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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作者:晏林雾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你会原谅我吗?当然不会


    白靳澜和李天安匆匆赶回到小区时,夏一正交叠双腿,靠在楼道门前,见两人回来,他抬起眼,面色平静如潭水。


    看着夏一的样子,一股难以名状的心痛,自白靳澜心底翻涌而出,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拜,直至喉咙口。


    他竟然又惹夏一哭了。


    白靳澜凝视着他,刚要伸出手,就被夏一冷脸打开。


    “你……”还不等白靳澜说完,夏一就立马冷声打断道:“没有。”


    像是提前知道对方要问什么一样。


    说罢,夏一转身朝着楼道走去,白靳澜怔怔地看着夏一的背影,被拍开的手火辣辣的疼,那巴掌不止拍在了他的手上,更拍在了他的脸上。


    白靳澜面无表情地抹了把脸,终于恢复平静。


    他要沉住气才行。


    几人到夏一家后,白靳澜已经恢复了笑意轻松的模样,殷勤地在厨房帮忙,和长辈们说说笑笑的,和刚才那副阴沉模样天差地别。


    即使李天安和他认识多年,有时候也不忍怀疑,白靳澜是不是有人格分裂?只要他想,他就可以切换到任何一副面目。


    夏一家的餐桌是圆形的,夏一帮姥姥端完菜以后,去卫生间洗手,回来时,只剩两个空位——白靳澜和姥姥之间,李天安和夏姗之间。


    白靳澜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将自己身旁的椅子抽出来,道:“坐这里吧。”


    几人同时看向他们两人,夏一的呼吸有几分不稳,他不想让家里人看出自己和白靳澜在闹矛盾,否则难免会有一番盘问。


    想罢,夏一硬着头皮坐到白靳澜身旁。


    夏一是左撇子,他的右手垂在身侧。


    “小白啊,在国外读书是不是很辛苦?”夏姗好奇地问道。


    忽然,夏一垂在身侧的手被另一只温暖、宽厚的手掌握住,夏一一愣,他侧过头看向始作俑者,那人却像无知无觉一般,表情轻松:“还好,多数留学生最开始可能不适应外国的社交和语言,后面会慢慢克服的。不过我想一一这么聪明,这些对于他来说,都不是问题。”


    说罢,白靳澜微微勾起唇角,眼神落在夏一身上,带着几分纵容和宠溺。


    似乎两人从未闹过矛盾一般。


    桌子下相握的两只手,犹如隐秘的禁忌之林一般,一个难以逃离,一个紧抓不放。


    夏姗笑了几声,李天安下意识看向夏姗,一颗心直接提到嗓子眼。


    “一一从小就很独立,什么事都不需要我操心,不过啊,对于厨房里的事情,一一算是一窍不通,我是尝不到一一做的饭了,看来只有他以后的女朋友能有这个口福。对了,一一,你有交女朋友吗?”


    夏姗笑吟吟地看着夏一,一副八卦的样子。


    闻言,白靳澜也似笑非笑地看着夏一,似乎正等待看一场好戏。


    夏一面无表情地使劲扣白靳澜掌心,那人却感觉不到一般,愣是握住不放。


    几秒后,夏一的呼吸变粗重一瞬,他终于放弃反抗,权当自己手上多了只手套。


    “妈,您别总问这个了,我才二十出头而已,不着急。”夏一的声音仍旧有几分沙哑,呼吸比往常更重。


    “是啊,姗姗,吃饭呢,问这个干嘛?”姥姥赶忙打圆场道,“小白啊,在外面上学,是不是得先学会做饭呢?”


    “要是会做饭的话,确实更容易适应留学生活。”白靳澜笑呵呵地看着夏姗,手上剥着一只虾,剥干净以后,很顺手地放在夏一的碗里,“不过……这也不是绝对的,如果一一身边有能照顾他的,那一一自然不需要学会做饭。”


    夏一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他的脸色有几分阴沉。


    不过好在他平时就没什么表情,此刻虽然挂脸,倒也不是很明显。


    “可惜了,姥姥年纪大了,我呢,还有事情需要做,没人能陪一一去国外念书。”夏姗忽然问道,“小白啊,你家里是不是搬去了新西兰?”


    “嗯,阿姨,我爸妈他们住在新西兰,我目前在美国读书,如果夏一来美国这边读书的话,可以找我,我很喜欢和夏一待在一起,他是个很棒的人,各方面都很棒。”白靳澜笑着看向夏一,话里有话。不知为何,夏一总觉得这句话里带着点黄色成分。


    话说的很贴心、周道,仿佛两人私下真的是关系亲密的朋友。


    事实上,两人确实关系亲密,毕竟是上过床的关系。


    “那太好了,我正犯愁一一到时候出国该怎么办呢,哎,一一性子内向,我就怕他受苦了,自己硬抗,不和家里面说。”


    “妈,您别操心那么远以后的事情了。”夏一忍不住插话。


    “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你还没出发呢,我就已经开始担心了。”夏姗笑了笑,似乎也觉得自己担忧的太早了。


    “都会这样的,阿姨,我当时去美国读书的时候,我妈好几晚都没睡着觉,生怕我在外面受欺负。”白靳澜轻声安慰道。


    “做母亲的都这样。”


    整场饭局下来,饶是傻子也能看出来,夏姗对白靳澜有多满意。


    当然,这种满意是长辈对晚辈的满意,绝非其他意思。


    一顿饭吃的李天安胆战心惊的,好在夏姗回来了,有了能主持大局的人,料白靳澜再能折腾,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后来事实证明,他还是放心早了。


    吃完饭以后,李天安又观察半晌,见白靳澜言行都很规矩,终于放下心来,找了个借口,打算提前回家。


    再不回家,他的心脏要吓裂开了。


    出于礼貌,夏一将他送下楼。


    两人一路无言,李天安几次想要开口,最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终于到小区门口了,两人对视半晌,夏一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深沉的眼眸。


    “夏一,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但我还是想对你说一句话对不起。”李天安对着夏一鞠了一躬,眼底的歉意几乎快溢出来。


    夏一安静地看着他,神色莫测,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为什么。”


    只三个字,李天安一怔,他知道,夏一想问的是,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天安苦笑几声:“一一,你知道吗,其实我特别嫉妒你,你做任何事情都比我强,学习、样貌,我什么都不如你,其实我一直以为,你当年高考是故意的,明明你已经拿到了保送名额,却还要参加高考。”


    李天安舔了舔嘴唇,他的喉咙干燥极了,阴沟里的老鼠被硬生生拖到阳光下,被迫展露自己的阴暗心思。


    “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我对你的嫉妒吗?”李天安笑了笑,但这并不好笑,他耸耸肩,“可我说不出口,当时我嫉妒得发狂了,我知道,高考失利这件事只能怪我自己,可我总是忍不住在幻想,如果当时你不参加高考,是不是我就不会有这么大的心理压力,会不会就……就能考的更好。”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可还是不能和你这样的天才相比,其实在我和白靳澜立完赌约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我以为他不会成功的。”


    “如果白靳澜知道是你在给我通风报信,他会放过你吗?”


    “他早就知道了。”李天安叹了口气,笑容苦涩,“比起那些,我更后悔的是,如果我能早点告诉你,你就不会陷那么深。”


    世上没有如果。


    夏一摇了摇头,道:“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我就只最后和你说一句,白靳澜这个人,不是个能长久的人,他早晚都会腻的。白靳澜虽然家不在国内,但是他家的势力很厉害,以后无论你到哪儿工作,白靳澜都可能够得到你,你千万别得罪他,得罪他百害无一利!他不可能把你带回美国,他这个人没有常性!等到他准备回国的时候,差不多就是你们该断了的时候!”


    李天安说了一大通,气喘吁吁,夏一只是安静地听着,不知道到底听进去几句。


    “你真的听进去我说的话了吗?”李天安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


    “听进去了。”


    夏一的表情淡淡的,他的神态看起来有几分疲惫,病气很重。


    “你好好休息吧,至少先把身体养好,这几天,你要是不想见到他,就在家里待着,说要陪阿姨,行吗?”


    李天安的心脏不正常的跳动着,一种不好的预感朝他袭来。


    他总觉得要出事儿,而且还是大事儿。


    一声惊雷响起,两人抬头朝天空看去,狂风大作,雨,要下了。


    风雨欲来风满楼。


    “要下雨了。”夏一轻声道。


    “变天了,”李天安心中的不安也随着天气的变化而无限放大,“我先走了,你可一定要记得我说的话,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你打车走吧,别被淋到。”


    李天安每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夏一无奈的看着他笑了笑,随后又偏头咳嗽几声,道:“我真没事,但我感觉你的颈椎快出问题了。”


    不对劲儿,夏一不会这么频繁的和自己开玩笑。


    上一次夏一这么频繁的开玩笑,还是他奶奶去世的时候。


    一种巨大的恐慌感席卷李天安全身,除此之外,还有对夏一的愧疚和对自己的不齿。


    “你会原谅我吗?”李天安忽然朝他问道。


    夏一朝上拉了拉口罩,平静道:“不会。”


    第32章 撞破


    还没进屋,夏一就听到夏姗爽朗的笑声。


    白靳澜正坐在客厅和夏姗喝茶,不知他说了什么,夏姗看起来很高兴。


    夏一捏紧拳头,走进客厅,声音冷淡地说道:“白靳澜,不早了,我妈需要休息。”


    这句话说的很不客气了。


    夏姗的脸色立马变得尴尬,她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笑着解围道:“一一,妈妈不累,我和小白聊的很投机,正好也能多了解了解我老同学的生活。”


    夏一深吸一口气,他刚才燃起的冲动,在顷刻间化为废墟。


    “你们慢慢聊。”


    白靳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两人,半晌后,笑着道:“没事,阿姨,天色确实不早了,您先休息吧,一一,你能送送我吗?”


    夏一很想开口拒绝,可夏姗的目光如利剑一般直直射穿他。


    他像被架在烤炉上翻烤一般。


    “……行。”


    白靳澜神色轻松,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毫无察觉一般,门在两人身后关上,夏一停下脚步,道:“你就住在楼下,我不送你了。”


    白靳澜勾唇笑了笑,带着几分嘲讽,语气平静道:“你能把李天安送到楼下,就不能把我送到三楼?”


    夏一皱起眉,翻涌的怒火,让他压了许久的脏话,几乎要破口而出。


    就在他即将开口的那一刻,忽然,他的后脖颈被揽住,他几乎是瞬间被拉进楼道里。


    大雨终于落下来了。


    楼道里漆黑一片,那么寂静、那么阴沉,只能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彼此沉重的呼吸声,白靳澜越靠越近,他身上冷冽的气息席卷他全身,夏一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白靳澜捏住他的后脖颈,将人往自己怀里压。


    白靳澜面无表情地看了他半晌,夏一用力推他的胸口,他却如石山一般,推不动丝毫。


    “夏一,赌约那件事算我错了,我认,可是我已经在尽力想办法补偿你了,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呢,我们明明可以好好的在一起……”白靳澜的嘴角处荡漾起笑意,他不紧不慢地慢慢抚摸着夏一的侧脸,看向夏一的眼神如同野兽看见猎物一般,极具侵略性,让人不寒而栗。


    夏一勾唇冷笑,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男人,只觉得心底一片寒冷。


    如果不能拥有单纯的爱情,那他宁可不要。


    “白靳澜,你每次在看向我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什么?”


    闻言,白靳澜一愣,不解地皱起眉,道:“你说什么?”


    “白靳澜,你机关算尽、不择手段地得到我,到底为了什么?”


    白靳澜偏头笑了笑,声音有几分低柔,道:“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不然我为什么废那么大力气?”


    “喜欢?”夏一很想笑,可他笑不出来了,“哪种喜欢?”


