贴着耳朵钻进来,挠得他耳朵忍不住动了一下,“上次被呛水忘记了?” 辛茸低低呜了一声。 扶桑失笑,抱着他转身往回走。 辛茸的蹄子搭在他肩上,回头望着渐行渐远的湖面,眼眼底依依不舍。 察觉到他的目光,扶桑抬手拍拍他的脑袋:“乖,等长大了再来。” 一路上,扶桑就这么抱着他慢慢走。 辛茸虽小,但好歹也是只鹿,总该有点分量,可扶桑的怀抱一点不晃,只有极轻的起伏,像被人摇着的摇篮,安稳得让他昏昏欲睡。 没多久,脑袋就耷拉在扶桑的肩上,和自己的蹄子挨在一起。 扶桑低头,看见那双黑亮的眼睛要闭不闭,轻笑一声:“跑累了?” 辛茸又呜了一声。 扶桑低下头,在他耳尖上亲了一下:“睡吧。” 辛茸并没有完全闭上眼睛。现在他被抱在怀里,视野比刚才自己奔跑的时候高了些,所以能看见更远的地方。 周围的景象美得惊心动魄。连他见过的最茂密的森林都比不上这里的壮观。每一棵树都生长得旺盛有力,层层叠叠的绿意沉稳深邃,蕴着一种安静而强大的力量。 辛茸心中泛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归属感。 他知道,他很喜欢这里。 迷迷糊糊间,眼前出现了一棵树,还有藏在枝叶间的树屋。 扶桑抱着他进去,把他放在地铺上。 身体一触到床,辛茸就闻到一种熟悉又安心的味道,下意识将自己蜷成一团,把自己更深地埋进去,安稳入睡。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辛茸睁开眼,眼角有些酸,可心底却不是痛苦,而是一种很充盈的感觉,近似于幸福。 树屋就在眼前。 他走进去,看见里面的布置,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中间也有一张床。 不同的是,现在床上有人。 只是个背影,却能看出身形高大。那人蜷着身挤在这张不算宽敞的床上,显得捉襟见肘。 辛茸以为他睡着了,下意识放轻脚步,绕到正面。 扶桑的眉头紧皱,脸色苍白得吓人,额角挂着细密的冷汗,整个人看起来不安稳,和刚才初见时那个逗弄自己、只会气人的模样判若两人。 就这么短短一会儿的时间…… 辛茸回想起祝融说的话。 难道是……毒发了? 辛茸将脚步放得更轻,在他身边蹲下。 扶桑的手里紧紧攥着什么,只露出一角,看着像木雕。辛茸歪头瞅了会儿,想看清些,于是伸手去拿。 还没碰到,那人猛地惊醒,身体骤然坐直。 “谁?” 辛茸一怔,赶紧收回手,有些被抓包的心虚。 目光落到辛茸脸上的一瞬,扶桑神情先是空白了一拍,随即变得柔软,眉目间浮现出压抑不住的惊喜:“茸——” 然后又想到了什么,闭嘴了。 他喉结滚了下,笑意收敛了些,但眼底的喜悦却还是掩不住:“你怎么来了?” 辛茸移开目光,环顾四周。 “这不是那个木屋,”他自言自语,“很像,但不是。” 摆设是一比一的还原,可最重要的是,气味不对。 外面的树是假的,自然也不会有他喜欢的那股草木香。 “嗯,”扶桑垂眸,淡淡应了句,“不是。” 辛茸没再追问。虽然很想知道为什么会有两个一模一样、却并非同一个的树屋;一个在真正的森林里,另一个却是人造的,但他怕多问会露馅,干脆见好就收。 他低头,注意到扶桑手里的木雕,伸手拿起来。 “这是……”辛茸神色有些复杂,“……我?” 虽然雕工乏善可陈,但还是能看出来,这是一只小鹿,尤其头顶那两根歪歪扭扭的棍子,勉强能认作鹿角。 “就是只普通的小鹿,”扶桑的声音有点不好意思,“手笨,雕得不好。” 顿了顿又补充:“你比它漂亮多了。” 闻言,辛茸耳尖莫名有些发烫,撇了撇嘴,摸了下那对粗糙的鹿角,把木雕放下。 扶桑侧眸望他:“地上硬,你坐床上吧。” 辛茸抬眼,刚想挪过去,却见扶桑突然往旁边一挪,把整张床垫空出来,自己坐到冰凉的地板上。 辛茸:“……” 莫名有点不高兴,他原本要起身的动作硬生生顿住,又一屁股坐回地上。 床垫整个都空了出来,没人坐。 扶桑张了张嘴,看着他,有点手足无措。最后轻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辛茸盯着他。 扶桑的唇色有些发白,明显不舒服,却依旧开口:“没尊重你的想法。” “……” 居然道歉这么爽快。 辛茸反倒愣了愣,索性得寸进尺:“还有呢?” 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扶桑。 扶桑认真想了想,说:“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抱你。” 辛茸继续盯。 “不该叫你茸茸,”顿了顿又补充,“也不该叫宝宝。” 辛茸鼻尖轻哼。 扶桑像是被戳到什么,轻叹一声,声音低下来:“对不起,是我没做好。” “……” “以后都不会了。” 说完,他又笑了一下,低头摸了摸面前的木雕。 “总是会忘记,你已经长大了。” 辛茸瞧着他那副很认真的样子,心里莫名升起一种别扭的不适感:“长大了,所以呢?” 扶桑看了他一会儿,才缓缓道:“不是我一个人的小鹿了。” 这句话里的亲昵意味太明显,轻轻挠过心口,让辛茸愣了下,又像是被谁往心里灌了碗没兑水的酸汁。 他不自在地挺着脖子,硬声反击:“本来就不是你的。” 空气安静了片刻。 “嗯。”扶桑应得很轻。 辛茸心里更烦了:“不用这么假惺惺的。只是没选你的战队一样,搞得好像我欺负你似的……” 扶桑依旧没有反驳:“好。” “……” 辛茸也觉得自己有毛病。之前扶桑讨嫌时,他嫌他烦;现在扶桑句句顺着他,他也不痛快。怎么都不满意,自己都搞不清,到底想要个什么结果。 那股不舒服的感觉越攀越高。 “……不就是怕我选了火战队,以后毒发了没人帮你吗?我换个队就是了。” 扶桑的表情明显变了:“你知道了?” 这回轮到辛茸愣住。 扶桑:“祝融告诉你的?” “……” 难道说,上辈子的自己,根本不知道扶桑中了一种只有自己能解的毒? 想到刚才他推测扶桑是为了解毒才养大自己时,祝融那严肃的反应……所以,他是真的误会扶桑了? 那他又是为什么……要养大自己呢? 放着这么一个解药不用,任由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 这事在辛茸脑子里越搅越乱,想起的回忆越多,反而越糊涂。 “反正我现在知道了,”辛茸抿了抿唇,“我可以帮你,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扶桑挑眉,神色带着点好奇。 辛茸在心里狂敲算盘。 虽然他是要复仇没错,但是更重要的是,他得先给自己铺一条够稳的路。既然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向导,短期内不如先跟扶桑相安无事,借着他的威慑力过关斩将。等到时机成熟,再动手也不迟。 “如果你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我可以帮你……解毒,”一番深思熟虑后,辛茸开口,“但你要答应我,不准再干涉我选战队,还要让我顺利毕业,当上向导!” 说完,他又严谨地补充:“不是让你给我走后门啊!我会自己好好训练,好好考试的。但是你不能给我下绊子,也不能区别对待,更不能因为我不是你战队的,就故意欺负我!” 扶桑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忽而摇了摇头,嘴角浮现一点笑意。 “傻瓜,你知道毒是要怎么解吗?” 辛茸眨眼:“怎么解?” 扶桑没答,只是叹了口气:“就这么想当向导?” “当然了。”辛茸脱口而出。 “为什么?” 这下真把辛茸问住了。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知道随着记忆一点点涌回来,想当向导的意愿就越来越强烈。 扶桑的视线依旧钉在他脸上。 辛茸答不上来,只能催他:“你到底答不答应?这对你是好事吧,你也不想一直毒发难受吧?也不看看你现在脸色多差。” 扶桑抬手摸了摸脸:“有吗?” 辛茸盯着他看。 比刚进木屋那会儿还糟。短短一会儿,就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哨兵虚弱成这样。 这毒……也太狠了。 “当然有,”辛茸别开脸,语气不太好,“难看死了。” 扶桑沉默。 辛茸等不及再次催促:“最后问一次,你答不答应?” 终于,扶桑道:“好。” “那我去选战队了,”辛茸一骨碌起身,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蹲下,拽了拽他的袖子,“你跟我一起去,跟登记员说清楚,不然他老磨磨唧唧不给我录入。” “不用,”扶桑说,“你去吧,他不会拦你了。” 辛茸狐疑:“你确定?” “骗你干什么,”扶桑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辛茸想了想,也是。 “那你等我,等我选完战队,就回来给你解毒。” “嗯,去吧。”—— 扶桑果然没有骗他。 这回很顺利,登记员终于不再推三阻四,利落地给他办了手续。 辛茸记着祝融的提醒,不再执意选火战队,转手选了水战队。只不过队长正好在出外勤,没法为他授徽章,他只好把徽章和帽子先拿回宿舍收着。 东西一放下,他立刻想起自己和扶桑的约定。 既然人家守信,自己也得守,于是沿原路快步回了花园,三两下爬上树屋。 可扶桑已经不在了。 只有那只小鹿木雕,还安安静静地躺在床垫上。 辛茸从树上下去,又在园子里转了一圈。 没有人影。 他跑去宿舍楼找,去影像室找,转遍了能想到的地方,都没见到人。 直到在走廊碰见祝融,他才上前拦住:“扶桑呢?” “他走了啊。” “走了?”辛茸心口一紧,连忙追问,“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不行,不能等到他回来了。 刚才在树屋里,他的状态那么差,每过一分钟就会差一分。 “姐姐,你带我去找他。”辛茸拉住祝融的袖子。 祝融面露难色:“可是——” “姐姐,求你了,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他说。”辛茸语速快得像被火烧。 “不是我不帮你,”祝融被他拽着拉扯,犹豫再三后,拍了拍他的背,放缓声音道,“可他已经回前线了。” “没有几个月,是回不来的。” 第82章 末日庇护所(5) 前线? 辛茸听见自己的心脏一点点攥紧,胸腔发出一阵窒闷的轰鸣。 他还记得就在不久前,在树屋里见到扶桑时,那人虚弱得连抬声说话都难。就那种状态,他还回什么前线? 辛茸的脸色一点点沉下来,竭力压住胸口翻涌的怒意:“你给他打电话,让他回来。” “这个我恐怕——” “之前不就是你打电话把他叫回来的吗?”辛茸有理有据地打断,“之前是怎么做的,现在照做不就好了。” “这个……” “而且他请过假,”辛茸声音越来越急,“他说要留下来陪我,所以……并不是几个月都回不来。如果真有急事,他完全能马上回来的,不是吗?” “你冷静一点,”祝融说,“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 她叹了口气,接着道:“他走之前就说了,接下来不要去打扰他。一旦他放出这种话,再怎么去找他也是没用的。” 辛茸怔住,声音开始发抖:“那他的毒呢?要是毒发了怎么办,谁去帮他?” 他不敢相信,自己不过是去办个入学手续的工夫,扶桑就已经走了?短短几分钟,就这么一声不响地消失,连个招呼都不打。 明明就在刚才,他还以为扶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于是急急忙忙赶来履行承诺,可结果呢?从一开始,他就只是在哄骗自己。 那种被人不告而别抛下的感觉,像一把利刃剜进心口,搅得五脏六腑都撕碎般地痛。辛茸却又说不清缘由,总觉得这种场景,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 祝融看着他颤抖的唇角,和几乎要落下泪的眼眶,向前走了一步。 “扶桑这个人是很可靠,很有责任心的。既然他选择回去,就说明现在能撑得住。他不会放着其他人的生死不管,也不会让自己拖累团队。” 辛茸抬头,眼神有片刻的松动。 祝融安抚地笑了笑,正要接着说:“放心吧,你不用担心他——” 就这么短短一句话,却又将辛茸刚刚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心情搅乱,只见他如梦初醒地抬起头,目光骤然一凝,矢口否认:“谁担心他了?” 祝融:“……” “我、我才不担心他,”辛茸垂下头,心绪乱成一团,却还是硬撑着冷静,“他走了才好,省得又来打扰我训练。” 祝融只是静静看着他。 辛茸被那眼神盯得心虚,慌乱地找借口:“我要去预习功课了。” 说完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回到宿舍,理论课的课本就摆在桌上。从明天开始,他就是白塔的学员。既然今天没什么事,他决定先预习一下课本,强迫自己进入学习状态。 可不管怎么翻页,思绪还是一次次被拉回祝融那番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吃错了什么药,一直到祝融说出那句“不用担心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难道他是真的,在担心扶桑? 简直是鬼迷心窍。 说到底,扶桑中不中毒,究竟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就算他死在前线,辛茸也只该拍手叫好才对。 今天是他进入复仇世界之后,第一次和扶桑正面相见。从他走进病房到现在,也就过去了几个小时。 可光是这么几个小时,就足以令辛茸领略,推是个多么让人讨厌的人,身上有多少恶劣的品质。 霸道,强硬,不尊重人,仗着自己有点威望就爱发号施令。 动不动就要管束他,还动手动脚,严重干涉他的自由! 很能装模作样,在树屋里摆出一副虚弱可怜的样子,差点就骗得善良的辛茸心软,结果说好等他回来,转眼就不告而别。说话一点也不算数! 果然,能被前世的自己恨到骨子里,是有道理的。 辛茸翻了几页书,心绪渐渐平稳。 对,他绝不能再去想扶桑。 现在一切都在往他想要的方向走,他如愿加入了白塔,避过了第一个大坑,摆脱了扶桑的魔爪,可以自由成长,成为优秀的向导。 既然扶桑几个月都不会回来,那正好,辛茸能安心学习,不再被那个讨厌鬼纠缠。等到他回来时,自己早已强大无比。到时候要杀掉他,也不过举手之劳。 于是辛茸投入到白塔的学习当中。没过多久,水战队的队长回来了。那人名叫玄冥,看着年轻,却和扶桑截然不同。性格爽朗,说话逗趣,倒有点像曾经认识的竞技场老板卡恩。 在白塔的日子过得顺风顺水,且不论辛茸本就天赋出众,这些课程前世本就学过一遍,如今再学,不过是温故知新,熟悉的知识一点点重新浮现。 要成为合格的向导,并非易事。虽然他们在战场上不必时时冲锋陷阵,但精神体却必须随时与哨兵同行,分担风险。 “那要怎么知道,谁会是自己的哨兵?”辛茸问。 玄冥笑着解释:“主要是自愿。白塔一般不会强行配对,但有些哨兵或向导太受欢迎,就看能力和机缘了,先到先得。” 辛茸又问:“那可以随便选谁当哨兵吗?” “理论上是,”玄冥点点头,“不过大多数人还是在同一届里找。大家一起学习,感情有基础。就算想找前几届的,人家多半早就有搭档了。当然了,也有例外。” “什么例外?” “在我们这儿,只有一名哨兵是没有向导的,”玄冥似笑非笑,“至于是谁,你不会不知道吧?” 辛茸垂下了眼,耳朵莫名有些发烫。 这些天周围人古怪的暗示,已经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第一时间就猜到了那个哨兵是谁。 “可是,为什么啊?”辛茸问。 玄冥耸了耸肩:“按他的说法,因为他足够强大,向导只会拖累他的步伐。” 辛茸撇撇嘴,心里冷哼一声:鬼才信。 这段时间他在白塔学习,对于扶桑所中的毒也有了更多的了解。据说那是在一次战斗中,被一种精神力极强的外星生物闯入精神图景,留下了麻痹性的物质,扎根太深,无法清除。 也是因此,扶桑的情绪变得很不稳定,有时候对于普通人来说可以轻易化解的情绪,却可能被放大成巨大的危险,随便一句话就能触发毒性。 从辛茸学到的知识来看,一个向导最基本的职责就是为哨兵梳理精神图景,于是辛茸不禁思考,如果扶桑有个向导,说不定这毒不会拖到如今。 辛茸嘁了一声,狠狠嘀咕:“我看是他性格太讨厌了,才没人愿意要他吧。” 玄冥挑眉,笑而不语,只抛下一句:“也可能,他一直在给心仪的向导留位置。” 辛茸愣住。 ……心仪的向导? 那会是谁? 从玄冥此时意味深长的眼神,辛茸很难不下意识以为是自己。 可是……这说不通啊。 如果真是那样,为什么上辈子扶桑会一次次阻挠自己上前线呢? 想不明白,心里越发凌乱,辛茸干脆甩开这些念头。 幸好这辈子他未雨绸缪,第一时间选择了玄冥当队长。单凭对方的人品与态度,他就笃定,这个队长绝不会像扶桑那样假公济私、打压自己。 至于扶桑为什么没有向导,管他的呢。 辛茸知道,这一世,他一定能顺利成为优秀的向导。到时候,他会在一群哨兵里,挑出一个品格端正、言而有信的搭档。 而那个人,绝不会是扶桑!—— 就这样,辛茸按部就班地在白塔接受训练。 白塔的课程分为理论与实操两部分。理论课由常驻导师负责,而实操课则由从前线暂时抽身的五大战队队长轮流授课。近来常驻白塔的只有祝融,担下了大部分的实操训练。 那天课堂进行到一半,祝融接到一条紧急通讯。她脸色骤然一变,吩咐学生们自由操练,随即快步离开。再次出现时,眉宇间已是一片凝重,简单宣布接下来的课程将由其他驻塔导师代替,便草草散了课。 下课后,辛茸回宿舍时,恰好看见祝融正收拾行囊。她步伐急促,身边还站着一名男子。 那人简章醒目,制服样式与辛茸初见扶桑时穿的一模一样,除了军衔不同,其余细节一丝不差。 由此猜测,他是从前线来的。 难道……前线出事了? 心口一紧,辛茸几乎来不及思索,径直快步靠近。 几句断断续续的对话传入耳中: “状态怎么样?” “……已经狂化了?” “他走之前就有中毒迹象,早知道会这样……” “劝?我能劝得住吗?他要真听劝——”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就在这时,辛茸出现在他们前方,挡住他们的去向。 祝融脸色一慌,勉强扯出笑容:“你怎么在这儿?” “出什么事了?”辛茸直截了当地问,“是不是扶桑?” 祝融还想隐瞒,可那一瞬的慌张,没有逃过辛茸的眼睛。 “小孩,等我回来再说,好不好?时间紧迫,我们必须立刻出——” “我也要去。” “不行,你不能——” “姐姐,辛茸拉住她的袖口,央求道,“带我去吧。” “你听话,他不会希望你去前线的——” “可我之前答应过他,如果他毒发,我要帮他的。虽然他骗了我,但我不能像他那样,我说过的话就一定要做到。” 祝融沉默。 对上辛茸那双透彻而坚定的眼睛,她的心底微微动摇。况且她也清楚,此刻扶桑的状况危急,也许有辛茸在,能多一线转机。 最终,她不再阻拦,带他登上前往前线的直升机。 第一次离开白塔,辛茸终于得以看见外面的世界。 无边雪原,荒凉至极。白塔孤零零矗立在风雪中,像是最后的堡垒,周围散布着高耸的瞭望塔与戒备森严的军营。 与白塔里平静的训练生活相比,这里仿佛属于另一个世界,紧张而冷冽。 直升机内,辛茸与祝融一同换上防护服。除了他们,舱中还有几名全副武装的战士。 飞行途中,忽然有大群怪鸟扑来,羽翼形状怪异,尖喙如刀。 机舱瞬间充斥着尖锐的警报声,战士们猛地拉开舱窗,对外疯狂扫射。短暂而激烈的交战后,鸟群被打落,直升机终于冲破重围。 祝融转头看他。护目镜下,辛茸只看得见她眼中一抹担忧。 “怎么样?吓到了吗?” 辛茸平静摇头,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冷静而坚定:“没有。” 他并不是没有经历过战争,所以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并没有那么可怕。此刻,他心里只有一饿念头,尽快抵达前线,见到扶桑。 飞行两小时后,直升机终于在前线营地降落。 营地条件糟糕透顶,和白塔的整洁有序根本没法比,风声裹挟着冰雪呼啸而来,仿佛随时能把这片临时搭建的营地吹散。 祝融带着辛茸一路往里走,沿途士兵们在听见“辛茸”这个名字时,纷纷愣住,像是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进司令部。 这次祝融是来接替扶桑,担任木战队的临时指挥。她没时间安抚辛茸,只能把他安置在司令部休息,自己则匆匆去查看战况。 辛茸独自坐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外面炮火隆隆,地面震颤不止,他的心也跟着一点点烦躁起来。 终于,他再也坐不住,猛地起身,推门而出。 守门的士兵立刻拦下他。 辛茸抬眼一看,那人胸前佩戴的,正是木战队的徽章。 还没等对方开口,他便抢先道:“带我去见你们队长。” 守卫眉头一皱,眼底浮起一丝不屑。白塔来的小孩,口气竟敢这么大? “不行。队长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说完,他只是敷衍地低头瞥了眼辛茸身上的证件,却在看清楚那张白塔学员证的瞬间,神色瞬间僵硬。 “你……”守卫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盯着他的脸,声音发颤,“你是……辛茸?” 辛茸低头看了眼证件,索性将它取下,递到对方面前,硬着头皮装作风轻云淡的样子:“嗯,是我。怎么了?” “你……你是来找队长的?” 辛茸点头。 守卫盯着他,嗓子眼像是被什么卡住,结结巴巴地吐出一个“好”字。 辛茸心里暗自一松,还微微得意,没想到自己这个名字,在这时候竟还有点分量。 他正沾沾自喜着,就看见眼前原本站如青松的守卫,猛然像脱缰的野马一般,拔腿冲向门岗,扯着嗓子声震四野地喊出一声—— “快!!!快出来!!!是嫂子,嫂子来了!!!” 第83章 末日庇护所(6) 几乎在一瞬间,几个站岗的士兵从岗亭里冲出来,把辛茸团团围住,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仿佛在审视什么珍稀动物。 辛茸孤立无援,又没办法呼叫祝融,下意识地往后退,后背一路抵住冰冷的墙壁,脑子里始终绷着一根弦,告诉自己不能慌,要镇定。 他抬起头,哪怕觉得刚才他们的称呼古怪至极,也硬着头皮端起架子。 “是、是我,怎么?” 几人面面相觑,随后,一人率先开口对他道歉。 “抱歉,我们不知道是您。常常听到您的名字,但从没见过您……人形的样子。是我们眼拙了。” 常常听到……他的名字? 辛茸心里微微一跳,却只淡声道:“不怪你们。但我需要在十分钟内见到你们队长,可以做到吗?” 前线营地虽彼此相邻,却也隔着不短的距离,几个士兵商量一番,竟特意调来一辆装甲车,把他送去扶桑的驻地。 车厢里,气氛有些压抑。 “他现在怎么样?”辛茸问。 一名士兵眼神闪烁,含糊道:“您也知道的,还是老样子。” 辛茸皱眉,接着追问:“可如果只是老样子,怎么会任务做到一半又退下来?” 士兵怔了怔,挠头道:“这……倒也是。” 辛茸看着他,觉得他明显有所隐瞒,语气冷了几分:“到底怎样回事?” 对方犹豫片刻,才低声解释:“队长一向注重隐私,他有自己的医生,身体情况从不和我们说,我们也不敢乱传。但正如您说的,他如果能坚持,一定会坚持下去。既然这次放弃,说明他真的……很不好了。其他的,我们的确不知道。” 士兵的神情真挚,不像在撒谎。辛茸心下松动,也没再纠缠。 静默片刻,他又开口:“刚才,你……叫我什么?” “啊?”士兵一时愣住。 辛茸顿了顿,声音淡了下去:“……算了。” 