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28)
急救室门口的抢救灯亮得灼目。
景樾怔怔地站在原地,许久未动,像丧失了知觉似的,木然地望着那道红光。
直到光亮猛地熄灭,视野炸出一片被刺光灼烧后的斑驳白茫,他才骤然回神,快步追上推床,跟随着辛茸进入普通病房。
医生护士鱼贯而入,唯有他呆愣在床边,像个局外人一样插不上手。
直到护士都陆续退了出去,医生才冷着脸走过来,告诉他没有大碍,随即例行公事叮嘱注意事项。
景樾一字一句听着,就在医生打算离开时,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刚才说,”嗓音沙哑得如砂纸刮擦,“我会害死他,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医生回头,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怒意,“你什么都不清楚,就敢跟他发生关系?”
景樾唇线绷得死紧,半句辩解也说不出口。
医生叹了口气,像是在为这一代年轻人的性教育缺乏感到无奈,可出于医者的职责,又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你和他发生关系,没有标记,也没有信息素安抚,你知道这对一个初次发情的Omega来说,有多危险吗?”
景樾嗓子发涩,试图开口:“我——”
“只图自己快活,在人家最脆弱的时候趁人之危——”
“不是,”一直默默听训的景樾听到这话眼神一震,忍不住当场驳斥,“他是愿意的。”
医生闻言,讥笑一声:“他脑子都糊涂了,你怎么知道他愿意?”
“我当然知道,”景樾一字一句,“他喜欢我,我会不知道?”
他心里清楚,在病房里和医生争论,是多么幼稚而不合时宜的行为。
可他无法接受,医生就这么轻飘飘将他定性为一个只图私欲、不顾恋人安危的禽兽。
他必须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犯下了如此不可饶恕的错误。
医生冷笑,语气满是嘲讽:“发情期的Omega,就算面前是根柱子也会去蹭。你以为他当时是清醒的?他连你是谁都未必知道!”
景樾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将话生生咽了回去。
他不想再和这个医生浪费口舌。
她说的任何一个字,他都不会信。
即便自己没有腺体,无法分泌信息素,可辛茸是真心喜欢他的,不是吗?
这就像太阳东升西落,是不容质疑的公理。
只是这个医生不懂。
她不懂辛茸对他的感情,所以才妄下定论。
景樾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这样告诉自己。
就在这时,一位护士推门走了进来,托着托盘走到床边,抽出酒精棉球,按在辛茸颈侧腺体的位置上。
景樾陡然起身:“这是什么?”
护士头也不抬:“信息素。”
信息素……
脑中闪过医生先前的话,景樾胸口一紧。
“你们要……给他注射其他Alpha的信息素?”
“是啊。”护士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景樾脸色煞白,喉结滚动,嗓子像堵住一样。
“怎么,”医生冷淡瞥他一眼,“介意?”
他没有作声,掌心却已攥成拳。
两个人信息素的交融,是何等亲密的事。
他怎么可能不介意?
可他又能怎么办?
护士转头,语气不咸不淡:“要开始了,请您回避。”
景樾立刻道:“我是他男朋友。”
“规定是只有伴侣可以陪同。”
“让他留下吧。”医生忽然开口。
话音刚落,便朝景樾投去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让他看看,一个Omega在发情时,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注射器缓缓刺入辛茸颈侧,不到一分钟,监护器上的数值开始平稳回升,床上的少年原本紧皱的眉心逐渐舒展开来,急促紊乱的呼吸也慢慢归于平稳。
景樾站在原地,只觉得仿佛被一盆彻骨寒水自头淋下,浸透骨髓。
“看到了吗?”医生的声音近乎残忍地响起,“只需要一点信息素,他的症状就能迅速缓解。你以为他黏你,依赖你,是因为喜欢你?不,是因为你给不了他需要的,所以才让他那么痛苦。”
“……”
字字句句,如刀剜心,剖开他最后一层防御,将血淋淋的真相摆在他面前。
铁证如山,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是啊。
他的亲吻,他的拥抱,他自以为温柔体贴的安抚,终究都不如这一点信息素来得有效。
哪怕是连半个指头都不到的分量,就足以平息辛茸所有的躁动。
可就是这么一点信息素,他也给不了。
他什么都给不了。
脑海中忽然划过一个更可怕的念头。
医生说得没错,发情中的Omega神志不清,就算面前是一根柱子,也可能本能地蹭上去。
那他刚才……刚才对辛茸做的那些事,又算什么?
趁着他意识模糊、痛苦难耐,就对他做出那种事,还差点要了他的命……
景樾的指尖止不住颤抖,几乎不敢继续想下去。
他不敢想象,自己竟然就这样伤害了最爱的人。
等辛茸醒来,自己又要以怎样的脸面去面对他?
景樾整个人颓然无力地瘫坐回椅子里,手脚冰凉,脸色灰败,像是脊梁骨都被人硬生生抽去。
医生终究没再说什么,只留下一句:“他可能还要一两个小时才能醒来,我还有别的病人,先走了。”
才刚迈出半步,身后传来一道颤抖的声音:“请问……我还能做些什么?”
医生回头望去,只见年轻人双肩发颤,面色苍白,双眼满是迷茫与无措。
心头掠过一丝不忍,她的语气也缓了几分:“守着他吧,有事就按铃。”
景樾点头,喃声道:“……谢谢。”
走到门口,医生忽然顿住脚步,背对着病床沉默许久,终于转过身,看向景樾。
“Omega和无腺体人士在一起的例子,我见得太多,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景樾抬头,目光空茫地望向她。
“一个Omega,如果长期得不到信息素的安抚,每一次亲密接触都是对身体和精神的透支。日复一日,会活得生不如死。”
“如果你真的爱他……那就放过他吧。”
病房重新归于沉寂。
景樾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连呼吸都轻得近乎无声——
辛茸在刺鼻的消毒水气味中醒来。
他仿佛睡了几个世纪那么久,连抬起眼皮都费力。
迷蒙的视线掠过泛白的天花板、摇晃的吊瓶,最后停在床边那道熟悉的身影上。
景樾坐在椅子里,明明睁着眼,却仿佛失了魂,肩膀无力地垮着,一动不动盯着亮屏的手机,拇指悬停在通话键上方,迟迟未曾按下,表情凝重得像在做一个生死攸关的决定。
仿佛他摁动的不是按键,而是扳机,一旦扣下,就再无回头的可能。
辛茸动了动手腕,输液管发出轻微的响动。
景樾闻声抬头,憔悴得几近呆滞,眼神却在对上辛茸目光时,刹那间明亮起来,起身向他扑了过来。
“茸茸……”
他唤得很轻,声音沙哑不堪,笑容疲惫,却因此多了一份柔软。
辛茸望着他,眼眶莫名一热。
或许是因为医院总是让人脆弱,又或许是在最无助的时刻,一睁眼就看到有人寸步不离守着自己……这种感觉,终归是让人想哭的。
“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辛茸想坐起来,却被输液管绊住了动作,景樾立刻伸手扶他。
谁知就在他温热的手掌覆上来的那一刻,辛茸脑中轰然一声,断片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
帐篷里的耳语,车厢里的炽热,床榻间交缠的气息……
昨天发生的一幕幕,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
一时间,他的脸红得快要烧起来。
此刻正被景樾触碰的地方,也像着了火一般滚烫,羞臊之下,他猛地甩开对方的手,垂着头不敢抬眼,心跳声大得几乎要震碎耳膜。
景樾怔怔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眼神空了一瞬,随即后退一步,不再靠近。
病房里,二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只剩滴滴答答的点滴声。
此时的辛茸看起来很安详,其实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他连呼叫050的力气都没有。
天呐,他昨天到底干了什么啊?!
