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少,我会不会怀孕?”
于闻刚对完一摞账本,正端起手边的青瓷茶盏浅呷,氤氲茶香中,便听到了这石破天惊的一问。
他动作一顿,抬眸,看见栖泽坐在旁边的软椅上,手里还捏着半块没吃完的抹茶酥。
少年仰着脸,那双清澈的狗狗眼正极其认真地看着他,里面盛满了纯粹的求知欲。
于闻先是一愣,随即,难以抑制的低笑声从喉间滚出,好看的狐狸眼里漾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愉悦和宠溺。
他放下茶盏,对着栖泽招了招手,声音带着笑后的慵懒磁性:“过来。”
栖泽听话地放下点心,起身走到他身边。
于闻伸手,轻松地将人揽过,让他侧坐在自己腿上,鼻尖亲昵地蹭了蹭他微热的脸颊,才含着笑意反问:“哦?我们阿泽……想要小宝宝吗?”
栖泽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绯色,他似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眼神里透出几分茫然和不知所措。
于闻被他这反应取悦,心底软成一片,恶趣味却更盛。
他一手稳稳搂着栖泽柔韧的腰肢,另一只手则隔着薄薄的衬衫衣料,轻轻抚上他那平坦紧实的小腹。
“那阿泽是想生个像我一样聪明的小狐狸呢,还是想生个像你一样乖的小木头?”
栖泽身体微僵,呼吸都放轻了些,下意识的看了看于闻。
于闻笑容里添了丝不易察觉的恶劣,凑到他耳边:“想要小宝宝的话,我们可得更努力的‘工作’才行呢……”
话语间的暗示,让栖泽后知后觉地品出了羞赧。
逗弄够了,于闻才收敛了玩笑的神色。
他环抱着怀里的人,用温柔又耐心的语气,开始向他解释男性身体的构造,声音平稳而清晰,像在讲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科学常识。
他告诉他,他们都是男孩子,身体的结构决定了他们之间无论多么亲密,也是不会孕育后代的。
栖泽安静地听着,长长的睫毛垂下。
当彻底明白不会有所谓的“小崽子”时,他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失落。
于闻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
他捧起栖泽的脸,让他直视自己,目光专注而深邃,语气郑重:
“阿泽,无论有没有小宝宝,你都是我于闻一个人的。你是我亲自挑选的,最亲密、最重要的人,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他话语坚定,敲在栖泽的心上。
栖泽望着他,点了点头。
“嗯。”
于闻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栖泽的脖颈,那里,有几枚鲜红的齿痕。
他的眼神沉了沉。
他并不打算在眼下这个各方势力暗流涌动的时刻公开他们的关系。
并非不愿,而是不能。
他沉吟片刻,语气耐心且坦诚:“阿泽,外面有很多坏人,也有很多复杂的眼睛。如果让他们知道了我们的关系,知道了你对我有多么重要……”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拂过那些牙印,带来一阵微麻的触感,“这会给我们带来很多没必要的麻烦。你明白吗?”
栖泽理解于闻话语中的担忧和缜密的考量。
保护于闻的安全,是他的最高执行准则。
“明白。”
他们的关系,无需向无关之人展示,更不该成为敌人攻击于闻的靶子。
于闻看着他迅速理解并接受,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他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医药盒,取出了几张接近栖泽肤色的透气创可贴。
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昭示着亲密与占有的痕迹一一遮盖起来,动作轻柔。
栖泽仰着头,全程非常乖顺。
——
于闻一身剪裁得体的浅灰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狐狸眼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从容地走在各个展位之间。
栖泽依旧如影随形,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
陈振东觉得这次新兴产业展会汇聚了不少新鲜血液和创意,特意让于闻来看看,话里话外也暗示他可以多接触些同龄人,其含义不言而喻。
在一处主打国产红酒的展区前,于闻停下了脚步。
他对酒类向来颇有研究,便上前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品鉴起来。
恰逢几位衣着光鲜的年轻女士也在挑选红酒,想带回去给家中长辈,却对门道不甚了解,正有些踌躇。
于闻见状,放下酒杯,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主动上前,声音温和悦耳:
“几位小姐似乎对这几款酒感兴趣?如果不介意,我可以为各位简单介绍一下。”
他耐心地讲解起每款酒的葡萄品种、酿造工艺、口感层次以及陈年潜力,分析得条理清晰,深入浅出。
他优雅的气质、儒雅的谈吐和俊美的外表,很快赢得了几位女士的好感。
“这位先生真是博学,不知如何称呼?”一位小姐笑着问道。
于闻微微一笑,自报家门:“‘静水流深’,于闻。”
“原来是于先生!久仰!”另一位小姐眼睛微亮,“听说您最近有意打造一个国产品牌的红酒庄园?”
