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时刻,夕阳给别墅门前的小径铺上一层暖金色。
沈聿明先行坐进了那辆来接他们的、挂着特殊牌照的黑色轿车后座,姿态一如既往地带着学者的沉稳。
林静却没有立刻上车。
她转过身,目光在儿子和秦枭身上停留了片刻,最终还是落在沈言脸上,语气比之前在书房里缓和了许多,带着一种尝试拉近关系的温和:
“言言,下周末……有空的话,带秦枭回老宅吃个便饭吧。”
沈言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意外于这个邀请,但很快便恢复如常,礼貌而清晰地应道:
“好的,妈。我们会准时到的。”
林静点了点头,这才弯腰坐进车内。
车辆平稳地行驶。
车内很安静。
林静望着窗外倒退的风景,却没有真正看进去。
作为常年沉浸在实验室与微观世界的生物学专家,她和沈聿明对生命体状态的细微变化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感知力。
沉默了半晌,林静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聿明,你发现了吗?”
沈聿明看向妻子,默契地接话:“什么?”
“言言的气色……比我们出国前好了太多,脸上似乎也长了点肉。”
他们出国前沈面容虽依旧俊朗,却总透着一层挥之不去的苍白与疲惫,像长期缺乏日照的植物、紧绷太久的弦。
而现在,那层苍白被一种更健康的、仿佛被精心滋养浸润过的光泽取代了,皮肤下有血液充沛奔流的鲜活感。
眼底的倦怠散了,是一种……沉静的润泽。
沈言从小到大,优秀得近乎模板,没让他们操过半点心。
他的独立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常态,他的省心是一种习惯。
他们习惯于从他那里得到“一切都好”、“不必担心”的公式化答案;
习惯于在越洋电话里听他冷静清晰地汇报学业与工作的进展;
语气永远恭敬得体,却也永远隔着一段因长久分离而产生的、礼貌而疏淡的距离。
他们甚至说不出口儿子最爱吃哪道菜;
不知道他失眠时是习惯看书还是听音乐;
不清楚他工作压力大到极致时,是会沉默还是会不自觉地蹙紧眉头。
沈聿明推了推眼镜,与妻子对视一眼,那目光中交织为人父母却长期缺席、此刻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错过了什么的复杂涩然。
他缓缓颔首,声音低沉而肯定:“嗯,他的状态……确实比我们离开之前要好很多,是质的改善。”
并且,这次短暂的别墅之行,那些无处不在的细节更是无声地诉说着更多——
玄关处并排摆放的款式不同却尺寸相配的拖鞋;
洗漱台上紧挨着的两个马克杯,一个是极简的白瓷,另一个则是黑色骨瓷杯;
书房里那张宽大的办公椅旁,明显新添了一张风格迥异但看起来极其舒适的单人皮椅……
他们那个从小清冷自持、与人相处总保持着恰到好处距离感的儿子,竟然就那样自然而然地允许另一个人如此全面地侵入他的空间,分享他的生活。
车子在一个红灯前缓缓停下。
林静下意识地透过后视镜,望向那栋已然远去的别墅门口。
暮色渐浓的暖光里,她看到那个高大悍厉的男人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儿子垂在身侧的手,十指紧扣。
而她的言言,只是微微侧头似乎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却并没有丝毫真正的抗拒。
就那样任由对方牵着,肩并着肩,身影紧密相依,一同转身走回那扇亮起温暖灯光的门内。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全然的接纳和亲昵,松弛而自然,是沉浸在安稳与幸福里才会不自觉流露出的状态。
这种亲昵,是她和沈聿明从未在儿子身上得到过的。
那不是出于血缘责任的礼貌孝顺,而是一种更私密、更放松的情感联结。
后视镜中的画面逐渐缩小,最终消失在拐角。
林静缓缓收回目光,心中情绪翻涌,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极轻的、混合着欣慰与淡淡怅惘的叹息。
别墅厚重的实木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玄关暖黄的灯光下,秦枭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后背肌肉似乎到现在才真正放松下来,靠在门板上。
他抬手扯了扯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带结,喉结滚动,语气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感叹:
“操……沈言,你之前说你爸妈是讲道理的人……老子今天算是见识了,这他妈的真是字面意义上的‘讲道理’啊……”
他侧过头,看向身旁正在换拖鞋的沈言,眼神里还残留着刚才“辩论赛”带来的冲击和一丝心有余悸:
“见家长官宣关系搞得跟打辩论赛似的……举证、质证、总结陈词……老子多久没这么绞尽脑汁、字斟句酌地说过话了?……比跟林隼那老阴逼周旋还累!”