为什么没人告诉他发情期这么可怕啊?!
光是用余光扫到景樾那张脸,他都羞得恨不得原地升天。
他努力绷着脸,憋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你昨天,太过分了。”
景樾猛地抬头。
“太没良心了,”辛茸别别扭扭盯着被角,声音里带着一丝嗔怪,“下次你要是再——”
“不会了!”景樾几乎是嘶吼出声,冲到床前,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对不起,茸茸,对不起……我保证,再也不会了……”
辛茸眨了眨眼,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本来是想控诉景樾说好带他踏青,结果半路变卦逼他背书写功课,没想到景樾反应大得像是犯了弥天大罪。
这反而让辛茸不知如何是好了,脑子还蒙着圈,就听见那人发抖的声音。
“我是畜生,我不是东西。你打我吧……茸茸,你打我吧。”
说着,景樾伸出了手。
辛茸本以为他要伸手抱住自己,临到跟前时却突然缩回去,转而反手重重扇向自己的脸——
啪!
啪!
左一下,右一下,清脆响亮。
辛茸惊得弹起身来,全然不顾手背上的针头,一把扑过去,双手捧住景樾的脸。
“你疯了?!”
只见那张英俊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两道醒目的掌印,红得触目惊心。
辛茸胸口一阵绞痛,怒火直冲天灵盖。
“你是不是有病啊?!为什么总喜欢这样拿自己撒气?”
他最看不得景樾受伤,尤其是这样自虐般的行为。
可景樾却像是听不见,唇间机械地念着:“我以后不碰你了,不咬你了……你讨厌的,我全都不会做……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什么机会?
怎么就不碰他、不咬他了?
辛茸听得一头雾水。
况且……他也并不像表面上那样讨厌景樾的亲近。
可景樾的眼神太过急切,辛茸生怕自己再不给出肯定答复,他又要发疯地扇自己巴掌,只好硬着头皮点头。
景樾如蒙大赦,整个人松懈下来。
辛茸却越发觉得不对劲。
从他醒来开始,景樾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他正想追问,就在这时——
“咕噜噜——”
落针可闻的病房里,他的肚子叫得格外响亮。
辛茸瞬间涨红了脸,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片刻后,一声轻笑响起。
再抬头时,景樾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神采:“给你准备了吃的,我去热一下。”
他笑着走出病房,很快端着食盒回来。
辛茸小口喝着粥,看着那人忙前忙后,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开了些。
好像……又是那个他熟悉的景樾了。
“你先吃着,”景樾温声说着,揉了揉他发顶,“我出去一下。”
病房门轻轻带上,走廊风声微起。
景樾快步走进消防通道,关紧了门,背抵着冰冷的墙面,手指一点点滑向那个他看了一夜、迟迟没有按下的联系人——
“喂,李博士。”——
办好出院手续后,两人一同回家。
发情期来得急去得也快。辛茸满血复活,一路上蹦蹦跳跳,倒是把景樾吓得够呛,跟在后面叮嘱他慢点别崴着脚。
回到公寓,景樾刚想给他放几天假,结果转头一看,辛茸已经麻利地从书包里抽出课本。
“缓缓再说吧。”景樾皱眉劝道。
“那怎么行?”辛茸回眸,眼尾微扬,笑意明亮,“昨天落下的,今天得补回来。”
“也不急这一两天。”景樾仍旧不放心。
“哎呀你怎么变得这么磨叽了?”辛茸佯装嫌弃地瞪他一眼,“之前我跟你说我困,是真没骗你,现在我已经好了,你的学生要大学特学了!”
说着,他抱着书转身,踩着阳光走向书桌,回头朝他招手。
“快来呀景老师,我可是要和你一起考军校的,不抓紧点,怎么赶得上你?”
景樾站在光影交界处,神色微微一滞。
窗帘缝隙透出斜斜的日光,洒在地板上,浮尘金色在光晕中起舞。春意盎然,万物新生,一切都充满希望。
他的思绪却不由自主飘回不久前。
医院消防通道里,电话那头的李博士沉默良久才开口:“你真的决定了?”
“嗯。”
“那军校——”
昏黄灯光下,景樾握着手机,背影笔直而寂寥:“……不考了。”
对面一时无言。
随后,他按部就班地询问流程,约定时间,逐一落实细节,每一句都理智克制,毫无波澜。
一切安排妥当后,李博士才迟疑着开口:“景樾,我得对你坦白。那天劝你入组,其实是有私心的。”
“之前几组实验都失败了,问题不是技术,而是受试者身体承受不住。而你的身体素质,是我见过最好的。”
“我太想抓住这次机会,所以才那么急切。”
“可从另一个角度讲,正因为你身体素质出众,就算不植入腺体,也能正常生活。”
“所以……我希望你再好好想想,别只听我一面之词。”
“不用想,”景樾答得斩钉截铁,“我必须植入腺体,别无选择。”
“可参军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就这么放弃了吗?”
就在这时,一束光扑入眼帘,将他从回忆拉回现实。
就在他眼前,辛茸抱着一摞书啪地放在桌上,笑盈盈地催促:“景老师,上课啦!”
他站在光里,整个人像是被春日阳光洗过,干净,明亮,几乎晃眼。
景樾望着他,耳边响起自己对李博士说的最后一句话——
“有些东西太过美好,想要守住,就必须付出代价。”
唇角弯起淡淡的弧度,他轻声应道:“来了。”
然后,收敛所有心底阴霾,朝着那个明亮的人走过去,步入洒满光晕的春日——
距离军校统招仅剩一周,预备校上下绷紧了弦。
教学楼走廊、食堂门口,就连洗手间外的墙上都挂满了助威横幅。多年寒窗苦读压在最后这几天,空气里到处弥漫着紧张的硝烟味。
自习室实在压抑得令人窒息,于是这阵子辛茸都抱着书,去教学楼背后的树林里复习。
这时,他正坐在一张苔痕斑驳的石板凳上,目不转睛盯着对面的人。
暮春的阳光透过枝桠缝隙洒下来,落在那人铁面无私的脸庞上。当他抬眼时,辛茸不自觉屏息凝神,仿佛在等待宣判。
“比去年的分数线高三分。”景樾淡声开口。
“太好了,低空飞过!”辛茸整个人放松下来,喜滋滋接过模拟卷,忽然眉头一蹙,“咦,这道简答题我明明答对了啊……”
“军事条例要写全称,”景樾指尖轻点卷面,“遇到较真的阅卷人,这题直接给你判零分。”
辛茸小声嘟囔:“还能有比你更较真的嘛……”
景樾语气平平:“现在多扣一分,考场上就多一分把握。”
的确,辛茸这几次模考成绩总在录取线边缘游走,能不能上岸全靠临场状态。不过他天性乐观,觉得擦线就是胜利,可景樾就不一样了,凡事非得做到九成把握,才肯松口气。
其实辛茸已经算是天赋卓绝,别人十年寒窗,他三个月就能追平进度。换作其他人,早就上赶着把他当成学神膜拜。连050都不免感叹,他这天赋当个炮灰,真是暴殄天物了。
直到辛茸拿着标准答案给景樾判卷,哪怕以最严苛的阅卷标准,也挑不出一丝瑕疵时,他才终于心服口服。
真正的天才,另有其人。
“偷走推荐信”的任务节点定在考试前三天,但对辛茸来说,什么时候下手都一样。毕竟他现在连景樾口袋里有几枚硬币都了如指掌,还怕找不到一封信?