    “喜欢难道还要分个三六九等……你到现在还觉得我和其他人上床了?”白靳澜的表情有几分阴沉,捏着夏一脖颈的手也不由得更用力。


    闻言,夏一的心底刺痛一下,他看着白靳澜,心中一片苍茫。


    “白靳澜,这已经不是重点了,我姑且不和你算赌约的账,只谈论你本身,你和我都心知肚明,你可以找到任何一个和我相似的人来取代我,因为对你而言,我本身就是可替代的,不是吗?”


    “没有任何人能替代你。”


    “那只是因为你暂时还没玩够。”


    夏一试图推开白靳澜,白靳澜却像块膏药一般,就是不撒手。


    忽然,白靳澜的眼睛变得暗淡无关,一抹难言的情愫之色,在他的眸底迅速划过,他的声音连同动作,都软了下来。


    他慢慢地将脑袋搭在夏一肩膀上,语气低低、柔柔的:“我没有玩,我想和你好好在一起,你原谅我吧,行吗?我们就像过去一样,我会好好对你的,我可以帮你处理留学的事情,如果你想,我甚至可以帮你和你的家人移民,好不好?”


    白靳澜刻意放低的声音带着蛊惑之意,像是交换棒棒糖的小朋友一样,带着天真的残忍。


    若他面对的是定力不足之人,恐怕已经开始跟着他的节奏走。


    但可惜,他遇到的是夏一。


    惊雷落下了,楼道忽地明亮一瞬,照亮了夏一苍白的面孔。


    他突然觉得头好晕,四肢也在发冷。


    “白靳澜,在你眼里,是不是这世界上的一切,都可以变成一场交易?”夏一的喉咙生痛,每一句话,都像是从他的心上掏出来的一般,血淋淋的。


    白靳澜皱起眉,道:“这不是交易,我只是想给你一点补偿而已……”


    “我不需要这种近乎耻辱的‘补偿’,白靳澜,你到现在都不明白,你那些所谓的补偿,全都是我不需要的东西。”


    “那你想要什么补偿,你告诉我。”


    夏一定定的看着白靳澜,他看着白靳澜充满疑惑的双眼,彻底绝望了。


    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所谓补偿,而是真正的爱。


    可白靳澜给不了他。


    夏一的面色带着病气,那么苍白、脆弱,他声音涩然,嗓音微哑:“我什么都不缺,你什么都给不了我,如果你真的对我有过半分情谊,哪怕只有一丁点,我只希望你放过我。”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白靳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里闪烁着异样的情绪,半晌后,他勾唇笑了笑,看起来无比坦荡,他耸耸肩,表情轻松,道:“抱歉,我做不到。”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又是漫长的沉默。


    “一一,你还记得吗,我们从前无话不谈,哪怕不上床,我们也有无数可以一起做的事情,可你现在却告诉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你怎么能……这样伤我的心?”


    白靳澜的眼底划过一丝受伤,他慢慢抱住夏一,随即紧紧攥住夏一的手。


    白靳澜的声音忽然变得有几分委屈,他垂下头,脑袋抵在夏一的肩膀上,捏了捏夏一的手,喃喃道:“我只要一时间看不到你,就心慌,我担心你被别人抢走,就像我当初抢走你一样,我们刚吵完架不久,就有人敢要你联系方式,如果我们真的就这么结束了,你是不是会立马忘记我,去找别人?”


    白靳澜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墙壁,声音却带着几分可怜、示弱的意味:“回答我。”


    夏一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贴在自己身上的人的温度。


    白靳澜低哑的声音如同锤子一般,狠狠敲打着他的心脏,夏一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应该推开白靳澜的,可他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


    白靳澜慢慢抬起夏一的头,强迫夏一和他对视。


    “回答我。”


    夏一的呼吸变得粗重,不知是因为病了,还是其他。


    “一一,你说句话,行吗?”


    白靳澜细密地亲吻着他的脸,从眉眼到嘴唇,那么温柔,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他的眼神无比专注,眼底泛红,那么悲伤,那么让人心碎。


    “我对你无话可说,我不会再对你心软了。”


    闻言,白靳澜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可还不等反驳,他就被推门的嘎吱声打断——


    “你们,在干什么?”


    忽然,一束光从外面照进来,楼道的大门被推开了。


    两人不约而同朝着门口看去。


    是夏姗。


    是满脸错愕的夏姗。


    夏姗惘然、震惊的声音清楚地传到两人耳中,时间仿佛在一刹间静止了。


    白靳澜的双手还缠在夏一的腰间,他们仍旧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和温度。


    两人的距离那么暧昧,任谁都能看出两个人的关系不一般。


    白靳澜下意识地将夏一护在身后,他抿抿唇看向夏姗,道:“阿姨,您这是要出门?”


    夏姗紧紧攥着手里的垃圾袋,瞪大眼睛看着两人,满脸的不解和惊骇,就像看到了怪物一样。


    夏一猛地推开白靳澜,眼神慢慢变得平静,他看向夏姗,从白靳澜身后走到前面,然后转头对神色阴沉的白靳澜道:“你先回家吧。”


    白靳澜拽住夏一的胳膊,张了张嘴,还不等说话,就被夏一打断:“回去吧。”


    夏一的声音很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我走了,你怎么办?”白靳澜皱起眉,低声道,“这个时候我怎么能抛下你?”


    闻言,夏一笑了笑,他的脸色苍白极了,此刻,那笑容是如此的刺眼:“你又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


    说罢,夏一转过脸看向夏姗,语气如常:“回去说吧。”


    夏姗猛地偏过头,喉咙滚动,呼吸变得有几分粗重,半晌后,她才慢慢转回头,看似平静地对白靳澜说:“小白,你先回家吧,我……你先回去吧,不早了。”


    白靳澜从身后抓住夏一的手,道:“阿姨,您想问什么,就直接问我吧,别为难夏一,是我不放手……”


    夏一猛地甩开白靳澜的手,冷笑几声,眼神里满是厌恶和恨意,他眼眶微微泛红,白靳澜从未见过他这样决绝的神色。


    仿佛站在夏一面前的,不是他的恋人,而是仇人。


    “白靳澜,你闹够了没?你还嫌不够乱吗,给自己留点面子吧,一定要我说出最难听的话,你才能滚蛋吗?”


    夏一笑着看向他,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他神色疯狂又冷静,让人不寒而栗。


    白靳澜一愣,神色难掩失落,他的手里空落落的,心脏生疼,他攥紧拳头,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夏一的温度。


    可是一切都是无济于事的。


    夏姗撇过头,痛苦地闭上眼睛,手臂在微微颤抖。


    白靳澜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片刻后,他点点头,朝着夏姗鞠了一躬,道:“阿姨,怪就怪我吧,和夏一无关,是我强迫他的,是我非要缠着他。”


    “你走吧,你走吧……”夏姗的声音哽咽。


    白靳澜最后看了夏一一眼,夏一猛地偏过头,心脏狂跳。


    那眼神沉重极了,仿佛含着千言万语,最后,白靳澜不甘心地转身离开了。


    第33章 离家出走


    母子俩无声地在楼道里对峙,夏一叹了口气,道:“先回去吧。”


    夏姗点点头,转身朝着屋里走去,她踉跄一下,像是受了重大刺激一般,夏一赶忙扶住她,夏姗就像碰到瘟疫一般,立马甩开夏一的手。


    看着空落落的手,夏一愣了一瞬,随即将手垂下,不再去看夏姗。


    屋门在两人身后关上,客厅的灯关着,姥姥已经去睡觉了。


    夏姗没有开灯,径直坐到沙发上,神情呆滞地看着墙壁上的画。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夏一站在一旁,双手攥成拳头,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了,那么难熬、那么悲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夏一低下头,月光照在窗前,却不在他眼前。


    “这个暑假。”


    闻言,夏姗深吸一口气,道:“是他勾引你,对吧?”


    “……不是。”


    夏一终于抬起眼,直直地看向夏姗,他的目光空洞,语气却很坚定。


    “不是?!”夏姗不由得提高音量,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她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夏一,眼底通红,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失望。


    “对。”夏一的嗓音沙哑,他的喉结滚动,此时此刻,他的理智不复存在,一切全凭直觉,恨他的就尽情恨吧,毕竟这世界上没有人真的爱他。


    恨他吧,全都恨他吧!


    不能爱他,就恨他吧。


    “夏一,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夏姗猛地站起来,她无法抑制自己的痛苦与难过,在看到自己的儿子和另一个男人抱在一起时,她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了。


    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更没办法安慰自己那都是假象。


    “妈,我喜欢男人。”夏一平静地说道。


    这句话犹如平地炸起惊雷一般,封死了全部后路。


    “不是因为白靳澜,我才和男人在一起,而是因为我是同性恋,所以才和男人在一起。”


    两人无声地对视着,夏姗张了张嘴,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汹涌而出,她慢慢地滑落下去,泄力一般蹲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脑袋,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一切伤害,她内心的崩溃犹如咆哮的野兽一般,朝她汹涌袭来,将她所有的坚强和理智吞噬殆尽。


    她恨死这个世界了,她的丈夫如此,她的儿子为什么也是如此!


    夏一蹲下身子,将纸抽放在她身旁,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夏姗,情绪冷漠、淡然。


    夏姗吐出一口浊气,她抬起头,眼神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和空洞,她试图开口说话,但声音却颤抖得无法辨认。


    她闭上眼睛,半晌后又重新睁开:“你和他断了吧,算妈求你。”


    “妈,您还不明白吗,就算没有白靳澜,也会有别人,我不喜欢女孩子,我没办法……”


    “闭嘴!”夏姗猛地推了夏一一把,情绪崩溃地看着他,“你病了!你和你爸一样,你们都是变态!都不正常!都是疯子!恶心,恶心!”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愣住了。


    一句话犹如利剑一般,将两个人都狠狠刺伤。


    夏姗看着夏一的脸,微微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


    客厅的灯突然被打开,乌托邦也在一瞬间崩塌。


    “这是怎么了?”姥姥快速地朝着客厅跑去,“怎么吵起来了?”


    夏一偏过头,表情僵硬,他摇了摇头,想要站起身子,却踉跄了一下,姥姥赶忙扶住他,神情担忧:“一一,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夏一疲惫的声音浸着哑意,还带着一些鼻音,他用手支撑茶几,终于勉强站了起来。


    他低下头,看着怔怔望着他的夏姗,清了清嗓子,道:“您先冷静冷静。”


    说罢,夏一看向姥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姥姥,您也先休息吧。”


    夏一最后看了夏姗一眼,不顾身后的阻拦与喧嚣,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夏一走的很急,连外套都没穿,他来不及等电梯了,直接顺着楼道跑下来,他像逃命似的,疯狂朝着楼下跑去,他必须离开这里,他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要窒息了!


    推开楼道门的那一刻,夏一的心脏终于开始重新跳动起来。


    他气喘吁吁地抬起眼,在对面墙壁上,一个男人带着兜帽,双腿交叠靠在墙上。


    两人几乎是同时抬头,视线交汇的瞬间,空气中似乎有无数细碎的火花燃烧着彼此的心扉,时间在那一刻停止了,然后被无限拉长、延伸。


    夏一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忽然,他的手臂被拉住,随后他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我等了你好久。”


    “等我干嘛?”夏一冷声道。


    “不知道,但我觉得应该等你。”


    “少做些没意义的事情吧。”夏一没好气儿地怼道。


    “和你有关的事情,都有意义,”白靳澜将脑袋埋在他的肩膀上,眼神认真,“阿姨是不是为难你了?”


