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无法原谅
几小时前。
李天安挂断电话以后,就马不停蹄地往市里赶。
李天安到病房门前的时候,他提着一个看起来很笨重的果篮,病房里传来一阵笑声,他透过玻璃朝里面看去,白靳澜背对着他坐在病床前,姥姥躺在病床上,不知道白靳澜说了什么,她被逗到笑得前仰后合。
看着眼前温馨到刺眼的一幕,李天安攥住花篮的手都不由自主捏紧。
他不禁又想到在刚才那通电话里,他听到的消息。
一个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听到的消息。
恍惚间,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夏一时的场景,那时候他刚上初中,周围的朋友像约好一样,出国的出国、搬走的搬走,他的性格虽然外向,却也一时间难以接受。
更何况因为发育较晚的原因,他的个子比起同龄人要矮很多,男生间难免有攀比心。
青春期时的男生自尊心最是强,这不仅体现在自身能力上,更体现在交友圈子上。
刚开学,夏一就是全校瞩目的风云人物,一是因为他的学习成绩强,二是因为他的长相出众,三是因为他多才多艺,在欢迎仪式上,他是唯一一个初一的学弟。
那时候夏一和李天安还不是同班同学,他对夏一的印象也仅仅停留在“听说”上。
所以,那次欢迎仪式是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不,准确来讲是他第一次见到夏一的场景,那时候,或许夏一根本就没注意到他。
夏一穿着一身白色衬衫,头发梳得很板正,像个小王子一样。在小县城里,他是少见的会弹钢琴的人,这对于年少的李天安来说,他像是遥不可及的天使一般。
再后来,阴差阳错之下,在初一的下学期,两人分到一个班级,甚至还成了同桌。
天使降临在他的身边,李天安渐渐发现,夏一根本不像外界所传的那么傲慢、冷漠、高冷,反之,他是一个心软、善良的人,虽然沉默寡言,却总是细心照顾到周围的每一个人。
对于那时的李天安来说,夏一的出现是他冗长、黑暗的初中生活里的一抹阳光。
“夏一的好朋友”这样的头衔,给了他无上的荣耀,他渴望追上夏一,渴望和夏一势均力敌,或许是因为他看了太久夏一的背影,渐渐地,有些东西就变了。
曾经他引以为傲的头衔成了桎梏他的枷锁,他对夏一的感情也变成了扭曲的嫉妒。
他知道这不对,可是他也知道,很多东西都变了。
李天安不再是14岁的李天安,而夏一也不再是14岁的夏一。
但那段美好时光终究会让他铭记一生,他永远记得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缓缓将细长如伞骨一般的手指落在琴键上,那晚,连月光都更偏爱这个注定不平凡的少年。
穷其原因,他不过是个善妒的普通人。
他感谢夏一那年对自己伸出的手,也埋怨夏一始终照在自己身上的阴影。
李天安叹了口气,他曲起手指敲了敲玻璃,屋内的两人同时朝外面看来。
姥姥的目光那么慈祥、清澈,看的李天安心头都似乎压了一只重重的担子。
他抬起的手,此刻仿佛有千斤重。
白靳澜站起身,出门来迎他,道:“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傻站在外面?”
或许是医院的空气太沉重,李天安感觉自己的呼吸似乎都粗重了。
姥姥慈祥的笑着,道:“天安啊,你都多久没来看姥姥了?姥姥新学会了好几道菜呢,你不是最喜欢吃姥姥做的鸡翅嘛?”
面对老人的视线,李天安觉得自己的腰板都直不起来了,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他的肩膀上。
让他变得那么卑鄙、矮小。
他勉强笑了笑,道:“最近……太忙了,我这不就来看您了吗?”
他不敢再去看,所以撇过头,正巧,他对上了白靳澜打量的视线。
白靳澜的眼神深不见底,每次他在思考的时候,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李天安太熟悉了。
他坐在一旁,心绪不宁地应答着姥姥的话,她还是像之前那样喜欢他。
原因很简单,他是夏一的朋友,这个刚强、善良、慈爱的老太太和她外孙一样,是个心软的人。
“屋子里是不是太热了,你和我出去待会儿吧。”白靳澜的话冷不丁的传到他的耳朵里,他忽然觉得心脏似乎被捏紧一把。
他看向白靳澜,那人没什么表情,表情看起来甚至有几分阴沉的感觉。
白靳澜的眼神里有打量、怀疑,唯独没有丝毫愧疚和惊慌。
李天安愣了愣,他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这才发现,他的额头上竟然有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好,你陪我出去待一会儿吧。”
出门前,他回头张望一眼,姥姥平静地看着他们两个走出病房,那么无知无觉。
两人一路沉默着来到天台,白靳澜递给他一支烟,他接过,两人就着天台上的冷风,抽起了他此生最艰难的一支烟。
“他联系你了?”白靳澜交叠双腿靠在栏杆上,狂风席卷着他的卷发,他皱起眉,表情颇有几分不耐烦。
李天安面无表情地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道:“嗯,不仅找了我,还找了老崔、秦宇。”
说到这,李天安忽然觉得很好笑,那是一种近乎荒诞的滑稽。他笑了两声,但很快,他又收起了笑容,道:“你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让人家从美国追到国内?”
白靳澜很厌烦的将烟按灭,道:“你情我愿的事情,彼此不过玩玩而已,竟然还当真了。”
说到这,白靳澜笑了笑,不知是嘲讽还是什么:“我压根就没碰过他,他一定要像个狗皮膏药似的缠着我,我也没办法,难道我就不烦吗?”
李天安捏着烟的手忽然用力,他顿了顿,道:“那你和夏一呢?”
白靳澜愣了愣,随后又恢复到以往的表情,懒洋洋道:“我们怎么了?”
“夏一和那个人,于你而言……有区别吗?”
“你到底怎么了?”白靳澜皱起眉,不耐烦地问。
“那个赌……”李天安忽然感觉自己口干舌燥的,他摇摇头,“算了,这几天我被那个叫布罗迪的男人要烦死了,你最好尽快处理掉,他是个画家吧?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别把事情闹大了,到时候不好收拾。”
白靳澜挑了挑眉,道:“放心吧,像这种要脸面的人,才是最好处理的。”
不知为何,白靳澜明明说的是布罗迪,可是李天安的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一张倔强、冷峻的面孔。
想到这,李天安猛地一惊。
巨大的恐慌在一瞬间袭上他的心头。
李天安摇了摇头,拿出手机,手指快速按动几下,嘴里道:“你和我说说吧,布罗迪这人,你到底是从哪儿认识的?”
“你在和谁聊天。”
“你男朋友。”李天安诚实地说道。
白靳澜又点燃一支烟。
“你打算怎么处理他?”李天安的手抖了一下,他很庆幸眼前烟雾缭绕,否则他如蜡一般的脸色,一定暴露无遗。
白靳澜耸耸肩,道:“不好说。”
“不好说?”李天安皱起眉喃喃的反问道。
“你到底怎么了?”白靳澜忽然侧过头看向他,眼里满是探究,“你们在聊什么?”
“我说我来看姥姥了。”李天安将手机按灭,放回口袋。
白靳澜偏头看向他,开玩笑道:“你像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一样。”
李天安心脏猛地一跳,他随即跟着白靳澜笑了笑,道:“透露你家商业机密了。”
“是吗?”
那是很轻微的一声响动。
李天安忽然抓住白靳澜的胳膊,低声道:“关于赌约的事情,你怎么想的?”
白靳澜睨视着他,慢慢将胳膊抽出来,道:“你输了,不是吗?”
“算是。”
李天安忽然换了一副表情,他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的,声音提高,道:“去年夏天,我和你打赌,只要你追到夏一,我就答应你一个条件。现在你和我交个底,你真打算和夏一谈恋爱?夏一和你那些骚浪前任可不一样,你小心点,别到时候不好收场。”
一瞬间,白靳澜的表情变得很奇怪,他皱眉看着李天安,半晌后,表情才恢复如常。
他笑了两声,漫不经心似的说道:“谈个屁,哄着他玩而已,你放心吧,他和布罗迪一样,最是清高、要面子,到时候只要如法炮制,不怕甩不掉他。”
李天安的心脏在剧烈跳动着,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当然知道这件事的后果是什么。
李天安咽了咽口水,根本不敢转身,只是循循善诱道:“你别搞得我在中间左右不是人。”
“赌约不是你提出来的吗,现在说这些还有用?”白靳澜猛地看向李天安,笑里藏刀,语气咄咄逼人。
几乎是一瞬间,李天安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他太了解白靳澜此刻这个表情了,这是他不耐烦、厌恶的前兆。
李天安转过脸,沉声道:“白靳澜,这次赌约算你赢了,不过你这次玩的时间也太久了吧,难不成你动了真感情?”
白靳澜抓着栏杆的手忽然用力,他喉结滚动,勾唇笑了笑,神色复杂,不再去看李天安,只是状似不在意地说道:“真感情?哈哈,他看着正经,可在床上却是又骚又浪,这样的极品,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等我腻了再说吧。”
那一刻,夏一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脸色变得苍白。
犹如当胸一剑。
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所谓的爱与一见钟情,从一开始就是赤/luo裸的欺骗,白靳澜嘲弄的语气不停在他脑海中循环,仿佛扇了他无数巴掌!
砰地一声,夏一手里的外套掉在地上,这一声响,引得两人回头。
在看到夏一的那一刻,刚刚还气定神闲的白靳澜,几乎在一瞬间就变得脸色煞白。
第23章 悲情剧男主角
无论是自己失意时被握住的手,还是自己难过时被揽住的肩,此刻都像毒素一样,蔓延至全身。
夏一在发抖,他很冷,由内而外的冷。
赌约?
他最好的朋友和他的爱人打赌,赌约的内容,是自己。
而他,不过是个战利品罢了。
夏一很想笑,因为这一切都太好笑了,可他笑不出来,他应该像悲情剧的男主角一样跳起来暴怒、质问,可他没有任何力气和心情。
太恶心了。
“夏一……”白靳澜神色慌张地朝着夏一走来,在距离夏一四五步远的地方,他停下了,“你……”
“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夏一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他,眼神灼热,却又带着几分希冀。
顶着那样的目光,白靳澜知道自己应该撒谎说是假的,可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平生第一次,白靳澜有了手足无措的感觉。
看着白靳澜的反应,夏一都懂了,他眼里最后名为希冀的光灭了,他的双眸一瞬间变得灰扑扑的。
只要你肯否认,哪怕是骗我的,我都……
夏一偏过头,喉结猛地滚动,这不是他,这不是他!
那个试图低头、凑合的人,绝对不是他夏一!
爱怎么会让他变得这般软弱?!
这是爱吗?