其实一问出口,他就后悔了。既然对方没反应过来,那就当作没问过。可偏偏这时,士兵回过味来,脱口而出:“哦,您是说……嫂子?”” “……” 辛茸避无可避,硬着头皮应了声:“嗯。” “哦,那是因为我们私下都叫队长哥嘛,自然就叫您嫂子了。” “……” 这完全不是他想问的重点。 士兵见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耳尖又泛着红,迟疑着问:“难道……您不是吗?” “当然不——” 辛茸猛地抬头,否认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就在这时,撞上了士兵狐疑中夹杂着八卦的眼神。 与此同时,前面开车的、还有随行的士兵,虽然没回头,但背脊绷得笔直,耳朵都竖得高高的,显然全都在等他的回答。 辛茸抿紧了嘴唇。不可否认,他现在的确无语到极点。 果然,扶桑那满嘴鬼话、撒谎成性的毛病早已经根深蒂固,无药可救了。天知道那个讨厌鬼究竟在手下的士兵面前编排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才会让他们对辛茸有这种离谱的认知。 可是转念一想,扶桑现在毕竟还昏迷着,身体本就虚弱,而这些士兵又是他的心腹,要是他现在跳出来澄清,说什么“嫂子”全是单方面的谣言,岂不是当场给扶桑难堪,砸了他的威信? 那也太趁人之危了。 更何况,扶桑以后还要带兵作战。万一因为他的一时之快打击军心,影响到前线作战,那牵动的可使全人类的存亡。 所以…… 为了全人类,辛茸忍了。 等那个讨厌鬼醒过来,再好好跟他算账! “没什么,”他把险些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咽下,转而道,“……就是问问。” 辛茸一路跟着士兵往下走,脚步一点点延伸进地下。每到一层,都要经过刷卡、核对、验证,繁琐得仿佛进入某个森严的禁地。 走了太久仍不见尽头,辛茸终于按捺不住:“怎么要走这么久?” 带路的士兵答开口解释:“队长每次发病,都会搬来这边住。他原本的住处在司令部,可他怕自己毒发失控,所以才选择隔离。” 辛茸撇了撇嘴。 这里的环境,也太不宜居了。 才下两层,潮湿的气息就扑面而来,墙壁渗着阴冷,压得人心口发闷。 终于,在一扇厚重的金属门前,士兵停下脚步:“嫂子,接下来我们不能陪同了。队长不会允许我们进去。您见到他之后,自然明白该怎么做……拜托了。” 辛茸其实一点也不明白该怎么做,可对上士兵恳切的目光,还是点了点头。 士兵很快退下,辛茸独自推开门,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怔住。 他原本以为,这里会是冰冷肃杀的囚笼,四壁空荡,甚至布满锁链,专门用来束缚一个失控的哨兵。 可迎面扑来的,却是温暖的气息。 柔软的地毯铺满脚下,雪白的墙壁上挂着密密麻麻的相框,床头柜、餐桌、橱窗里,全是各式各样的摆设,随处可见生活的痕迹。 辛茸一步步走进去,目光在房间里流转。看到墙上最靠近门的第一张照片时,心口被重重撞了一下。 所有照片的主角,都是一只雪白的小鹿。 有的奔跑在草地上,有的蜷缩成一团安睡,有的低头嗅吻花朵。 也有一些照片里,多出一个人的身影。那人伸手抚摸它的头,拿奶瓶喂它,举着一根青草逗弄它的鼻尖。 每张照片下方,都标着日期。 从门口到床边的一路上,墙上照片里的小鹿一点点长大,从小小的一只,逐渐长出修长坚实的鹿角。而照片里的人却始终未曾改变。哪怕从最初轻易就能将小鹿捧在手里,到最后只能环抱住它庞大的身体,眉眼间却始终是一模一样的笑意。 辛茸走到床边,视线不由自主被一侧的橱窗吸引。 十几对鹿角争气陈列着,每一对旁边都立着小牌子,上面写着年份。 除此之外,还有一排排木雕。 造型笨拙,线条粗涩,却无一例外都是小鹿的模样。 辛茸怔立原地,胸口起伏难平。 他回想一路看见的一切,串联起来,就像是一座他的成长博物馆。 每一张照片、每一根鹿角、每一块木雕,都是他成长的印记。 就连此刻躺在床上,那个拍下每张照片、收藏每对鹿角、用笨拙的手艺雕刻小鹿的人,某种意义上……也是他成长的印记。 辛茸绕到床前,视线落下的一瞬间,心口一紧。 扶桑的手腕上扣着沉重的镣铐,冰冷的铁链笔直延伸,牢牢固定在床头。 他胸口一阵刺痛,下意识伸出手,轻轻靠近,努力调动起所学的向导理论知识,尝试探入扶桑的精神图景。 ……太糟糕了。 扶桑的精神世界已经一片混乱,可他却仍凭借强悍的本能,将所有风暴压制在体内。可这样强行压抑,只会让伤害更加不可挽回。 如今辛茸已经在白塔接受了三个月的培训,他清楚,安抚一名哨兵的核心方式,便是要建立精神链接。 只要额头轻轻触碰,就能进入对方的精神图景,为他梳理修补。虽然以扶桑的情况而言,这种方式治标不治本,但至少能让他暂时缓一口气。 辛茸屏住呼吸,慢慢俯身,额头一点点靠近床上的人。 就在即将触碰的前一瞬,脑海深处突兀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在前几个世界,每当剧情出现偏差,系统都会弹出这样的警报。 下一刻,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他原本以为会是冷厉的斥责,却没想到,传来的竟是一道平静无波的声线。 【你好,当你听到这个声音,说明宿主的行为存在背离意图的可能。请注意,本世界并无既定剧本,因此你的行为不会直接被判定为偏离剧情,但系统将不时出现,提醒宿主为自己的行为提供合理解释,以确保任务仍沿着既定方向推进。】 【现在,请阐述你接下来要做的事。】 辛茸看了眼床上的人,说:【我想和他建立精神链接,梳理他的精神图景。】 【你此刻要建立链接的对象,正是你在本世界的仇人,你的复仇目标。请问对此,你是否知悉?】 辛茸喉咙滚动,艰涩吐出一个字:“……是。” 【好的,】系统的声音仍然不带感情,【请说明,该行为将如何助你实现复仇。】 辛茸一怔,大脑一时空白。 如何助他……实现复仇? 他根本没想过这件事。 他只知道,扶桑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不好。看到他不好,他就想让他好起来。 仅此而已。 【请宿主在三十秒之内作答,倒计时开始。】 辛茸咬紧牙关,思绪飞快翻涌,终于挤出一个答案。 【我、我想侵入他的精神图景,让他放松警惕。等他卸下防备,我就能在最合适的时机,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他。】 辛茸说完,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系统的裁定。 片刻后,机械音响起。 【动机阐述已通过系统审核,请宿主按照计划执行任务。祝你成功。】 系统音消散的刹那,辛茸不愿再耽搁,立刻俯身,将额头抵上扶桑的额头。 眼前的画面瞬息流转,一转眼,他进入了扶桑的精神图景。 四周是一片蓊郁的绿色,参天巨木连成林海,枝叶交叠,风声簌簌。他一步步往前,心底的熟悉感愈发强烈。终于,一个念头浮现心头。 这不就是,当初第一次见到树屋时,记忆里那片森林吗? 原来,那时他在湖边被扶桑抱回去,竟然发生在扶桑的精神世界里。 只是此刻,森林已不复往昔,树木枝叶枯槁,草地大片泛黄,生机全无,仿佛被什么病症侵蚀。 辛茸心下了然,那就是毒发留下的痕迹。 他俯身,指尖触上枯草的一缕尖叶。顷刻间,草尖泛出绿意,重新焕发生机。 辛茸一瞬间明白过来,该如何为扶桑梳理精神图景了。 他在林间奔跑,掌心拂过每一株树干,枯木渐渐复苏,绿意沿途蔓延。 呼吸之间,他越跑越快,直至某个瞬间,身躯猛然腾空,四肢化为蹄爪,他化作了一只小鹿,脚下所及之处,都很快变成盎然的绿色。 与此同时,无数回忆涌入辛茸的脑海。 眼前忽然化作断壁残垣,焦土遍布,白骨横陈。他只是一只小鹿,孤零零穿梭战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至某一刻,蹄下似乎触到什么,低头一看,是一个受伤的士兵。 辛茸刚刚认出那是扶桑,下一秒就与某种存在建立了联系。 紧接着,战场的荒芜退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 末日的荒凉早已令人习以为常,眼前的繁盛反而让人无法相信。他不敢贸然踏入,直到发现这片森林中到处洋溢着生机,才试探着前行,继而放肆地奔跑。 他很快就爱上了这个地方。林间高木林立,草香清冽,莓果缀满枝头,咬开果肉,汁液带着露水的清凉和酸意,甜润入心。 他喜欢在湖边嬉戏,看着湖水里的倒影,再伸出蹄子去拨弄水波,过得自在无拘,仿佛已经成为这森林的一部分。 直到某天,一个声音自天而降。 “喂。” “小家伙。” “你从哪里来的?” 辛茸四处张望,想找出声音的来源,却始终找不到。恐慌涌上心头,他慌不择路想要逃窜,却发现自己早已迷失方向,根本不知道如何逃出这片森林。 他只能撒腿到处逃窜,那个声音却始终萦绕耳畔。 辛茸吓坏了,直到力竭倒在一棵巨树下,心底生出一个念头:他或许再也走不出这片见鬼的森林了。 就在此时,背后传来一股暖意。 一双手臂从身后环上,稳稳抱住了他。那棵树缓缓扭曲、变形,最终化为一个男人的模样。 “总算逮到你了。” 低沉的嗓音带着笑意,像是猎人逮住猎物。 辛茸惊恐地挣扎,蹄子乱蹬,却怎么也挣脱不开,眼前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再睁开眼,他已不在森林里,而是在一间树屋中。 扶桑就坐在不远处,手里捏着一个透明瓶子,瓶里装着黄白色的粉,身边摊开一本说明书,还拿着个量筒,对着光细细看。 “每三十毫升温水,加一平勺奶粉,”他低声念叨,“零到一个月,每次喂六十毫升……” 顿了顿,眉心微皱。 “零到一个月……他应该不到一个月吧?” 说着又摇头:“但那是人类的年龄,换算成小鹿的话……” 辛茸刚醒,正愣愣望着他。这时扶桑恰好回头,两人的视线撞个正着。 扶桑手里捏着奶瓶,一步步走近,在辛茸身边蹲下,手臂随意搭在膝盖上,身形逼近。 压迫感扑面而来,辛茸缩了缩身子。 “喂,”扶桑的嗓音生硬,“你满月没?” 辛茸猛地一抖,把自己蜷缩得更紧。 “说话。”语气不耐烦,像在审问。 辛茸也很想说话,可是一开口,却只能发出呜呜声。他觉得扶桑简直是在强人所难,他只是一只小鹿,要怎么说话呢?于是呜呜更加委屈。 “哭什么?”扶桑叹了口气,“怕我吃了你?” 辛茸又哆嗦了一下。 “瘦不拉几的,”扶桑语气嫌弃,“塞牙缝都不够。” 辛茸涨红了脸,不服气地冲他哈了口气,可就在张嘴的那一瞬,扶桑目光一凝,然后奶瓶就被毫不客气地塞进了他嘴里。 他本想挣扎,可是奶香甜丝丝的,温热顺喉而下,瞬间软化了他所有的抵抗,只顾着咕噜噜喝起来。 扶桑绷着脸看他,眸色深沉。可下一瞬间,嘴角忽然弯了。 画面骤然跳转。 辛茸看到自己在森林里奔跑,树影斑驳,阳光洒落。而男人站在不远处,神情渐渐柔和,和墙上的照片一点点重合。 直到某一夜,扶桑坐在他身边,低声告诉他,他很快就要拥有人形了。 他对小鹿说恭喜,说有了人形就可以去更多的地方,做更多事,有更多值得期待的东西。 可辛茸却在他眼底看见一抹掩不住的忧伤。 记忆里的小鹿也感觉到了,他低低呜咽,用蹄子轻轻刨了刨扶桑的手,又把湿漉漉的鼻尖蹭过去。 扶桑愣了一瞬,随即俯身,亲了亲他的鼻尖。 “宝宝。” 热气自颈侧毛发间扑来,闷闷的嗓音紧贴在耳后。 辛茸转过头,想看清扶桑的表情,却只见男人整张脸埋在自己皮毛间,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听见扶桑开口。 “做我一个人的小鹿,好不好?” 第84章 末日庇护所(7) 辛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因为就在下一秒,扶桑醒了。 