    “和你无关。”夏一冷笑几声,想挣开他的手臂,可他的手臂却如同铁钳一般,牢牢不放。


    夏一叹了口气,声音疲惫、无奈:“你到底想干嘛?”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不能见不到你,更不能让你独自一人,不然我心里发慌……我现在有点害怕你了。”


    “……害怕?我没义务解决你的心理问题,如果你实在害怕,不如立马买张机票飞回家,你很快就会有新的目标,到时候你自然就会忘记我了。”


    白靳澜一噎,就那么一瞬间,夏一抓住时机,猛地踩了他一脚,白靳澜吃痛,但仍旧没放手。


    “宝贝儿,你说话真够伤人的。”白靳澜吸了口气,声音低柔。


    “还有更伤人的,如果你再不放手,我不介意多怼你几句。”夏一偏过头咳嗽几声,他的脸开始发烫,脑袋晕乎乎的。


    “你怎么了?”


    白靳澜敏锐的察觉到夏一的异样,他皱起眉,将手贴在夏一额头上。


    温度很烫。


    白靳澜的心底不由得生出几分懊恼,他竟然这么迟钝,竟然才发现夏一不舒服!他松开夏一,转而牵住夏一的手,道:“你是不是没吃药?”


    “和你没关系。”


    “好了,都是我的错,我们先别吵架了,你病了……先去我家,行吗?”白靳澜放软语气,商量道。


    夏一甩开他的手,自顾自朝着外面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白靳澜脱下外套,追上去,强硬地将外套披在夏一身上。


    夏一一甩肩膀,外套滑落了,白靳澜无奈,只好捡起来,再次将外套披上去。


    夏一面无表情地回头瞪了白靳澜一眼,随即又将外套甩下去。


    白靳澜被气笑了。


    白靳澜捡起外套,在披上的瞬间,整个人从背后熊抱住夏一,不让他再捣蛋。


    夏一冷着脸挣扎几下,白靳澜勾起一边唇角,道:“一一,如果你再把外套扔下来,我只好亲你了,你扔一次,我亲一次,反正我也不要脸了。”


    闻言,夏一的眸中闪过一丝冷意,连周围的空气仿佛都一同冷下来了。


    白靳澜试探性的松开胳膊,幸好,夏一没再把外套甩下来。


    他松了口气。


    夏一步履艰难地在马路上走着,时不时咳嗽几声。白靳澜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在多次试探以后,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既不会让夏一撵自己、自己又能时刻盯着对方的距离。


    路灯照在地上,乌云遮住月亮,一前一后,两个身影。


    路过第一家酒店时,夏一咳嗽的厉害,白靳澜刚想靠近他,就被夏一一记眼神杀给逼了回去。


    白靳澜摊开手,示意自己不会靠前,夏一才放下心来。


    “这家酒店还不错,有投影仪,你不是很喜欢看电影吗?”


    白靳澜建议道,夏一顿了顿,似乎在犹豫,最后还是选择继续往前走。


    这个时间,外面的冷风越来越硬,夏一的病况也在不断加重。


    在路过第二家酒店的时候,夏一犹豫了,他停在酒店门前。


    这时候白靳澜又开口了:“你病得太严重了,就住这家吧,他们家的早餐很不错,行吗?”


    闻言,夏一像是要较劲一样,视若无睹地从这家酒店门前路过。


    白靳澜终于看明白了,这是在和他对着干呢。


    白靳澜被他拿自己身体置气的行为给气笑了。


    终于,在第三家酒店前,夏一停下脚步,偏头咳嗽几声后,他立住了,似乎在等待什么。


    这次白靳澜学聪明了,不开口、不评价,否则今晚夏一会在冷风中走一晚上。


    半晌后,夏一终于进了这家酒店。


    彼时,已经是半夜。


    在夏一进酒店的一刹那,路灯熄灭了。


    夏一回过头望向白靳澜,那人双手抱胸,靠在酒店门前的石柱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但似乎确实没有跟进来的意思。


    他放心了。


    现在,夏一不想见到任何人,他只想自己一个人。他需要好好复盘今晚发生的一切,当然,这个过程只能他自己一个人,他已经习惯了孤独地去进行思考。


    因为这世界上本就没有他可以依赖的人。


    第34章 恐惧


    躺到酒店床上的那一刻,夏一只觉得整个人似乎都在天旋地转、头晕眼花,意识在慢慢抽离,明明浑身发冷,却又觉得热的厉害,他的一端背靠火,另一端又紧紧挨着冰。


    冰火两重天,让他难受极了。


    迷迷糊糊之际,他似乎听到房卡滴滴的声音,可是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去辨别真假。


    他的手指动了动,随即感受到一片阴影照在自己身上。


    背对光,白靳澜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白靳澜俯下身子,轻轻撩开他额前已经汗湿的头发,轻轻叹了口气,道:“为什么要和自己置气?”


    夏一已经处于游离状态,他勉强睁开眼睛,眼神朦胧地看着眼前的人,视线模糊极了。


    辨认半晌,他终于看清了来者是谁。


    他皱起眉,道:“你怎么进来的?”


    白靳澜定定的看着他,随即将手掌放在夏一额头上。


    温度更热了。


    夏一的眉宇皱的更深,他的手软绵无力,轻飘飘的,他努力抬起手,想打掉白靳澜的胳膊。


    白靳澜抓住他冰冷的手,哄道:“都这个时候了,就别想着打我了,省省力气吧,傻一一。”


    白靳澜坐在床上,抱起浑身滚烫的夏一。


    夏一的面色苍白,看不出一点血色,整个人看起来无精打采的,那么脆弱、那么无助,他的眼底因为高烧而微微泛红。


    夏一下意识地想挣扎。


    在他清醒的时候,尚且挣扎不过白靳澜,又何况是生病以后呢?


    他挣扎那几下,徒劳无功。


    “放开我!”夏一挣命似的低吼一声,随即开始偏头使劲咳嗽,脸通红一片。


    白靳澜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低声道:“好了,别这么倔,你都病成这样了,就别和我置气了,好不好?”


    门铃响起,白靳澜起身要去开门拿药,夏一一把抓住他的手,他已经烧糊涂了,现在完全在凭本能做事。


    夏一的双眼湿漉漉的,他看向白靳澜的眼神脆弱、难过,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意。


    “你到底怎么进来的?”


    “我去拿药,马上就回来。”


    白靳澜没有回答夏一,他反握住夏一的手,捏了捏,然后松开。


    半晌后,白靳澜拿着一袋子药回来,他一边准备要吃的药,一边时不时看夏一一眼,夏一眼眶通红地看着他,呼吸声粗重极了,脸色苍白、四肢无力。


    现在,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他的嗓子像是被刀片割磨过一般。


    白靳澜瞥了眼夏一,如果夏一清醒的时候也能像现在这样就好了。


    至少不会带着一身刺来扎自己的心。


    白靳澜将夏一扶起来,靠在床头枕头上,单手举起羹匙,道:“一一,张嘴。”


    夏一冷眼看着他,偏过头。


    白靳澜将羹匙放在他嘴边,道:“你要把自己病死吗?”


    夏一咳嗽几声,声音沙哑地说道:“还不如病死了。”


    白靳澜一挑眉,勾起一边唇角,道:“我算看明白了,你是想把我气死。”


    两人无声地对峙,夏一厌恶地偏过头。


    白靳澜声音低低柔柔地威胁道:“你如果不喝的话,我就只能灌药了。”


    闻言,夏一冷冷地“呵”了一声。


    白靳澜看了他半晌,终于败下阵来,他点了点头,道:“行,你就是料定我舍不得灌你。”


    说罢,还来不及反应,白靳澜仰头喝了一大口药,在夏一震惊的空当,他猛地勾住夏一的脖颈往自己这边压,紧接着就将药渡到了夏一的嘴里。


    柔软的唇轻轻覆盖住夏一的唇,他瞬间瞪大眼睛,本就宕机、缓慢的大脑,此刻更是一片空白。


    他试图推开白靳澜,两只手却被紧紧抓住,不容得他挣扎半分。


    终于,白靳澜松开了他,嘴角勾起一个看起来很坏、很无赖的笑容。


    “这样是不是就不苦了,没办法啊,宝贝儿,你病得这么厉害,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烧傻吧?”


    苦涩的药从口腔弥漫到整个喉咙,夏一忍不住偏头咳嗽,他狠狠瞪了白靳澜一眼,脸涨的通红。


    “你自己喝,还是我喂你?”白靳澜抬起眼,明明是一副笑的表情,可眼中却没有任何笑意。


    夏一恶狠狠地看着他,他的眉头紧锁,双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呼吸急促而粗重,胸腔也随之剧烈地起伏着。


    半晌后,夏一接过药,一口灌进去,他把杯子“砰”地放到一旁,躺下来,冷漠地背对着白靳澜,一言不发。


    看着夏一单薄、倔强的背影,白靳澜叹了口气,他抬起手,摸了摸夏一的后脖颈,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对吧?”


    白靳澜等了半晌,夏一丝毫没有想和他说话的意思。


    于是,白靳澜只好自顾自地说下去。


    “赌约那件事,我欠你一个正式的道歉。”


    说罢,白靳澜看向夏一,夏一只是以审视的态度看着他,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靳澜抿抿唇,继续道:


    “一一,或许在你看来我是个轻浮的人,可是你必须承认,我给你的恋爱体验,是他们任何人都无法给你的,我知道我错了,人都会犯错的,我这么年轻,难免会走错路,你不能只因为这一点错误,就把我整个人否决了吧?虽然我们的相遇算不上光彩,可世上哪有完美的感情,我对你的好,你难道就感受不到吗?”


    夏一平静地看着他,他的呼吸已经平稳下来,面色却沉重极了。


    “白靳澜,你的巧舌如簧真是让人望尘莫及,可你总是模糊前提条件,首先,这不是‘一点’错误,其次,我没有把你整个人都否决,我只是对你的恋爱观念提出质疑,最后,你的错误,应该由你自己负责,而不是我。”


    “一一,你为什么这么固执呢?”


    “我只是就事论事,固执地不讲道理、避重就轻、转移话题的,我看另有其人。”


    两人无声地对峙着,硝烟在室内蔓延,让人压抑。


    夏一的呼吸又变得有几分沉重,每一次呼吸,都牵动他心脏生疼。


    “白靳澜,难道你说爱我,我就必须要爱你吗?难道你说你错了,我就必须要原谅你吗?别再拿年轻当借口了,我比你年轻,可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起过歹念。”


    白靳澜一愣,似乎没想到自己的话,竟然没有起到半点作用。


    他神色一变,很快地笑了一下,随后连那一抹勉强的笑容,也不见了。


    半晌后,白靳澜苦笑几声,继续道:“你看似冷静、理智的分析问题,实则不然,夏一,你知道吗,其实爱情这东西不是理智的,你到底把爱当成什么了,一道数学题,还是一个恒等式?你冷静的样子,显得我更像疯子。你早就在心里率先定下罪名,你不听任何人的解释,你也不需要别人解释,其实我才是被你玩弄的那个,你想知道我刚才那一路在想什么吗?”


    夏一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闻言,他闭上眼睛,却不回答。


    白靳澜叹了口气,他忽然靠近夏一的耳边,温热的呼吸打在夏一的耳畔:“我在想,你真的喜欢过我吗?不然你怎么会对我这么狠心、这么不留情面,我想和你好好在一起,可你只一心想推开我,你自顾自地把我扫出你的世界,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你真的……喜欢过我吗?”


    夏一猛地攥紧拳头,心脏仿佛被重重捶打了一下。


    这句话真是一阵见血。


    他喜欢白靳澜吗?