沈言换好拖鞋,直起身,看着秦枭这副如临大敌后终于松懈下来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又有点不易察觉的心软。
他声音平静地解释:
“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很有理性,习惯用逻辑和事实说话。一般家里出现什么矛盾或者需要决策的问题,讨论过程都类似于小型的辩论赛或者学术研讨。”
“主旨在于解决问题、提出最优方案,没有情绪化的争吵,也没有绝对的输赢,只看谁的观点和论据更有说服力。”
秦枭神色复杂地挑了挑眉,大手习惯性地揽过沈言的腰,将人带进怀里,下巴蹭着他柔软的发顶,发出由衷的感慨:
“……这就是高知人群家庭吗?老子今天算是开眼了。”
随即,他像是想起什么,语气立刻带上了邀功的意味,低头用鼻尖蹭着沈言的颈侧,像只讨要奖赏的大型犬:
“不过话说回来,老子刚才表现不错吧?是不是应该给点奖励?”
沈言被他蹭得有点痒,微微偏开头,语气里带着一丝纵容和无奈:“你想要什么奖励?”
秦枭眼睛一亮,搂在沈言腰后的手立刻不安分地向下滑,暗示意味十足,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带着滚烫的气息喷在沈言耳廓:
“今晚……我们……”
话没说完,那只试图作乱的“狗爪”就被沈言无情地拍开了。
沈言退出他的怀抱。
“不行。秦枭,我记得很清楚,前两天才做过。”
欲求不满还被断然拒绝,秦枭脸色瞬间垮了下来,浓眉拧起,嘴角下撇,竟流露出几分与他形象极不相符的委屈和不爽。
活像被抢走了心爱骨头的大型猛兽,还是那种明明很有威慑力却硬要摆出可怜相的。
沈言看着他这副样子,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他知道秦枭在某些方面需求旺盛得惊人。
但他更清楚凡事需有度。
“秦枭,你需要控制一下频率。从生理健康和可持续的角度来说,过度纵欲会导致……”
他列举了几条专业术语和理论,最后总结道:
“合理的周期有助于身体机能的恢复和保持最佳状态……所以,为了长期着想,频率必须降下来。而且,我明天还要去律所,有几个重要的案子需要集中精力处理。”
秦枭那股不依不饶的劲头稍微收敛了一点。
他知道沈言对工作的重视。
但他绝不轻易放弃“福利”。
一场关于“亲密周期”的谈判就此展开。
“一周三次。”秦枭试图争取一个在他看来已经非常克制、堪称“清心寡欲”的频率。
沈言面无表情:“一个月四次。”
秦枭倒吸一口凉气,仿佛听到了什么惨绝人寰的提议:
“一个月四次?!沈言你想憋死老子?!”
秦枭试图讨价还价:“……那,一周两次?”
这已经是他觉得的巨大让步了。
沈言抬眼瞥他,眼神冷静,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秦枭,你再砍价,今晚就滚去客卧睡。”
“……”秦枭瞬间闭嘴了。
去客卧睡?绝对不行!
那是堪比酷刑的惩罚!