“一一,你……”白靳澜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可看着夏一的神情,他的心底竟然涌起剧烈的、从未有过的慌张感。
“你无话可说了,是吗?”再转回脸时,夏一的神情冷得可怕,仿佛刚才一瞬间的脆弱,不过是幻影罢了。
“我不需要你的解释,”夏一退后一步,声音冷静的可怕,白靳澜皱眉看着他,“我只问你两个问题,第一个,你接近我是因为赌约,对吗?”
看着夏一不留情面的样子,白靳澜叹了口气,试图靠近他,可夏一的眼神像尖利的刺刀一般,逼退了他。
“不完全是。”最后,他艰难地模棱两可回答道。
“那就是承认的意思了,”夏一捏紧拳头,他一口咬在自己的嘴唇上,剧痛感让他的理智回笼,他不能丢掉自己最后的尊严,这是他唯一的盔甲,不等白靳澜再狡辩,他迅速将视线转向李天安,“你为什么要做这个赌约?”
李天安的眼眶倏地就红了,他低下头,不敢去看夏一的眼睛,只是喃喃低语道:“是我对不住你……”
忽然,夏一偏头笑了笑,那是一种不屑的、无所谓的笑,似乎这世界上的一切,对他而言,都不重要了,他不在乎了。
世界上的一切都背叛他了,他为什么还要去爱这个世界?
夏一点点头,他努力挺直腰板,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
“白靳澜,你费尽心思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一个……”夏一露出一个很奇怪的笑容,每一个字都说的那么艰难,“赌约?”
这一切来的都是那么措不及防,向来伶牙俐齿的白靳澜此刻像个哑巴一样,夏一说的每一个字,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狡辩,夏一审视的眼神此刻像利剑一般,狠狠扎在他心脏上,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白靳澜,我和你从前从未结过任何恩怨,甚至你我祖辈是邻居,有交集,现在你为了你的好朋友,竟然敢这么耍弄我,是我对你太差了,所以你要报复我,你要恨我,你要玩弄我的感情,对吗?”
夏一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四分五裂,每一个字都如同刀子一般割他的肉,他太痛了,心如刀绞也好,万箭穿心也罢,都不足以形容他的痛。
夏一本以为,这句近乎耻辱的话,对于他来说很难说出口,可等到他真的说出口的时候,才发现,其实这句话对他的杀伤力也不过如此。
心已经痛死了,再多捅几刀,又能如何?
他恨不得自己就这么痛死,这样就永远都不用面对现实,更不需要接受他爱的人给他的屈辱。
正是因为他见过白靳澜爱他的样子,所以当这一切变成虚伪、做作时,才会显得更面目可憎。
既然已经面目可憎,那不如彼此憎恨吧。
恨吧,恨的死去活来,才算精彩。
“白靳澜,我真想问问你,如果我今天没听到这些,你打算什么时候‘如法炮制’地把我甩掉?”
最后的皮肉被他不留情面的撕破,夏一遍体鳞伤,浑身没有一块好的地方,他看看白靳澜,又看看李天安,一个是他最好的朋友,一个是他钟爱的人,就是这两个人合起伙来撕碎自己。
他们一个比一个年轻、好看,一个比一个可恶、可恨!
白靳澜张了张嘴,他看着夏一通红的眼眶,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曾经的巧舌如簧和调情技巧,此刻没有任何用武之地,夏一憎恶的眼光像石头一样压在他的心底,让他喘不上气来。
紧接着,他看到了夏一裹着创口贴的几根手指。
“一一,你听我说……”李天安无措的伸出手。
夏一没去看他,只是冷冷打断道:“我更不可能原谅你,即使你中途后悔,不想继续赌约,想要反水,我也不会原谅你,原因很简单,因为你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就这样吧。白靳澜,出了这个天台,我们就当从没认识过。”
夏一突然矮下身子,捡起那件他特意带来的外套,然后直接扔到垃圾桶里,他最后看了白靳澜一眼,低声道:“你让我恶心。”
白靳澜的脸瞬间变色,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夏一,让人猜不透情绪。
然后,夏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再后来,天台的这一眼时不时出现在白靳澜的噩梦中,直到多年以后,这道阴影才完全消退。
夏一几乎是逃出天台的,直到到了楼道里面,他才狼狈地瘫靠在墙上,他大口大口地吸着新鲜的空气,楼道里黑漆漆一片,他那么孤独、那么冷寂,一身的傲骨被敲得粉碎。
夏一捂住眼睛,吃吃地笑了起来,笑得身子直抖,泪水顺着指缝往出流淌,噬心腐骨的痛意传遍全身。
再回想起和白靳澜的点点滴滴,那些美好宛如巴掌一般抽在他的脸上,让他哑口无言。
从来没有人能这么伤害他,从来没有!
当他面对邬修眠出轨时,他愤怒、伤心,可更多的是不解和自我怀疑。
现在,他终于在白靳澜身上体验一把“心如死灰”的感觉。
原来心完全破碎的时候,就跟木材裂开一样,顺着纹路,自上而下完全裂开。
太痛了,他没办法忘记白靳澜对自己的伤害,更没办法忘记自己被当成战利品的耻辱。
心碎了,他只能破碎的活着。
夏一近乎自虐地回想着他和白靳澜的点点滴滴,白靳澜锋利、俊朗的五官,还有他逗自己时的声调语气,一幕幕都是那么的清晰、美好,可这都是假的,白靳澜没有感情,他和禽兽没什么区别!
这样漂亮的一个人,却没有心。
夏一不要也罢。
透过窗子,月光是那么清冷,路灯即将熄灭了。
夏一面无表情地坐在冰冷的台阶上,他的目光空洞无神,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仿佛都被抽走了所有的灵魂。
他的世界似乎再一次崩塌,所有的梦想、希望、美好在一刹那全部化为泡影,他踉跄地站起身子,咬紧牙关,试图控制那即将决堤的情绪。
可情绪再一次占据上风!
耻辱和愤怒如潮水一般汹涌来袭,他的眼中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内心的痛苦如烈火一般疯狂烧灼他,让他痛苦不堪、无法呼吸,他摁住跳得不正常的心脏,手臂抖得不像样子。
他素来维持的高傲和冷漠,在这一刻,被击破得溃不成军。
好在……好在这里只有他自己,他那可怜、脆弱的自尊能得以被保存几块残骸碎片。
夏一不由自主地点开和白靳澜的对话框,两人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能清晰回忆出当时的心情,他那么沉醉其中,以至于变得盲目、胆小。
雅思资料的习题还安静地躺在他的文档里,那是他试图追赶白靳澜的第一步。
此刻,那些习题宛如嘲笑自己的音符一般,无声胜有声。
爱到最后,难道都要变得面目全非吗?
夏一无声地笑了笑,将习题一个一个删掉。
从白靳澜第一次提出让自己去美国找他的那天起,夏一就开始做准备。
现在,这些准备已经没必要了。
他已经不渴望追逐白靳澜的步伐。
世间的一切都在瞬息万变,多可笑啊。
手机从他掌心滑下去,他脱力似的望着天花板,泪水无声地滑过他的太阳穴,无助和绝望像野兽一般将他拖入深渊,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仿佛要沉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夏一回到病房的时候,他果然没有看到李天安或者白靳澜,这样更好。
他已经调整好情绪,没人需要为他的情绪买单。
“一一,怎么去了这么久,他们两个呢?”
夏一勉强笑了笑,道:“他们……他们有事先离开了。”
姥姥点了点头,嘴里喃喃道:“这么着急吗?”
夏一假装没听到,低头帮姥姥削水果,趁着姥姥不注意,他把桌子上的水果扔掉了,桌子上的水果不是白靳澜买的,就是李天安买的。
他现在不想和这两个中的任何一个扯上关系。
当晚,他陪姥姥在医院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就办理出院手续,离开市里。
姥姥没有问他缘由,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踏上返程之路的那一刻,夏一恍如隔世,不过一个晚上,一切就已经天翻地覆。
他失去了很多。
朋友,爱人。
但好在,他还有家人。
第24章 你以为你真的了解我?
当事人走了,只留了一地的鸡毛和硝烟。
白靳澜久久地站在原地,望着夏一离去的背影。李天安心虚地看着白靳澜,他知道,自己这种雕虫小技,早晚会被发现。
他现在只希望这个“早晚”能延伸成天长地久。
李天安不知道白靳澜到底在那呆站了多久,半晌后,他终于抬步离开,没去理会身后的李天安。
走到病房门口前,白靳澜下意识伸手摸烟,他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医院。
病房里,姥姥已经入睡,夏一背对着自己,肩膀在微微颤抖。
他在哭吗?
白靳澜只觉得脑中似乎轰鸣一声。
那个大果篮被扔在垃圾桶旁边,垃圾桶里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很眼熟的保温桶。
很像他第一天来这里买的那个。
一股烦躁感从白靳澜心底升起,他抬起手,悬在门把手上方,他很想找夏一谈一谈。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和夏一谈什么。
就这样吧。
最后白靳澜垂下手,近乎摆烂地想到。
就算没有今天这件事,自己迟早也会腻烦这个人,只不过……只不过提前甩掉对方而已。
只不过自己现在还没腻烦而已。
可是自己早晚会腻烦的,不是吗?
是吗?
白靳澜的脑海里突然出现这样的反问念头,他甩了甩脑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像个偷窥狂一样,不知道在病房门口站了多久。
他偏头笑了笑,自己他妈的到底是怎么了?
白靳澜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出于对夏一的了解,他知道自己和夏一真的结束了,夏一当然也不会回到酒店。
可他在开门的前一刻,却仍抱有幼稚的期待。
在看到空荡荡的房间那一刻,他竟然感到有些失望。
那些留在酒店的东西,无论贵重与否,夏一都不需要了。
来到县城的一个乐子已经结束,现在,白靳澜也没有留下的必要。
他先是订了一班最早的机票,然后开始慢条斯理地收拾行李。
两人的东西纠缠在一起,无论在哪个角落,白靳澜都能看到属于夏一的痕迹。
他收拾不下去了。
白靳澜仰头靠在沙发上,抬起胳膊捂住眼睛。
他到底是怎么了?