他躺在床上,眼皮缓缓掀开,视线虚散了一阵,怔怔地对着天花板发愣,没认清自己身在何处。可很快,他就察觉身体状态和睡前不同,目光瞬间一凛,撑起身子。 镣铐被扯动,金属相撞,发出刺耳的声响,扶桑低头,迷茫地盯着手腕。 “哎呀,你别乱来啊……” 辛茸心口一紧,生怕他情绪失控,把之前好不容易梳理好的精神图景又给弄乱,于是来不及多想,俯身将额头凑了上去。 扶桑仍没回过神,就连辛茸突然靠近都忘了闭眼,只是茫然地,隔着很近的距离凝望他。 确认他的精神波动平稳,辛茸才稍稍拉开距离。 四目交汇的刹那,他看到扶桑像是被雷劈中,又像是魂还没回笼,那双眼睛一直追随着自己,神情空白,全然失措。 不知道为什么,辛茸有点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真是的,刚醒就乱动什么啊……”一边替他解开镣铐,一边语气嗔怪地嘟囔着,“幸好没出事,不然麻烦死了。” 久久没得到回应,辛茸又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反思。 是不是……态度太强硬了? 毕竟扶桑现在是个病人,麻烦一点也正常。 他清了清嗓子,放软声调:“你饿不——” 话没说完,一股粗糙的触感落在脸颊上,只见扶桑伸出一只手指,碰了碰他。 辛茸眨眨眼,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这个讨厌鬼! 都病得半死了还改不了老毛病,总爱对他动手动脚啊! 他正要发作,却见扶桑已经收回手指,虚弱地冲他笑了一下。 “你是真的。” 声音轻飘飘的,带着难以置信,分不清是疑惑还是惊叹,说完后连嘴角都没合拢,一瞬不瞬地盯着辛茸。 辛茸心口微乱,面上却板了脸:“不然呢?” 扶桑看着他:“我还以为,我是快死了,出现了幻觉。” “你——”辛茸皱眉,听他一口一句吊儿郎当还不吉利的话,胸腔莫名一闷,火气上来又堵在喉咙,难受得不行,“我就不该管你。” 一咬牙正要起身,却被扣住手腕。 力道不大,甚至虚弱得发抖,哪怕扶桑用上了两只手,也能轻易甩开。可或许正因如此,辛茸愣是没有动作。 “对不起,”扶桑喑哑开口,“我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 辛茸撇了撇嘴,一抬头,正好看见扶桑仍用那副温柔得过分的神情看着自己,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我们不是说好了的吗?你让我好好训练,我就帮你解毒,” “嗯,”扶桑目光沉静,注视他许久后,才弯起嘴角,“你很守信用。” 辛茸恼声哼了一下:“你以为谁都像你啊,言而无信。” “是我的错,”扶桑轻笑着,转开话题,“饿不饿?” 辛茸愣了愣,没反应过来:“……这不是该我问你吗?” “你一路赶来,沿途肯定吃得不好。干粮顶多充饥,哪撑得住,”扶桑顿了顿,“是祝融送你来的?” 辛茸点头。 “她人呢?” “一到就去前线了,”辛茸想他肯定挂心前线情况,又补了一句,“放心吧,你的工作她接得很稳,好好养病就行。” “嗯,”扶桑低声应了,又忽然想起什么,“那你呢?这里可不是想来就能来的地方,你是怎么找到的?” 辛茸很自然地答:“是你手下的士兵带我过来的。” 扶桑一怔,眼神微凝:“他们,就这么带你来了?” “不是他们的错,”辛茸担心士兵遭怪罪,立刻解释,“是我求他们的,而且他们看到我学员证上的名字,好像都认得我,就答应了。真不是他们的问题,是我非要来的。” 扶桑知会地点头,神色却渐渐复杂起来,一阵风云变幻后,难以启齿地开口,“他们……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话音戛然而止。 辛茸追问:“什么啊?” 扶桑的声音有些艰涩:“……奇怪的话。” 辛茸愣住,脑海里闪过那些人一口一个“嫂子”喊他的场景,脸颊就不受控地有些发烫。他没开口,扶桑已经从他的沉默里读懂了。 扶桑的神情倏地一滞,挣扎着想坐起来,连说话都小心翼翼:“抱歉,他们可能误会了,我会去解释清楚,真的不是那样的。你……别生气。” “哎呀你急什么,”辛茸吓了一跳,连忙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按回床塌,“我又没说什么。” 扶桑仍盯着他不放。 辛茸被看得心虚,又补充:“你放心,我什么都没跟他们说。就算有误会,我也不会趁你病着的时候挑拨你和手下的关系。那样也太卑鄙了。” “嗯,”扶桑眸光一动,“谢谢。” “谢什么呀,”辛茸别开视线,轻声嘀咕,“毕竟,你那时候毒发……跟我也有关系。我真不知道会这么严重啊,不然哪会跟你说那些话。” 扶桑摇头,声音虚弱却坚定:“不关你的事。” 空气沉寂了片刻。 “你的毒……”辛茸盯着他,还是忍不住开口,“到底是怎么回事?” 起初他战战兢兢不敢问,怕自己暴露失忆的秘密,但随着关于过去的记忆越发清晰,他越发确信,就算在失忆前,他对扶桑的中毒也所知甚少。 果然,扶桑听见他的提问,并没表现出疑惑,只有迟疑。 许久后,他道:“就是普通的精神麻痹素。” 辛茸一怔:“怎么可能?” 精神麻痹素的危害他在理论课里学过,那是一种非常基础又常见的毒药,早就有了很成熟的应对方法。像扶桑这样的顶级哨兵,怎么会被这种基础毒药折磨成这样? “没什么不可能,”扶桑平静道,“麻痹素对于普通人来说确实算不上棘手,但我的情况特殊。” “多数人的精神体都是单一可触碰的实体,但我的精神体……不太一样。” 扶桑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辛茸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按理说,哨兵的精神体总会在精神图景中形成最强烈的精神力聚集点,而当辛茸在那片森林里奔跑,穿过一棵又一棵树时,感受到的精神力却均匀如一。 这就说明,扶桑的精神体无处不在。 “你的精神体是一整片森林。”辛茸大胆说出心底的猜想。 普通哨兵的精神体只是单一的个体,而扶桑的,却是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一旦有任何一棵树被毒素侵蚀,枝叶被风吹动,落进土里,毒素就会因此蔓延滋长,整片森林都会受到牵连。 扶桑的精神力优于常人,所以树木的生长也格外蓬勃,但与此同时,毒素的蔓延就会越快,直到根深蒂固,再无治愈的可能。 这是一把双刃剑。 辛茸想到他在扶桑精神图景里见到的景象。在自己开始梳理之前,几乎所有的树木都已经染上了毒,可见如今毒已经很深了。 “那要怎么办?”他急忙追问。 “没办法,”扶桑语气淡淡,“现阶段向导的梳理还能舒缓,但毒素会越来越强,扩散得越来越快,直到深入肌理,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到那时,就算最优秀的向导也无能为力。” 辛茸的心一紧,却在他消极的说法中捕捉到一丝生机:“所以……只要向导足够厉害,还是看可能帮到你,对不对?” “没必要,”扶桑笑了笑,“每一次梳理,对向导都是巨大的精神消耗。稍有不慎,毒素就会反噬,反过来渗入向导的精神图景。” 辛茸指节收紧。 没必要? 什么叫“没必要”? 难道就这样等死? 心底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怒意,辛茸看不到自己的脸色,但他能想象一定难看得很,不然扶桑也不会诧异地发问:“怎么了?” 辛茸不想理他,只觉得扶桑这种生死都无所谓的态度让他很不舒服,心里的气堵得慌。 他干脆坐到床边,没好气地扯了扯扶桑的被子,像是借机泄愤。 扶桑忽然问:“最近在白塔怎么样?” 辛茸满脑子都是他中毒的事,压根没心思理他。 “听说,你表现很好。” 辛茸抿唇,不吭声。 才不要和他说话! “祝融和我通讯的时候说,你们期中考,你领先第二名十分。” 辛茸立刻抬头纠正:“二十分!” 扶桑嘴角勾起一点弧度。 辛茸看着他一脸不怀好意的表情,立刻意识到自己又被这个讨厌鬼骗了,眼睛瞪得溜圆,深吸一口气,可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扶桑接了一句:“真厉害。” “……” 没人能拒绝被夸,哪怕是从这个讨厌鬼嘴里说出来。辛茸的气还是不争气地消了几分,撅着嘴哼声道:“那当然。” 说到这里,他心情更好了点,忍不住又补了一句:“我每门都是第一,比你想象中厉害得多。” 扶桑笑意温和:“我从没觉得你不厉害,我只是……” 话到一半又止住,声音低了下来,转而道:“对不起。以前,是我太自私了。” 辛茸眉头一皱,好不容易好转的心情又被他这几句话打散。 什么自私不自私的?和这个又有什么关系? 他最不喜欢听扶桑说这些。 精神梳理对向导的精力消耗的确很大,一开始他还没感觉,可眼下扶桑安稳醒来,他渐渐安下心来,困意才席卷而来。 他将脑袋放在床沿上。 “我累了,”语气里带着不经意的埋怨,“都怪你的树太多。” “嗯,怪我,”扶桑十分干脆地认了错,随后温声问,“要不要上来睡?” 辛茸白了他一眼,却没真拒绝,俯身探了探他的额头,确认他状态平稳,利落地打了个滚,钻进了被窝。 被子里还残留着扶桑的体温,清冽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一接触枕头,睡意立刻上涌,整个人往被窝里缩了缩,更深地呼吸着那股味道。 人虽然讨厌…… 可味道是真的好闻。 辛茸舒舒服服地窝在其中,眉眼间逐渐松下来。 扶桑注视着他,唇角带着浅笑:“你先休息,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说完,起身离开。 不知不觉间,辛茸陷入了梦乡。 梦里的他和现在一样躺在床上,却被一股莫名的怒意压得透不过气。 “宝宝。” 耳畔响起扶桑低沉的声音。 一股躁意顺着声音蔓延开来,辛茸眉头紧蹙,索性抬手捂住耳朵。 手很快被拨开,下一秒又倔强地搭了上去。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我要走了。” 辛茸依旧一声不吭,指尖死死摁着耳廓。 “这次要去的地方,可能有点远。” “……”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 “说不定下次回来,你又长出新的角了。”扶桑带着开玩笑的语气,想让气氛轻松些。 但辛茸的心口却更堵,酸意和怒气被风扇得越来越旺。 “宝宝,”扶桑的手指落在他手臂上,“你还要跟我闹多久的脾气?” “……” “我知道,我答应过你,是我骗了你,可是……”扶桑深吸一口气,“可是前线真的很危险,我没办法让你——” “……” “你留在后方,也能做很多事,对人类一样有贡献。并不是非要——” 听到这里,辛茸烦得忍无可忍,抬脚踹了一下床板,震得咚一声巨响。 扶桑又叹了口气。 “那走之前,不抱我一下?” “……” “不是每次都要给我幸运的拥抱吗?” “……” “真的什么都不想对我说?” “……”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前线,要是你再想找我说话,可就麻烦了。” 辛茸仍然用手捂着眼睛。 心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像要破出肋骨,痛得他忍不住缩紧身体。 扶桑在床边坐了很久,等不到回应,最后还是起身离开。 “宝宝——” 就在那一瞬,辛茸咬着牙,仍然捂着耳朵,然后甩出一句:“那我希望你死掉。” 辛茸没有回头,看不到扶桑的表情,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脚步声。所以,他知道扶桑听见了。 接下来的半年,辛茸留在白塔。 他日复一日地训练,拼命争取机会,要让所有人看到,他成为向导的决心有多么强烈。 