    答案无疑是肯定的,就是因为喜欢白靳澜,所以他的感情里容不得半点瑕疵,如果不是完整属于他的,那他宁可不要,他爱的纯粹,所以也希望对方能爱的纯粹。白靳澜有一点说的很对,爱情确实不是理智的,更不是数学题、恒等式,他不会读心术,他永远也不知道,白靳澜到底会不会对自己付出百分之百的真心。


    所以,他必须在自己伤的更深前,让自己脱离出陷阱。


    连最开始的相遇,都不过是因为一个赌约,这当然不是爱了。


    只不过现在白靳澜还没对他腻烦罢了,等到白靳澜腻烦的那一天,他又该怎么办呢?


    或许他应该像童话故事里的勇者一般,抱着“荆棘过后定有黄金”的希望,冲动地跳进陷阱里。


    童话终归不是现实。


    他永远没办法冒这个险,如果结局注定要受伤,那他为什么不在故事的开始,就结束这个故事?


    “夏一,我想和你和好,可你拒绝沟通,咱们两个之间真正薄情的不是我,而是你,如果你爱我,你就不会对我这么狠心、绝情,说到最后,我才是那个被你抛弃的。”


    白靳澜苦涩地笑了笑,眼底带着几分疯狂和绝望。


    “你睡吧。”白靳澜慢慢站起身子,他悲伤、失望地看了夏一一眼,随即转过身,打算去隔壁。


    就在他即将开门的那一刻,夏一空洞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白靳澜,我也害怕,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更不知道你对我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真的投入真心,我没办法拿自己的感情去冒险,你能明白嘛?”


    第35章 你怕我?


    夏一的声音沙哑、低沉,混合着病气,可是他的声音又那么平静、绝望。


    白靳澜顿住了,握住门把手的那只手猛地一用力,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猫眼,眼中厉色一闪,簇着几分寒意,他没有转回身子,声音冷静极了:


    “夏一,可你连一个证明真心的机会,都不打算给我。你我之间真正心狠的,不是我,而是你。如果你真的爱我,就不会这么对我。”


    当胸一剑。


    闻言,夏一笑了笑,笑得眼眶通红,从头到尾,他到底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


    邬修眠如此,白靳澜亦是如此。


    白靳澜抹了一把脸,努力抑制住自己心底的愤怒,语气平静地说道:“我就住在隔壁,手机已经帮你充上电了,在床头,有事叫我。”


    说罢,白靳澜打开门离开。


    关门的声音在夏一耳边响起,他难受的闭上眼睛,在药物的作用下,他终于沉沉睡去。


    在梦里,夏一像是溺水一般,呼吸不上来,心脏似乎空了一拍,他被高高的悬起,不知何时才能落回地面……


    铃声响起。


    这一通电话救了夏一的命,他终于从要杀死他的梦境中醒来了。


    醒来的那一刻,夏一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像是搁浅的鱼儿终于重新碰到水一般。


    他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好久以后,才慢慢回神。


    窗外滴答的雨声响起,冲刷着窗子,听着这雨声,他的心绪渐渐宁静下来。


    电话自动挂断后,又重新响起来。


    夏一深呼吸几次,艰难的用手肘支撑起身子,从床头拿过手机。


    那串手机号,他再眼熟不过了,是李天安。


    “喂?”


    “你睡了吗?”李天安的声音有几分沙哑,背景音中雨声明显。


    夏一皱起眉,问道:“醒了,你在外面?”


    “……在我家里。”


    “不可能,雨声不对。”


    “啧,你这耳朵怎么这么灵?”李天安清了清嗓子,“我就问问你,怎么样了,你俩没吵架吧?”


    “吵完了。”


    “吵完了?嘶,那现在应该没什么事了,我就是担心你俩半夜吵起来,也对,现在阿姨在家,他应该会有所顾忌……”


    “我不在家。”夏一的声音淡淡的,他偏过头咳嗽几声。


    “不在家?!那你在哪儿?”


    李天安心底一沉,他翻来覆去到半夜,也睡不着觉,心底不踏实,总觉得要出事儿,他犹豫了几秒,终于穿上衣服、拿起伞,等在夏一家楼下,一旦出事,自己就可以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在酒店。”


    “为什么在酒店?”李天安不由自主地提高音量。


    “我和白靳澜在楼道吵架,被我妈撞见,我只好离家出走了,不然今晚消停不了。”


    夏一语气平静地回答道,仿佛在谈论衬衫的价格是几便士。


    “被撞见了?!什么?!”李天安的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那……白靳澜呢?”


    “隔壁。”


    “……你酒店隔壁?”


    “嗯。”


    “哈?”


    李天安觉得自己现在真能去做占卜师了,他直觉会出事儿,但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事儿。


    “还没天亮呢,你人去哪儿了?”说完以后,夏一顿了顿,“你在我家楼下?”


    “猜对了,不过我现在打算回家了,你身体好点没?”


    “好多了,你怎么知道我这个手机号的?”


    “你网课账号就是用这个号注册的,你一直都没改原始账号,另一个电话我打不通,只能试试这个了。”


    夏一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道:“知道了。”


    “别拉黑我了,就算你拉黑我,我也有办法知道你的联系方式,我知道你现在不想听我说话,我只是……担心你,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天还没亮,我打算再睡会儿。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说罢,夏一挂断电话,安静地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


    半晌后,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再次进入睡眠。


    电话那头的李天安听着挂断的嘟嘟声,心底又急又燥,为什么两个人又搞到一起去了?为什么白靳澜死死拽着不肯放手?


    他着急地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咬咬牙,指尖发颤地在通话记录里找到那通电话。


    那边接的很快,似乎一直在等待他的电话打来。


    “喂,是李吗?”


    “是我,”李天安长舒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你上次说,你想亲自见见夏一,现在我帮你这个忙,我会想办法帮你支开白靳澜。”


    那边沉默片刻,而后笑着问道:“条件?”


    “让夏一认清白靳澜的真面目。”


    “你和白靳澜不是好朋友吗?”那人声音里的笑意更明显了。


    “这个交易你做不做?”李天安不答反问。


    “当然做,虽然不知道你的理由是什么,但我同意这场交易。”


    夏一一夜无梦。


    再次醒来时,才刚清晨五点。


    外面天光大亮,光线从窗帘没拉严实的缝隙中透过来,夏一用手挡在自己的眼睛前。


    他讨厌这种需要思考、受到伤害的感觉。


    醒来以后,那些他刻意忽略的事情,就不得不重新考虑了。


    门从外面被推开,夏一一愣,赶忙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在睡觉。


    他也不明白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一定要说的话,那大概是因为不愿意面对吧。


    尤其是不想面对白靳澜,他现在压根就不想看见这个人,眼不见、心不烦。


    白靳澜的脚步很轻,但也能听出来是在向自己靠近,那人俯下身子,随即,温热的手掌轻轻放在他的额头上,几秒后,温热的触感离开,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窗帘被拉严实了。


    “我知道你醒着。”白靳澜的声音平静极了,“但是如果你不愿意和我说话,我就姑且当你真的睡着了吧,早餐在桌子上,南边新开的早餐店,味道还不错。”


    说罢,脚步声再次响起来,门被打开又关上。


    夏一这才睁开眼睛,他坐直身子,正好对上了一双戏谑、含笑的双眸。


    “……”


    白靳澜勾起一边唇角,抱着胸,双腿交叠,靠在墙上,他抬起眼,睨视着夏一,神情玩味极了。


    “醒了?”


    夏一一顿,没想到白靳澜会给自己使这一招。


    但转念一想,白靳澜一直都这么狡猾、无所顾忌、任意妄为。


    这么想罢,索性夏一也露出坦然的表情,道:“你在这干嘛?”


    “监督你吃早餐,我知道你烦我,所以我怕你搞连坐罪,连带我的早餐也一起扔掉。”白靳澜偏头笑了笑,“宝贝儿,我现在哪敢惹你,说不定你一个不高兴,又连夜跑路了,我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闻言,夏一笑了,他觉得很好笑。


    白靳澜口口声声说拿自己没办法,事实上,他这个人心机最重。


    只要能达到目的,装可怜也好,威胁也罢,他无所不用其极。


    “早餐可以留下,你走吧。”


    白靳澜眼中厉色一闪,只一刹,快到让人无法捕捉,很快,他就又恢复最开始放松、不在意的神态。


    “一一,你好无情啊,昨晚我照顾你那么久,你就这么报答我吗?”


    夏一有时候真的很佩服白靳澜,昨晚两人还吵得不可开交,不过一晚上的时间,白靳澜竟然就能若无其事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这强大的心理素质,但凡用在其他方面,恐怕他都会有一番大成就。


    可夏一不是演员,他无法当作无事发生。


    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夏一没搭理他,拿起手机摆弄几下。


    随即,白靳澜口袋里的手机一响,他眯眼看了夏一几秒,然后拿出自己的手机,果然是夏一发来的消息。


    三百块钱的转账。


    白靳澜怔愣片刻,哑然失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护理费,我刚看了眼,市场价是一晚上一百八,凑个整儿,发你二百。根据县城的物价,早餐钱不可能超过一百,多出来的算你跑腿费。”


    夏一说的很干脆利索,也很绝情。


    “你……宝贝儿,你也太冷漠了吧,我照顾你,是出于自愿的,是因为我喜欢你……”


    夏一抬起手,打断他的话,道:“难道不是你刚才想邀功吗?好啊,钱转你了,现在你和我就是简单的金钱关系,这笔生意到此结束,你要是觉得不够,我可以按照你们外国的传统,继续给你转小费。现在呢,你还有别的想说的吗?”


    白靳澜被他噎住了,这样冷漠、无情的夏一让他恨得牙痒,又让他爱得着魔。


    从前的夏一虽然偶尔也会对自己冷言冷语,可从来不会这样具有攻击性。


    他眼前的夏一,真的是从前那个夏一吗?


    “我承认是我错了,可你也不能这样对我吧,我已经和你道歉了,你到底还要怎样呢?”


    白靳澜的语气颇有几分无奈。


    “你道歉了,我接受了,但我不原谅你,事情就这么简单。这样的对话,每天都要重复好几遍,你不嫌烦吗?”


    夏一偏头咳嗽几声,语气平静。


    忽然,白靳澜叹了口气,朝着床头走去。


    夏一下意识往后靠,白靳澜一挑眉,他拆开床头放着的药,道:“你怕我?”


    第36章 布罗迪


    “比起怕,不如说是生理性厌恶。”夏一冷冷地回怼。


    “行,”白靳澜点点头,拧开一瓶矿泉水,又将药分好,“这件事以后再谈论,先把药吃了。”


    白靳澜将药递给他,夏一抬眼看着他,神情淡漠、抗拒。


    白靳澜笑了,被气笑的。


    他抽出纸巾,将药放在上面,然后举起双手,面对着夏一后退,眼神如狼一般盯着夏一,道:“我不靠近你,药总是要吃的吧?一码归一码,和我较劲儿,可以,别和你自己较劲儿,行吗?你也不想我用昨天的方式喂你吃药吧?”


    夏一厌恶地瞪了他一眼,只觉得脑袋又开始痛了。


    相反,白靳澜的眼神很平静,却给人无端的压迫感。


    不和疯子争论对错。


    想罢后,夏一冷哼一声,随即干脆利索地把药吃掉。


    “早餐。”白靳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声音平静地说道。


    “不饿。”


    “那我喂你?”


    “你想让我报警吗?”


    “你想因为同性恋上社会新闻吗?”


    顿时,房间里鸦雀无声,两人无声地对峙着,剑拔弩张,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冷下来。


    大雨已经停了,在这样一片阴沉的天空之下,烦躁和紧张的气息布满整个房间,几乎要溢出来。


    夏一的喉咙痛的厉害,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扼住他的脖颈,让他呼吸不畅。


    他梗着脖子,坚决不低头。


    半晌后,白靳澜偏头一笑,语气放缓,道:“我看出来了,你只是喜欢和我对着干。行,我认输,你把早餐吃掉,然后我立马滚蛋,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我死皮赖脸地待在你房间,你一定烦透了,我看你吃完以后,我会消失在你面前,不在你房间烦你。”


    “你说到做到?”