烦躁感愈发强烈,带动着身体开始燥热不安。
他急需一杯冷水。
白靳澜站起身,直奔厨房。
厨房里一片狼藉。
白靳澜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映入眼帘的会是这样一副景象,如果不是知道酒店安保措施到位,他甚至会觉得进贼了。
地上、水槽里溅射着油渍,几块土豆躺在地板上,锅的旁边放着消毒水,垃圾桶里躺着创口贴包装。
白靳澜皱起眉,踏过狼藉,朝着里面走去,隐秘的期待感从他心底升起,他握紧拳头,掀开锅盖,里面躺着凉透了的炖土豆,油腻腻的糊成一片。
他打开壁橱,果然,那个保温桶不见了。
怪不得夏一今天的手受伤了,看来是为了这顿饭。
白靳澜已经能想象到夏一是如何皱着眉、冷着脸,对着菜谱研究,最后却还是失败的样子。
他肯定很疑惑,为什么每一步都照着菜谱来,最后却做的不好吃吧。
但也不一定不好吃,夏一那么聪明,什么都能学会。
一想到这,白靳澜有几分骄傲,他的唇角扬了扬,可随即,他又想到了今晚发生的事情。夏一憎恨自己的目光,他仍旧历历在目。
白靳澜猛地打了个冷颤。
夏一不会原谅自己了。
这个念头出来的那一刻,白靳澜的心脏似乎都空了一拍。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如果没有发生天台那件事,那么今晚,他会像往常一样,吃着夏一为自己做的饭菜,然后抱着他入睡。
他们会在这里做/爱,他会继续拥有夏一,他更不会看到夏一厌恶自己的目光……
可是一切都被搞砸了。
只留了满地鸡毛和一地狼藉。
心脏处传来钝痛感,白靳澜抬手压住自己的心脏。
这样的感觉,他从前从未有过。
他拿起一旁的筷子,捞了一块还算完整的土豆,味道还不错。
“好吃吗?”是夏一的声音。
白靳澜一顿,随后惊喜地瞪大眼睛,他猛地回头,可厨房门口却空无一人,那声音并不是现实存在的,而是来自他的脑海。
忽然,白靳澜的胸腔里像是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一般,让他的每一次呼吸,都那么沉重、不安。
……
回去的第一晚,夏一像一具尸体一般,直愣愣地躺在床上,他睡了很久,第二天就又变成了从前那个夏一。
姥姥的身体好多了,但每天仍然需要到医院吸高压氧。
自打从市里回来以后,夏一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他每天依旧陪姥姥去医院,然后回家练琴、读书、备考,像往常一样自律。
就像无事发生一般。
可他心底到底怎么想的,或许只有夏一本人才能知道。
那是三天后的一个傍晚,姥姥刚喝完花茶,她叫住了正要去图书馆的夏一。
“一一。”
闻言,夏一停住脚步,半转回头,平静地看着姥姥。
“你和小白闹矛盾了吧?”
乍一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事情,夏一顿了顿,心脏处传来阵阵隐痛,他抬手摁住胸口作痛的地方,那一声“嗯”似乎是从胸腔发出来的,那么闷、那么低沉。
姥姥叹了口气,道:“那晚你回来的时候,姥姥就看出来你情绪不对,紧接着你和姥姥说,小白有事先走了,我就知道你们两个闹矛盾了。”
听着姥姥的话,夏一心里更难受了,那些刻意被他忽略掉的事情,此刻以蛮横无理的姿态重新回到他的大脑。
“姥姥知道你最开始不喜欢小白,但看在你白爷爷的面子上,你倒也不会为难那孩子,后来啊,你和小白的关系突然变好起来,姥姥很吃惊,不过也在预料之内,现在,你们两个闹矛盾了,无论是谁的错,姥姥都明白,你一定有自己的理由,这几天,姥姥心疼坏了,你虽然看着和平时没两样,但是啊,心里早就难受了。”
姥姥说的分毫不错。
只是不是闹矛盾,而是分手了。
夏一笑了笑,只是笑容有几分勉强:“我以为我这几天看起来很好。”
姥姥摇摇头,道:“不好。姥姥上一次见到你这个样子,还是你爸妈离婚时,你刚被送到姥姥家,那时候的你小小一个,每天照常上学、写字,可是眼睛里沉闷得很,藏着心事呢。直到你开始跟着白爷爷弹琴,情绪才好起来。姥姥不知道你和小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矛盾,但是姥姥只希望你快乐,无论如何,姥姥都站在你这边。”
闻言,夏一愣住了,他偏过头不去看姥姥,半晌后,他吸了吸鼻子,声音有几分沙哑:“嗯,姥姥,我先去图书馆了。”
看着夏一的背影,姥姥不住地又叹了口气。
不知从什么起,姥姥开始参不透夏一的想法。
从父母离婚以后,姥姥开始接手夏一。夏一素来是个性子淡淡的人,喜怒不形于色,她很少见到夏一情绪外露的样子,他始终是邻里口中的好孩子,学习好、长得好、不闯祸。
比起这些,姥姥宁愿夏一是一个爱捣蛋的“坏孩子”,至少这样,她知道夏一或许是开心的。
如果连姥姥都能看得出夏一在难过,那足以证明,他的难过有多深。
傍晚的图书馆人烟稀少,只有零星的几个人。
夏一不想离家太远,想了想,他最后还是决定去韩国留学。
在上线下语言班之前,他打算先自学一段日子。
距离开学没有多久了。
快晚上十一点的时候,图书馆里的人更少了。
外面闪过一道闪电,紧接着是雷声、雨声。
雨来的又快又急。
不远处,几个女高中生围坐一团,灼热的视线时不时投向夏一,他只低头写题,对那些视线置之不理。
几个女生推搡一阵以后,终于,一个胆大的女生站起身子,紧张地攥住手机,朝夏一走来。
阴影投在桌子上,夏一这才掀起眼皮,平静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子。
一对上夏一的目光,女孩的脸颊顿时发烫,她抿抿唇,小声道:“帅哥你好,我能加你个微信吗?”
夏一手腕一顿,可还不等他礼貌拒绝,忽然,一只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紧接着,他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抱歉,他已经有男朋友了。”
闻言,女孩猛地瞪大眼睛,满脸写着不可置信,她的视线在两个绝顶好看的男孩子之间来回转动,最后匆匆地小声说了句抱歉,逃似的走了。
夏一的身体僵住了,他猛地捏紧笔,心脏里的血液仿佛在倒流,那人毫无觉察一般坐在他身侧,攥住他冰冷的手,温柔低声道:“我很担心你,我一直都想联系你,可你把我拉黑了。你的手伤换药了吗?”
那触感明明很温暖,却让夏一遍体生寒,他将手使劲抽出来,声音冷峻道:“你来干什么?”
看着夏一厌恶自己的眼神,白靳澜小声说道:“我很想你。”
这是在做什么?做错事以后,装作无事发生吗?
夏一只觉得恶心。
“想我?”夏一冷笑一声,语气嘲弄极了。“你还真是多情大爱。”
“你别这样说,一一。”白靳澜小声反驳道。
“我和你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夏一的语气淡淡的,却格外伤人。
“你还会原谅我吗?”白靳澜抿抿唇,低声问道。
“不会。”
说罢,夏一动作粗鲁地将书本装回到包里,一分眼神都不分给白靳澜。
白靳澜眯起眼睛打量着他,夏一的面容镇定极了,看不出丝毫的难过和悲伤。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突然,白靳澜的语气软下来,他这次没有直接握住夏一的手,而是抓住他的袖口,道:“你真的不会原谅我了吗?”
夏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的脑海中开始快速闪过之前的种种记忆,这时候,他才终于发现,他其实从来都不了解真正的白靳澜。
甚至他根本就不知道白靳澜的真实性格是什么。
白靳澜就像有不同人格一样,总是能在特定的时间,用特定的人格和自己对话。
譬如此刻,这个装的可怜兮兮的白靳澜,竟是那么的可恶。
“白靳澜,别再说这些话了,骗我就算了,别把自己也骗了。”
夏一鄙视地看着他,摇了摇头,将书包抡在背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夏一没有带伞,他站在玻璃双开门前,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大雨,烦躁感倍增。
他第一次觉得人竟然能倒霉到这个地步。
背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夏一看着玻璃门上的倒影,心一横,直接推开门,决定淋雨往家走。
大雨模糊了他的视线,掩埋了脚步声。
突然,一把伞举在他的头顶,夏一一顿,他转过脸,冷漠地看着白靳澜。
白靳澜垂眸看着他,语气平静道:“别和自己较劲儿,我只想对你好一点,这难道也有错吗?”
夏一那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如利剑一般,半晌后,他平静地说道:“白靳澜,你们之间的赌约已经结束了吧,你赢了,恭喜你,你现在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难不成这个县城还有你的下一个目标?我不了解你的过去,但从只言片语中,我还是能窥探到几分,像你这样的人,只会玩弄感情、以感情为赌注,我不是你第一个战利品,更不会是最后一个。”
白靳澜一愣,随即勉强地笑道:“一一,你这样说话未免太伤人,我承认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所以我现在在努力补救……”
夏一抬起手,打断他的话,声音冷漠极了:“不需要你补救,按照你之前的生活方式继续下去吧,你这样玩弄真心的人,永远不会安定下来,你相貌好、家世好,看起来也不像智商有缺陷的样子,如果我是你,至少我会留住自己的体面,而不是在对方说完‘恶心’以后,依然我行我素、死皮赖脸地缠着对方。”
白靳澜这次彻底愣住了,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夏一将伞柄推开,转身离开,忽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空洞、森然的声音:“夏一,你以为你真的很了解我吗?”
第25章 上位
心脏处传来强烈的刺痛感,夏一的脚步停住片刻,他抿抿唇,只觉得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最后,他大步离开了。
注定烂掉的爱,不如从未存在过。
雨水冲刷着夏一的身体,不知过了多久,他回过头,白靳澜依旧站在原地,像是傀儡一般,一动不动,他身形修长,看起来那么孤寂。
回到家以后,夏一洗了个热水澡,他浑身都湿透了,像是只淋雨的流浪猫。
热水打在身上的那一刻,他才有了活着的实感。
白靳澜呆愣的站在原地良久,直到那人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雨幕那么大,他应该追上夏一的,可是那几句话就如同枷锁一般,牢牢禁锢住他。
让他动弹不得。
平生第一次,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
半晌后,他嗤笑两声,他松开手,任凭伞随着凛冽的寒风,跌跌撞撞地飞向远方,雨水拍打在他的身体上,他仿佛浑然不觉。
酒吧的光线诡谲得让人头晕眼花,包间里,男人心不在焉地看着桌子上搔首弄姿的小男孩,他交叠双腿,左手轻晃着一只酒杯,男孩乖顺的趴在桌子上,皮肤白腻得犹如羊脂一般,穿的暴露无比,却长着一张清纯、冷峻的脸。
这时,白靳澜才将视线移回到男孩脸上,他今天对任何事情都没兴趣,至于为什么肯让这个男孩进屋,大抵是因为那张和夏一极其像的脸。
即使没有夏一,也会有无数个和夏一一模一样的人供自己挑选。
不过一个夏一而已,竟然敢那么对他说话,散了就散了吧,他不在乎。
他真的不在乎。
白靳澜慢悠悠地灌了一口酒,冷笑一声。
他不在乎。
男孩嘴里叼着樱桃,慢慢从桌子上爬下来,爬到白靳澜脚边,姿态卑微、色/情。
看着这张脸,白靳澜的心底止不住的烦躁。
他怎么敢顶着夏一的脸,做出这样的姿态!?