有一天,他正在训练场做着后勤,突然被祝融叫了过去。 几名战队的队长也都在场,这场合并不寻常,辛茸的第一反应是:终于要给他上前线的机会了吗? 紧接着,有人捧着一套军服递给他,军帽放在最上面。 他眼睛一亮,脱口而出:“这是给我的?” 没人回答。 辛茸盯着军帽,看得更加仔细。 军帽上压着一条链子,他伸手拿起来,认出了那个吊坠。 那是他脱落的第一枚鹿角。 辛茸知道扶桑喜欢收集,却没想到,他会把鹿角打磨成吊坠,贴身佩戴。 一时间,他的心跳很快,又像是快要不跳了。 “对不起,扶桑队长……他阵亡了。” “我们希望你……节哀。” “有什么困难,都尽管告诉我们,好不好?”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不知道是谁,因为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辛茸猜想自己一定沉默了很久,因为等他回过神时,所有人的神情都比刚才更加担忧,七嘴八舌围上来问他到底怎么了,还好吗,有什么就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可他真的没什么要说的。 就凭着扶桑对他做的那些事,打压、欺骗、背叛……现在落得这种下场,难道不是咎由自取? 退一万步讲,如果当初他愿意带着自己上前线,也许他就不会死。 所以辛茸不知道他们在大惊小怪什么。 他还是尽职尽责地继续做他的工作,直到某天,他也记不清具体是哪天,只记得那天天气还算不错,所以当他抱着一批教具送去办公室时,心情也很畅快。 刚到门口,辛茸依稀听见里面的人在讨论什么葬礼。可等他推门进来,屋子里的声音立刻归于死寂。 等到他将东西放下,祝融才迟疑着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辛茸愣了一下:“什么?” 祝融注视着他:“扶桑的葬礼,就在明天上午。你要不要……去送送他?” “……” 世界仿佛静止。 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像是断片一样,只记得手心发软,教具哐当一声全掉在地上,至于有没有损坏,他完全没有印象。 后来他不再做后勤,也不做助教。 再后来,他连床都不怎么起,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再再后来,记忆变得空白一片,只剩下一股五脏六腑都在撕裂的痛。 辛茸就在这样的痛意里醒来。 嗓子哽得厉害,整个人虚软得像是被掏空,眼皮沉重得几乎睁不开。 耳边传来开门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怀里抱着个篮子。 “醒了?” 扶桑走了进来,声音温柔如旧。 辛茸盯着他,一动不动,直到看得对方不自在地皱起眉头。 “怎么了?”扶桑走到床边,把篮子放下。 辛茸跟着看过去。篮子里装的是鲜红的草莓,一颗颗还挂着晶莹的露水。 在如今荒芜的废土,没有任何植物可以自然地生长。这样纯天然的、漂亮的草莓,只能生长在某个人的精神图景里。 那是辛茸吃过最好吃的草莓,以至于哪怕到了任务世界,也依旧令他念念不忘。 “到底怎么了?”扶桑被他吓到,蹲下身子,认真打量他的脸,“做噩梦了?” 辛茸抬眼看着他。 千言万语都在此刻变得苍白,所有的愤怒、悔恨与痛苦都找到缘由和终点。 于是他扑了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抱住眼前的人。 第85章 末日庇护所(8)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一开始扶桑只是自然而然将人揽进怀里,安抚地拍着辛茸的背,回应这个多少有些突如其来的拥抱。 直到拥抱持续得过于漫长,他才不得不开始担心,辛茸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尤其是考虑到,辛茸才刚给他做过精神梳理。 换成以前自己毒发的时候,只要他看到辛茸,哪怕是任何与他相关的东西,比如说一副鹿角、一张照片,或者是闻到专属于他的味道,都能让扶桑神奇地好转起来。所以辛茸的精神梳理会对自己如此有效,并不让他感到意外。 只是,这毕竟是扶桑第一次让人给他做梳理。 如果毒素比他想象中更棘手,会不会现在……就已经足够对辛茸造成伤害? 扶桑不敢再往下想。 “到底怎么了?”他努力撑起笑容,声音里且难掩慌乱。 辛茸没回话,只是似有若无地蹭他的颈窝。 这点若有若无的亲昵让扶桑心神更乱,他下定决心要把人推开看个清楚。可怀里的人立刻发出一声含糊的哼唧,随即抱得更紧。扶桑再次尝试,却只换来急切的哭腔。 “你干嘛……”辛茸嫌弃又埋怨,“会不会抱人啊。” 被辛茸这么软绵绵地一吼,扶桑满身的躁意都识趣地收敛起来,立刻低声顺从:“对不起,我好好抱。” 辛茸又哼了一声,脑袋往他脖颈里一拱,发丝搔得他痒痒的,脸颊也不安分地贴上来,手掌还虚虚拍着他的肩膀。 扶桑彻底没了办法,只能老老实实站着,被他整个人挂在身上,像是一棵树被他死死黏住,任由他一点点吸取能量。 他已经太久没见过辛茸这副黏人的模样了,不由得让他回到了刚刚遇到他那会儿。 那时候,辛茸还是一只小鹿,不知怎的误闯入人类的战场,蹄子哒哒哒地踩在满地废墟上,恰好就这么撞上满身是血、不省人事倒在地上的扶桑。 谁也没想到,他们会因此意外建立精神链接。自那以后,小鹿就在他的精神图景里落了家。 想来也不奇怪,毕竟鹿必然会向往森林,比起荒凉的废土,他的精神图景里万木繁盛、生机勃勃,自然更吸引这只迷路的小生灵。 一开始扶桑并不知道,自己的精神图景里多了这么一只外来入侵生物,那阵子脑海里总有呜呜哼唧的怪声,还伴随着一阵阵轻微的不适感,他只当自己是战场后遗症。毕竟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哪有精神正常的? 然而那种不适感实在太古怪,比起痛,更像是被什么毛绒绒的东西在脑袋里一次次刺挠,他终于忍不住进入精神世界去探查。 于是,在阳光炽烈的林间,扶桑看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小鹿,正仰卧在灌木丛里,四蹄朝天,专注地拨弄一颗带着露水的草莓,不知是要吃,还是单纯玩闹。它全然投入,连他走近都没发现。 就这么伸手一捞,他就把小鹿拎了回去。也许是因为扶桑用了不少好吃的作为诱惑,小鹿没什么抗拒,只用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他,好奇、无辜。 扶桑第一次看见这只浑身雪白、干净到一尘不染的小鹿时,几乎以为是天使误入人间,相处久了才确信,哪里是什么天使?分明是上帝派来收拾他的恶魔。 扶桑从没养过鹿,但白塔里有几只工作犬,他也照料过一阵子。犬类已经是情感需求比较高的生物,没想到在这四蹄生灵面前,简直小巫见大巫。 小家伙作天作地,分离焦虑严重到一分钟见不着人都要哀鸣。奚桥去吃饭,也得把他拎在身边,必须得随时看着他才满意。要是小鹿叫了,没有立刻被摸摸头的话,他就会被小蹄子招呼,轻的时候只是敲敲,重则直接一脚踹过去。到现在扶桑早已数不清身上有多少青紫印子,全是拜这小家伙所赐。 可那仍是他最快乐的日子。 末日来临时,他还没成年。亲眼看着父母死在眼前,本来他也该一同死去,却因意外变异成了哨兵,自此生理年龄停留在成年初始,哪怕百年过去,容颜仍然没有改变。 不过,辛茸和他不同,末日之后,那股令他变异的力量,对于其他的生物也有着同样有影响,只不过影响的方式不同,或者说是恰恰相反。 末日让他从人类获得了精神体,而对于本体是一只小鹿的辛茸来说,这股力量则让他拥有了人形。 但是只有在离开扶桑精神图景后,辛茸才能幻化成人。如果他一直待在里面,就会永远保持鹿的模样。 他们相遇已有三十年。漫长岁月里,他几乎将辛茸完全禁锢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辛茸的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扶桑一直知道自己自私的,可是发自内心来说,他就是不想放手,不想让辛茸自由。 他想要辛茸一直都只做他一个人的小鹿。 可是事与愿违,毒素蔓延越发厉害,绿意盎然的草地渐次枯萎,一开始,辛茸还能四处自由觅食,再到后来,可以吃的东西越来越少。扶桑只好爬上最高的山,为辛茸摘下那里的草莓。 就这样过去了很多年,直到草莓也越来越少,扶桑终于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他已经时日无多。 总有一天,毒素会彻底侵入他的根基,到了那个时候,就连刚刚发出的嫩芽都会带着毒。那样的世界,他不能再让辛茸留下。 于是他只能让小鹿离开这里,获得自己的人形。 自从辛茸变成人形,二人的关系就变得微妙起来。 也不知道是扶桑刻意的疏远,毕竟辛茸变成了人,自己和他的相处方式不可能还和以前一样;还是随着年龄增长,辛茸的确不再像从前那么粘自己,两个人之间平白无故多出不少距离感。 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地往他怀里凑,紧紧抱住不放,还是自辛茸化成人后的头一遭。 扶桑心底的忧虑逐渐被巨大的满足感替代,他没忍住,低下头,在辛茸发顶落下一个轻吻。 怀里的人原本还挨挨蹭蹭着,动作忽然停了下来,怔了片刻,从他怀里慢慢挣开,抬眼望向他。 扶桑心口猛地一紧,下意识想要解释,却觉得说什么都苍白无力,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无措。 辛茸垂下眼帘,没有开口,目光游移片刻,落在床头的木篮上,伸手拿过来。 他从篮子里取出一颗草莓,放在掌心打量良久,再抬头时,扶桑正看着他。 辛茸眼眶发酸,眼睛疼得厉害,他想要克制,却再也忍不住。 就这么当着扶桑的面,一滴豆大的泪水,沿着睫毛滑落,落进木篮里,啪嗒一声消失,与草莓上的露水融为一体。 扶桑的目光追随着那滴泪,直到它消散不见,再抬头时,看到辛茸更多的泪水簌簌而下,在那张雪白的脸上留下凌乱的痕迹。 扶桑整个人都傻了,心慌得不知所措,只能伸手托住那张湿漉漉的脸。 虽然辛茸的性格是娇气些,可是也只在很小的时候才会呜咽几声,之后受了委屈,往往都是一蹄子给扶桑踹过去,然后扶桑就会乖乖投降,什么都给。 变成人后,辛茸就已经是个大男孩了,几乎不怎么掉泪,更别说此刻这样泣不成声。 扶桑手忙脚乱地给他擦脸,辛茸的眼泪刚一涌出,就被他的大拇指给擦没了。 “对不起……”他慌乱无措,喉咙里挤出一句道歉,却连自己都不知道由头,“别哭,好不好,别哭了……” 辛茸静静看了他一阵,忽然扑上前,吻住了他的唇。 只是嘴唇和嘴唇的触碰,安静,干燥,蜻蜓点水,却持续了很久。 直到辛茸发现久久没有得到回应,这才退开,看见扶桑整个人僵住,眼神石化般盯着自己。 “你……”扶桑开口,声音有些颤,“你中毒了? 辛茸:“……” ……你才中毒了。 好吧,扶桑是真的中毒了。 “让我看看。”扶桑神情紧绷得厉害,眼里满是担忧,半点不像开玩笑。 辛茸被看得无语,只觉得回到现实世界后,这人比以前更不解风情。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 破罐子破摔,他再次凑上去,比刚才更急切。舌尖在唇瓣外面游移试探了好一圈,却始终找不到进入的缝,急得他拍了扶桑一下,瞪着他,气急败坏。 “张嘴啊你。” 扶桑终于机械地张开了口。 辛茸深深地叹了口气。 “……笨死你算了。” 然后,再次将唇齿覆了上去。 嘴唇上传来的是有些干裂而粗糙的触感,但是却很让人舒服,安心。 一切戏剧得近乎荒唐,未来的不确定和危险依旧悬在头顶,甚至辛茸还来不及想清楚之后该怎么办,该怎么给系统交差。