    “嗯。”


    白靳澜点了点头,然后把早餐从茶几移到床头桌上,随后又立马退回到墙边,摊开手,表示自己不会轻举妄动。


    夏一一边吃早餐,一边时不时地抬头看几眼白靳澜。


    他打心底里不放心白靳澜。


    夏一没吃几口就放下了,冷声道:“我吃完了,你走吧。”


    白靳澜一挑眉,道:“好啊。”


    他答应的这么干脆利索,夏一反而有些惊讶,毕竟,他已经做好了白靳澜耍赖的打算。


    难不成,白靳澜真的能信守承诺?


    夏一充耳不闻,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两人对峙半晌后,夏一终于开口:“不是信守承诺吗,走吧。”


    白靳澜看了他片刻,嗤笑一声,而后慢慢地点头,道:“你好好休息吧。”


    说罢,白靳澜转身离开。


    直到门彻底关上以后,夏一才放松下来,爱情没了,学业不能丢。


    夏一休息了半晌,决定出门买些学习资料,然后再去咖啡馆学习。


    夏一刚一打开门,隔壁的门就打开了,他和白靳澜差点迎面撞上。


    夏一皱起眉,看着言而无信的白靳澜,道:“你到底要干嘛?”


    白靳澜彼时正架着一副墨镜,他透过墨镜上沿看着夏一,他耸耸肩,道:“我发誓这次真的是凑巧而已,我要出门,你去哪儿?我开车送你。”


    “用不着。”夏一将兜帽扣在头上,大步往前走,忽然,他停了下来,回头冷冷地看着白靳澜,“你不许跟着我。”


    白靳澜一挑眉,笑着点了点头,说:“知道了,路上小心啊,亲爱的。”


    看着白靳澜放松、平静的样子,夏一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摇摇头,不管了,白靳澜愿意干嘛就干嘛,只要不来烦他就行。


    买完学习资料以后,夏一找到附近最近的一家超市,打算买点零食,这家超市规模不算大,来往的人流也少。


    所以结账的时候,夏一一眼就注意到排在他前面的外国男人。


    男人长得不算高大,甚至看起来有几分瘦弱,他头发金白,五官立体分明,一双蓝色眼睛里似乎总是含着几分悲伤,身上的气质忧郁。


    周围的目光如同火炬一般,定在男人身上,让本就惊慌的男人,显得更加无措。


    “先生,您也可以选择手机支付。”或许是第一次看到外国人的原因,前台收费的女孩说话比平时都格外严肃、有礼貌。


    外国男人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个事情,他看着前台的女孩,支支吾吾道:“抱歉,女士,我……我过后再来这里把钱支付给你,可以吗?我需要一些时间……”


    女孩难为的看着男人,超市向来没有这样的规矩。


    “抱歉,先生,我们……”


    “他的和我的,一起。”夏一将手里的饮料和水果放在收银台上,将下巴朝着外国男人偏了偏。


    男人的脸色惨白,还带着几分红晕,他目光复杂的看着夏一。


    结完帐后,夏一就直接朝着门口走去,忽然,他被那个男人拦住,男人抿抿唇,眼神灼热地盯着夏一,半晌,男人伸出一只手,道:“你好。”


    夏一回握住,几秒后,就松开了:“你好。”


    男人看着夏一,支支吾吾半晌后,终于鼓起勇气,道:“留个联系方式吧,我到时候……会把钱还给你。”


    夏一摇摇头,道:“不必了。”


    闻言,男人不依不饶地拉住夏一的胳膊,道:“不行……我一定要把钱支付给你……”


    夏一叹了口气,道:“好吧。”


    男人眼睛一亮,赶紧拿出手机,道:“你的手机号码是什么?”


    夏一将号码告诉了男人,男人刚在手机里输入完电话号码,就直接按到拨打键。


    并没有铃声响起,亦没有振动的声音。


    夏一皱起眉看着男人,男人腼腆的笑了笑,道:“抱歉,我担心你给我假的号码……现在看来,你确实给了我假号码。”


    夏一眯起眼睛,眼中透着几分冷意。


    当然,他确实给了对方假号码。


    “我……”男人忽然清清嗓子,然后做了个耸肩的动作,显得有几分滑稽,“好吧,如果你不愿意留下联系方式,我该怎么把钱还给你?”


    “不用还了。”夏一摇摇头,打算转头离开。


    男人难为情似的笑了笑,抓住他的胳膊,眼神很诚恳地说道:“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我刚来到这里,没有什么朋友,也不熟悉这里的环境。既然你不愿意留下联系方式,那你总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吧?我一定会想办法好好感谢你。”


    男人的目光灼灼,还带着几分恳求的意味,语气也很客气、礼貌,让人很难拒绝。


    看对方的架势,似乎夏一不回答,他就绝对不会撒手一般,夏一心底升起一股烦躁感,很快又被他强压下去了。


    “……姚一。”夏一随口胡诌道。


    “是数字一嘛?”男人笑了笑,他的笑容并不让人厌烦,反而让人觉得彬彬有礼。


    可夏一已经有几分不耐烦。


    “嗯。”


    “中国最讲究礼尚往来了,我也应该把名字告诉你,我叫——”男人朝着夏一笑了笑,那笑容忽然变得有几分古怪,“布罗迪。”


    夏一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


    他没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他没想到,两人的第二次见面,竟然来的这么迅速。


    这个时间,咖啡馆的人不是很多,来的也多数是高中生,小馆里放着悠扬的音乐,和夏一耳朵里的听力形成鲜明对比。


    一套听力刷完了,夏一摘下头戴式耳机,他抬眼一看,不知何时,他面前忽然多了一个人。


    那人坐在自己对面,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在上午阳光的映照下,那双湛蓝的双眸,美的不可方物!


    夏一顿了顿,安静地观察着对方,虽然他表面没什么变化,心底却多了几分烦躁。


    “抱歉,看你太认真了,就没打扰你。”布罗迪不好意思似的耸耸肩,腼腆的笑了笑,“好巧啊,又遇见了。”


    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夏一从来不相信这样的鬼话。


    夏一看着眼前的布罗迪,忽然想知道对方到底有什么目的。


    周围空桌子那么多,布罗迪不偏不倚地偏偏要和他坐在一起。


    当然,夏一虽然心底有几分怀疑,可是面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你应该还记得我吧,”布罗迪清清嗓子,他的发音其实还不错,但依旧有一点机械感,“刚才真的很感谢你。”


    “记得,没事。”夏一淡淡的回答道。


    布罗迪笑了笑,道:“我的中文是不是还不错?”


    “嗯。”夏一承认他的中文确实很不错。


    “我大学时候,学习的就是中文,中文翻译是我的副业,我是一名画家。”布罗迪朝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你看起来很年轻,当然,中国人似乎本身就不显老,你还在上学吗?”


    夏一点点头,道:“是的。”


    “哦,看来你果然很年轻,”布罗迪的眼神里露出意味不明的情绪,“说来也巧,我的——前男友,他也是中国人,当然了,最开始我们之所以会认识,就是因为我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


    布罗迪耸了耸肩,脸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第37章 或许他根本不爱你


    “这里的景色我很喜欢,本来我决定多停留几天,画画我眼中的风景,可是我要做的事情提前完成了,所以我可能要早点离开。”布罗迪看了他一眼,小心的询问道,“抱歉,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现在开口赶人,似乎有点不礼貌,更何况这人已经在这里坐了半晌,这句“抱歉”未免太迟。


    于是夏一只好道:“没事,你既然想坐在这里,就坐在这里吧。”


    布罗迪轻声道谢以后,拿出画板,开始安静地作画。


    夏一也继续刷题,两人之后再没说过话。


    不知不觉间,一个上午过去,夏一的脖子似乎要僵住了,对面的布罗迪也正好停笔,他看着夏一,道:“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夏一摇摇头。


    布罗迪朝他温和地笑了笑,道:“那就好,你下午还会来这里学习吗?”


    夏一目光定定地看着他,眼里有几分打量的意味。


    “我有点惧怕和生人接触,也有点害怕周围那些人……异样的眼光,像是在看怪物一样。”


    布罗迪耸了耸肩,他垂下眼,苦涩地笑了笑。


    金发碧眼在县城确实太少见了,仅仅是坐在咖啡厅,就引来无数人的注视,甚至还有几个小孩子趴在玻璃窗上看,好在夏一天生气质冷漠、疏离,他仅仅看一眼,那些人就如鸟受惊一般散开了。


    闻言,夏一怔愣片刻,虽然他很快就恢复原来的表情,可这微妙的变化还是没能逃过艺术家惊人、敏锐的观察力。


    “我下午可以继续和你坐在一起吗?”怕夏一不答应似的,布罗迪趁热打铁,赶紧补充说,“放心吧,我不会打扰你,就像刚才那样,我们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可以吗?”


    布罗迪的目光近乎祈求。


    夏一面无表情地看了他半晌,玻璃窗外时不时有人在向里好奇地张望,他们或许不带着恶意,可被观察的人却永远都不会自在。


    那目光像是一道难以泯灭的疤痕一样,留在心底,隐隐作痛。


    那样异样的目光,夏一很讨厌。


    最后,夏一还是点头答应了。


    目送夏一离开宾馆以后,白靳澜开车到市里,从奢侈品逛到古玩店,买了很多东西,后备箱差点没塞下。


    他打量着后备箱里包装好的礼物,半晌后,终于满意地点点头。


    等到白靳澜再赶回县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白靳澜目标明确,直接来到夏一家楼下。


    白靳澜坐在驾驶位,他手里把玩着墨镜,眯眼打量着外面正在玩沙堆的几个孩子,心里在演练着一会儿要对夏姗说的话。


    半晌后,他拿起手机,不出他所料,夏一果然又去了上午的那个咖啡馆。


    不愧是学霸,行程还挺固定。


    想罢,白靳澜笑了笑,他又翻了翻账单,记下夏一买的那几种零食,而后才推开车门。


    楼道前,站着一道阴森森的身影,是李天安。


    一见到白靳澜,他疲惫地笑了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白靳澜定定的看了他半晌,偏偏头,道:“聊聊?”


    “成,我知道附近新开了一家茶馆,正好我也想和你聊聊。”


    茶馆风格典雅,飞檐翘角,古色古香,两人对坐,清雅的茶香在小包房飘散开,茶水沸腾,香炉香烟袅袅,包房外,还有一个穿着马面裙的小姑娘在弹古筝,琴声如潺潺流水一般,随茶香悠扬飘荡。


    “我爸的事情,是你做的吧?”


    闻言,白靳澜轻抿一口茶,笑着反问道:“什么事?”


    “你别装傻了,生意进行的好好的,那边的人不惜赔偿毁约钱,也要和我爸割席,你敢说这件事不是你做的?”


    “哦,这件事啊,是我做的。”白靳澜笑着看向李天安,满脸坦荡,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李天安狠狠深吸一口气,道:“这是对我的报复吗?”


    “我为什么要报复你?”


    “因为夏一的事情。”


    “你承认了?”


    “是我做的,我承认,”李天安灌了一大口茶,豁出去道,“有什么事你朝着我来,别动我家里人!”


    白靳澜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天安,半晌后,他偏过头嗤笑一声,眼神玩味:“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你也不希望我和夏一说更多你过去的事情吧?”