那天,辛茸将信交到时星曜手上,对方眼底闪过明显的讶异,问他要什么奖赏,辛茸扭头就走,连个正眼都不想给。
反正现在任务完成,他也不用演了,懒得跟这个动不动骂景樾残废的家伙虚与委蛇。
050欢快地绕着他打转:“恭喜宿主,你已经完成本世界的所有任务了!”
盯着空空如也的任务面板,辛茸心中却泛起一股莫名的失落。
终于……结束了啊。
这时,脑海里又响起050轻快的声音:“宿主,系统生成了任务台账,你要看看嘛?”
辛茸随手点开,一页页翻看,他发现自己还记得完成每项任务时的心情。
看到拍卖会上他倾家荡产、不得不在竞技场死缠景樾做支线任务时,他忍不住轻笑出声。
那些从景樾身上薅来的金币,到现在还没花完。
毕竟自从同居后,他就被景樾照顾得滴水不漏,衣食住行事无巨细,日子过得舒坦无比,实在很难有花钱的机会。
早知道,当初就不薅那么狠了。
台账很快翻到了底。
辛茸不免错愕:“只有……这些?”
050说:“毕竟你只是个小炮灰嘛。”
辛茸点头。
也是。
可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经历了很多很多呢?
沉默半晌,辛茸再度开口:“那后来呢?景樾是怎么回归家族的?”
“唔,因为后续剧情里没有你的任务,剧本里就没写这部分了,”050顿了顿,“不过宿主要是感兴趣,可以去道具商城兑换完整剧本。”
辛茸没有犹豫,立刻兑换了。
文字一行行展开,主角的后半段人生,尽数铺陈在他眼前。
一切都循着既定轨迹推进。
景樾参加军校统招,毫无悬念地拔得头筹。
可就在他以为一切尘埃落定时,那封由时渊元帅亲签的推荐信,却不翼而飞。
景樾深知这封信的分量,一直将其锁在出租屋的智能保险柜里,从未挪动半分。
如今信件凭空消失,唯一的可能,就是被人暗中偷走。
他第一时间调取监控,可房东早已被原剧情里的辛茸收买,所有痕迹都被抹得干干净净。
那一刻,景樾明白,他被算计了。
没有推荐信,以他先天残缺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通过体检。
他立刻致电军校招生办,对方公事公办地推诿,说如果真如他所言,就请时渊元帅重新出具一份正式说明。
可要再见元帅,哪有那么容易?
上次见面,是他倾尽积蓄,竞拍晚宴席位才换来的。
现在距离军校开学只剩一个月,他总不能再等一次拍卖会。
别无选择,景樾只能铤而走险。
他收买了元帅即将出席的宴会主办方,扮作侍应生混了进去,终于站到了元帅面前。
然而,元帅却面色肃然地警告他,不该用这种方式接近自己。
景樾低声恳求,说自己已经走投无路,可元帅仍不为所动。
在他看来,一个连重要信件都能遗失的人,本就不配进入军队,更不配背负帝国荣耀。
这一幕被满堂宾客军官尽收眼底,在听说这位闹事者天生没有腺体后,目光中更添几分讥讽与不屑。
恶意如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一寸寸凌迟着景樾的尊严。
而命运的转折点,便在这一刻降临。
景樾出生之初注射的那支分化延迟剂,除了靠注射解药来解除药效外,还存在另一种解法。
当用药者的精神或**濒临崩溃,药效就自动解除,觉醒出足以绝地重生的力量。
而现在,再度与军校失之交臂、在帝国军官面前尊严尽失,半生沉浮、命运捉弄……终于将景樾彻底逼入极限。
轰然之间,一股磅礴的力量自他体内炸开。
如同出笼的野兽摆脱桎梏,SSS级的信息素汹涌喷薄而出,席卷全场。
宴会厅瞬间陷入混乱。
Omega纷纷失控发情,Alpha神经紊乱难以自持。
唯有时渊元帅呆立当场,心底某个念头逐渐清晰。
这便是景樾命运反转的分水岭。
在他众叛亲离、被踩入尘埃的瞬间,这场意外的分化让他绝地翻盘,成为世间绝无仅有的SSS级战神,回归元帅家族。
从此,再无人能挡其锋芒。
乱世出英雄。景樾尚未正式从军校毕业,便因一场突如其来的星系混战临危受命,披甲上阵。
凭借SSS级天赋,他单枪匹马力挽狂澜,立下不世之功,创下史上最快晋升少校的神话。
而后,中校、少将、上将,直至元帅……平步青云,所向披靡,终成帝国第一战神。
辛茸指尖缓缓滑动面板,直到“感情线”一栏,微微一顿。
正如050所说,这是一本大男主爽文,关于景樾的感情线,只有寥寥几笔:与皇室公主伊芙琳联姻。
再往后,便是他如何运筹帷幄,扶持皇储登基,主导帝国政局的权谋故事。
看着一排排冰冷的文字,辛茸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可惜了。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景樾其实是个多么好的恋人。
细致入微,沉稳坚定,会记得你的所有习惯,会很用力地牵住你的手。
景樾是个很好的恋人,这一点,本该与“军事奇才”“帝国战神”这些名号一同被载入史册,被铭记,被歌颂。
只可惜……
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临考前夕不宜挑灯苦读,两人早早洗漱完毕,并肩躺在床上。
时间尚早,辛茸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拉着景樾给他抽背。
题目一道道抛出,他对答如流,早已对这些知识点烂熟于心。
“不错,”景樾点头认可,“保持这个状态,明天没问题。”
辛茸眼睛一亮,忽地凑近,鼻尖几乎擦过对方的下颌:“你终于肯夸我啦?”
景樾微怔,被这突如其来的靠近闹得心跳微乱,喉结不自觉轻滚,眸色柔了几分:“你一直都很厉害。”
说着,手掌自然落在他发顶,揉了揉那头软茸茸的发丝。
辛茸眨眨眼,眸中悄然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再来一题。”
“《星际殖民条例》的颁布年份。”景樾顺口问。
辛茸装模作样地皱起眉头,手指挠挠下巴,眼珠子滴溜乱转:“唔……1826?”
“是1823,”景樾叹了口气,毫不留情地弹了他脑门一下,“刚夸完就出错。”
辛茸故作委屈地缩了缩脖子:“哎呀,我又忘了……好吧好吧,我认罚。”
说完,脑袋主动凑了过去。
景樾一怔:“怎么?”
辛茸一脸无辜:“做错事不是要接受惩罚吗?”
景樾呼吸微顿,低哑开口:“这可是你自找的。”
辛茸俏皮一笑:“因为我是真君子嘛,愿赌服输!”
唇瓣贴合的瞬间,辛茸悄悄松了口气。
其实最近他总觉得,景樾有些不一样了。
就连以前睡前非要“咬他一口”的惯例,都悄然取消了。
曾经景樾对这件事几乎到了痴迷的程度,早上醒来咬一下,晚上睡前咬一下。
辛茸都不敢想,在自己熟睡时,景樾究竟偷偷咬过多少回。反正被他抓到现行的,少说也有五回了。
可最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概是自己发情期进医院之后,景樾像是忽然收敛了许多,不太愿意碰他了。
琢磨来琢磨去,辛茸只能归因于备考压力太大。
所以,他才故意答错一道题,就为骗来这个吻。
没别的,只是觉得,在考前最后一晚,被景樾咬一下,心里会踏实些。
吻渐渐加深,景樾的舌尖扫过他上颚,动作比平时更重,更急切。
辛茸闭着眼,被熟悉的温度和气息包裹住,整颗心也慢慢安定下来。
果然,景樾还是很喜欢咬他的嘛。
还好,一切都没变。
可安心了没多久,辛茸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明天考试。
今晚,就是他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晚。
那这个吻,会不会也是最后一个?