白靳澜皱起眉,冷声道:“站起来,离我远点。”
男孩一愣,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白靳澜居高临下地看着男孩,“抱歉,我有洁癖。”
男孩一愣,一时间摸不准眼前的男人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
“你每天都这么伺候别人吗?”
男孩抿抿唇,将下巴抵在白靳澜腿上,可怜兮兮地抬起头,道:“没办法啊,如果没人肯带走我,那我就没有收入。”
桌子上的酒水,哪一瓶他没有分成?
白靳澜没理会他,只是若有所思地说:“你长得很像我男朋友,不过现在可能是前男友了。”
“那你今晚打算带我回家吗?”男孩满怀希冀地看着白靳澜,从白靳澜进来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是个财大气粗的主儿,男人吗,就算家里红旗不倒,也要在外面彩旗飘飘。
陪他睡这一次,说不定自己半年都不用工作了。
“不打算。”半晌后,白靳澜才声音平静地回答道,忽然,他神色一变,神情更加高深莫测,“如果你突然知道你男朋友接近你,是因为一个赌约,你会怎么想?”
男孩一愣,似乎没想到这人竟然在酒吧和自己谈论这么严肃的情感问题。
男孩的眼珠转了转,笑着回答道:“虽然最开始是因为赌约接近我,如果他后面真的爱上我,而且愿意补偿我,说不定我就原谅他了,当然了,前提得是我爱他,而且他必须有钱有颜,就像您一样。”
“像我一样?”白靳澜哼笑几声,表情阴沉,连晃动酒杯的手都停下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前面的酒瓶。
男孩偷偷打量白靳澜,察言观色,不敢贸然说话,生怕惹怒了眼前这个他看不懂的男人。
半晌后,白靳澜笑着摇了摇头,不知是想通了,还是想不通了。
“你想让我带你走?”
男孩眼睛一亮,用力地点点头。
看着男孩谄媚的样子,白靳澜心里无端泛起一股燥意:“别顶着这个表情,烦。”
男孩看着白靳澜的神态,联系到前言后语,这才终于察觉出不对味儿。
这位财爷不像来找乐子的,倒像是被情所困了。
跑车在夜幕中发出嘶吼,犹如箭一般飞出,快速划过灯红酒绿,驶入车潮。
白靳澜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小男孩躲在后座瑟瑟发抖,惜命地抓住扶手。
这时候,白靳澜才终于饶有兴趣地问起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哥哥,我叫阿生。”阿生快吐了,但还是尽力保持职业素养,露出一个笑容。
白靳澜点点头,继续问道:“你会做饭吗?”
“会,我从小时候起就自己做饭了。”
“焖土豆,炸大虾,莲藕汤……”白靳澜一愣,这三道菜几乎是脱口而出,其实他也不确定那天夏一到底做了什么,他只能通过垃圾桶里的残骸和桌子上剩下的食材判断。
为什么总是会想起夏一?!
该死!
白靳澜烦躁极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回事,他猛地踩了一脚刹车,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白靳澜打开车门,雨已经停了,天空繁星闪烁。他靠在车门上,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他眯起眼睛,出神地望着远方。
一支烟吸尽,他还是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在往常,他对于谈恋爱这件事,从来没上过心,无非是太无趣了,抱着找乐子的心态,才去谈恋爱。过去,都是别人哄着他,唯独到了夏一这里,他愿意哄着夏一。
夏一确实是他最喜欢的一个,也是他唯一睡过的,或许是因为难度最高,也或许是初ye情节,所以他才念念不忘。
白靳澜现在心里乱得很,但有一点他很确定,他还没和夏一玩够,哪怕夏一说了一堆惹自己生气的话,他依旧没玩够。
是因为夏一太好cao了吗?
白靳澜皱起眉,又点燃第二根烟,他将烟拿在手上,心里想着别的事情。
夏一现在很生气,所以他才会那么伤心、难过,所以才会出言痛伤自己。
虽然自己确实目的不纯,可是他对夏一也算不错,作为情人,他算得上是个完美情人,他明明已经打算哄夏一了,可他却这样对自己!竟然这么不知好歹!
带着点点火光的烟灰落在白靳澜手背上,他的皮肤登时就红了,他掐灭烟,将烟扔进垃圾桶。
无论夏一要不要自己,夏一都别想从自己身边逃走!
只要他还没玩够,夏一就绝对不能从自己身边离开!
想罢,白靳澜打开后座车门,冷漠地撇了撇头,道:“下车。”
阿生一愣,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两支烟的功夫,这位爷怎么突然态度大变。
阿生咬了咬牙,决定赌一把,他可怜兮兮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白靳澜,道:“我现在回去,经理会骂我的……求求你收留我一晚,大家都看到你带我出来了,我要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回去,被人笑掉大牙都是轻的,我以后可能再也接不到活儿了。”
“今晚的钱我会给你,你直接回家吧,或者我出钱,你定个酒店。”
白靳澜有几分不耐烦地看着他,可在对上那双与夏一相像的眼睛后,他还是有片刻的心软。
“我不想住在酒店,哥哥,你带我回去吧,求求你了……”阿生垂下脑袋,看起来那么落寞。
白靳澜叹了口气,语气也不如之前那般强硬。
“我帮你订酒店。”
阿生又使劲儿摇了摇头。
白靳澜被气笑了。
“你想怎么办?”
“我会做饭,你刚才说的那几道菜我都会做,而且……”
忽然,白靳澜口袋里的手机一震,他拿出手机,是李天安发来的消息。
一张图片,看清楚图片里的人是谁以后,白靳澜差点没把手机捏碎。
照片里是邬修眠和夏一,邬修眠的脸贴在夏一脸颊旁,笑得很开心,夏一则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看起来那么幸福。
看的白靳澜怒火中烧。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要撕碎一切的冲动。
白靳澜:哪儿来的?
那边回复的很快。
李天安:他俩刚在一起的时候发给我的,兄弟,我劝你不要自责,夏一会很快恢复好的,放心吧,有了新人,他肯定就把你忘记了,你看,他和邬修眠分手以后,你们俩不是很快就在一起了吗,你觉得夏一会因为失恋而难过吗?你也不要太愧疚,当然,这事儿咱俩确实做的不地道。
白靳澜:新人?
电话那头的李天安看到这上扬的两个字时,眉心一跳,他今晚给白靳澜发这条消息,就是为了试探,现在看来,情况似乎比他想象的更糟糕。
李天安现在夹在中间,两头不是人,他不敢联系夏一,却又担心夏一,于是只好从白靳澜这里找切入点。
天台事情过后,李天安调动一切人脉,高强度跟踪白靳澜,他本以为白靳澜自尊心受不住,就会直接离开,结果他不仅没离开,反而在今晚去找了夏一!
一个隐约的猜测在他心底成型,可他有点不敢相信,当然,他也不能相信——白靳澜这次真栽了。
这不可能,像白靳澜这样不安分的人,怎么可能真的爱上一个人?可他的种种表现却又那么匪夷所思!
李天安:失恋了,再谈个新人,不也正常吗?
这条没发出去,因为他被拉黑了。
李天安:……
李天安心底一凉,不好的预感翻江倒海朝他袭来。
那一头的白靳澜皱着眉,周身气压极低,他甩上门,坐回驾驶位,一脚踩上油门,引擎轰鸣。
阿生胆战心惊地看着阴晴不定的白靳澜,心想这又是怎么了。
“今晚,你和我回家。”
白靳澜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脑海里一会儿闪过邬修眠,一会儿闪过图书馆里要夏一联系方式的女孩。
夏一真的会那么快找新人吗?
白靳澜的眼里意味不明,神色复杂极了。
可自己不就是这么上位的吗?
第26章 捉jian
夏一那么可口诱人,只要自己一眼没看到,就一定会被其他混蛋盯上。
他们可能会趁着自己和夏一吵架的功夫,来撬墙角。
和当时的自己一样。
一想到这里,白靳澜的五脏六腑都要气炸了。
夏一,如果你胆敢找别人,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你说结束,就结束?
想得美!
嫉妒几乎要将白靳澜吞没,没人能夺走他的猎物!
一路上,白靳澜都没再说一句话,他周身散发出一股低压,那种无形的压迫,让周围人全都跟着不由自主地提心吊胆。
阿生左右打量着室内的装修,眼睛瞪得很大:几块价值不菲的手表被随意地扔在客厅桌子上,门口的几双球鞋,一双赛一双稀有。
阿生咽了咽口水,他知道这位爷有钱,但是有钱人的家底岂是他这种外人所能窥探的?
刚一进家门,白靳澜就视若无睹地坐在沙发上,他交叠双腿,自顾自地倒酒,名贵的红酒当扎啤一样喝。
看的阿生肉疼。
阿生像个被罚站的小学生一样,立在一边,往常学到的本事,在此刻毫无用武之地。
“厨房里有食材,那几道菜,你还记得吗?”
白靳澜眯起眼睛,慢声说道。
阿生像得了圣旨一般,朝着厨房跑去,还时不时回头观察着白靳澜的脸色,他手脚利索,很快就做好了几道菜,停火的那一刻,白靳澜终于看向厨房,神色复杂,眼底透着凉意。
阿生一抖,很快,白靳澜又恢复了平静的神色,仿佛刚才那一眼是他的幻觉。
白靳澜抬起眼,那双冷峻逼人的眼睛,泛着酒气,却让人不寒而栗,阿生下意识放软语气,道:“饭做好了,您来吃吧……”
“嗯。”白靳澜放下酒杯,点了点头,起来的那一刻,他踉跄一下,随后晃了晃脑袋,眯起眼睛,声音也如同掺杂酒一般,道,“手会受伤吗?”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阿生受宠若惊,他呼吸一窒,道:“不……不会啊……”
“不会?”白靳澜忽然偏过头看向他,语气奇怪的反问道,“可你明明受伤了。”
阿生捏不住这位爷到底是什么想法,只好模棱两可回答道:“小心点就不会。”
白靳澜步履不稳地朝着阿生走来,眼神有几分迷离,似乎不甚清醒,他抓住阿生的手,仔仔细细地看着,最后确定这双手真的没受伤以后,才彻底放心。
“割到手得多疼啊。”白靳澜笑了笑,朝着餐桌走去,那几道菜都很精致,看起来色香味俱全,完全不是垃圾桶里的残羹剩饭所能比的。
白靳澜尝了两口,嘴角微微上扬,眼中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半晌后,他放下筷子,语气平静道:“为什么做的没有那天好吃了,是因为在怪我吗?”