    李天安的心脏在剧烈跳动着,仿佛要从他的胸膛里跳出来一般。


    “你在威胁我?”白靳澜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面带微笑,“你为什么要激怒我呢?还是说,你是为了——”


    白靳澜抬起眼,睨视着李天安,那一眼,让李天安胆战心惊,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拖延时间?”白靳澜的笑容放大了,“就在刚才,我突然想起来,今天布罗迪还没有骚扰我,到底是什么事情绊住了他的脚步呢?我早该想到的,我在国内的联系方式,只有几个人知道,布罗迪为什么会知道?看来我还是太信任你了。”


    李天安的心底咯噔一声,放在桌子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紧。


    “李天安,如果我没猜错,现在,布罗迪已经见到夏一了吧?”白靳澜眯起眼睛,审视一般看着李天安,“你有一句话说错了,你以为我在报复你吗?你错了,我的报复还没开始,这不过是个警告而已。李叔叔那边,我已经摆平了,他对我很好,我不忍心看他发愁。但是如果你再插手我和夏一之间的事情,我会让你尝尝真正被我报复的滋味,你也不想吧?”


    李天安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他的手腕在发抖,他太了解白靳澜了,这一次白靳澜能放过自己,下一次,可就不一定了。


    “白靳澜,到此为止吧,你和夏一不合适……”


    “你怎么知道不合适?”


    白靳澜的神色一变,笑意几乎是立刻消失,他阴沉着脸看向李天安,沉默半晌后,他的脸色才恢复一些。


    到最后,他又变成那副平静的样子。


    “如果现在还是小时候就好了,那时候,我们彼此之间不会有任何猜疑,更不会有矛盾,可现在……”


    白靳澜苦笑着摇摇头,他直直的看向李天安的眼睛,认真问道:“我和夏一,如果你只能二选一,你会选谁?”


    李天安的脸色变得更苍白了,看着白靳澜的模样,他的心里如同打翻了调味瓶,五味杂陈,他用力攥紧手,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靳澜脸上最后一丝笑意也消失了,他的眼睛像是被薄雾笼罩的湖面,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他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说罢,白靳澜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打算离开,还没走几步,李天安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白靳澜,你真的确定夏一爱你吗?或许……夏一他根本就不爱你。”


    白靳澜的瞳孔猛地一缩,喉结滚动,他不可思议地回过头,眼神如狼一般死死盯着李天安,他勾唇笑了笑,声音有几分沙哑:“不爱?”


    这两个字,他把音拖得极长,仿佛这样就能否认什么、破除什么。


    李天安的牙齿在发颤。


    白靳澜的眼神锐利如刀,他站在那里,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住了,压迫感油然而生,他一言不发,仅仅只是凝视,就足够让李天安感到窒息。


    “我不想再听到这种话。”


    白靳澜最后看了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件事过后,对于白靳澜来说,夏姗的事情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当务之急,是得先稳住夏一!


    中午吃过饭以后,天气由晴转阴。


    恐怕要下雨。


    天灰蒙蒙的,果然,没多久,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


    透过窗子,夏一看到楼底下打着伞来来往往的人群,今年的北方似乎比往年格外多雨。


    天空阴沉,大雨瓢泼,这样的天气并不适合出门。


    一双如海洋一般的蓝色双眼忽然闯入夏一的脑海,他记起了自己和那人的约定。


    无论如何,他没办法这么贸然、轻易地失约。


    想到这,夏一收拾好学习用品,随手拿起一把伞,动作迅速的朝着楼下走去。


    那家咖啡馆在酒店附近,走过去用不了多久,可不知是不是下雨的原因,这一段路程,夏一感觉格外漫长。


    在北方这个贫穷、落后的小县城,贫富差距很大,而且部分人还保留着老一代人的生活方式、着装用品,路的一侧有西装革履的人,路的另一侧同样会出现牵着牛车的人。


    譬如此刻,在一条上坡的路上,一个穿着环卫工人衣服的老大爷正推着一辆垃圾车,艰难地朝着坡上推。


    雨下的很大,大爷不仅要推着这辆笨重的垃圾车,还要在密布的雨幕中辨别方向。


    他眼前的雨骤然被挡在外面,大爷一愣,脸上仍旧流着雨水,他眨眨眼,侧头一看,一把伞举在他的头顶。


    夏一另一只手抓着车把手,提高音量问道:“大爷,您要去哪里?”


    看着眼前的小伙子,大爷愣了愣,眼眶红了,不知是因为雨水,还是因为其他。


    “小伙子,我到前面路口的垃圾车那里。”


    雨水落下的声音很大,盖住了人声。


    出门时,他是随手拿的酒店的伞,那是一把单人伞,很小,仅能支撑一人。


    夏一看着大爷的口型,辨别出大爷说的地点,他将伞交给大爷,自己推着垃圾车,快速朝着前面路口奔去,大爷在后面跟着他,喊道:“小伙子,打伞!”


    “大爷,您自己打就行,我没事!”夏一提高声音回答道。


    夏一抹了一把从脸上滴下来的雨水,继续往前面走,雨水遮住了他的视线,他的速度也不觉间慢了下来。


    终于到了路口,夏一将垃圾车推到指定垃圾点,他的衣服已经湿透了,两人站在一旁的大棚里躲雨。


    夏一浑身湿漉漉的,他偏头咳嗽几声,素来冷峻、漂亮的脸,此刻有几分惨白。


    “小伙子,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老大爷感激地看着夏一,连连道谢,“好孩子,你是心善的人啊,一定一生平安。”


    闻言,夏一微微笑了笑,道:“谢谢您,大爷,这把伞您留下吧,我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近。”


    “小伙子,这把伞你拿回去……”


    “没事,您留下吧。”夏一摇摇头,然后将书包顶在头顶,朝着雨幕中跑去。


    夏一顶着雨回到酒店,他简单洗了个澡,又吹吹头发,等到再打算出门时,已经下午两点多了。


    他将书包抡到肩膀上,匆匆朝着咖啡馆跑去,虽然表面依旧没什么表情,可是步履却很大、很急。


    来到咖啡馆的时候,雨小了不少,在上午同样的地方,布罗迪单手支撑下巴,另一只手在转动着一支笔。


    他的视线仍旧停留在窗外,那双忧郁的蓝色眼睛,此刻竟然有几分茫然。


    “我看到你了。”布罗迪声线平静地说道。


    夏一慢慢坐到他的对面,拿出要用的题和笔,终于,布罗迪将视线移到他的身上,轻声道:“我很早就看到你了,透过这扇窗子,我看到你在给一个老人打伞。”


    第38章 段既明(划重点)


    布罗迪慢慢露出一个笑容,道:“你很棒。”


    “谢谢。”夏一看了他一眼,又随即低头准备开始写题。


    “一年前,我在学术交流会上遇到一个新西兰籍华人,他很帅,也很聪明、有钱,”布罗迪耸了耸肩,“他在gay圈的名声很大,在没看到他这个人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他了,在那次交流会上,我们短暂地交谈了几分钟,然后互换联系方式……”


    布罗迪顿了顿,听到这些话,夏一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布罗迪,他的眼神很平静,但有几分探究的意味。


    “其实我清楚地知道他不会爱上任何人,我的朋友当时就提醒过我,他的每一任‘男朋友’对于他来说,不过是陪他消遣的玩物而已,而我,也不过是其中一个,只是我太自以为是,以为自己会和别人不一样。”


    布罗迪沉默了,窗外的大雨冲刷着玻璃窗,让外面的一切都模糊不清。


    “他很懂人心,也很会玩转人心,我自以为也算有阅历,可依旧败在了他的手下,刚分手那一阵,我恨过他,可还是爱居多,所以我放下一切,来这里追他,祈求他能接我的电话,可回应我的,只有冷漠和拒绝,其实我早就看透他的本质了,只是我总是欺骗自己,觉得自己会和别人不一样。”


    布罗迪的双眼是那么忧伤,那仿佛是一片盛满泪水的大海,只一眼,就让人深深共情了。


    “今天下午我要离开这里了,”布罗迪笑了笑,那笑容怎么看都有几分勉强,“你还记得吗,你曾在超市帮过我一次,下一次再踏上这个国度……算了,或许我再也不会踏上这个国度了,我不想在这里留下‘债务’,我会送你一样东西,作为对你的回报。”


    夏一不动声色地看着布罗迪,他脸色冷沉、目光寒冷,身上那股疏离感越发明显。


    “我的前男友有一个好听的中文名,叫白靳澜。”


    说完以后,布罗迪微微笑了笑,他近乎报复地看着夏一一瞬间变得茫然的表情,仿佛撕开了他的面具一般。


    在来到这里之前,布罗迪就提前了解过夏一,对于夏一的事情,他自然很了解。


    可是浮于表面的了解和真正的了解终归不一样。


    当夏一从照片变成大活人来到他面前时,他甚至想过退缩。


    他承认自己嫉妒、憎恶夏一,可是现在除却那些复杂的、片面的感情,他对夏一只剩下同情。


    他们同是受害者。


    “白靳澜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无情,他没有心,没有人类的感情,每一任男朋友,对他而言,不过是可以捉弄的玩具而已,他喜欢极限运动,喜欢追那些难搞的人,他不择手段,完全没有道德感。追到手以后,他就腻了,然后找一个理由把对方踹掉。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例外,我不是,”布罗迪顿了顿,他那双如海洋一般的双眼,此刻泛着汹涌的怒火,还有滔天的悲伤,“你当然也不会是例外!”


    两人沉默下来,布罗迪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看着夏一,夏一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样子,仿佛刚才他所说的一切,不过是在谈论天气罢了。


    布罗迪艰难地继续说道:“白靳澜是个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的人,他不止在感情上狠,就连在生意上也没有半分道德感,就连他家里人都恐惧他!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野兽!没有人会走进他的内心,他对谁的防备心都一样重!为了达到目的,他不惜用任何不光彩的手段……他无视所有的伦理和法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爱人?!”


    夏一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冷声打断道:“你说完了?”


    布罗迪一愣,他叹了口气,道:“抱歉,我情绪太激动了。”


    “你们做过吗?”忽然,夏一问了一个布罗迪始料不及的问题。


    布罗迪愣了几秒,半晌后,他才摇摇头,道:“他有很严重的洁癖,他接受不了和任何人发生关系——难道你们做过?”


    夏一没有回答,他将桌上的东西扔进书包,拍下几张红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的背影孤寂,显得冷漠无情。


    看着他的背影,布罗迪忽然想到了白靳澜,那一刻,他仿佛从夏一身上看到了白靳澜的影子。


    外面下起了一场大雨,夏一站在咖啡店门口,他面无表情地狠狠捏住手机,用力到指尖发白,而后,他坚定地朝着雨幕中走去。


    是夜,雨早就停了,夏一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圈又一圈。


    其实他早就知道白靳澜是个什么样的人,赌约事件就是第一个警钟,布罗迪的话不一定全是真的,但是至少有百分之八十是可信的。


    按照夏一过往的判断,白靳澜是个浪荡、不负责、腻烦后直接踹掉对方的人,布罗迪的话,侧面佐证了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夏一无法苟同这样的恋爱观,在他看来,爱是相互的、伟大的,可这终究只是理想的乌托邦。


    事实上,爱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陷阱,爱让人盲目,让人难过。


    夏一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他顶了顶腮帮,脸色冷峻得像要滴出冰渣一般。


    他的病还没完全好,夏一捂住眼睛,他的呼吸有几分沉重,喉咙开始发痛,入夜以后,他的病越来越严重。


    手机只剩几个电了,夏一近乎自虐地回忆着自己和白靳澜过往的种种。


    越是回忆,他就越是难过。


    他想了半晌,哂笑几声,他在笑自己的愚钝和无知。


    他其实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白靳澜。


    仔细一想,自己和白靳澜之间的联系竟然这般浅薄,除了李天安,他不知道自己还能通过什么来了解白靳澜。


    夏一仍然能清晰地回忆起那晚天台的事情,在听到“赌约”二字的那一刻,夏一的自尊心让他愤怒得想毁掉一切!