他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立刻转移话题,重新蹭回沈言身边,语气又软了下来,带着点耍无赖的劲头:
“好嘛好嘛……那刚才的奖励总得给吧?老子今天表现真的不错……”
他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沈言的神色。
沈言看着他这副又委屈又期待的样子,心防终究是软了一角,无奈道:“你……”
秦枭见他神色缓和,立刻抓住机会,二话不说,打横将人抱了起来!还颠了颠。
“秦枭!”沈言猝不及防,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
秦枭得意地低笑,抱着人就往卧室走,边走边迫不及待地低头堵住那双还想据理力争的唇。
沈言起初还试图挣扎一下,但很快便在对方熟悉的气息和技巧的撩拨下软化了下来。
一个月的时间。
在于闻及其麾下精英团队高效精密的法律与资本运作下。
昔日游走于灰色地带的“枭巢”完成了堪称教科书级别的华丽转身。
“X控股集团”正式宣告成立,总部坐落于C市最顶级的CBD核心区。
独占摩天大楼顶层整层,巨大的LOGO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俯瞰着整座城市的繁华。
集团业务版图清晰而庞大: 金融投资、地产开发、现代化物流运输、高端服务(“静水流深”茶馆与“长夜未央”会所被纳入旗下,进行品牌升级与标准化管理)、以及前景广阔的新兴科技领域。
一个崭新的、实力雄厚的商业帝国已然成型。
权力架构也随之明晰:
秦枭,凭借其无人能及的威慑力、精准的战略眼光和果决的魄力,出任集团董事长,把握着巨轮航行的总方向。
于闻,任首席执行官(CEO),以其精明的头脑、长袖善舞的交际能力和对资本的敏锐嗅觉,负责集团日常运营与全局性资本运作,是当之无愧的“宰相”。
为加速集团国际化步伐,尤其是开拓东南亚、东欧等需要强手腕和特殊渠道的新兴市场,X控股成立了国际业务部,由秦枭亲自挂帅。
这意味着,秦枭必须开始频繁出差。
机场出发大厅,秦枭脸色黑得吓人,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周围十米内的旅客都下意识绕行。
他攥着沈言的手腕,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一遍遍重复着:
“……妈的,真不想走。那边事儿一完老子立刻回来,最多一周!不,五天!”
沈言倒是显得平静许多,只是眼底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
他轻轻拍了拍秦枭的手背,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却带着安抚的力量:“知道。一切以安全为重,那边情况复杂,谨慎些。集团这边有于闻,不用担心。”
“老子是担心你!”分离焦虑让他烦躁,“老子不在,谁给你做饭?谁给你暖床?谁……”
沈言无奈地瞥了他一眼,示意他周围还有人。
强子正鼻观口口观心地站在几步开外,假装自己是个隐形人。
“我能照顾好自己。”沈言打断他,“有强子在,安全也没问题。你专心处理那边的事情。”
广播开始催促登机。
秦枭万分不情愿地松开了手,最后猛地将人拉进怀里,用力抱了一下,在沈言耳边恶狠狠地低声警告:“给老子记着,离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远点!每天必须接老子视频!不然老子立马飞回来!”
沈言轻轻推了他一下:“快去吧,要误机了。”
看着秦枭一步三回头、最终消失在安检通道的高大背影,沈言轻轻吁了口气,心里某个角落也仿佛空了一块。
但他很快收敛情绪,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自持,对强子道:“走吧,回律所。”
秦枭不在期间,强子被赋予了重任——担任沈言的专属司机和保镖。
同时,他也肩负着另一项秘密使命:作为枭哥的“眼线”,事无巨细地向远在海外的秦枭汇报沈言的日常状况,包括但不限于饮食起居、工作强度、情绪状态以及……有无可疑人员接近。
于闻则坐镇国内总部,运筹帷幄,统筹全局,确保秦枭离开期间集团各项事务平稳运行。
沈言很快投入忙碌的工作。
他接手了一宗颇为复杂的涉外医疗纠纷案。
委托方是一位刚从澳洲回国不久的年轻华裔,Ethan(伊森),中文名周砚。
周砚在一家有外资背景的高端私人医院,使用某国际知名医疗器械公司的新型设备进行一年前车祸后的康复治疗时,遭遇了严重的医疗事故,险些造成二次伤害,万幸人最终无碍。
愤慨之下,他决定提起诉讼,并经由人介绍,找到了以专业和犀利著称的沈言。
在沈言宽敞明亮、满是书卷气的办公室里,周砚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代理律师。
只一眼,周砚那双遗传自父亲的湛蓝色眼眸就亮了起来。
在他眼中,沈言简直就是东方美学最极致的体现:
白里透红的皮肤,清俊的侧脸线条,专注时微垂的长睫,冷静疏离的气质,以及那种糅合了智慧与禁欲感的独特魅力。
“东方美人”——这是周砚脑子里瞬间蹦出的词,充满了他对神秘东方文化的所有美好想象和赞叹。
随着案件接触的深入,周砚很快发现,这位“美人”律师远非只有外貌。
他思维缜密,逻辑清晰,言语犀利直切要害,对国际医疗设备标准、跨国诉讼流程了如指掌,专业能力强大得令人折服。
那种冷静睿智、专业犀利又清冷矜贵的气质,让在西方文化背景下长大、天性热情直接的周砚彻底被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