阿生一愣,他扯了扯嘴角,这回他是真觉得这位爷醉了。
白靳澜叹了口气,眼神也不如之前那般清明,他用手肘抵在桌子上,眼神朦胧地看着阿生,他皱起眉,呼出一口浊气。
“我不在的这几天,你会忘记我,然后……”白靳澜猛地抬起头,眼底猩红,眼神狠厉,“找到一个替代我的人,对不对?!你怎么这么狠心?”
阿生被这眼神吓得后退几步,白靳澜却像被这个动作刺激到了一般,他抓住阿生的胳膊,怒气冲冲,丝毫没有平日里游刃有余的样子。
“有了我,你还能看上别的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有谁比我更好吗?!嗯?!”
白靳澜的语气满是质问、不解、燥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对夏一表示过好感的人,心里烦闷极了!
阿生很害怕,可看着白靳澜这张好看的脸蛋,他又忍不住羡慕,到底是谁能让这位爷如此动怒?
阿生扶住白靳澜的胳膊,灼热的体温让他忍不住发抖,在他看来,白靳澜是个外貌顶级的人,对于有钱人来说,漂亮的脸蛋简直就是锦上添花。
更何况,白靳澜还这么年轻,从前,阿生伺候的都是些大腹便便的老富商,钱少、事儿多,最主要的是,在心底里,阿生始终觉得不对等。
可现在,他面对白靳澜,那种不对等的感觉竟然奇异的转化为一种新奇感。
没人会不对这样一张漂亮脸蛋心动。
白靳澜托住他的脑袋,声音低下来,仿佛在喃喃自语一般:“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我不怪你。”阿生谨慎地回答。
“不怪我?”白靳澜偏头嗤笑一声,神情满是嘲弄,“如果你真的不怪我,就不会抛下我一个人。我明明已经打算和你和好了,你为什么要这样拒绝我……为什么?”
白靳澜垂下脑袋,埋在阿生的肩膀上,喃喃道:“一一,一一,我的一一……”
阿生猛地一抖,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让他徒生勇气,他回抱住白靳澜,安慰道:“我在。”
白靳澜突然安静了,半晌后,阿生才听到他带着叹息的声音——
“你要是真的他就好了。”
忽然,白靳澜推开阿生,他目光深沉地看着那张脸,随后抬起手,把手贴在阿生的脸上,让人捉摸不透。阿生心底一动,声音颤抖地问:“要休息吗?”
白靳澜没回答,只是沉默的看着那张脸,阿生抿抿唇,朝着那人的唇吻过去。
电光火石间,白靳澜偏过头,阿生的嘴唇堪堪从他下巴划过去。
白靳澜眼底一片漠然,他看着眼前和夏一如此相像的脸,不由得感到几分怅然若失。
他不是真的夏一。
说不定夏一已经在和别人约会了,而他却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只敢对着与他相似的脸发脾气。
那是他的夏一,那明明是他的夏一!
白靳澜其实醉的厉害,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要把夏一牢牢拴在身边,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可有一点,他很清楚,他现在还不能放开夏一的手!
白靳澜不动声色地甩开缠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思绪渐渐清晰,大脑也不似刚才那般不理智,他的脑子里在构思该如何重新布网,然后套牢夏一!
他厌恶地瞪了阿生一眼,沉声道:“我要休息了,你睡在客房,明早五点前离开这里,钱我已经打给你经理。”
说罢,白靳澜揉着后脖颈,径直朝卧室走去。
阿生咬唇看着白靳澜的背影,目瞪口呆。
他以为白靳澜带他回来是为了做那档子事,结果竟然只让他做了顿饭??!!
夏一起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或许是昨夜淋了雨的原因,他的喉咙像吞了刀片一般,难受极了。
姥姥还没出发去诊所,正坐在厨房那儿烤面包。
见夏一出来,姥姥叫住他,朝着桌子偏了偏头,道:“一一,小白的钥匙落在我这里了,有时间的话,你把钥匙给人家送过去。”
措不及防地听到这个名字,夏一心脏一顿,莫名难受。
他垂下头,掩饰住自己的情绪,轻声道:“好,我知道了。”
夏一坐在桌子前,热粥散出的雾气氤氲袅袅,挡住他的表情,他出神地看着那只钥匙,他不想和白靳澜见面,可是这把钥匙也不能永远放在自己这里。
犹豫、踌躇半晌以后,夏一还是决定把钥匙送回去。
早不去,晚也得去。
刚一到楼下,他就看到一个被冻僵的身影正蹲在白靳澜家门口,夏一一愣,走过去,竟然是李天安。
夏一不由自主地捏紧拳头,每一次呼吸,都带动整个胸腔一起疼。
李天安抬起头,看清来者是谁以后,他手足无措地站起来,不自在地挠了挠脸,道:“你怎么来了?”
“还钥匙。”夏一转过脸,不去看他,语气平静地回答道。
“他应该不在家,一大早我就来了,我敲了好久的门,都没人开。”李天安急忙说道。
正合夏一心意,他正好不想看到白靳澜。
“那我把钥匙留给你,你还他吧。”夏一提起钥匙,眼神这才落在李天安身上,很冷漠。
看着夏一的样子,李天安心里很不好受,他想再说点什么,可却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李天安接过钥匙,询问道:“你还有东西落在他家吗?正好他不在家,你可以把东西拿走。”
夏一想了想,点点头,其实他自己也不确定到底落了什么东西。
李天安打开门,门厅里除了白靳澜的鞋子以外,还有一双很明显属于外人的鞋。
夏一的心脏开始猛烈跳动起来,他不想以最坏的想法来揣度白靳澜,可是那些不好的念头争先恐后地流淌出来,让他无法抑制!
忽然,一道陌生的声音,伴随着拖沓脚步声,由远及近:“谁啊?”
李天安神色一变,他猛地回头看向夏一,夏一的面色已然惨白。
阿生的上半身赤luo着,只简单套了条短裤,四目相对,他们看着和彼此相似的脸,皆是一愣。
李天安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打转,半晌后,他脸色也变得像纸一样惨白,低声喃喃道:“妈的,坏事儿了。”
夏一冷冷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小男孩,他忽然偏头笑了两声,眼底有几分嘲弄,他声音平静道:“你昨晚睡在这里?”
阿生挺起胸膛,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眼神却仍是止不住的心虚:“是……你们是谁?”
闻言,夏一无所谓似的笑了笑,神色如常,却没有回答对方的话。
李天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夏一,现在的夏一,看起来那么冷静,李天安拿捏不住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只是觉得夏一怪怪的,就像是受了重大刺激以后,自动开启了防御机制一般。
第27章 难搞
夏一谁都没搭理,径直朝卧室里大步流星地走去,他猛地推开卧室门,卧室里一片昏黑,窗帘紧紧拉住,只有床上的被子突起,赤/裸、健壮的胳膊搭在外面。
地上零散地滚着几个酒瓶,夏一朝着床边踱近,鼻腔酸涩,眼底泛红。
靠近白靳澜,他便靠近了恐惧、痛苦。
这才一天的时间而已,昨天这个男人还能抱着你、说想你,转天,他就有了另一个人。
是他太天真了,一个把感情当作赌注的人,又会有什么真心?
夏一拉下白靳澜蒙住脸的被子,神情冷漠地看着他。
白靳澜赤/裸着上半身,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那张脸蛋真是漂亮极了、无辜极了,可心肠却是那般歹毒!
忽然,夏一偏头笑了笑,他的眼睛像充血一样,红的吓人。床头上放着半瓶红酒,倒映着夏一此刻狼狈的面容。
这才多久啊,白靳澜,你口中的“想我”真是廉价,真是让人作呕!
行动先于思考,他想都没想,抄起酒瓶,对着白靳澜的脸撒下去。
白靳澜猛地一抖,如同触电一般,双手徒劳地挡在眼前,气急败坏道:“妈的!!”
看着白靳澜狼狈的样子,夏一的心里涌起一阵报复的快感,他将瓶子扔在地上,碎片溅了一地。
白靳澜狼狈的直起身子,酒醒了大半,他伸手摸了一把自己脸上仍在往下滴的红酒,眼神狠厉地看向始作俑者,忽然,他皱起眉,对着夏一看了半晌,然后不以为然地冷笑一声,又重新垂下头。
但很快,他突然回过神,猛地抬起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夏一。
“夏一?”白靳澜惊愕地看着夏一,“竟然……真的是你?”
夏一冷漠地看着他,眼眶微微发红。
白靳澜一把掀开被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憔悴的脸因为眼前人而焕发出惊喜的神采:“你怎么来了……你是不是担心我?不然……”
“看来,我来的并不是时候。”这是夏一自踏进卧室以来说的第一句话,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白靳澜。
心如死灰,莫过如此。
白靳澜一愣,他随即看到站在门边一脸惊恐的阿生和面如死灰的李天安。
夏一勾起一个嘲弄的笑容,转身就要离开这个让人作呕的地方。
白靳澜如梦惊醒似的跳下床,先一步拦在夏一身前,沉声道:“不行,你不能走。”
夏一冷峻的双眸不含一丝感情,他冷冷地逼视着白靳澜,道:“你还有点羞耻心吗?”
“你听我说……”这次白靳澜是真的慌了,他紧紧攥住夏一的手腕,不让对方离开,“我没有做背叛你的事情,你相信我……”
夏一抬手打开他的手腕,白靳澜死死握住不松手,夏一的眼底猩红一片,如同含着滔天的恨意一般,眼泪在一瞬间被逼出来。
看着夏一的泪水,白靳澜彻底愣住了,他慌张地抬起手,想擦去夏一脸上的泪痕,夏一偏过脸,不让他碰。
“夏一,你……你哭了?”白靳澜的声音磕磕巴巴的,透着明显的慌乱。
两人对视半晌,夏一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让我恶心得想吐,遇到你,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不幸。”
看着夏一倔强、悲伤的样子,白靳澜心底猛地一刺痛,仿佛有人掐住他的脖子一般,连呼吸都停止了。
“松手。”
夏一的眼神深深刺痛了他,白靳澜皱起眉,手上的力道不似从前那般强硬,夏一猛地甩开他,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没有丝毫犹豫。
白靳澜想都没想,光着脚,抬腿就要去追夏一。
围观全程的李天安绝望地抹了把脸,拉住白靳澜,咆哮道:“你不要光着膀子出去丢人了!!”