“是的,”于闻从容应答,简单描绘了他构想中的、未来将被命名为“维诺斯”的红酒山庄,旨在打造属于国民的顶级佳酿。
他语气诚挚,“若几位美丽的女士届时感兴趣,维诺斯落成之日,诚邀各位携家人前来游玩,于某愿亲自作陪,尽地主之谊。”
他话语间的绅士风度和描绘的蓝图让几位女士心生向往,纷纷与他握手,气氛融洽。
一个轻蔑高傲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打破了这份和谐。
“呵,我当是谁在这儿夸夸其谈,原来是于大少啊。”
众人转头,只见青峰会的宋涛带着两个手下,一脸不屑地走了过来。
青峰会与龙虎帮同属本地商会的重要成员之一,两家势力相当,摩擦不断。
宋涛眼神猖狂地扫视着于闻,语气充满了鄙夷,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一些人听见:
“各位女士可千万别被眼前这个人装模作样的样子给骗了。”
他嗤笑一声,毫不顾忌地揭短,“不过就是陈振东早年不知道从哪个阴沟角落里捡回来的小乞丐罢了!穿上这身人皮,就真以为自己是上流社会的爷了?再怎么打扮,也掩盖不了骨子里那股下贱和穷酸气!”
宋涛此人,素来嫉妒于闻。
嫉妒他无论到哪里都能轻易吸引目光,嫉妒他能力出众,什么都压自己一头,更恨家里人总拿于闻来和自己对比。
于闻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只是金丝眼镜后的眸光微冷,他语气依旧温和,甚至带着点关切:
“真是好久不见,宋少。看来这出国深造了一圈,也没能治好您这口无遮拦的毛病?真是可惜了伯父的一番苦心栽培。”
他这话绵里藏针,既点出对方修养不足,又暗讽其不成器。
宋涛被噎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他环顾四周,没看到那个让他忌惮的身影,气焰又嚣张起来:
“哼!今天秦枭那条疯狗没跟在你身边当保镖,你以为老子还会怕你?”
他以前挑衅于闻,没少被护短的秦枭“教训”。
于闻依旧保持着风度,不着痕迹地回敬:
“文明社会,讲的是道理和规矩,又不是街头斗殴。宋少难道还停留在用拳头论输赢的阶段?那倒是我的不是,高估了您的层次。”
“你……!”宋涛气得脸色发青。
“宋先生,请您注意言辞!”一位穿着宝蓝色套装,气质干练的女士率先蹙眉开口:
“出身并不能定义一个人的价值。在座的各位,家族基业哪一份不是先辈从底层拼搏而来?以出身论英雄,才是真正浅薄无知。”
另一位戴着珍珠项链,温婉中带着锋芒的小姐也轻声附和:“正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于先生凭自身能力赢得尊重,这比某些倚仗家世却言行无状的人,不知要高贵多少。”
几位女士你一言我一语,言辞有理有据,态度不卑不亢,说得宋涛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宋涛面子上挂不住,恶狠狠地瞪了于闻一眼:“真是只狐狸精!走着瞧!”