一股酸涩猝不及防涌上喉头,辛茸动作一滞,连唇瓣都忘了回应。
景樾察觉异样,立刻止住了动作:“好了。”
辛茸怔怔地看着他,长睫垂落,投下一片寂寥的暗影。
“怎么了?”景樾问。
他摇了摇头,许多话涌到唇边,却无从开口。
景樾伸手,替他拨开额前几缕微长的发丝,指尖刚欲抽离,却被辛茸反握住。
不知为何,他开始抚摸景樾掌心的纹路。
景樾被他搔得有些痒,轻笑:“你干嘛?”
“你知道吗?”辛茸神秘兮兮道,“有人能从掌纹中看出一个人的命运。”
“是有听说过。”景樾挑眉。
辛茸煞有介事地凑过去:“实不相瞒,本人恰好是这方面的大师。”
景樾哑然失笑,明知他瞎扯,仍然配合着问:“那请大师替我看看,我命如何?”
辛茸收起玩笑神色,目光落在他掌心,一寸寸描摹着他的掌纹。
这只手,他再熟悉不过。
初见时,它曾掐住他的脖子,厉声威胁要挖掉他的眼珠。
后来,它变得温柔,轻抚他的眉眼和发梢,像捧着稀世珍宝般托住他的脸颊。
辛茸喉头轻颤,将翻涌的情绪吞咽下去,平稳而深沉道:“我看到,这位先生事业线笔直延伸,前程似锦,明天的军校考试,必然金榜题名。”
景樾闻言,目光微滞,嘴角浮现一抹几不可察的苦笑。
他摇摇头,正想抽回手,却被辛茸攥得更紧。
“还没完呢!”辛茸一字一句,“很快,你会一路晋升,成为少校、中校、上将,最后是帝国元帅,势不可挡。”
他认真望进景樾的眼底,拍拍他的肩:“恭喜你啦,帝国未来最闪耀的将星。”
辛茸说得底气十足,毕竟他读过剧本。
说这些,一是因为,剧透确实很爽。
二是……
他想让景樾知道,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在等着他。
尽管那个未来里,不会再有自己。
往后他戎装加身,立下赫赫战功,在万众瞩目下接受授勋……他人生中所有的高光时刻,自己都无法亲眼看见。
还有,他迎娶帝国公主,披上婚服,和命定伴侣交换戒指——
想到这里,一股异样的滋味涌上心头。
转念一想……或许不看也好。
眼下他借着看手相的幌子,无非是想趁自己还在这个世界,亲口对景樾说一句“恭喜”。
恭喜你啦,等我走了,再没人能欺负你了。
你的人生,将会扶摇直上,一路坦途,再无风霜。
出乎意料的是,景樾久久没有接话。
他的眼底波光翻涌,闪躲着避开辛茸的目光:“……别闹了。”
“我是说真的,”辛茸固执不放,扣住那只试图抽离的手,“我看手相很准的!你就是一代奇才,未来最优秀的军官,我说的,从不出错!”
“……”
空气悄然凝固。
景樾下颌线紧绷,胸膛微微起伏。
四周静得只剩彼此的呼吸。
就在辛茸以为他已经睡去,一道低哑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
“……如果不是呢?”
辛茸微怔,转头看他。
昏黄的床头灯下,景樾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罕见地浮现出一丝犹疑。
“如果我读不了军校,当不了军官,这辈子……就是个碌碌无为的普通人……”他顿了顿,唇角掠过一抹自嘲,“也可能,连普通人都不如。”
说着,他缓缓转过头,鼓起极大的勇气,望向辛茸。
“你……还会要我吗?”
第29章 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29)
听见这话,辛茸下意识以为景樾在开玩笑。
于是他笑了,笑得眉眼弯弯、明朗畅快。
“怎么可能?”他答得不假思索,“你怎么可能考不上军校?你可是景樾诶!”
就他那成绩要是都考不上,军校干脆关门大吉算了。
更别说,他可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如果连他都不行,这书还有什么好写的?
辛茸的任务还做不做了?
可等他一抬眼,撞进那双沉静如渊的眼睛时,嘴角轻佻的笑意却慢慢凝住。
月光透过纱帘,在景樾线条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辛茸,声音轻得像落进水里的石子。
“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好吗?”
“当然了。”
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快得连辛茸自己都难以置信。
这不像是他平时会对景樾说的话,为此,他迟来地生出几分赧然。
可这就是事实啊。
不管嘴上怎么嫌他脾气臭,抱怨他专制又霸道,可从骨子里讲,景樾就是一个很好的人。
好到无可挑剔。
景樾的唇角轻微动了动,露出一抹晦涩难辨的笑。
辛茸偷瞄他一眼,回想起他这一夜的反常,脑子一转,福至心灵:这人该不会是……紧张了吧?
连这种级别的学霸,也会为考试紧张?
细细一想,其实也不是不可能。
预备校里学霸众多,虽说和景樾比起来差了一大截,他们也同样会紧张,否则这几周学校的气氛也不会压抑得像停尸房。
一想到景樾此刻正经历着普通人都会有的紧张情绪,辛茸心口一软。他趴在床上,一点点朝景樾挪过去,声音低低的,还带着笑意。
“你要是考不上军校,只有一种可能。”
景樾垂眸望他,眉尾轻挑,等他往下说。
辛茸伸出一根手指,有节奏地戳着景樾的胸口,一字一顿道:“那就是你今天不好好睡觉,明天迟到误考。所以别乱想了,赶紧睡觉!”
话音落下,他自然而然地伸手抱住景樾。
这是辛茸亲测最有效的哄睡姿势,一只手环住脖子,一只手贴在胸口,将他牢牢圈住。
……虽然每次到第二天早上,被牢牢圈住的,总会莫名其妙变成他自己。
“茸茸。”
正要入睡时,景樾忽然出声唤他。
“其实——”
顿了很久,忽而轻笑一声。
“不用看手相我也知道,我命不好。”
辛茸张了张口,本想反驳,却一时哑然。
因为他说得没错。
至少到目前为止,景樾的人生,没有哪一段是顺遂的。
从小颠沛流离,好不容易有机会进入军校,却又被诊断出天生残疾。
虽然辛茸清楚这背后另有隐情,但他不能用一个还没发生的未来、用自己上帝视角的认知,去抹杀景樾真实经历过的苦难。
“唯一算得上幸运的事,”景樾忽然扭头,铅灰色的眸子在夜色中荡漾微光,“就是遇见你。”
辛茸一怔,心脏像被什么轻轻一握。
“遇见你,被你喜欢,和你在一起……每天都美好得不真实。”
“……”
“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你喜欢我什么,毕竟我——”景樾的声音抖了一下,没能继续说下去,转了话锋,“我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也许会还行,也许……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可就算我一无所有,我也会把仅有的,都给你。”
“就算我比任何人都差,我能给你的,也会比任何人都好。”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得近乎执拗,直直地看向辛茸:“我永远不会放开你。”
辛茸怔怔地看着他,像是被什么击中,脑海里一片空白。
景樾并不是个懂浪漫的人,平日里常把人气得火冒三丈。
可每当他许下承诺,神情总是格外认真,每个字都咬得极重,像是在与全世界宣战,带着少年人才有的倔强,锋芒毕露,不肯低头。
每到这时,辛茸总会恍然惊觉,他只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大男孩。
这个不满二十岁的、仍在和命运负隅顽抗、浑身棱角分明的大男孩,正用他笨拙、生涩却炽热的方式,小心翼翼地爱着自己。
拼劲全力地爱着自己。
眼眶一热,一滴泪猝不及防地落下。
辛茸急忙将脸埋进枕头里,任由那滴泪被棉絮吞没,余光瞥见景樾正望着天花板出神,像是没察觉,这才松了口气。
说来也怪,他在景樾面前哭过无数次,可唯独刚才那滴眼泪,仿佛重若千钧,他不想让对方看见。
他将微微湿润的眼角,任性地蹭在景樾胸口,闷声嘟囔:“困了。”
须臾,额间落下一吻,令人安心的低语拂过耳畔:“嗯,睡吧。”
可辛茸并不困,他罕见地失眠了。
他眼睁睁看着景樾入睡,听着他的呼吸一点点变得绵长。
明天就要考试,理智告诉他该早睡。
可说到底,如果他真的理智,从一开始就不会参加这场考试,不是吗?