可此时此刻,他只想不顾一切,不计后果,把所有的心意都放肆地倾注在这个吻里。 稍稍分开时,扶桑脸上带着不合时宜的木然。 “怎么了?”辛茸眨眼,语气明显带着不满,“不愿意?” “不是,”扶桑回答得很快,嗓音却更哑了,“只是……你会不会觉得……” “觉得什么?” 扶桑的嗓子变得更加干涩:“……觉得我变态。” “为什么?”辛茸脱口而出,“是我先亲你的,要变态也是我。” “不一样,”扶桑看着他,“你比我小,我不应该……” 话音还没落,辛茸已经再度贴上来。 这一次要激烈许多。 辛茸能感觉到对方从一开始被他牵着鼻子走,小心学习着他的动作,再到后来,终于渐渐沉浸其中,可是动作还是比自己笨拙生疏许多。 辛茸心里忍不住偷笑。 毕竟自己已经是谈过两个世界恋爱的人了,可以算得上是经验丰富,面对如今还是愣头青的扶桑,第一次觉得自己在他面前能扬眉吐气。要是此刻还是只小鹿的模样,一定会昂着脖子,眼神睥睨地看人。 好好见识见识情场老手的实力吧,谁让当初某人把他的嘴咬得又红又肿,如今也是风水轮流转了。 等到心满意足地亲够了,辛茸才稍稍和他隔开一段距离, “你……”扶桑话到嘴边,似乎难以启齿,脸色却一本正经,“这些,谁教你的?” 辛茸看着他精彩纷呈的表情,一下子就知道他正满脑子胡乱脑补着什么戏码,但他一点也不打算澄清,只想好好逗逗他。 “觉得我很会啊?” 他笑得纯真,嘴里却吐出和纯真完全沾不上边的话。 扶桑被问得一噎,干咳一声:“……” 辛茸笑得纯真,嘴里却吐出和纯真完全沾不上边的话。 扶桑脸色瞬间沉下来:“两三个?” “嗯,”辛茸一本正经地点头,唇角却怎么都压不住笑意,“一个是命运多舛的帝国贵族真少爷,还有一个是未来可期的乐坛巨匠,还有——” 扶桑的表情变得难看:“什么乱七八糟的。” 辛茸心里早已笑开了花,偏偏表情还维持着一本正经:“你不信算了。反正白塔里那么多人,又好看又年轻,尤其是水战队的哥哥们,性格都特别——唔……” 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压进床板。扶桑俯身逼近,阴沉的目光将他彻底笼住。 “所以啊,”辛茸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在他胸口,戳一下说一个字,“你就是假、正、经。” 话音刚落,就看见扶桑眸光骤然一动。 辛茸深处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说,喜不喜欢我。” “……喜欢。”扶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意。 “是哪种喜欢?” 扶桑怔住。 哪种喜欢? 他自己也不清楚。自从失去家人,自从脑子里闯进一只小鹿,他的世界就一点点被占据,理所当然地围绕着辛茸转。 至于什么时候感情发生了变化,他自己也很难说得清楚。 或者严格来讲,从一开始他就不知道,自己对辛茸到底是什么感情。 对于一个成年之后的人生都被战火和血腥填满的哨兵而言,人类感情的边界早已失去意义。他只知道,除了人类存亡,他的心里就只剩下这一只小鹿。 辛茸是他的亲人,是他亲手养大的小孩,是压在他肩上的责任,是迷迷糊糊闯入他的世界的小鹿,突兀地为他的生命带来唯一的亮色。 他不知道离开辛茸,自己还能剩下什么。于是所有的感情、所有的牵挂,全都无条件地汇聚在他身上。 辛茸是他所有人类情感的载体。 他对辛茸的感情是一个不设限的抽屉。辛茸想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而现在,扶桑低头看着辛茸,目光落在他亮晶晶的眼睛和水润的嘴唇上。 他明白,辛茸现在想要的,是一个吻。 于是他用一个吻代替了所有回答。 第86章 末日庇护所(9) 经过几轮梳理,扶桑状态逐渐稳定下来,终于能重返前线。但辛茸并没有掉以轻心,仍然坚持要留在他身边。 他还没从白塔毕业,按规则并没有上前线的资格,但他惯会死缠烂打,硬是磨着祝融和玄冥替他说情,三番五次软硬兼施,把前线上下都拉进了自己的阵营。 人心所向,终究还是将扶桑这个犟骨头说动了。 只不过他仍然不被允许与扶桑并肩作战,只能守在营地等他回来。 在战地的高压环境下,辛茸的向导技能飞快成长,再加上他和扶桑之间的匹配度一直很高,扶桑从他这里得到的舒缓,是任何药物都无法并肩的。 然而,随着精神梳理所耗费的时间与精力与日俱增,维持的效果却越来越短暂。这意味着毒素蔓延进展的速度,已远远快过他变强的速度。 辛茸不得不承认,事情比他想象中复杂。努力、执着、天赋,这些加在一起,都还不足以换来扶桑的安然无恙。 扶桑的精神体是一片森林。毒素潜伏在泥土与根须里,藏在病恹恹的草木间,再借着新生的植株蔓延出去。要想斩草除根,谈何容易? 辛茸所能做的,只有感知到哪里有毒,就去清理哪里。他可以飞快奔跑,可以熟练铲除一切目之所及的毒素,可那些埋藏在土地深处的,他根本触碰不到。 于是治标不治本。往往才将整片林子净化干净,不出几日又死灰复燃。 扶桑的精神体太过特别,想要真正解毒,得从源头入手,以另一股足以匹敌的力量渗入泥土,与毒素正面交锋。 那天,辛茸在医疗室提出了自己的设想。医生们却摇头叹息,他们并不是没想过类似的方案,只是,精神与现实之间的界限,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难关。 一个人的精神图景可以无限逼近现实世界,两个世界的造物也确实可以彼此流通。就比如辛茸在现实世界中,仍可以吃到扶桑从精神图景里摘来的草莓。 但这种流通并非毫无限制。 草莓被他很快吃掉,自然感受不到时限问题。可如果换作解药,要撒遍整片土地,这就成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往往还没等到解药来得及真正和毒素对抗,药效便已经消散。 “也就是说,问题在于药物在精神世界里存活的时间不够长?”辛茸听完医生的解释,追问时目光极为专注,努力剖开问题的症结,“那如果有一种药,能在精神图景里存在得足够久,就能和毒素抗衡,是不是?” “理论上是这样,”医生沉吟片刻,仍旧摇头,“这些年我们不断尝试延长药物的活性,但很遗憾,我们要战胜的敌人,并不是我们自己。” 辛茸很快明白了医生的意思。 扶桑体内的毒素,本就是生长在精神图景的造物,在那个世界里,不会衰败、不会失活。哪怕人类用尽手段延长解药的活性,也只能无限接近,却仍无法完全与之匹敌。 这是一场必败的战役。 辛茸陷入沉默,脑子仍在飞速运转,绞尽脑汁地推演所有的可能。 忽然,门外一阵喧哗打断了他的思绪。 嘈杂的人声里,他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声线,心口一紧,径直冲了出去。 走廊尽头的长椅上,扶桑正坐在那里。 他看起来刚从战场回来,头发乱糟糟的,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怀里还抱着头盔,见辛茸疾步朝他奔来,唇角却还勾了勾,下意识抬手。 “怎么跑到医疗室来了?”他自然地把人揽入怀里,低声问,“哪里不舒服吗?” 辛茸摇了摇头,声音紧绷:“怎么回事?” 明明三天前才给他做过精神梳理,按理说不该这么快复发。可扶桑没有回答,辛茸只能转头去问随行的士兵,从他们口中才知道,刚刚他们经历了一场极其惨烈的鏖战,扶桑消耗过大,才会支撑不住。 等人群散去,辛茸将人带回房。扶桑已经难受得说不出话,只能把脑袋埋在他肩头,从中汲取些许安抚。 两人静静依偎着,谁也没有开口。 直到扶桑察觉到什么,抬起头,看见辛茸垂着眼,神情萎靡,整个人蔫蔫的。 他伸出两根手指,点在辛茸嘴角,往上挑了挑。 辛茸把他讨嫌的手给甩掉,再次把头埋下去。 “嘴角快耷拉到地上了。” “……” 扶桑又凑近了些,语气带笑:“都不好看了。” 辛茸抬眼,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烦不烦。” 就是这短短一抬头,就被眼疾手快地捏住下巴,然后双掌把他整张脸箍在掌心里,捏得他的脸颊不受控地鼓起来。 辛茸满心窝火,脸颊鼓鼓囊囊,嘴巴也嘟着,说不清是本来就委屈,还是被眼前这个讨厌鬼捏出来的。 “说吧,”扶桑笑意更浓,“谁惹我们茸茸生气了?” 辛茸眼尾一斜,冷冷睨他,看见他那副对一切都不在意的样子,胸口涌上一股说不清的难受。 半晌,他含混开口:“才过去三天。” 扶桑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哎,还以为多大事呢,”扶桑轻声笑了笑,“这种事,谁能说得准。” 上次为他做过精神梳理后,辛茸感觉良好,自信满满地断言至少能撑一周。结果不到三天,毒素便再次淹没了扶桑的精神图景。 要么是他预测失误,要么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无论哪种,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他做得不够好,才让扶桑受苦。 正难受着,额头被很轻地摸了一下。 “我们茸茸已经很厉害了。” 辛茸抬眼,不屑地嘁了一声,心口却因为这句话微微雀跃,忍不住反问:“真的?” “当然,”扶桑再次肯定,“别人哪有你这样的悟性?这么快就能独立完成复杂的精神梳理。” 他的目光定定落在辛茸身上,掩不住的骄傲与欣慰。 可这份目光,却让辛茸心口更沉重。 还是不够。 哪怕比很多人都更厉害,哪怕他拼命努力想成为优秀的向导,可扶桑的状态依旧一天不如一天。 为什么……他就不能更厉害一点呢? 随着在这个世界待得越来越久,辛茸对于过去的记忆也逐渐清晰。 他曾无数次看着扶桑带着一身的血迹和伤痕从战场归来,那时他还不知道扶桑体内潜藏着毒素,却依旧痛得心口生生揪紧。 有一天,他对扶桑说:“我要做一个向导,和你并肩作战。” 辛茸这才想起,自己当初想成为向导的初衷。既然如此,他更不能眼睁睁看着扶桑被毒素侵蚀。 像往常一样,他将额头贴上去,熟练地进入扶桑的精神世界。 奔跑间,他化作一只小鹿,穿梭在树影与草木之间。感到一种宁静,仿佛回到最熟悉的家园。毕竟,他的记忆深处,他的成长轨迹,都与这里息息相关。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 辛茸是先有了精神体,才衍生出人形的。 那么他自己,不就是精神世界的造物吗? 那天,他在森林里奔跑了很久,心底渐渐浮现出一个大胆到近乎冒险的计划。 辛茸呼唤出系统。 系统曾告诉他,实施复仇计划前必须提前备案,以便于系统将全过程完整记录在案,作为他最终完成任务的凭证。一旦通过认证,就会以这段时间线替换掉旧的时间线,成为唯一的、新的现实。 备案完成的提示音响起,系统接着说:【接下来请依照计划执行。再次提醒,务必慎重行事,如果任务失败,将没有重来的机会。】 辛茸抿唇,半晌才低声问:【……那如果任务失败,会怎么样?】 【任务失败有两种判定方式。第一种,是宿主在任务中意外死亡,那么你会直接死亡。第二种,是超过时限或消极怠工,一旦被系统察觉,你会被系统直接抹杀。无论何种方式,一旦新时间线生效,都不可逆转。请问还有疑问吗?】 辛茸低下头,然后又抬起:“没有了。” 【好的,预祝你成功。】 之后的日子,辛茸依旧留在前线。 扶桑的状况一日不如一日,从最初一次梳理能撑好几天,到如今几乎每天夜里都要进行一次,每次一耗就是几个小时。 起初,辛茸还能任劳任怨,可时间一长,藏不住的娇气性子就渐渐露了出来,每次精神梳理到一半,都非要闹着扶桑给他摘草莓吃。 可现在扶桑的精神图景早已满目疮痍,寸草难生,为了摘到草莓,每次扶桑都得费力攀上高山,才能寻到几颗零星的果实。 即便如此,辛茸还要嫌弃味道寡淡,不够好吃。 “我不管,”他鼓着腮帮,眼尾泛红,“我就这么一点要求,你都不肯满足我。” 于是扶桑只能一次次攀上山岭,把那几颗味同嚼蜡的草莓摘回来。