    从夏一出生起,到现在,赌约是他此生受过的最大侮辱,而且这近乎致命的一击竟然来自他的爱人!!


    夏一怒不可遏,脸色惨白到了极点,他紧紧捏着手机,最后屈辱地闭上眼睛。


    夏一低头嗤笑几声,他使劲咬着牙根,恨不得杀人!


    他这辈子最大的不幸,就是遇到了白靳澜!如果没有遇到白靳澜,他就不会遭到这样的侮辱!更不会狼狈到这个地步!


    白靳澜,你真是让我恶心透了!


    月光照在地面,拉长他的影子。夏一双目失神地走在大街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要去哪里。


    脚下嘎吱一响,夏一垂下头,一张风干的黄纸被他踩在脚下。


    不远处传来几声哭嚎声,夏一抬起头,附近是一家独栋老旧居民楼,在小区楼前停着几辆灵车。


    在这样的阴森夜晚,周围的风吹草动都格外清晰,又何况夏一的听力本就比常人更加敏锐。


    大半夜,寒风萧萧,哭声此起彼伏,声音越来越大,怎么看怎么诡异。


    在灵车旁边,一个衣衫褴褛的人站在那里,蹑手蹑脚地,不知在干什么,夏一不由自主地驻足看着他。


    这才发现,那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


    半晌后,夏一终于知道这小孩儿要干嘛了,只见这孩子从兜子里拿出什么东西,弯下腰,鬼鬼祟祟地在车门前摆弄什么。


    原来是个小贼。


    夏一朝着男孩走去,男孩警觉地回过头,许是做贼心虚,他抬脚就要跑,夏一虽然生病,跑起来的速度却不慢,他猛地掐住男孩肩膀,男孩使劲儿挣扎,自己却摔了个屁股敦。


    男孩呲牙咧嘴地瞪着夏一,摸索半天,他从破开的口袋里抽出一把小匕首来,恶狠狠对着夏一。


    夏一眼神平静地看着他,一步一步朝着男孩靠近,神情看不出任何波澜。


    男孩不由自主地朝后挪动屁股,冷汗直流、眼神躲闪,这是他第一次做坏事,被抓个现行,自然心虚得很。


    夏一一脚将刀踹飞,男孩猛地一抖,腿都吓软了。


    “你要偷东西?”


    “关你屁事!”男孩嘴硬道,他恨恨地低声咒骂着,嘴里叽里咕噜的。


    “为什么要偷?”


    “你是我老子吗?管这么宽?”


    “我要是你老子,我早把你打个半死。”夏一语气平静地回道,“你要是不说实话,我不介意当一回你老子。”


    闻言,男孩吓得缩了缩头,粗声粗气道:“我没钱吃饭。”


    “你钱呢?”


    男孩眼神闪了闪,道:“没人给我钱,我爸不要我了,我妈死了,没人管我。”


    说完,男孩垂下头,吸了吸鼻子。


    看着有几分可怜。


    夏一居高临下地看着男孩,半晌后,他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捡起那把小刀,揣在自己的口袋里,男孩仍旧低着头,不去看他。


    看起来又倔又可怜。


    夏一胡乱地抓了抓男孩的头发,男孩一抖,却乖乖地任由夏一作乱:“拿着,别再偷了。”


    几张鲜艳的红票突然出现在男孩眼前,男孩一愣,抬起通红的双眼,惊讶地看着夏一。


    他的脸脏兮兮的,但不难看出五官很精致,眼睛又亮又圆,额头圆润。


    “你记性怎么样?我的手机号码是1517……,没钱吃饭了,就打这个手机号,好好念书,别总想着歪门邪道。”


    说完,夏一将钱放在男孩手里,然后站起身子,抬腿要离开。


    男孩错愕、呆滞地看着夏一的背影,直到夏一要走到道路拐角时,男孩才如梦初醒一般,猛地跳起来,朝着背影大喊道:“喂!我叫段既明!!”


    夏一只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却脚步不停,亦没回头。


    第39章 重拳出击


    或许是破财消灾的原因,回来的路上,夏一的心情也不像最初那般堵塞,反而顺畅很多,直到他逛回酒店对面——


    已是半夜,人烟稀少,昏黄的路灯下,长条椅上坐着一个人,那人垂下头,手肘支在膝盖上,偏卷的短发仿佛被镀了一层柔和的光。


    忽然,白靳澜若有所感地抬起头,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相撞。


    一个茫然,一个憎恶。


    那些被短暂抛却的耻辱、难过,顷刻间再次回到夏一的脑海之中。


    他猛地攥紧拳头,克制着自己体内的暴虐因子!


    夏一偏过头,对白靳澜视而不见,绿灯亮了,他刚打算过马路,手腕就被身后的人抓住。


    “别走,你不能走!”白靳澜的声音有几分急切,还带着不易察觉的恐慌。


    夏一顿住了,他转回头,眼神深邃而冰冷,他的恨意藏得极深,却一触即发。


    手腕上温热的触感,让他恶心!


    “松手!”夏一的目光像是淬了毒一般,带着狠厉和滔天的恨意。


    看着夏一厌恶自己的神情,白靳澜的心脏仿佛被狠狠揪住一般,牵动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疼。


    “听不懂话吗?”夏一死死瞪着他,眼眶发红,他的神情冷漠得像要结冰一般。


    白靳澜的脸色也沉下来,他用力抓紧夏一的手腕,声音低沉道:“是布罗迪来找你了吗?”


    “我以为你会对这个名字避而不谈。”夏一露出一个无比讽刺的笑容。


    “避而不谈?只有心虚,才会刻意转移话题,布罗迪是我前男友,他肯定已经告诉过你,除此之外呢?他还说我什么了?”白靳澜猛地将夏一拽向自己,他揉捏着夏一的后脖颈,语气平静极了,“说我不近人情,说我无恶不作?”


    “你的自我评价倒是中肯。”夏一挣扎几下,白靳澜的手就像枷锁一样,将他牢牢圈住,夏一恨得牙齿直响,他甚至绝望地想,如果此刻能有一辆车撞过来就好了,最好把他们两个都撞死!这样他就不用再承受这些耻辱,更不会再痛苦了!


    “你宁愿相信一个外人,都不愿意相信我吗?只因为他那几句无凭无据的话,你就要和我吵架、冷战吗?”


    “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白靳澜,你这样的人不配获得任何人的信任,你活该下地狱!”


    白靳澜的目光掠过夏一的双唇时,闪过一丝寒意,他捏着对方细细的脖颈,瞳孔微微一缩。


    只要掐断这脖颈,他就再也不会说出难听的话了。


    “夏一,你真的不打算听我解释吗?”白靳澜的声音低低的,如同毒蛇一般。


    “解释?”夏一很快地笑了一下,“你知道布罗迪和我说什么了吗,你为什么要解释?你现在的表现只能用做贼心虚解释!”


    白靳澜一愣,他皱起眉,想要牵住夏一的手,夏一猛地一抽手,道:“无话可说了,对吗?”


    白靳澜皱起眉,眼神复杂地看着夏一,半晌后才终于声音低沉地说道:“夏一,我不知道布罗迪和你具体说了什么,但你要相信我,我从来没想过背叛你,更没有想过伤害你,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呢?”


    忽然,白靳澜话锋一转,他慢慢握住夏一的手,语气也缓和下来:“一一,我喜欢你啊。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看着白靳澜虚伪的样子,夏一只觉得恶心!


    他的每一句话,都是精心设计的陷阱!


    尤其是他故作深情的样子,简直是史诗级别的高超演技!


    积於在心中的怒火顿时喷薄而出,夏一捏紧的拳头在发抖,身体也随之燥热起来,去他妈的惺惺作态!


    他不想再听到白靳澜任何一句话,那都是谎言!他一个字也不信!


    仇恨如同潮水一般,几乎将夏一吞噬殆尽,此刻,他的爱意全部被烧成灰烬,徒留名为“恨”的废墟!


    白靳澜,白靳澜!


    夏一的自尊让他无法再理智!


    动作先于行动,夏一想都没想,一拳打到了白靳澜那张假惺惺的脸上,这一下力道极重,白靳澜本就没设防备,他踉跄地后退好几步,还不等他反应过来,第二拳、第三拳如雨点般接连落下!


    夏一的双眼赤红,他骑在白靳澜腰上,如同着魔的野兽一般,拳拳到肉,白靳澜的神情也从错愕、不解变得更复杂,他敞开手臂躺在地上,任由夏一打自己,他硬生生挨下,一声不吭。


    半晌后,夏一终于打累了,他喘着粗气,颤颤巍巍地从白靳澜身上爬起来,他的手指关节通红,满脸戾气。


    白靳澜的脸已然挂彩,他的面颊处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感,仿佛被火烧过一般,红印明显。


    白靳澜面无表情地看着夏一,声音平静道:“现在你心情好点了吗?”


    夏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狠狠剜了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刚迈出一步,夏一只觉得自己脚腕一痛,顿时天旋地转,他整个人扑通仰倒在地上,后脑勺被一只大手护住,两人的体位瞬间调换,白靳澜一只手垫在他的脑袋下,另一只手压着他的脖子。


    白靳澜的目光如锐利的刀锋一般,凉薄、不近人情,透着令人胆寒的寒光,紧紧盯着猎物的一举一动。


    夏一的表情狰狞一瞬,那份恨意如同汹涌澎湃的巨浪一般,翻涌不息,让人窒息、害怕!


    夏一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他眼神阴沉、冷峻,双手双脚同时挣扎。


    白靳澜用腿别住夏一,他很明显练习过一些格斗技巧,这个姿势既能控制住夏一,又不会弄疼夏一。


    白靳澜的眼神灼热,他眯起眼看着夏一憎恨自己的眼神,心底止不住的烦躁,他单手将夏一两只手扣在头顶,像猎豹锁定猎物一样,他的眼神透露出危险的光芒,还不等夏一有所反应,白靳澜的脸已经逼近,在他靠近的瞬间,空气似乎都变得沉重起来。


    白靳澜的眼底暗流涌动,强烈的情绪几乎要从眼中溢出来,他猛地封住夏一的双唇,不顾夏一的挣扎,狠狠蹂躏着夏一柔软的双唇!


    这个吻,带着强烈的占有欲,不留丝毫退路!


    白靳澜更想通过这个吻告诉夏一,夏一的一切只属于他,夏一永远也别想逃离他的掌控!


    血腥味在两人唇齿间蔓延,这个吻仿佛要持续到天荒地老一般。


    夏一使劲拍打着白靳澜,他就像没有感觉一样,仍旧死死缠住夏一。


    倏忽间,夏一忽然想起了自己衣服口袋里的匕首,他摸索了几下,终于掏出匕首,他的视线完全被白靳澜占据,只能凭着感觉,猛地挥动匕首!


    白靳澜吃痛闷哼一声,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他分神片刻。


    趁着白靳澜放松的这一刻,夏一偏过头,纠缠在一起的银丝藕断丝连,两人都喘着粗气。


    说时迟那时快,夏一猛地抬手扇了白靳澜一巴掌,出手干脆利索,顿时,白靳澜本就狼狈的脸上多了一个鲜艳的巴掌印。


    夏一猛地一翻身,推开仍旧错愕、震惊的白靳澜,而后快速朝后挪动几寸,他厌恶地用手背擦着自己的嘴唇,眼底包含的恨意让白靳澜为之一振。


    白靳澜怔愣地看着夏一擦嘴的动作,半晌后,才呢喃道:“你……嫌弃我?”