他就这么静静望着景樾的睡颜,为了不吵醒他,呼吸放得极轻。
有太多话想说,却终究不能说。
于是趁着景樾睡去之后,他伏在他耳边,用最轻最轻的气息,替代所有无法出口的话语。
——记得我吧。
记得我现在的样子。
不久的将来,你会看清我肮脏的真面目,会发现那个你捧在掌心的人,不过是个面目可憎、心狠手辣的骗子。
你会恨我入骨,将我推入虫潮,让我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可在那之前,我还是希望,你会记得今夜的我。
你眼里的那个,真心爱着你的我。
虽然一度觉得你这误会荒唐至极,觉得你自恋得不可理喻,可是……
其实我也很喜欢,你眼里的那个我。
如果可以的话,就替我,好好记得他吧。
在我离开之后。
在你恨我之前——
军校统招考生集中在一个考点,按专业分散至不同教学楼。
二人事先约好了集合地点,随后各自前往考场。
景樾站在原地,看着辛茸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建筑拐角。
他收回目光,转身朝反方向走去。
刚走出不远,一名工作人员拦住他,好心提醒:“你好,考场在那边。”
“谢谢。”景樾礼貌颔首,脚步却未停。
身后传来小声嘀咕:“人都来了还弃考啊……”
景樾眉头轻蹙,未作回应,径直走到校门口,上了车,驶向李博士的研究所。
人造腺体植入手术的第一阶段,是为期三个月的激素治疗,每日口服药物,辅以定期的仪器干预。
仪器预约流程繁复,需提前协调各方人手,手续一环扣一环。
正因如此,他特意将首次仪器治疗的日子定在统招考试这天。
因为一旦改变主意,就会非常麻烦。
这样,他就没有后悔的余地。
车窗外景色飞速倒退,景樾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直到考点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才缓缓收回视线。
此刻,他终于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
抵达研究所后,首先是一轮例行全身扫描。随后麻药推进静脉,再睁眼,已是两个小时之后。
身侧堆着一盒盒口服药,医护人员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他的脑袋昏沉沉的,像是塞满了浆糊,走路也带着几分虚浮。
李博士走近,语气温和:“感觉怎么样?”
景樾半晌无吭声,只怔怔望着面前某处。
从未有过这种感受,身体像是被硬生生撕裂重组,以一种悖逆自然的方式被篡改。疼痛反倒其次,更多是来自本能的恐惧。
李博士轻叹一声:“你这反应已经算最轻的了,之前那几个,这会儿早躺床上直不起来了。”
景樾闭了闭眼,依旧无言。
李博士将一叠体检报告递过来,是关于他体质与腺体适配度的完整数据。
人造腺体的最终天赋等级,并不取决于手术过程,而是每日口服药的剂量。药吃得越多,天赋等级就越高,但对身体的消耗也越大。
为了稳妥起见,实验组默认采用B级剂量。
“按你的数据,完全可以冲A级,”李博士翻着报告,忍不住摇头,“老实说,你这身体素质,放在S级Alpha里都罕见。”
“那又怎样?”景樾扯了扯嘴角,笑意未达眼底,“没有腺体,分泌不了信息素,都没用。”
李博士沉默片刻,见气氛凝滞,转身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怀里捧着一本册子。
“来点轻松的,选一个吧。”
“什么?”
“人造腺体的少数好处之一,”她冲景樾神秘一笑,“你可以自己选择信息素的味道。”
她将册子递给他:“都是目前最受欢迎的Alpha信息素味道。”
景樾低头随意扫了一眼:龙涎香、硝烟、威士忌、皮革、烟草……每种气味后都配了对应的闻香条,像极了高档香水专柜的试香册。
他没有翻页,反倒抬起眼:“有草莓味吗?”
“草莓?”李博士愣了一下,“这在Alpha信息素里……有点小众了。”
景樾耸耸肩,语气半真半假:“小众才独特。”
李博士欲言又止。
她实在难以想象,这个顶A气场的人,身上飘出草莓味的信息素……光是想想就觉得诡异。
但她还是维持了基本的职业尊重,只是委婉地旁敲侧击:“其实,雪松很适合你的气质——”
“不用了。”景樾打断。
脑海中浮现出某人吃草莓的模样,眼睛亮晶晶的,唇角染着点红,比草莓还要娇嫩。
“定了,”他唇角弯起一抹笑意,“就要草莓。”——
军校选拔考试结束后,辛茸陷入一种无所事事的迷茫。
没有任务,没有考试,每天只围着一件事打转——录取名单什么时候出。
为此,他都要把军校官网刷烂了。
据050说,任务完成后不久就要脱离世界,为此他每天都提心吊胆,担心成绩还没出,人就被迫离开。
那他岂不是要难受一辈子?
整天百爪挠心、坐立难安,为了转移注意力,辛茸索性回到竞技场打工。
卡恩一见他回来,开心得不得了,特意给他在VIP看台包了个场。
恰好那天有景樾的比赛。
这还是辛茸第一次坐在这样绝佳的位置看他比赛。还记得自己刚传送到这个世界,就径直到了VIP看台,而当时场中央比赛的人正是景樾。
当时他无暇细看,现在终于能静下心来,细细观赏那人场上的风采。
可这一看,辛茸却察觉出些异样。
景樾的拳,似乎没有以前利落了,动作也略显迟缓。
虽然最后还是稳稳赢下,可辛茸却敏锐地捕捉到,他有几次闪避明显迟疑,甚至有一拳没能挡住,骨盆处结结实实挨了对手一记,好几秒才稳住身形。
大概是因为备考,导致他疏于练习,毕竟这段时间,景樾只有周末才能打拳,状态下滑也不稀奇。
辛茸心想,见面后得好好取笑他一番。
可等到比赛一结束,当他看到景樾脚步踉跄、一瘸一拐地走向休息室时,原本酝酿好的损话,竟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辛茸第一时间冲过去,二话不说,直接替他脱下格斗服。
衣服内层早被血浸透,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猩红,剜得人心口疼得发闷。
上药的时候,辛茸始终一言不发,只留给景樾一个倔强又圆滚滚的后脑勺。
“茸茸。”
许久,头顶传来一声轻唤。
随后又是好几声,辛茸却都当没听见。
直到一声叹息落下,一只大手托住他的下巴,强硬又小心地抬起他的脸,逼他与自己对视。
朦胧泛红的眼睛,紧抿发白的嘴唇,无遮无地暴露在景樾眼前。
“我没事的。”景樾笑着,指尖轻轻拂过他眼角。
辛茸吸了吸鼻子,嘴角一撇:“……谁管你有没有事。”
说着试图一扭头,甩开那只手,结果对方顺势一用力,捏住他软软的脸颊,像在给炸毛的小动物顺毛。
心口翻涌的情绪也被那点温度一点点抚平,没坚持几秒,辛茸还是不争气地靠过去,在他手心蹭了蹭。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轻佻的声音:“哟呵,我是不是打扰了什么?”