可辛茸嘴里的抱怨还是不不停。 “怎么这么久啊,”他拉着扶桑的袖子,“要不,我们找个近点的地方种吧?” 扶桑的脸色明显为难。 “试试嘛,”辛茸眼睛亮晶晶地央求,“我是真的很想吃草莓啊。” 其实扶桑很清楚,现在他的精神世界能种出草莓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在辛茸如此恳切的目光下,他还是应下了。 于是,他尝试在各个角落种植,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直到某天,在精神世界的中心湖泊边缘,终于培育出一株勉强存活的藤蔓。 那株草莓藤,就这样成了唯一的新生绿意,被小心翼翼地护在湖畔。 辛茸把它看得比什么都宝贝,还郑重其事地警告扶桑:“你要是敢靠近我的的草莓藤,我就一辈子不理你。” 就这样,湖畔的草莓藤渐渐茁壮,像生出了对毒素的抗性,枝叶日渐繁盛。 辛茸的计划,也终于迎来了时机。 他早已准备好了一种能对精神体造成致命伤害的剧毒。和扶桑体内潜伏的毒不同,这种毒素毒性虽烈,却难以隐藏,很容易被察觉和防御。如果想成功侵入,只能在对方彻底放松、毫无防备的时候。 而这对于辛茸而言,再合适不过。 他能自由出入扶桑的精神图景,被无条件信任。况且如今扶桑日渐虚弱,就算真有意外发生,也不会有人怀疑他。 于是某个夜晚,在例行的治疗中,辛茸将毒药投进湖里,然后在心底呼唤:【系统,我的任务完成了。】 耳边传来一段白噪音,他屏息等待。 随后,听见系统说:【恭喜宿主,任务已完成。】 辛茸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果然,他成功了。 他蹲在湖畔,凝望着水面看了许久。湖水里倒映出的自己是一只小鹿,眼睛清亮,毛发雪白,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静静坐着,风吹过,湖面轻轻荡开涟漪。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茸茸。” 一切与记忆里的场景惊人地相似。他在湖边徘徊,扶桑循声而来。 辛茸立刻变回人形。 不为了别的,只为了能和他好好说最后几句话,好好告别。 “在干什么?”扶桑问他,语气非常平静。 辛茸随口撒谎:“我……我就是来看看草莓长得怎么样了。” “才这么一会儿,哪能这么快就结果子,”扶桑笑了笑,“看把你馋得。” “……也是。” “走吧,去树屋里休息会儿。” 他伸出手,掌心宽大而冰冷,将辛茸的手牢牢包裹。 辛茸顺从地被他牵着往前走,经过草莓藤时,不经意看了一眼。本来只是随意一瞥,却猛地怔住。 草莓看起来……不对劲。 藤蔓萎靡,叶片垂落,最显眼的是,旁边的泥土像被翻动过。 他正疑惑不解,下一刻,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四周参天大树的叶片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凋落,风卷起黄沙,天地间像骤然陷入一场浩劫。 是毒素起作用了? 可是…… 不应该啊。 他不是已经—— 辛茸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身侧的人,眼底的血色一点点涌出。 “你做了什么?”他的声音因颤抖而嘶哑。 扶桑垂着眼,唇瓣被咬得泛白,没有开口。 辛茸在这一瞬明白了一切,却还是不愿意相信。 “你毁了草莓藤,是不是?你、你为什么……” 当初他闹着要扶桑在湖边种下草莓藤,却趁他不注意,偷偷将藤蔓跟自己的精神体绑定。 之所以草莓能茁壮成长,正是因为有辛茸的精神力在为它庇护。 等到根须深扎,与湖泊紧紧相连,一旦湖水被毒素侵蚀,草莓藤就会率先吸收所有毒素,再传到自己身上,让他遭到毒素的反噬。 这样,辛茸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骗过系统,让系统以为他只是任务意外失败,自己因毒素而亡。新的时间线会取代旧的,扶桑就能好好活下去。 如此一来,他就能永远留在扶桑的精神世界里,化作土壤,化作溪流,化作他呼吸的每一口空气,无处不在,和他永远在一起。 这是辛茸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 可如今,藤蔓被破坏了。 毒药没有如预期地反噬到自己身上,反而真真切切地侵入了扶桑的精神世界。 “笨,”扶桑走近,握住他颤抖的手心,“就准你有任务,我就不能有了吗?” “任务……”辛茸怔怔地重复,“什、什么任务。” “你真是我的幸运星,”扶桑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排队的时候,你不是祝我下个世界任务顺利吗?” 辛茸怔住,喉咙哽得发不出声。 “借你吉言,”扶桑眼底浮起一抹轻笑,“我成功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第87章(正文完) 第87章 末日庇护所(10) 在迎来死亡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扶桑都明白这是迟早的事。 剧毒潜藏在体内,日复一日侵蚀着他,让他的身体逐渐走向崩溃。前线的每一次拼杀,都比以往更加力不从心。 这一切他并非不能接受。他是人类庇护所最早的哨兵之一,也是星球上第一批变异的人类,从一开始惊惶于自己成了怪物,到后来看着越来越多的同伴加入,终于意识到自己注定肩负新的职责,从此之后,他一直为了人类的存亡而活。 如今,庇护所里不断有新人出现。白塔的灯火不灭,还有无数愿意以血肉之躯守护星球的人。因此扶桑知道,自己不是孤立无援,白塔也不会后继无人。 即便仍然外敌环伺,至少,一切都在向更好的方向生长。 他不知道死亡会在何时到来,每一次战斗,都可能是最后一次。正因如此,那段时间,他比以往更拼命。他把自己当作前辈,作为先行者,用尚存的经验和意志,倾尽全力去言传身教。直到最后,他战死在战场。 至于是谁杀死了他,已不再重要。换作他巅峰的时期,那样的敌人根本不值一提。真正打败他的,还是他身体里的毒素。 死亡的来临是宁静的。扶桑闭着眼睛,看着自己的一生在眼前慢慢铺展,如走马灯般浮现。 他看见末日之前的繁华岁月,那时的星球尚且明亮,他出生在优渥的家庭,院子里有一片花园。他一路幸福地生长到十八岁, 就在他即将踏入大学之际,末日骤然降临。从一开始万念俱灰,再到现在拼尽全力争取一丝光亮,已经书写了足够有价值的一生。 记忆继续向前延展,一只小鹿冒失地闯了进来,把他本已沉寂、勉力维持秩序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会折腾的小动物,有时候会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你,像全世界都寄托在你身上。可一旦喂他一口吃食,他立刻叼着食物转身就跑,叫人连影子都抓不到。等到吃饱了,又立马警惕地躲开你,怎么找也找不到。 直到很久以后,小鹿才肯主动靠近,轻轻用鼻尖拱他,蹭他。一旦亲昵起来,又黏得叫人难以招架,哪怕只是短短分开,也会急切地绕着圈子找人。 再后来,小鹿变成了少年,眉目清秀,四肢修长,肤色雪白,漂亮得惊人。第一次见到他时,扶桑发现自己不敢看他的眼睛。 变成人形后,小家伙粘人的功夫也愈发变本加厉,只是没了那双能随时踢人的蹄子,打人时手脚绵软,毫无杀伤力,显得更委屈了。伤心的时候情绪也更加赤裸,每次在他刻意疏离后,那份失落都明晃晃写在眼睛里。 他看了也难过,可终究还是得把人推开。 少年娇气得很,不开心时就绝食,需要费尽心思哄才肯吃饭。曾经还因为赌气,一周不吃不喝,硬生生把自己饿到脱相。 扶桑忍不住想,他自己一个人,会不会过得好? 要是又倔强地不吃东西,谁来哄他? 走马灯的记忆一点点推至此刻,扶桑本来平静的心,终于泛起躁动。 就在这时,他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声音告诉他,可以加入一个系统。只要他履行契约,系统就会替他实现一个愿望——让他去守护想守护的人。 作为代价,他被要求在各个世界里扮演出身低贱、被人踩进泥里的事业脑主角,需要靠着自己的努力实现逆袭,对其他人狠狠打脸。 扶桑一开始觉得这一切很幼稚,像是什么可笑的角色扮演游戏,十分可笑,可是就在这时,系统为他调出一个画面。 画面里,辛茸一个人待在庇护所的房间。 已经是人形,却依旧维持着小鹿的习惯,把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他瘦了许多,不吃不喝,神情空白,唇色苍白,整个人静静地僵在那里,维持这个姿势很久,一直到连眼睛都没有眨。 他的双腿蜷折着,那是他还是小鹿时留下的习惯。兽形时或许舒服,但变成人后只会让血脉阻滞,双腿酸麻。扶桑几乎能想象,此刻的辛茸有多么难受。 可辛茸却像全然感受不到,只是木然地蜷着。 扶桑不知道这一幕是真是假。理智提醒他,这可能只是系统的幻象,用来诱他上钩。可情感上,他无法置之不理。哪怕知道一切或许是骗局,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辛茸这样沉沦。 他想让辛茸好起来,想给他一点目标,一点牵绊。所以最初,他对系统的请求只有一个——让辛茸开心,让他得偿所愿,所遇皆安。 系统唯一能做到的,是同样给辛茸一次签署契约的机会。 得知辛茸的目标是“杀了自己”时,扶桑竟松了口气。 换成别的什么要求,他未必能做到,可这一条,对他来说却再轻易不过。 只要是辛茸想要的,只要能让他开心起来,扶桑都愿意去做,哪怕是以自己为代价。 辛茸的契约目标是杀了扶桑,而扶桑的契约目标,却是让辛茸得偿所愿。二人就这样微妙地形成闭环,也因此被绑定在同一个任务世界。 为了保证任务顺利完成,扶桑一开始就选择,在每一个世界里失去记忆。只有回到服务大厅,他才会想起一切。 在完成第二个世界后,扶桑却意外地与辛茸在服务大厅相遇。 辛茸眼睛发亮,直接朝他奔过来,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欢喜,迫切想知道他是否还记得他们曾经的点滴。 扶桑几乎忍不住想张开双臂把他抱紧,可理智很快提醒他,此时的辛茸,还不知道自己在任务世界里所遇的景樾和奚桥,其实就是他苦苦追寻的仇人。 如果他知道,还能狠心继续复仇吗? 扶桑不敢去冒险,于是他只好装作什么都不记得,还特意做了易容,只希望辛茸认不出自己。 到了新世界,扶桑再度以失忆的状态醒来。在他的眼里,辛茸还是那只误打误撞闯进自己精神图景的小鹿,刚刚变成人形,彼此正闹着些微妙的别扭。 直到后来,辛茸开始有意破坏契约,放弃复仇的目标,扶桑这才触发了危机应对机制,知晓了辛茸的计划的,然后在他动手前一步,提前破坏了那株草莓藤。 辛茸给他下的这种毒,可以对精神图景起到很快的摧毁作用。然而与扶桑体内那种潜伏许久、直到病入膏肓才发作的毒不同,这种毒的动静极大,因此容易抵御,所以极少有人使用。 只是现在,受害者根本没有要抵抗的意思。于是他的精神图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参天树木接连倾倒,枝叶凋零,整片世界正朝着崩塌的边缘滑去。 扶桑原本站在远处,想等辛茸情绪平复,再温声耐心地哄他,把一切讲清楚,让他冷静下来,乖乖回去,一切就到此为止。 可辛茸听完后,却只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漫天黄沙扑面而来,刺得眼睛生疼,却分不清那一瞬的湿意,是风沙惹的还是泪意上涌。 扶桑试着靠近。 “宝宝——” 能再拖下去了。