白靳澜深呼吸一口气,抄起一旁的衣服,随便套上,他绕开李天安,直奔门口,李天安还想伸手再拦住,可白靳澜就像失心疯一般,谁也拦不住了!
“把他处理了。”白靳澜忽然扭过头,神情凉薄地朝着缩成乌龟的阿生偏了偏头,语气冷漠,带着厌恶。
他眼神看着阿生,可这句话明显是对李天安说的。
阿生吓得浑身发抖。
李天安一愣,他现在已经完全慌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先处理哪边!
而且,他现在开始逐渐认同之前那个荒谬的猜测——白靳澜动真格的了!
李天安还要再跟,刚走几步,白靳澜猛地转回头,厉声道:“听不懂人话吗?!你那边做的小动作,我姑且暂时放过你,现在别特么跟着我!”
瞬间,李天安冷汗直流。
他当然清楚的知道,自己的那些小动作躲不过白靳澜的眼睛!
出了门,白靳澜直奔楼上,他着急的敲门,那些往常他刻意维持的礼仪,在此刻化为虚有。
很快,门开了,来开门的人是姥姥。
姥姥一脸诧异地看着门外的白靳澜,道:“小白?你怎么过来了。”
“姥姥,夏一在吗?”
“他不是去给你送钥匙了吗?”
看来夏一没回来。
“他还没回来?”白靳澜不死心的又问一遍。
姥姥摇摇头,奇怪的看着白靳澜,担忧地问道:“你和一一吵架了?”
白靳澜抿抿唇,垂下头,道:“对不起,姥姥,让您担心了,是我的错,是我惹一一生气了。”
姥姥叹了口气,道:“你怎么连鞋子都没穿?”
白靳澜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着急到忘记穿鞋。
“姥姥,您先休息,我还有事。”说罢,白靳澜匆匆鞠了一躬,就赶忙转身下楼去追夏一。
他的预判出错了。
忽然,姥姥在背后叫住他。
“小白,我知道你和一一在谈对象,你们不用瞒着姥姥,姥姥有眼睛,能看的出来。”
白靳澜虎躯一震,但很快,他又恢复平静,转过身看着姥姥,等待下文。
姥姥朝他微微一笑,道:“姥姥也知道你们在闹矛盾,今天我让一一去给你送钥匙,就是为了让你们破冰,但看来效果并不好。”
白靳澜垂下头,叹了口气,道:“对不起,姥姥。”
姥姥摇摇头,语气和蔼,透着几分担忧:“姥姥并不反对你和一一的事情,只要你和一一好好的就行,但是一一的妈妈,她一时半会儿很难接受。”
“我明白,姥姥,同性恋对于长辈来说是个很敏感的话题。”
一抹忧愁攀上姥姥的眉宇,她不住的摇头,欲言又止。
白靳澜自然看出了姥姥的犹豫,于是他试探性地问道:“姥姥,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小白,或许一一从来都没和你讲过他爸爸的事情吧?”
闻言,白靳澜有几分惊愕,他和夏一确实很少聊到长辈的事情,在接近夏一之前,他对夏一进行过一段时间的调查,但是也仅限于家庭构成,他只知道夏一的父母离婚,夏一归妈妈,其中的隐情,他自然不知道。
白靳澜摇摇头。
“一一的爸爸当年的出轨对象是一个男人。”
一句话犹如平地炸起惊雷一般,白靳澜的瞳孔轻轻收缩,眼底浮现出一抹诧异。
姥姥微笑着看向白靳澜,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这番话有多大的冲击。
她挥了挥手,道:“好孩子,你去忙吧。”
告别姥姥之后,白靳澜一边拨通手机号,一边着急地朝着楼下跑去,滴了两声,那边就接通了。
“喂,小白总?”
“我需要你帮我查个人……”忽然,夏一那张倔强、清冷的面庞浮现上他的脑海,与此同时,还有夏一厌恶自己的眼神和抗拒的姿态。
他狠狠甩开了自己的手,他厌恶自己!!
他在误会自己,甚至不愿意听自己解释!
这几个念头同时出来,白靳澜只觉得呼吸都困难了,不对,事情不对!
不应该这样的!
夏一怎么能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这一切都乱套了,他必须把一切拨乱反正!
夏一,你休想就这样离开我的世界!
想都别想!
没人可以比他先退出游戏!
白靳澜疲惫地闭上双眼,缓缓叹了口气,道:“暂时不用了。”
说罢,他挂断电话,神色平静地发狠踹向一旁的垃圾桶,垃圾桶应声倒地,滚了一圈。
白靳澜脱力一般,跌坐在楼梯前,他用胳膊捂住脸,心底的燥意几乎快把他吞噬。
半晌后,他面无表情地仰头看向天花板,舔了舔嘴唇,眼里掠过一抹凌厉,低声道:“操,真他妈难搞。”
夏一很累,进到套房房间以后,他几乎沾床就睡。
夜晚,夏一开始发高烧,迷蒙之中,他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阿迪。
不,那不是梦,而是一段回忆。
一段被他忽略的、微不足道的回忆。
可现在再次回想起来,他却悚然极了。
早在很久之前,白靳澜就开始调查自己,邬修眠家的公司和白靳澜家有着密切联系,他想调查清楚,简直轻而易举。
夏一忽然想起白靳澜受伤那次,他耍赖皮要自己帮他洗澡,那时候,白靳澜接了一通电话。
“小白总,您让我们调查的那个人,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他确实是白总旗下UN在国内的代理商的儿子,还需要派人跟着吗?”
当时,电话那头的人是这样说的。
早在那时候起,白靳澜就开始调查邬修眠。
那阿迪呢?
阿迪、白靳澜之间又是怎样的关系?
第28章 不择手段
为什么阿迪和邬修眠房间的录像设备会连接到白靳澜那里?
为什么白靳澜会有阿迪和邬修眠做/爱的音频?
碎片一般的记忆慢慢开始串联成线,真相也即将浮出水面。
夏一的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牙齿微微打颤,等他再睁开眼时,天刚蒙蒙亮,他的呼吸艰难、粗重,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是灼热的。
他偏头咳嗽几声,被子不知何时从身上滑落到地上,他能感觉到自己脸颊现在有多烫。
仿佛有锤子在不停敲打着他的大脑。
一下接着一下。
夏一将床头的手机拿下来,呼吸声在寂静的卧室里回响,他的四肢乏力极了,像是被拍打到岸边的鱼一样。
昨晚他给姥姥发完消息以后,就把手机静音了。现在手机上有无数条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有来自李天安的,但更多的是来自白靳澜的。
凭着记忆,夏一在手机上按下一串号码。
他的眼神沉着冷静,半晌后,他终于按下拨号键。
只不过用的是副卡。
电话嘟嘟响了几声,然后被接通,电话那头传来甜腻腻的男声:“喂,您好……”
“是阿迪吗?”夏一一开口,把他自己吓了一跳,他的嗓子那么低沉、沙哑,仿佛被砂纸反复摩擦过一般。
“你是?”
“白总现在有事,没办法亲自联系你,”夏一顿了顿,清清嗓子,但仍旧沙哑得厉害,听不出原本清冷的声音,“小白总,白靳澜。”
“小白总找我有什么事?”
“邬修眠,你还记得吗?”
“记得,但是小白总不是说事情已经解决了吗?”
夏一皱起眉,试探的问道:“解决了?白总看起来并不满意,他看起来很生气。”
“生气?怎么会,小白总说的,我可都完成了,现在我和那小毛孩可是一点联系都没有了……”
夏一安静地听着,忽然,他插声问道:“白总之前让你去勾引邬修眠,你是不是在邬修眠那里露出马脚了?”
压抑的气氛在房间蔓延开,夏一的心脏快速跳动着,他这句话完全是猜测。
“不可能,那孩子是个十足的蠢货,稍微勾勾手就上钩了,就算他知道,又能怎样?别忘了,我们手里还有他操男人的视频,如果这视频传到他爸爸手里,你猜他爸爸会放过他吗?”
阿迪低低柔柔地笑了几声,胜券在握。
夏一痛苦地闭上眼睛,他按住心脏,那里疼的厉害。
“那就好,白总担心会露出什么破绽。”
“我明白,小白总谨慎得很,哈哈,小白总现在一定得手了吧,你别说,我见过那个男人,好像叫……夏一?长得确实带劲儿,如果他不是小白总的人,我都想和他打一炮了。”
一股恶心从心底泛起。
白靳澜,你真是好手段。
“如果小白总那边还有事情需要我,再联系我,不过小白总的口味还真是固定,一直都不变,哈哈,我都怀疑小白总是不是有‘白月光’了。”
闻言,夏一也随着他笑了几声。
是哂笑,是讪笑,是笑自己的愚蠢。
想到在白靳澜家见到的那张和自己相似的脸,夏一恶心极了!
夏一偏头咳嗽几声,喘了几口粗气,他挂断电话,脖子无力地扬起,他曾以为心疼到痉挛的时候,会歇斯底里的哭泣,直到经历了才会明白,当心死时,只会绝望的沉默不语,然后心如死灰。
夏一的嗓子火辣辣的疼,他的大脑已经开始不清醒了。
白靳澜,你不择手段地得到我,每次在看向我时,你是得意于自己的手段,还是掺杂几分真心?
夏一捂住眼睛,吃吃地笑了起来,笑得身子直抖,泪水顺着指缝往出流淌,噬心腐骨的痛意传遍全身。
再回想起和白靳澜的点点滴滴,那些美好宛如巴掌一般抽在他的脸上,让他哑口无言。
从来没有人能这么伤害他,从来没有!
分开以后,白靳澜一定得意极了,这才多久,他就已经有了新人。
一时间,他不知道到底是赌约对自己的伤害更大,还是白靳澜的迅速变心让自己更难过。
不对,他不是变心,他的心从来没变过,因为他的心从来就不属于自己!
他没办法原谅邬修眠,更没办法原谅白靳澜,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爱过邬修眠,但他肯定,自己一定爱过白靳澜。
正因如此,他更没办法原谅白靳澜。
忽然,电话铃声响起,是李天安。
夏一看着这个熟悉的名字,直接挂断。
电话锲而不舍地打来,他挂断,对方就打来。
周而复始。
最后,夏一拉黑了这个电话号码,又删除其他的联系方式。
终于,世界安静了。
紧接着,第二个电话打来了。
是白靳澜。
这三个字是那么刺眼、恶心。
这一刻,被夏一压抑在心底许久的哀伤和痛苦,登时喷薄而出,他忽然笑了几声,因为生病,他的脸色惨白,四肢毫无力气,就只一刹那,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他将手里的手机猛地扔出去。
手机从墙壁弹回到地板,摔得四分五裂,铃声也戛然而止。
夏一随便吞了几片药,就开始收拾自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夏一有几分恍惚,不过一天的时间,他却沧桑了那么多。
脸色白的吓人,眼睛也不似从前一般有神。
夏一苦笑几声,任谁都能看出他现在的状态有多差劲。
他把副卡掏出来,塞到备用机里。
现在,他不想联系任何人,也不想被任何人联系。
尤其是白靳澜。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几分钟,夏一的手机响起,这个手机号鲜少有人知道,他强撑着身体的不适,拿起手机,是夏姗。
夏一一顿,这两天,他的大脑被太多事情占据,以至于忘记了夏姗。
他赶快接起电话。
“妈,是我。”夏一的声音沙哑极了,他偏头咳嗽几声,胸腔里积着一股气息,压得他呼吸困难。
“一一?你声音怎么了?怎么这么哑。”
“有点感冒。”
“我十点到车站,怎么打不通你另一个手机号码?”