辛茸一看来人是卡恩,正要开口打招呼,却被景樾一句冷飕飕的一句“你知道就好”堵了回去。
“唉,我也不想啊,”卡恩摊手,“只是,有个东西,我想你们会想看。”
说着,他晃了晃手机。
辛茸心里猛地一跳,几乎下意识掏出手机,手指颤抖地点开那个他日夜蹲守的官网。
最新公告——统招考试录取名单已发布。
手指抖得几乎不听使唤,他艰难地点进“精神力与指挥”专业,目光一扫,看见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整个人激动得直接蹦起来,冲过去紧紧抱住景樾。
“景老师,我考上了!!!”
话一出口,辛茸才想起景樾身上有伤,忙不迭松开手。
刚想道歉,景樾已笑着回应他:“就知道你没问题。”
“看吧,我就说不会让你失望!”辛茸兴奋得满脸通红,大声喊道,“以后我们就能一起上军校啦!”
一瞬间,景樾的目光黯淡了些许。
这时,门口响起一声:“等等。”
卡恩缓缓转过头来,收起平日吊儿郎当的样子,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不可能吧。”
景樾没有出声,默默转身,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辛茸的心猛地一沉。
他转头看向卡恩,又望向景樾,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重新点开网站,打开“机甲战斗系”录取名单。
从上到下,一行行翻看。
短短几十个名字,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却始终找不到那两个字。
景樾,没考上。
第30章 痴恋假少爷的舔狗Omega(30)
休息室陷入一片凝滞的沉默。
景樾目光垂落在桌面上,指尖紧握着水瓶,一口一口地抿。
一抹人影闯入他的视野。
辛茸哐当一声拉开椅子,直挺挺地杵在他面前,倔强的目光像两簇火苗,逼得他不得不抬头。
“怎么了?”景樾避无可避,抬头勉强扯出一抹笑,“没考上,是吧?”
少年握着手机的指节泛白,视线直直地钉在他脸上,眼尾洇着一抹水润的红,像是在极力忍住委屈。
景樾心口一软,叹了口气,伸手将人揽进怀里。
“没事,多大点事,”他放柔声线,像是在哄一个失落的小孩,掌心覆上对方微凉的手背轻轻摩挲,“考完就觉得发挥不好。再说今年竞争大,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怀里的人却倏然挣开,眸色由迷茫骤然变得清明,一把拽住他的手腕。
“我们去军校。”
“干什么?”景樾蹙眉。
辛茸声音发紧:“重新验分。”
景樾怔了一瞬,原以为他只是情绪上头,直到被硬生生拽起身,才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他沉下脸:“你冷静点。”
冷静?
从看到榜单那一刻起,辛茸就冷静不下来。
哪怕是景樾最差的一次模拟,也能比这次榜首高出整整二十分,
发挥不好?鬼才信。
要么是统分出了问题,要么是有人动了手脚。
总之,他要替景樾讨个公道。
“现在都下班了,”景樾耐着性子,语调平稳,“况且军校审查很严,出错的概率几乎为零。”
辛茸一屁股坐回椅子,开始噼里啪啦敲起手机:“那我就写邮件。”
“茸茸,”景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别闹了。”
“我闹?”辛茸声调倏地拔高,看着他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怒火猛地从胸口冒上来。
他对景樾生过无数次气,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架在火上烤。
他不理解,为什么景樾可以这么平静。
难道他对自己的未来和梦想,一点都不在意吗?
为什么,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着急?
明明说好了一起上军校,难道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当了真?
只有他这个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当了真?
空气仿佛凝固成冰。
就在此时,景樾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从五脏六腑里硬扯出来,浸透了胆汁般的苦涩。
“我没去考试。”
门口的卡恩闻言,眉毛微动,什么也没说,只是轻手轻脚地替他们带上了门。连他也知道,这种家务事,还是别插手的好。
门扉合上的刹那,室内仿佛坠入真空。
许久,一道轻微却带着颤意的声音响起。
“为什么?”
一时间,辛茸的怒意像是骤然熄灭了,他变得很平静,但从他微微发抖的唇角仍可看出,他只是在忍。
他努力克制情绪,努力维持平静,只为了成为那个可以让景樾安心倾诉的对象。
他是真的想知道,景樾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放弃最珍视的梦想。
这个认知让景樾喉头发紧,心里升起一种濒临失控的渴望。
忽然间,他很想把一切都告诉辛茸。
想告诉他,自己正在被药物一点点掏空,每分每秒都在忍痛。
想坦白,今天站在格斗场上时,他就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过不了多久,他就得彻底挥别拳场。
他恨自己,恨这副破败的身体,恨命运逼着他必须在辛茸和梦想之间做出选择。
他多想让辛茸抱抱他,哪怕就一小会儿,这样再苦再难他都能熬过去。
可他不能。
辛茸才十八岁,本该拥有一段光亮纯粹、没有负担的恋情。
这副身体是景樾一个人的十字架。一旦他说出口,就是将本该由他独自承担的痛苦强加到别人身上,无异于耍赖,逃避,走捷径。
于是他收起所有情绪,淡声开口。
“就算考上了又能怎么样?”景樾的语气一寸寸冷下去,“元帅不过是因为一顿饭才给我签了推荐信,那以后呢?军校的人会不知道我是个残废?他还能一辈子给我撑腰?”
每个字都像刀子,割在辛茸心上,也割在他自己心头。
辛茸的脸色微微一变,眼神中闪过难以置信:“所以你就打算这样放弃了?”
“军校开销不小,”景樾继续道,“你一个人去,我还能打工赚钱。要是我们都去,将来靠什么生活?”
这理由听起来像模像样,却处处透着破绽。
辛茸脱口而出:“那也该是你去,这是你的梦想啊。”
景樾眉心微蹙:“也是你的。”
“……”
辛茸哑住。
他没法说实话——如果不是为了景樾,他连考试的名都不会报。
景樾反握住他的手:“你很聪明,心思细腻,这些都是天生的指挥官素质。茸茸,你不比我差。”
如果是在考试前听见这番话,辛茸怕是能高兴得尾巴都翘起来,可现在,心口只觉得闷得慌。
“那你以后怎么办?”辛茸低声问,“就留在竞技场打拳?”
“我打算找份稳定的日间工作,军火公司那边有人介绍岗位,待遇还不错。”
景樾说这话时一如既往地冷静平和,他一条条列出职位优劣,认真给辛茸分析利弊。
看着他计划得如此周密,滴水不漏,辛茸终于有些相信他不是临时起意,心里却还是难以释怀。
良久,他闷声嘟囔:“……谁要你养我了。”
“不是养你,”景樾轻笑,眉眼温柔,“是养我们的家。你主外,我主内,不好吗?”
这句话里的亲昵意味太过明显,仿佛把他们的一生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辛茸脸唰地红了,偏过头去,轻哼一声:“……少来。”
“未来的指挥官大人,”景樾眨了眨眼,语气揶揄,“伤员申请医疗支援,现在能包扎了吗?”
辛茸这才想起来,景樾身上的伤刚包扎到一半,就被放榜的消息打断。
他默默转身,从药箱里取出纱布。
景樾坐在他面前,任他清理伤口,轻描淡写地提议明天出去吃顿大餐,庆祝辛茸高中,列出了一长串餐厅名单,清一色全是辛茸爱吃的。
在他绘声绘色的描述中,辛茸渐渐丧失了意志力,稀里糊涂答应了明天去试一家口碑极佳的特色餐馆。
回到公寓后,辛茸感觉有点饿,景樾主动去厨房做夜宵。
番茄土豆汤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辛茸坐在床沿,才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了?
从头到尾,景樾都在避重就轻,而他竟然毫无防备地被牵着鼻子走!