    夏一也愣住了,倒不是因为白靳澜的话,而是因为他看到了白靳澜手臂上深深的伤口。


    夏一抿抿唇,他的手上也被溅到了血,那血的温度那么灼热,仿佛要把他烫伤一般,他下意识将匕首藏在自己身后。


    白靳澜顺着夏一的视线,朝自己的胳膊看去,那道伤口很深,而且正在往外流血。


    白靳澜看着面色惨白,却仍旧怒瞪着自己的夏一,轻轻叹了口气。


    他面无表情地朝着夏一跪挪几步,夏一狠狠瞪着他,眼神警惕。


    白靳澜不容拒绝地抓住夏一抗拒的手,他轻声道:“别怕。”


    他用衣摆擦着夏一手上的血迹,神色淡然。


    夏一猛地抽回手,狠狠推开白靳澜,他几乎是弹跳着站起来的,他绝对不能再被白靳澜欺骗,他必须立马离开这里!


    白靳澜眼疾手快地抱住夏一的腰,因为动作幅度太大,甚至牵扯到了他的伤口,白靳澜“嘶”了一声,赶忙道:“你不能就这么走了!绝对不行……是我年轻不懂事,不知道怎么爱人,可我不想和你就这么结束……我发誓,赌约的事情我早就后悔了,看到你的第一眼,我想到的不是赌约,而是你,只有你……”


    白靳澜于他而言,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夏一不会再被这样的甜言蜜语所蛊惑!他的指尖在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因为难过,还是愤怒。


    夏一虽然依旧头昏脑胀,可他的理智却在慢慢回笼。


    白靳澜他活该!


    没错,白靳澜挨的那一刀,是他活该!


    想到这,夏一转回头,他看着白靳澜悲伤、哀求的面容,丝毫没有半分同情,只有审视和猜疑。


    忽然,夏一脸色一变,他朝着白靳澜的伤口狠狠一肘击!


    白靳澜的手臂顿时失去了力气,夏一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一脚踹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半分眼神都没留给他。


    白靳澜怔愣地看着夏一绝情的背影,心脏绞痛。


    那把沾着血的小匕首安静地躺在地上,白靳澜把它捡起来,神色阴沉的看了半晌,眼神晦暗不明。


    擦干净血迹后,白靳澜将小匕首装到自己的口袋里。


    第一次,他在感情上有了“手足无措”的感觉。


    第40章 病了


    夏一逃似的回到了酒店,他立马将东西收拾好,火速办理退房,等到他再出酒店门的时候,白靳澜已经不见了。


    而后,夏一又拖着疲惫、发抖的身子走了很远的路,才浑浑噩噩地找到新的酒店。


    他的重感冒一直没好,又淋了一场雨、吵了一次架,旧病复发。


    他现在整个人都像飘在天空中一样,摇摇欲坠。


    刚一沾床,夏一就泄力地陷进去,他的脖颈被软绵绵的枕头包裹,幽暗、寂静的房间里,他粗重的呼吸声尤为明显,一只手无力的垂在床边,他脸色苍白,如霜雪一般,血色褪尽,布满细密冷汗。


    他做了一个梦,在父母还没离婚的时候,夏一每年过年,都跟随父母回到爷爷家。


    爷爷家在县城周边的一个乡下,姚慎之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连带着爷爷,都跟着享受这份荣誉。


    姚慎之曾是爷爷此生最大的骄傲。


    直到姚慎之离婚,而后远走他乡。


    那是夏一在爷爷家过的最后一年,逼仄的小土房里,全家人围坐在一张大桌子上,外面大雪刮过,里面无比温馨。


    火炉在燃烧,火炕温暖极了,驱散掉冬的逼近。


    晚饭过后,爷爷爸爸带着夏一去后院放鞭炮,冬雾弥漫,白雪皑皑,缓缓而落的大雪,停落在院子里的土地上,很快就淤积了厚厚的一层,天地间顿时一片素白。


    爷爷拉着夏一的小手,与其说是拉着,不如说是提着,夏一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爷爷,鼻尖冻得通红,不过这些对童年的夏一来说都不算什么,放鞭炮的喜悦足以驱散这些困难。


    后院种着一棵光秃秃的老杨树,斑驳的树干上围了一条红色的围巾,看起来滑稽又喜庆。


    爷爷指着这棵树,道:“一一,当年老村长在村里种树的时候,剩下几棵树苗,我要了,最后只活了一株,就是院子里这棵,等爷爷老了,这棵树就是你的了。”


    后来爸妈离婚了,当然,离婚原因是“婚内出轨”,夏一被判给夏姗,夏姗要给他改姓。


    那是夏一第一次看见爷爷哭,那么要强的、高大的男人,哭的像个孩子似的。


    他就差给夏姗和姥姥跪下了,他求夏姗别改孩子的姓氏,再后来,不知道夏姗和爷爷说了什么,他终于同意姚一变成夏一。


    其实夏一不难猜测他们谈话的内容,他知道,夏姗已经将离婚的真相全盘托出。


    因为自打那次以后,爷爷再也不允许爸爸踏进家门半步。


    最近一次见到爷爷,是在两年前,奶奶去世那天。


    离婚以后,夏一一直跟着姥姥生活,爷爷每年都会抽出一天时间进县里,给姥姥家送新鲜的瓜果蔬菜,但是夏一再也没回过这个小村落。


    直到两年前,夏一奶奶去世,他和姥姥一起来村子里送奶奶最后一程。


    那是个冬天,地块被雪冻僵了,连墓地坑穴都挖不出来,爷爷就那么不吃不喝,只抽他的旱烟,一支接一支。


    他守在灵堂里,整整三天三夜。


    三天以后,奶奶下葬了。


    夏一和姥姥离开的时候,爷爷去村头送他们,爷爷的头发全部花白,仿佛只是在一夜之间。


    他的腿脚踉跄,姥姥让他休息,可他仍旧坚持要来送行。


    坐在车上时,夏一回头从后窗往后看,爷爷孤独地站在冰天雪地之间,孤零零一个人。


    那一刻,夏一突然意识到,从此以后,爷爷只能一个人生活了。


    儿子远走他乡,孙子难以相见,就连陪伴他几十年的老伴也去世了。


    在这个村子里,只剩他自己了。


    还有院子后面那棵老杨树。


    夏一慢慢睁开眼睛,眼角处有几分湿润,胸口仿佛压着一块石头一般,让他喘不上气。


    他病的越来越严重了。


    喉咙干涩极了,仿佛刚穿过炎热的沙漠一般。


    夏一用尽全身力气,方能勉强支起身子,他终于够到了床头柜上的矿泉水。


    瓶盖从他掌心中滑落好几次,才终于被他拧开,彼时,他已满头大汗。


    喝完水以后,夏一脱力地躺在床上,大脑像是要炸开一样,昏昏沉沉的,那些屈辱和悲伤,再次侵袭他的心脏,比起生理上的病痛,更让他痛苦的,是心理上的创伤。


    他不想吃饭,更不想吃药,如果就这么病死了,也未尝是一件坏事。


    怀着这样的想法,夏一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的人生似乎总是充满偏差和陷阱,每一次当他以为自己接近幸福的时候,现实总会给予他重重一击。


    姚慎之是这样,白靳澜亦是如此。


    越是害怕什么,就越会遇到什么。


    越是厌恶什么,就越避不开什么。


    夏姗自己都不敢回想,这几天到底是怎么过的,在看到自己的儿子和一个男人拥吻在一起时,她先是错愕,以为自己在做梦,紧接着就是漫长的绝望和无尽的悲伤。


    她承认,因为老同学的关系和白靳澜自身优秀的缘故,起初,她对白靳澜很有好感。


    可在楼道撞见的那一刻,那些好感顿时粉碎,只剩下天崩地裂,她像被雷劈过一般,久久不能回神,更无法原谅。


    她引以为傲的儿子竟然是同性恋!


    对象还是她幼年时候最好的朋友的儿子。


    这几天,她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姥姥不停地劝她,告诉她任何取向都是正常的,只要一一幸福快乐就行。


    道理她都懂,可是她接受不了。


    最后,她决定寻找心理医生,这个心理医生本来是为夏一找的,可最后,却用到了她的身上。


    医生告诉她,真正需要做心理咨询的不是夏一,而是她。


    姥姥没日没夜地劝她,医生也在不停地给她做心理疏导。


    在双重照顾和对夏一的担心下,她答应姥姥,不再大吵大闹,更不会再说出故意刺痛夏一的话,而是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和夏一好好聊聊。


    和平解决这件事情。


    夏姗很累,身体累,心里更累,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她的时间很紧迫,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从上天那里偷来的一样。


    她必须在有限的时间里安顿好老母亲和儿子。


    不然,她……


    夏姗叹了口气,她犹豫半晌,终于决定拨通夏一的电话。


    那是夏一躺在酒店床上的第三天。


    不知道电话响了多久,久到夏姗以为夏一不愿意接通自己电话的时候,那边终于传来了儿子沙哑、低沉、疲惫的声音:“妈?”


    只听到这一声“妈”,夏姗的眼眶就红了。


    夏姗吸了吸鼻子,仰起头擦了一把眼泪,声音哽咽:“儿子啊——妈——妈妈想问你在哪里,你这几天不在家——”


    夏姗的眼泪绷不住了,如同泉水一般喷涌出来,她呜咽一声,赶忙捂住嘴,半晌后,才能继续说话:“妈妈很担心你,当时妈妈太激动了,说了很多不对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妈妈——妈妈其实根本不是那么想的,你在哪里,妈妈去找你,我们好好谈谈,行吗?”


    那边安静了片刻,彼时,夏一正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像是被抽干了灵魂一样,他平静地听着母亲的话,他的心底也不免一阵苦涩。


    该来的迟早会来。


    “好。”


    夏一在酒店躺了好几天,这几天,他只喝水,饭也不吃,药也不吃,大有一副要把自己糟蹋死的意思。


    他不想让夏姗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看着镜子里虚弱、颓废的自己,夏一面无表情,即使他把自己收拾的再利索,也难掩那低迷的精神气。


    夏姗一进门,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病怏怏的夏一。


    在看到夏一的那一刻,夏姗愣住了,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夏一瘦了一大圈,虽然穿戴整洁,却仍透着颓靡。


    从小到大,夏一都是让自己骄傲、放心的存在,她只知道夏一取得了多好的成绩,却忘记问夏一是不是真的开心,她只是一味的以为夏一只要物质充裕就足够了,却忘记了夏一也是活生生的人,也需要爱与关怀。


    现在,夏一喜欢上了男人,到底是真的喜欢,还是只是为了报复自己?


    那一刹,夏姗忽然开始怀疑、反思自己的教育方式。


    或许正是因为她错误的教育方式,夏一才会变得不正常。


    母子俩相对而坐,沉默片刻后。


    夏姗抬起头,看着儿子苍白的小脸,尽量语气平静道:“一一,之前的事情,是妈妈太冲动了,不应该和你说那些话。”


    “这不怪您。”


    而后,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半晌后,夏姗叹了口气,眼眶也随着微微变红:“你告诉妈妈,你喜欢……男人,是不是只是为了一时新鲜,或者只是为了气妈妈?”


    夏一看着夏姗含泪的双眼,摇了摇头,声音里含着病气:“不是,我天生就喜欢男人,对不起,妈。”


    夏姗倒吸一口冷气,她知道,儿子是认真的,无论她再问多少遍,答案只会是这样。


    看着儿子消瘦的样子,她忽然很崩溃,她的生命已经开始倒计时,死亡和明天,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哪个会先来。


    “一一,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妈妈为什么和林叔叔离婚吗,现在我告诉你,”夏姗叹了口气,一行眼泪随之掉落,她错过了夏一的童年,或许也来不及参与夏一未来的日子,“妈妈病了,连我自己都不确定还能活多久,这么多年,该经历的,我都经历过了,可我……”


    夏姗的声音一下子沙哑了,看着年轻的儿子,她心里涌起一阵悲哀,半晌后,她才声音哽咽道:“可我唯独放心不下你。”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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