如果精神图景在这个时候轰然崩塌,辛茸的精神体也会一并死在这里。那样的话,他之前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 这么想着,扶桑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伸手拉住辛茸。谁料辛茸骤然绷紧,整个人缩成防御姿态,双臂抱紧膝盖,把自己蜷成一个坚不可摧的球,让人无从下手。 扶桑只好蹲在他耳边,低声哄道:“宝宝,该走了。” 辛茸却猛地捂住耳朵,把扶桑伸过来的手推开。 “你走开!你别碰我!” 扶桑叹了口气。 “你这样,我只能把你强行驱逐出去,否则……你会死在这里。” 辛茸的手指微微一顿。捂住耳朵的动作终究没能隔绝外界的声音。 “那我就死在这里啊!”辛茸猛地抬声,眼睛通红,“反正你从来没在意过我!你就是想让我难过!” “不是那样的。”扶桑朝他走近,“我不是——” “凭什么?”辛茸仰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凭什么一切都要由你来决定?你觉得什么对我是好的,就是好的?” 扶桑哑口,眼睁睁看着辛茸哭得满脸通红,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真的很讨厌我,是不是?” “不是的——” “我一直在想办法,我一直在想怎么才能让你好起来!可你从来不管我在想什么,你只顾着推开我,把我推到没有你的地方去!” “我没有——” “你根本不是他们!”辛茸哭声颤抖,“我一点也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景樾,是奚桥!现在你把他们全都抢走了,还要把我推开。你不喜欢我就算了,为什么要把他们都抢走呢?” 泪水模糊了辛茸的眼。他难过,也委屈。明明以为,在前几个世界里,自己终于找到了那个喜欢的人。明明他一直等着,等完成任务后再回去找他。 他甚至幻想过,那个人会是什么模样。也许有一双深沉的铅灰色眼睛,也许生得俊朗挺拔。但这些都不重要,就算他在现实里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他也会义无反顾地喜欢。 而当他察觉到,扶桑可能就是那个人时,他一时很不能接受,可是很快,他就知道扶桑病了,那一刻,他什么都顾不上,只知道不管用什么办法,他都要让他好起来。 所以他才想出这个计划:既能向系统交差,又能把自己的精神体融进扶桑的精神图景,与毒素对抗,直到毒素彻底消失,不会继续繁衍。 他以为自己万无一失。却没想到,终究还是换来扶桑的推拒。 一直以来,他自以为的努力都是白费,因为从头到尾,扶桑都没把他当成一个真正平等的人,而只是个需要哄的孩子。 扶桑不止夺走了他自己,还夺走了他爱过的景樾和奚桥,把他的一切心意都践踏成一个荒唐的笑话。 “对不起,宝宝。” “我也很羡慕他们,可以保护你,可以一直在你身边。”扶桑声音发抖,却仍低低哄着,“可是我不能让你出事,你可以说我自私,说我狠,可千万别觉得我是不要你。别因为这些难过,好不好?” “宝宝,我爱你。” “很爱很爱你。” 辛茸捂着耳朵的手开始越来越没力气,扶桑一边说,一边慢慢靠近,伸手去揉他的发顶。见他没有明显抗拒,便得寸进尺,想去亲他的脸。 这时候辛茸终于回过神来,开始躲避。 如果换成以前,扶桑不会再强迫他,可他他心里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已经知道,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一次,马上就要来不及。 所以无论如何,无论辛茸愿不愿意,他都一定要亲到他。 扶桑几乎是强硬地将他搂进怀里。 然而还是迟了。就在他触到辛茸脸庞的刹那,自己的手指赫然消失了一截。 辛茸本来闭着眼睛,还沉浸在自己哀伤的情绪里,这时猛然察觉,贴在脸上的那只手轻得仿佛失了重量。猛地睁开眼,视线定格在那只逐渐消失的手上,霎时间,呼吸尽数冻结。 整个人木然僵了三秒,随即不顾一切扑上去,死死抱住扶桑,嘴里慌乱地念叨,急切地去抓,却眼睁睁看着那只手在触及的最后一瞬逐渐虚化。 辛茸整个人傻了,疯狂去追逐那只手,可指尖触到的,只有黄沙漫天,卷着风扑面而来。风一过,只余掌心的冰凉。 泪顺着脸颊滑落,再没有人替他拭去。 “不要,不要。” 他死死抓住扶桑尚未完全消失的肩膀,泪一颗颗掉下,“你不要走,我不要你走,你留下。” “听话,宝宝,”扶桑低声说道,目光温柔,“回去吧,回去好好生活。” 辛茸疯狂摇头,声嘶力竭:“我不要!我已经过够了没有你的日子,我过得一点也不好……你回来,或者你带我一起走,我不要再回去了!” 扶桑伸手指了指身旁:“如果想我,可以摘下一朵花,或者一棵树。它们都是我的一部分。你能力很出色,回到人类庇护所,一定能像你想要的那样,成为一名优秀的向导。” “我不要什么花花草草,我也不想做什么向导。你不是要我做你一个人的小鹿吗?我不要当什么向导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做你一个人的小鹿。” 泣声中,他颤抖着重复:“我只想做你一个人的小鹿……”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扶桑的身体终究化为了灰烬。 辛茸仍旧抱着那消失前扶桑的肩膀,久久没有回过神。 直到脚下的土地晃动,他才猛地清醒,扶桑的精神图景,真的要崩塌了。 他必须离开。 可就在这片荒芜破碎的世界里,他注意到一件事。 地上长出了一棵不起眼的新芽。 脑海里忽然想起来扶桑在死前对他说过的话。 每一株花草,都是他的一部分。 辛茸脑子里转过一个念头,于是在精神图景彻底崩塌的前一秒,扯下了地上的嫩芽。 睁开眼时,辛茸已经回到了白塔,许多人围在他身边,祝融和玄冥用极度担忧的目光看着他。 辛茸揉着太阳穴,听到身边的人告诉他噩耗,说扶桑在一次精神梳理中不堪重负,最终离开了人世。 从他们的话语中,辛茸听得出来,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死于毒素,丝毫没有怀疑异常。 辛茸试探着脑内喊了一声:“系统?” 没有回声。 大脑出奇安宁,连一丝电流干扰都没有。 他彻底脱离了系统的掌控。 复仇,终于完成了。 祝融让他好好休息,让他不管有什么需求,都尽管说出来。见他不说话,也明白他需要自己的时间,正要离开,这时坐在床上的辛茸开口了。 “我想要一个花盆。” 祝融惊了惊:“花盆。” 辛茸点头。 “你要这个来做什么?” 种些花草,也许能转移注意力。虽然这颗嫩芽原本不太可能在这个星球存活,但祝融还是按他的要求,找来了花盆,静静看着他将一棵不起眼的嫩芽种了进去。 一周后是扶桑的葬礼。白塔所有人齐聚,为这位最强战士致敬。肃穆而庄严,众人齐摘帽致哀。 辛茸也在,怀里仍紧抱着花盆。即使在集体默哀时,也从未放下,目光始终落在那株嫩芽上,不知道在低声念叨着什么。 祝融担心他的状态,于是在葬礼结束后,再次小心翼翼吻他是否没事,辛茸只是面无表情地摇头,怀里还是紧紧抱着那棵树,手还在捏着叶片。忽然间,他低下头,对着那棵树“嘘”了一声,又说“闭嘴”。 祝融吓傻了,可是辛茸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径直进了房间。 刚一进屋,他便把花盆放在地上,自己蜷成一团,像是在闷气。 忽然,花盆里的小树枝叶哗啦作响。辛茸瞪了它一眼:“你再闹。” 小树停顿一秒,又开始抖动。 “不可以。”他皱眉,声音不耐烦。 小树再次微微摆动。辛茸走过去,没好气地盯着它:“又怎么了?” “……” “又渴了?”他皱起眉,“哪有这么能喝的。” 嘴上嫌弃,却还是给它浇水。忽然,耳边似乎传来低语,他靠近叶片,想听清楚。 “要喝进口的露水?”辛茸更不高兴了,眉头皱得更深,“你故意的吧!” 生气间,他挠了挠土。小树再次轻轻动了动,一片叶片耷拉下来。 “为什么心情不好,你说为什么?”辛茸嘴唇耷拉下去,“道歉也没有用,我会记一辈子的。” 当初他从扶桑精神世界里摘下幼苗时,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想。 直到后来,他发现自己能和植物交流,才确定扶桑的确给自己留了后手。 只是现在的扶桑,还只是小树,没有人形,只有有辛茸能听懂他的话。好在,人形化并不难。当年扶桑钻研出来的为辛茸幻化人形的技术,还能再次使用,所以重塑人形并非难事。 可是,这一切仍然非常铤而走险。 要是辛茸当时没有理解到他的意思,就这么两手空空地离开了呢? 所以他还是觉得,扶桑的做法过分极了,虽然还是任劳任怨地养护着这棵树苗,但这不代表他不生气。 他依然很生气!!! 今天是扶桑的葬礼,辛茸不想像上辈子那样错过,却也更不愿意一个人去,那会让他感觉扶桑的离世是真实的。 所以他决定带着树苗一起去。 可葬礼的过程中,他依然生气,后怕,每当心情不悦,便狠狠揪一把树苗的叶子,听见扶桑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心里就会安定一些。 这让他感觉到,扶桑还活着。 小树察觉主人的情绪,轻轻沙沙作响。辛茸瞪它:“又干嘛?” “……” “说什么啊,根本听不见。” 小树轻轻晃动,提示他凑近。辛茸俯身靠过去,但声音依旧微弱,他只好再靠近。 就在这时,一片叶子轻轻划过他的脸。 辛茸怔住,心跳猛地一震。 他竟然,被一棵树……非礼了? “你干嘛?”辛茸心头火气骤升,可就在这时,他听见扶桑缓缓开口。 一下子,他的情绪奇怪起来,语无伦次起来:“我……我那时候以为你要死了,我随口说的,不是真的……谁要做你的小鹿啊。” 小树的一片叶子忽然枯萎了一些,似乎有些低落。 辛茸立刻察觉:“别装可怜!刚才我给你浇过水,你健不健康我一眼就能看出来,骗我是没用的。” “……” “我当然很敏锐,还用你说。” “……” 小树的叶子又轻轻动了一下,这次动作明显而郑重。辛茸怔住,脸微红,不确定地低声问:“你……你说什么?” 还没等扶桑开口,自己先急忙打断:“算了,我才不信,你就是个大骗子。” “……” 辛茸看向他,听见扶桑说:“我是说真的。” 辛茸不说话,静静地等着他说下一句话。 “宝宝,相信我,好不好,”于是扶桑又重复了一遍,“你可以随便捏我的叶子,不高兴了就把我的土弄得乱糟糟的,不管怎样,我会一直陪着你。” 辛茸嘴角微动,仍然没有开口。 “等我的树干长粗了,你可以随时倚着我睡觉;春天,我给你开漂亮的花;夏天,让你乘凉;秋天,结好看的果子;冬天,我身上被雪蛊得白白的,你可以在树叶下堆雪人。” 辛茸微微动了动嘴唇,回头看过去,眼底带着微光。 “宝宝,我爱你。我知道我曾经离开过你,欺骗过你,经常让你哭。可这一次不会了。我会一直陪着你,长出比以前更茂密的森林来保护你。” 辛茸终于被说动,他咬了咬嘴唇,半开玩笑地威胁:“那你不能骗我!你敢骗我,我就把你所有叶子都扒光,让你光秃秃的,被虫啃成全世界最丑的树!” “好,”扶桑的声音带着笑意,“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又轻声补充:“以后我是你一个人的小树。” 辛茸蹲在原地沉默了片刻,终于移到小树身边,伸出手抚摸枝干。扶桑笑盈盈地说:“痒。” 辛茸闻言,假装凶狠地捏了捏树干,可下一秒,又放软手势,抚摸他的每一片叶子。 他曾经想杀了他,为此踏入了许多陌生的世界,却又在阴差阳错中与他相遇、相爱。他曾恨他入骨,却在他即将消失时痛彻心扉。 他是守护自己长大的人,却又一次次狠心将自己抛弃,让他独自面对世界。 可现在,他只是他的小树。 多年前误闯入森林的小鹿,终于拥有了永久的栖息地。 (正文完)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