如果景樾真的早就打算放弃考试,为什么事先什么都不说?
明明已经走进考场,为什么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这根本说不通。
辛茸越想越觉得蹊跷,大晚上的无处可倾诉,只好盯上了方圆十里内唯一的类生命体。
他抱着050盘腿坐下,将景樾的种种异常一一道来,末了一本正经地问:“小煤球,你说,他是不是很可疑?”
050沉默了一瞬:“……宿主,你还没发现吗?”
辛茸一脸茫然:“发现什么?”
050无声叹气,它惯会装聋作哑,每当宿主与主角互动过于亲昵时,就会自动开启屏蔽模式,眼不见为净。
但现在,已经到了他不得不出面干预的时候。
“你要不要看看你的任务面板。”
辛茸怔了一下,随即点开界面。
原本已经清空的任务栏,此刻正跳动着一行鲜红警告——【剧情偏离】。
辛茸:“……”
怎么会这样?
之前他也曾偏离剧情,可系统从未像现在这样,直接弹出警告。
“可我任务全做完了啊,‘偷推荐信’不是最后一个任务吗?”
050耐着性子解释:“是这样没错,但你想过没有,你偷推荐信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刺激主角,在宴会厅觉醒分化,从而触底反弹。现在主角连考试都没参加,你偷信还有意义吗?”
辛茸头皮一紧。
对啊。
如果主角根本没去考试,甚至已经放弃军校梦想,那么他后续乔装侍应生潜入宴会厅、受到刺激觉醒分化的剧情……根本无从展开。
一步偏差,环环出错。
“那现在该怎么办?”他声音低了下来,眼底泛起迷茫。
“剧情已经偏离轨道,只能靠你自己亲手拉回来。你的任务时限还没结束,换句话说,你还有机会补救。”
050继续分析:“你仔细想想,你在这个世界的根本使命是什么?你扮演的是炮灰,存在的意义就是不断给主角制造打击,把他逼到绝境,让他受刺激分化,实现绝地反击。”
“照我的经验,只要你继续对主角施加同等级别的打击,就有机会让剧情回归正轨。”
辛茸心下了然。
还有机会。
但念头一转,心又沉了下去。
对主角施加同等级别的打击……
那得是怎样的打击,才能将已经承受过无数非人痛苦的景樾,再度逼至崩溃边缘?
他真的要成为那个亲手伤害景樾的人吗?
良久,他低声开口:“小煤球……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放弃这个任务,会怎么样?”
050一怔:“如果只是一个世界失败,那倒也没什么,只要你在限定时间内攒够积分,就可以通关。”
“不过,”050顿了顿,“要是时间到了,积分还是没攒够,那你就会彻底失败,在现实中永久死亡,复仇也再也没办法实现。”
辛茸垂下眼睫,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膝侧。
其实他真正想问的,并不是这个。
“那……景樾呢?”半晌,他轻声发问,“如果我放弃任务,他会怎么样?”
“这就不知道了,”050凝视着他,“宿主,为什么你会在意这个?”
辛茸低下头:“你之前说,我是他绝地反击前的最后一道坎。如果……这道坎没了,他还能反击吗?”
放弃任务,对他而言并非不能接受。
但如果因为他的放弃,改变了景樾原本的人生轨迹呢?
辛茸怕的是这个。
050沉默良久,拍着翅膀缓缓靠近他,语气前所未有地郑重。
“宿主,你有意识到,主角其实只是一串数据吧?”
辛茸倏然抬头,眼里浮现出一片茫然,混杂着天真与受伤,叫谁看了都忍不住心软。
但050还是不得不残忍地戳破真相。
“这个世界的所有人,无论主角还是配角,都是系统生成的数据。他们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让你履行主神的意志。”
“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等你完成任务,回到现实世界……那才是真的。”
辛茸怔怔看着它,说不出话。
老实说,从得知景樾落榜那一刻起,他没有一秒想过任务的事。
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景樾怎么会落榜?
他会不会难过?
他的梦想怎么办?
如果不是050提醒他查看任务界面,辛茸几乎已经忘了,自己只是个闯入这个世界的任务者。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汤好了,快来吃。”
辛茸怔怔抬头,望向门的方向。
汤香缭绕,穿堂而来,温热又真实。
耳边却回荡着050冰冷的提醒——
数据。
可他明明能那么真切地听见景樾的声音,闻到汤的香气。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景樾看看着他说“我永远不会放开你”时,那双眼睛有多么坚定,多么炽热。
难道这些……
也只是数据吗?——
还没等辛茸捋清这一切,时间已经自顾自往前走。
他没能完成任务,自然也无法脱离这个世界。
也就是说,他是真的,要去上军校了。
事到如今,辛茸竟生出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松弛感,非但不焦虑,反倒趁机将首都星的景点逛了个遍,还被景樾带着跃迁去其他星球,走马观花地旅行了一圈。
现在景樾找了份日间工作,两人相处的时间骤减,到了晚上才能见面。
景樾进的是一家军火公司,担任研发岗。因为是初创公司,对履历要求并不苛求,见他思维活、点子多,便破格录用了。
据他所说,那岗位不太见光,整日窝在实验室里,推演、推翻、重算,循环往复。
辛茸好几次提出想去他工作的地方看看,都被景樾三言两语打发回来,说他看了也不会有兴趣。
以至于到现在,他连景樾在哪个区上班都不清楚。
这种未知感始终像根刺扎在他心里,尤其是最近,他明显能察觉到景樾的状态一天不如一天。
虽然景樾嘴上不承认,可两人天天腻在一起,他哪怕黑眼圈深了一点,辛茸都能第一时间察觉,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这几个月,在他的悉心监督下,好不容易把景樾的黑眼圈养淡了,结果不过一个月又打回原形,他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新生报到前一晚,景樾替他整理行李,辛茸想帮忙又插不上手,只好杵在一旁。
借着这个机会,他忍不住开口:“我在想,既然我都要去上学了,你是不是也该歇歇?反正这段时间,你也赚了不少钱了。”
景樾闻言抬眸,视线在他脸上停了片刻,低头拉好行李箱拉链,随后走向他。
“笨。”
他伸手捏住辛茸的脸颊,尾音都浸着宠溺,“要用钱的时候,才刚刚开始。”
正如景樾所说,第一军校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名利场。
保送生与统招生之间泾渭分明,而辛茸考取的精神力与指挥专业,更是军校金字塔尖的存在,统招生寥寥无几。
宿舍四人,只有他一个不是保送。
辛茸自己倒是无所谓,景樾却为此操碎了心。
刚入住宿舍,辛茸一打开行李箱就愣住了。
景樾给他置办的全套生活用品样样价值不菲,连衣物都全部换新,甚至比他那几个出身优渥的舍友还要讲究。
校门口分别时,景樾还在絮絮叮嘱:“熨斗说明书在抽屉里,不会用就打电话——”
“知道啦,”辛茸拖长音调,不满地撇嘴,“我又不是小孩子。”
景樾神色未松:“受了委屈要告诉我。”
“告诉你又怎样,你来给我出头啊?”
辛茸调笑着反问,却在撞上对方严肃的目光时,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当初这人能在以为他约人开房时直接杀进酒店,三拳两脚把那三个Alpha打得找不着北……
别说,这种事,他还真干得出来。
辛茸叹了口气,左右扫了一眼,确认没人注意他们。
反正开学第一天,谁也不认识谁,他索性把心一横,踮起脚尖,在景樾脸颊飞快地啄了一下。
景樾显然没料到他会在大庭广众下来这么一下,怔忡间眉眼柔和下来,像是春雪初融。
结果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声惊喜的呼唤——
“景樾?”