说罢,悻悻离去。
于闻向几位仗义出言的女士举杯致意,姿态优雅。
几位女士也纷纷表示,对于闻未来的维诺斯酒庄很感兴趣,询问是否能够入股。
于闻微笑着应承:“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风波过后,于闻带着栖泽又逛了几个展区,最后来到了相对安静的甜品区。
他挑了几样精致的点心,和栖泽在角落的座位坐下。
看着栖泽小口吃着抹茶蛋糕,于闻伸出手,用指腹温柔地拭去他嘴角沾着的一点碎屑。
动作自然亲昵,与方才在众人面前的温和疏离判若两人。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有些悠远,忽然自顾自地低声说起来,像是在对栖泽说,又像是在回忆:
“阿泽,宋涛有句话没说错……我小时候,确实流浪过,也真的当过乞丐。”
栖泽吃东西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清澈的眸子看向他。
“大概是七八岁的时候吧,遇到了陈叔。”
于闻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那时候陈叔去乡下避暑,我嘴甜,哄得他高兴,得了赏钱。可转眼,钱就被其他比我壮实的孩子抢走了。我不服气,就跟他们打……”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弧度,分不清是嘲弄还是怀念。
“陈叔本来不想管的,可能看我被打得头破血流还挺狠,吼了一嗓子把那帮孩子吓跑了。可那赏钱,我还没捂热乎,拐个弯,又被人抢了。”
“没钱,就得饿肚子。没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再上去抢回来……那次打得更凶。”
他指了指自己的额角,那里早已没有痕迹,“可能就是那股子狠劲儿,被陈叔看上了吧。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
于闻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目光转向栖泽,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紧张,仔细地观察着栖泽的表情。
“这些事……我连秦枭都没仔细说过。”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脆弱:
“阿泽,其实……我一直都很害怕。怕现在拥有的一切,不知道哪天就像小时候那几枚硬币一样,突然就没了。所以我必须更努力,拼命地学,拼命地做事,要让陈叔觉得我有用,值得他当初伸那只手……我要向他证明,他没看错人。”
他像是在剖白内心最深处的隐忧,那份根植于童年阴影、从未消散的不安与惶恐。
栖泽安静地听着,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里,没有同情,没有惊讶,只有全然的专注。
等于闻说完,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面前那碟被认为最好吃的草莓奶油蛋糕。
然后用小叉子小心翼翼地将上面那颗最大、最红的草莓连同周围最绵密的奶油一起挖了下来,递到了于闻的嘴边。
他抬起眼,目光澄澈而坚定地看着于闻:
“闻少,就是闻少。”
没有前缀,没有后缀。
就只是——于闻本身。
在于闻微微晃动的目光中,栖泽又补充了一句:
“唯一的。”
于闻看着栖泽那双眼睛,清澈得能倒映出他自己的影子,里面没有任何杂质,只有最纯粹的认可与专注。
恍惚间,于闻竟觉得栖泽的眼神真的像极了一只认定主人的小狗——
无论你来自何处,经历过什么,只要你对我好,你就是我的全世界,是最好的、唯一的存在。
无关身份,无关过去,只因你是你,而我选择了你。
于闻鼻腔发酸,心脏像是被最柔软的东西包裹、填满。
他伸手,轻轻握住了栖泽拿着叉子的手腕,就着他的手,低头吃掉了那颗草莓。
真甜。
“阿泽……” 于闻的声音低哑,带着难以言喻的动容,“你真是……”
——
自那旖旎的一夜过后,栖泽原本在楠桐院那间陈设简单、仅供休憩的房间,便彻底形同虚设了。
于闻亲自着手,将栖泽本就不算多的日常用品和几件常穿的衣物,有条不紊地、一件件挪进了自己那间宽敞奢华的主卧。
衣帽间里为他腾出了专属的位置,洗漱台上并排放上了他的牙杯,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而然,仿佛本该如此。
起初,栖泽确实有些不习惯。
那夜之后能与于闻同眠,纯粹是因为他被于闻折腾得彻底失去了意识。
与人同床共枕,意味着将最脆弱的背面与安眠毫无保留地交付,这对他而言是陌生且需要克服的。
最初几夜,他在于闻的怀抱中,身体总会不自觉地微微绷紧,像一只即便在安全巢穴里也无法完全放松的幼兽。
但于闻的怀抱太温暖了,那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一丝令人安心的味道。
不过三五日的光景,栖泽便发现自己开始习惯于闻的气息和体温。
抱着睡,很快成了两人之间不成文的新规矩。
于闻总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会将人更紧地搂进怀里,下巴蹭着他柔软的发顶,用带着睡意的、有些含糊的嗓音低语:
“阿泽,最近倒春寒,手脚总是冰凉,需要你帮我暖着……”
这夜,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栖泽刚执行完陈振东亲自指派的一项外围清理任务,回到楠桐院时,已是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