夏一一愣,他完全没想到夏姗会回来的这么匆忙。
“另一个手机摔坏了,您怎么回来的这么急?”
“处理完这边的事情,我就直接回来了。”夏姗模棱两可地说道,“我想多陪陪你和姥姥。”
夏一张了张嘴,其实他有无数个想问的问题,可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问出口。
毕竟在他和夏姗之间,早就过了无话不谈的时期。
车站里的人很少,夏一的脑袋仍旧晕乎乎的,不过好在他已经退烧了。
县城发展不算快,至少车站是这样的。他依然清晰的记得,在十多年前,就在这个车站,他送走了夏姗,然后开启了漫长、孤独的人生。
从那以后,他和姥姥相依为命。
十多年过去了,车站依旧是那个样子,破败、落后、孤寂、冷清,它仿佛被这个时代遗忘了。
夏一低垂着脑袋,药物终于开始起作用,他整个人都晕头转向、昏昏欲睡,高跟鞋的声音距离他愈来愈近,忽然,一片阴影遮住他,他懒懒地掀起眼皮,一个看起来不过三十岁的女人穿着一身红色的长裙,她架着一副墨镜,手里提着大行李箱,正微笑着看他。
夏一微微张开嘴巴,他怔愣地看着夏姗,半晌后,他赶紧站起身子,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兜。
两人太久没见过了,距离上一次见面,不知过了多久。
“一一,你吃药了吗?”
夏一点点头,随即又偏头咳嗽几声,他接过夏姗手里的行李箱,道:“我来拿吧,车在外面,走吧。”
母子俩无言地朝着车站外面走去,一个一言不发,一个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他们的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心却离得那么远。
“一一,这次回来,我不打算走了,姥姥年纪大了,我想多陪陪姥姥,也想……”夏姗顿了顿,“多陪陪你。”
“林叔叔呢?”
“我们离婚了,”夏姗笑了笑,有几分勉强,“我不是和你说过吗?”
夏一抿抿唇,他想问的不是这件事,可他知道,除非夏姗想告诉他,不然他是绝对不可能从夏姗那里打听出任何事情。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始聊起天,多数时间,都是夏姗问,夏一答。
好在气氛不算特别冷。
两人刚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在家门口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灰色运动裤,外套兜帽扣在头上,一只腿蜷曲着,靠在门上,整个人散发出阴郁的气息。
听到电梯开门声,那人抬起眼,露出一张好看到不可方物的脸。
男人的五官生的极好,深邃、凌厉,他的目光幽深,那双漆黑的眸子没有半点波澜,却让人不由自主地陷进去。
是白靳澜。
白靳澜仍旧穿着昨天的那一身衣服,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他的眼眶布满血丝,周身散发着疲惫的气息,似乎很久没好好休息过了。
第29章 再次碰面
见夏一回来,白靳澜慢慢站起身子,眼神牢牢钉在夏一身上。
“一一,这是……你的朋友?”夏姗看了一眼夏一,又看了眼这个陌生、高大的男人,问道。
这时,白靳澜终于注意到夏一身边的女人。
他神色一变,手掌握成拳,昂起下巴,冷声质问道:“她是谁?”
看着白靳澜,夏一的心脏忽地一痛,他偏过头,用力地呼吸几次,恶心的感觉几乎要将他压垮,待他转回头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平静。
“她是我妈。”
夏一的声音沙哑极了,带着几分残喘。
闻言,白靳澜一噎,立马换上一副温和的笑容,那双狭长的黑眸透亮,态度很谦恭、有礼。
“阿姨,您好,我是楼下的白靳澜,您叫我小白就行,抱歉,第一次见面太匆忙了,没来得及给您带见面礼。”
白靳澜长相优越极了,本就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现在他刻意用讨好的语气和夏姗说话,效果自然事半功倍。
夏姗打量他片刻,随即笑了笑,问道:“你是白衍屠的大儿子吧?”
“是的,阿姨。”白靳澜也朝着夏姗笑了笑,那笑容简直能迷倒万千少女。
夏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其实很想笑,但是他笑不出来。
现在再看到白靳澜一些刻意讨好别人的样子,夏一只觉得好笑。
难道是他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白靳澜,你和我之间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夏一微微低下头,掩饰住眼神里那莫大的哀伤感。
现在白靳澜做这些,到底有什么目的?
“小白,姥姥的事,谢谢你了,如果没有你,后果不堪设想。”夏姗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你中午有事吗?没有的话,来阿姨家吃个便饭吧,阿姨可得好好感谢你,顺便和你打听打听你爸爸,我们是老同学了,不过自打你一家出国,我们就几乎没见过面,现在看到你,阿姨真高兴,尤其是知道你和一一是朋友,阿姨更高兴了。”
闻言,白靳澜低头故作腼腆地笑了笑,声音平缓、柔和,却又不失分寸:“谢谢阿姨,那就只好麻烦您了。”
白靳澜话锋一转,皱起眉,颇有几分担忧地看向夏一,道:“一一,我今早打你电话,你没接,我很担心你,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
夏一微微眯起眼睛,在夏姗面前,他不好表现出其他情绪,只好压下心底的烦躁,轻声道:“手机摔坏了。”
“哦,这样啊。”白靳澜淡声回答道,不知是信了,还是暂时妥协了。
白靳澜很自然地在夏姗邀请下,坐到沙发上,夏一一进屋,就帮夏姗将行李放进卧室,然后又去厨房洗水果,全程不与白靳澜发生任何接触、交流。
可是,他总不能在厨房洗一辈子水果,拖延半晌后,他还是不情不愿地回到了客厅。
客厅里,白靳澜和夏姗已经聊上了,两人看起来聊的很投机,不得不说,白靳澜很有一套自己的社交手段,上到八十岁老人,下到五岁小孩,就没有他不能聊的。
他们分别坐在两条沙发上,夏一干脆利索地坐在夏姗旁边,不和白靳澜有任何眼神接触。
“好孩子,一一没接你电话,你一定担心坏了吧,一一这孩子有时候有点粗心,”夏姗笑了笑,“小白啊,你看起来很累呐,是不是最近在忙事情?”
“嗯,最近确实出了点事情,我这几天没太休息好,让您见笑了。”
“年轻人忙点也正常,你在美国念书吧?”
“对,阿姨,听说一一也有出国读书的打算,不知道一一想去哪儿读书。”
说罢,白靳澜状似无意地看了眼坐在夏姗身旁的夏一。
闻言,夏一垂下头,心脏不可名状处传来隐痛。
“这件事,一一自己决定就好,毕竟我已经老了,时代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
“阿姨,您可一点都不老,看起来不过就三十岁,刚才第一面见到您,还以为是一一带回来的女朋友。”
白靳澜笑了笑,明明是一句谄媚的话,可他表现得实在太自然,看不出任何讨好的痕迹,反而让人觉得他是发自肺腑的真心夸赞。
夏姗被他逗笑了,道:“我比你爸爸还大一岁呢,你爸爸当年是我们班上最小的孩子,读书却最厉害,就是可惜了,后面没念完书,但是你爸爸脑袋聪明,就算不读书,也能打拼出一番天地。”
白靳澜笑而不语,门从外面被推开,几人不约而同朝着门口看去,是姥姥,身后还跟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李天安。
准确来说是一脸颓唐、衰样的李天安。
白靳澜皱起眉,很快又恢复到原先温和的表情,他率先站起身子,道:“姥姥,您回来了。”
说罢,他转头看向李天安,问出了夏一心底的疑惑:“你怎么来了?”
夏一只在李天安进门时,看了他一眼,恰好,李天安也在看他。他们仅仅对视几秒,就不约而同地挪开视线,两人眼里的情绪都很复杂。
尤其是李天安,夏一看自己那一眼,太凉薄了。
“天安?”夏姗惊喜地站起身子,她看向天安,面带笑意,“阿姨好久都没见到你了!”
李天安也立马扬起一个笑容,道:“阿姨,我都想您了。我本来打算过来看看一一,正好在楼下遇到姥姥,来得太匆忙了,连见面礼都没来得及拿。”
闻言,夏姗哈哈大笑起来,道:“你们年轻人现在都这么重视礼节,哎,太见外了。”
李天安第一次见到夏姗,是在初二那年寒假,夏姗回来过年,两人也因此加上了联系方式。
两人的聊天框内容很简单,每年在夏一生日前,夏姗总会在李天安那里旁敲侧击地打听夏一最近的喜好。
“一一,你一直没接我电话,我很担心你。”李天安看着夏一冷漠、疏离的态度,心里难受得厉害,他沉声道。
场面要比他料想的还糟糕,他以为经过天台那一遭,白靳澜会恼羞成怒地离开,可是现在看来,白靳澜不仅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甚至是打算挽回……这是李天安之前打死都没有猜到的。
“你找我有什么急事吗?”夏一终于肯看李天安一眼,语气冷淡极了。
李天安的喉结滚动一下,心底泛起说不出来的酸楚,眼前这个绝情、冷漠的夏一,让他很陌生,可他又清楚的知道,这都是他亲手造成的,是他的嫉妒心毁掉了两人的情谊。
“没……就是有点担心你。”李天安哽咽一瞬,他赶忙轻咳一声来掩饰。
“既然这样,就都留下来吃午饭吧。”夏姗对三人的暗潮涌动无知无觉,她高兴地看着老朋友的儿子、儿子的老朋友,和一个慈祥的长辈没什么两样。
夏一张了张嘴,他偏过头,最后还是把想说的话硬生生地咽回去了。
无论如何,他必须在夏姗面前表现得若无其事。
他和白靳澜之间的爱恨情仇已经够不体面了。
可为什么白靳澜就是不愿意放过他!