好巧不巧。
这军校里是没人认识他,可有人认识景樾啊。
辛茸眯起眼睛,循声望去,看见一名身着军校制服的青年快步走来,眉眼间竟莫名透着几分熟悉。
景樾短暂地僵了一瞬,随即上前:“马修?”
两人很快陷入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辛茸歪着脑袋,借机将对方打量得更仔细些,终于想起眼熟的原因。
他在卡恩给他看的老照片里见过这个人,那时他举着香槟,站在景樾左侧,看来也是景樾曾经的同学。
不过,与上次偶遇陈艾伦时的客套疏离不同,此刻景樾眼中流露出的是真切的欣喜。
这时,马修注意到一旁的辛茸,自然地伸手打招呼。
没问辛茸的身份,毕竟刚才那个吻已经说明一切。
寒暄间气氛融洽,但辛茸敏锐地察觉到,两人言语间隐隐绕着弯,想来是有些话不适合在他面前说。
于是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社团招新摊位,借口要去逛逛,蹦蹦跳跳地溜走了。
他刚走远,马修就单刀直入:“你脸色很差。”
景樾笑笑:“最近工作忙。”
“工作重要,前途更重要。”马修顿了顿,话锋一转,“今年怎么没参加统招?”
景樾指尖微顿,语气依旧平静:“我这情况,考了又能怎样?”
“先考了再说,总能想办法,”马修靠近几步,声音放低,“我有个亲戚刚进招生办,要是你明年愿意——”
“不行,”景樾斩钉截铁地打断,语气冷硬,“别为我坏规矩。”
见他神色坚决,马修只好叹了口气,话语吞回肚子里。
忽然,他扯了扯景樾袖子,朝前方挑眉。
顺着视线望去,辛茸正站在徒步社摊位前,头上歪歪斜斜戴着个花环,冲他用力挥手,满脸都写着“快夸我快夸我”的得意。
景樾失笑,抬手竖了个大拇指。
那个笑容顿时又灿烂了几分,即使隔着人群,依然明亮得晃眼,让景樾不自觉跟着扬起嘴角。
“他很漂亮,”马修低声感叹,“刚才看到他亲你,他看起来很爱你。”
他真诚地看向景樾:“恭喜,你很幸运。”
“是啊,”景樾的目光仍停留在辛茸身上,他正和徒步社的学姐聊得开心,笑得眉眼弯弯。
他轻笑了一下,低声重复:“……我很幸运。”
半晌沉默后,马修清了清嗓子,言归正传:“景樾,我是真的希望你好好考虑。你突然断了和所有人的联系,这些我们都理解,也尊重。可如果你拿自己的前途当笑话,我……”
“谢谢你,马修。”景樾轻声打断,“但我现在真的没法考虑这些。”
马修深吸一口气,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泄露几分。
从被好友断崖式绝交,到眼睁睁看着对方自暴自弃,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可景樾向来油盐不进,这他也不是不知道。
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临走前,他拍了拍景樾的肩膀,那句没说出口的“好自为之”明明白白写在眼里。
站在军校校园中央,景樾四下环顾。
这里的一切都亮得夺目。
玻璃幕墙的教学楼在日光下反射出闪耀的光芒,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草坪泛着金色光泽。参天大树枝叶婆娑,风过沙沙作响,就连头顶的天空,都比首都星其他地方更加湛蓝澄澈。
人潮熙攘,高年级生制服笔挺,步履生风;新生们脸上是藏不住的憧憬与期待。
每个人都自信张扬,眼里装着无限征途、星辰大海,装着遥远却触手可及的未来。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群人中的一员。
也许,就在一个月前,他还有机会重新站在这里。
胸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与药物副作用混杂在一起,糅合成一股撕裂般的恍惚感,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压垮。
景樾下意识抓住围栏,却还是抵不住膝盖一软,整个人蜷缩着蹲了下去。
回过神来时,辛茸已经蹲在他面前,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惊慌,紧紧攥着他的衣袖。
他勉强支起身子,咬牙扯出个笑:“没事。”
辛茸哪里放得下心?
这段时间景樾的身体状况实在令人担忧,他催了他好几次去体检,却都被轻描淡写地搪塞过去。
现在他要开始住校,只有周末才能回家。原本还能盯着景樾按时吃饭睡觉,现在连这点监督的机会都没了。以景樾那副死撑到底的性子,他都不敢想象他能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
“我警告你,”辛茸拧着眉头,板起脸来故作凶狠,“你要是不好好睡觉,我是能知道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景樾被他这副色厉内荏的样子逗笑了。
“笑什么笑!”辛茸恼羞成怒,“我是说真的,我很有手段的!”
景樾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好,怕了你了。”
辛茸这话并不是虚张声势,他确实有手段。
道具商城里有一款叫作“望远镜”的道具,能实时观测主角的动向,不过时效只有十秒,几乎没有实用价值,常年在销量榜里垫底。
夜深人静,辛茸躺在宿舍床上翻来覆去,始终难以入眠。
凌晨两点,他睁眼盯着天花板,忽然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人睡觉了。
终于,他坐起身,低声唤出050。
050还在半梦半醒间,嘟囔着揉了揉眼:“宿主,这都几点了啊……”
嘴上抱怨着,却还是乖乖为他兑换了那个冷门的望远镜道具。
虚拟投影在他眼前浮现。
画面里,景樾正蹲在地上,光线昏暗冷清,从背景的陈设判断,是卧室的墙角。
辛茸心里一揪。
果然,他不在,景樾又不肯好好睡床了。
辛茸刚想开骂,忽然顿住动作。
只见景樾从身边拾起一团东西,轻放在曲起的膝盖上,鼻尖靠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辛茸的眼睛陡然睁大。
他认出了那团熟悉的布料。
那是……他的睡衣。
景樾把脸整个埋进那件睡衣里,一下又一下嗅着,动作小心而贪婪,像是抱着什么救命的稻草,死死不肯松手。
仿佛他怀里的不是一件衣服,而是辛茸本人。
十秒很快过去。
投影消散,视野归于漆黑,只有辛茸越发急促的喘息在空气中回荡。
他怔坐在床上,胸膛起伏,过了好一会儿,猛地掀开被子,怒火涌上喉头。
“骗子!!!”
050被他吓得浑身一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宿主抄起手机冲出宿舍,赤脚踩在冰冷的走廊地板上,气呼呼地一路碎碎念。
“我就知道!就知道他又不好好睡觉,就知道他又骗我!!”
“睡衣有什么好闻的?!他根本闻不到我的信息素!!!”
手机屏幕被辛茸戳得噼啪作响,他满心只有一个念头。他要给景樾打电话,好好质问他为什么总是骗自己,从军校考试开始,一路骗到现在。
是单纯觉得他好骗?
还是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
“茸茸?”
景樾的声音低哑疲惫,却强打着精神。
辛茸忽然语塞。
三秒后,听筒那头的呼吸骤然紧张。
“怎么了?”
所有的怒火,都在听见那一声“茸茸”时,劈头盖脸地熄灭了。
“茸茸,说话,”景樾的声音越来越急,“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没什么,”辛茸吸了口气,原本堆在舌尖的质问全数哑火,“我只是……”
声音低得细如蚊蚋,压抑着几乎要涌出的鼻酸。
“……我想回家。”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紧接着,一连串急促的响动砰然炸开——
翻身起身的骚动、衣物摩擦的窸窣,门被猛地拉开又紧紧带上,钥匙插入锁孔,转动、锁紧,伴随着心急如焚的呼吸声,一声声透过听筒信号传来,回荡在沉寂的夜色里。
而后,是一句掷地有声的回应。
坚定干脆,不带丝毫犹豫——
“等我。”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