李天安如坐针毡,夏一则事不关己地坐在夏姗旁边,好在白靳澜是个健谈的人,场面不算尴尬。
几人聊着聊着,终于到了中午,夏姗提议出门吃饭,姥姥笑盈盈地看着白靳澜,又看了看夏姗,道:“好不容易回家了,在家里吃吧,你们年轻人在外面上学、工作,自己又不会做饭,吃外面的也吃腻歪了,我掌勺,给你们做一顿好吃的。”
夏姗低下头笑了笑,心里难免有几分苦涩:“行,妈,那我给您打下手。”
夏一的面色有几分阴沉,白靳澜的目光时不时投向夏一,带着几分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虽然他面上没有显露分毫,可是李天安太了解他的一些小动作了。
李天安的心脏扑通跳着,正是因为他了解白靳澜,所以此刻更不能掉以轻心!
白靳澜笑着看向夏一,目光炯炯,笑里藏刀:“姥姥,您需要什么菜,我和一一去超市买菜。”
夏一皱眉看向白靳澜,刚要开口,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揽住。
是李天安。
李天安眼疾手快地揽住夏一的肩膀,道:“姥姥,我们几个一起去超市买菜。”
说罢,他捏了捏夏一的肩膀,笑得很勉强、很可怜。
“那好呀。”姥姥很高兴地看着他们几人,眉目慈祥,欣慰极了,“看来你们已经和好了。”
还不等夏一说话,白靳澜就笑着回答道:“是啊,姥姥,我和一一只是闹了点小矛盾而已,您不用担心。”
说罢,白靳澜垂眸看向夏一,语气平静道:“对吧?咱们的事,怎么值得让姥姥担心呢?”
这句话,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事情已然走到这个地步,现在,夏一只能尽全力保全自己最后的尊严,无论如何,他不能再让家里人跟着他操心了。
夏一偏头深吸一口气,白靳澜,这次我倒想知道,你还有什么花样。
他将找好的理由抛掷脑后,勉强点点头。
白靳澜满意地勾起唇角,那种抓不住对方的心慌感,终于可以疏解几分。
第30章 他哭了
几人刚一出门,白靳澜就牵住夏一的手,夏一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和白靳澜保持着距离。
看着空落落的手,白靳澜耸了耸肩,并不恼怒,只是声音低柔地问候道:“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看你总是咳嗽。”
“抱歉,我看到你就不舒服。”夏一的语气很冷淡,眼神半分都不分给白靳澜。
一来一回,听得李天安心惊胆战,他立马插到两人中间,笑着道:“一一应该是感冒了,不太想说话……”
“是不想说话,还是不想和我说话?”白靳澜看了一眼李天安,面上带笑,可眼里却一点笑意都没有,反而让人觉得莫名阴恻。
“我和他说话,他不是也不愿意回答嘛……”李天安赶忙找补道。
“我确实不想和你说话。”夏一面无表情地说道,他又看向李天安,继续道,“当然,我也不想和你说话”
李天安夹在中间,头快炸了。
白靳澜一顿,笑了笑:“哦,你倒是坦诚,你就不想听我和你解释吗?”
“解释什么?解释你和李天安如何坑我吗?这不叫解释,这叫坦白。”夏一面无表情地回答着,仿佛这件事和自己没有关系一样。
闻言,一旁的李天安面红耳赤、慌张无措,白靳澜的脸色也是微微一变。
“你就要这么咄咄逼人吗?”白靳澜甩开李天安抓住自己的手,垂眸看着夏一,神色意味不明,“夏一,你说话非要带刺吗?”
“白靳澜,我不想和你吵架,更不想当着别人的面和你吵架,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夏一将口罩拉上,偏头咳嗽几声。
他实在没脸在大街上和一个男的因为感情吵架。
太丢面子了。
白靳澜偏头看了看夏一,他微微眯起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后,他点点头,道:“好,你不想吵架,就不吵,我也不想和你吵架。”
看着夏一倔强的面庞,白靳澜舔了舔嘴唇,李天安在场实在碍事,他知道夏一是个心软的性子,吃软不吃硬,他倒是想哄一哄夏一,可是李天安这个没有眼力见儿的人,一定要横在他们中间!
白靳澜大概也猜到了李天安的想法。
无非就是临时反水,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了,他这么做,又能挽回什么?
白靳澜绝对不会傻到做这种没有回报、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想到这,他嗤笑一声,引得李天安朝他这边看来。
“你为什么要跟过来?”白靳澜直截了当的问道。
李天安一噎,道:“怕你们两个吵架。”
“我们两个之所以会吵架,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你还不知道吗?”白靳澜的话语尖锐极了,仿佛带着刺一般。
炮火突然对准自己,李天安立马如同鸵鸟一般低下头,不再掺和。
说的越多,错的越多。
虽然他早就大错特错了。
两人的话,一字不落地落在夏一耳中。
夏一笑了几声,说不上是嘲讽,抑或是其他。
他不会感谢李天安向自己“通风报信”,事情败露,只是时间问题,因为他知道白靳澜不可能演一辈子。
随后就是漫长的沉默,李天安心惊胆战地走在他们中间,压根不敢多说一句,他担心自己的某一句话会成为导火索,让两人爆发争吵。
凭他对两人的了解,现在夏一和白靳澜都处于爆发的边缘。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先稳住这两个人,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李天安叹了口气,他现在不仅是后悔,更多的是恐惧,对于事情未知走向的恐惧。
他害怕事情会朝着最糟糕的方向走去。
买完菜以后,几人路过饮料区,收银台附近有一个酸奶试吃的桌子,人潮拥挤,还有不少售货员游离于人群外,分发酸奶小样。
白靳澜微笑着接过一小杯酸奶,在路过人群时,他一个踉跄,酸奶不偏不倚地越过李天安,泼到夏一身上。
李天安倒吸一口冷气。
白靳澜抱歉地看着夏一:“被撞了一下,不小心泼到你,先去洗手间擦擦吧。”
夏一看着胸前很明显的一片酸奶渍,脸色阴沉,他把手里的菜塞给李天安,转身朝着卫生间走去。
好在酸奶撒的面积不算大,本身也比较好擦掉。
夏一抽了几张纸,摁在胸口,吸胸前衣服上的水。
忽然,他身后的门被推开,发出嘎吱一声响,紧接着是落锁的声音。
夏一抬起眼,恰好和白靳澜对视。
白靳澜双手抱胸靠在门上,通过镜子和夏一对视,他笑着道:“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那次,我也在洗手间把你堵住了。”
“你是故意的。”夏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用力地擦着水渍,“无论是那次,还是这次。”
“是。”白靳澜微微昂起头,承认了,“我知道你不想让姥姥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从你走了以后,我就一直在找你,早上,我趁着姥姥出门,才敢守在你家门口……”
“那你真是用心良苦了。”夏一不含感情的冷漠打断,“如果你想知道我在哪儿,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现在在装什么?装弱势吗?”
白靳澜叹了口气,从身后抱住夏一,将脑袋搭在夏一的肩膀上,呼吸的温热气息打在夏一的耳后,他抬起眼,刻意放柔声音,哄道:“一一,做过的事情我会认,没做过的事情,我又凭什么认?”
“譬如?”夏一冷冷地盯着镜子里的白靳澜,随手将几张湿软的纸扔盲投进垃圾桶。
“除了你以外,我没和别人上过床,大多数人都那么的俗不可耐,还不等到上床那一步,我就已经对他们烦透了。不只是我过去交往过的人,还有你昨晚看到的那个男的,他是个酒吧的少爷,我嫌脏,又怎么可能碰他?”
白靳澜紧紧抱住夏一的腰,小声道:“我没有骗你,赌约的事情,我承认是真的,是我错了。可我真的没和别人上床,我知道那天你为我做了饭菜,我找那个男孩,也不过是因为他和你相似的脸,我只是想让他帮我做一顿饭而已,我发誓,我没碰他。”
“你喜欢的是我,还是我的脸?”
没由来的,夏一又想起了阿迪和自己说的那些话,心里一阵绞痛。
闻言,白靳澜一愣,随即,他的脸色冷下来:“谁和你说什么了?”
“你在心虚什么?”夏一迅速反驳道。
“我没有心虚,我只是担心有人在你我之间挑拨离间,最后让咱们两个产生误会。”
“你和我之间没有误会,只有欺骗和真相。”夏一冷声道。
白靳澜深吸一口气,随即再次放软声音,哄道:“一一,赌约那件事确实是我错了,当时我还没见过你,只知道有你这样一个人,如果当时我就知道我会爱你爱到现在这个地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打赌,我知道你应该讨厌我,可我真的爱你……”
“你自己相信吗?赌约的事情,你不需要解释,我也不需要你的道歉,至于你的其他私生活,我更是丝毫不关心,你的一切我都不在乎。你有一点说对了,我确实讨厌你,但有一点你错了,你根本不爱我,归根结底,你这样的人永远不会爱人,你爱的只有你自己。”
“你怎么知道我爱的只有我自己?”
“那你还爱谁?”
“难道我不算爱你吗?”
“这是爱吗?”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夏一推开白靳澜抱住自己的手,道:“我不和你计较了,过你自己的人生,别再来搅乱我的人生了。”
夏一转身就要离开,就在他即将按下门把手的那一刻,白靳澜空洞的声音响起:“你的手还疼吗?”
夏一一愣,他看向自己手指已经愈合的伤疤,想起那天自己满心只为了让白靳澜高兴,就敢尝试自己十几年都不曾尝试的东西。
可最后,现实却给了他最重的一击。
他的人生明明有无数个美好的瞬间,可他总是记住一切不好的人和事,尤其是白靳澜对自己做的种种,他从未在一个人那里得到过这么多的屈辱!
“早就不疼了。”夏一的眼眶倏地就红了,他哽咽一瞬,随即推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天安焦虑不安地等在洗手间门前,来回踱步。
一见到夏一出来,李天安眼睛一亮,可在看清夏一的脸后,他却愣住了。
夏一似乎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他,他偏过头,从李天安手里拿过菜,然后又从他身旁径直掠过。
看着夏一远去的背影,白靳澜烦躁极了!夏一漠不关心的态度和冷硬的拒绝,让他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他不知道为什么夏一会突然不吃自己这一套,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哪一步出了问题。
夏一为什么还是这样强硬、拒绝的态度!?
白靳澜顶了顶腮,低声骂道:“妈的。”
随即大步朝着门外走去,打算追上夏一。
李天安一惊,终于回过神,他一把揽住白靳澜,白靳澜不耐烦地皱起眉,道:“你又要做什么?”
“别追了。”李天安嗓子沙哑地低声道。
白靳澜眯起眼打量他片刻,抬腿就要走。
李天安拦不住他,他朝着白靳澜的背影,大声道:“你别追了!他……哭了。”
最后两个字,李天安低声喃喃,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白靳澜登时顿住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