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多小时后,沈言才悠悠转醒。
他艰难地撑起身,缓了片刻,才慢慢挪下床走进浴室。
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样子,沈言无奈地叹了口气,表情却没什么恼怒,更像是习以为常。
他熟练地拉开洗漱台上方的储物柜,从里面取出一个小药箱,翻出两张肤色创可贴,小心翼翼地贴在那两处最娇气的红肿上,动作一气呵成。
不然磨到衣服布料肯定不舒服。
洗漱完毕,换上舒适柔软的棉质家居服,饥饿感汹涌而来。
他扶着还有些酸软的腰,慢慢走出卧室。
一股诱人的饭菜香味立刻飘了过来,勾得他胃里咕咕叫。
循着香味走到厨房门口,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秦枭背对着他,只穿着那条宽松的灰色休闲长裤,上身赤果,宽肩窄腰,背肌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
然而,却系着一条格格不入的围裙——奶油黄的底色,上面印着几只憨态可掬的小白兔。
那是以前家里做饭阿姨买的,沈言出狱后住回来,秦枭跟过来,也没再请阿姨,这围裙便被他征用了。
围裙的系带勾勒出他精壮的身材,肩胛骨和背上还能看到几道清晰的痕印,平添了几分野性的涩气。
这反差极大的画面奇异地融合在一起,竟有种别样的性感和生活气息,充满了扎实的“人间烟火”感。
沈言靠在门框上,一时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看着,觉得这画面……还挺养眼。
秦枭正好将清蒸鱼从锅里端出来,一回头就看见沈言正望着自己,眼神专注。
他剑眉一挑,嘴角勾起痞气的弧度:“怎么?站着不动,是被老子帅得走不动道了?”
沈言没理会他的调侃,慢慢走过去。
手刚搭上冰凉的餐桌边缘想借力坐下,就被秦枭长臂一伸揽了过去,结结实实地被按坐进怀里,。
“吃你的。”
秦枭拿过一个小瓷瓶,倒了点味道清冽的药油在掌心搓热,然后不容分说地给沈言按起摩来。
“老子给你揉揉,上好的药油,专治操劳过度。”
沈言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在那力道恰到好处的按摩下放松下来。
他安静地拿起勺子,先喝了几口温热的补汤,胃里顿时暖和起来,然后又吃鱼肉和青菜。
饭菜简单,却异常香软可口,是他熟悉和喜欢的味道。
药油温热,力道沉稳,腰间的酸胀感渐渐被熨帖。
他安静地吃着,听着耳边秦枭偶尔低声的催促“多吃点”。
窗外阳光正好。
沈言忽然觉得,如果以后的日子都能这样,有这个人在身边,似乎……真的很不错。
——
维诺斯红酒山庄,主楼顶层,于闻的卧室。
地上凌乱地散落着被暴力撕碎的黑色女仆装碎片、断裂的丝绸束带,以及一件价值不菲、如今却皱巴巴甚至被扯掉了几颗扣子的手工定制白衬衫。
大床上,栖泽沉睡在于闻怀里。
他小麦色的皮肤在透过窗户的微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只是此刻布满了暧昧的痕迹,腰侧甚至能看到几处泛青的握痕。
他睡得很沉,呼吸均匀绵长,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安静的阴影,那张平日里兼具少年感与杀伐气的脸,此刻只剩下全然的放松与驯顺。
于闻早已醒来,却没有起身。
他侧卧着,一只手支着头,另一只手正温柔地把玩着栖泽搭在他胸前的手。
栖泽的手指修长,指骨分明,指腹和虎口处覆着一层常年握枪磨出的薄茧,触感粗糙而有力。
而此刻,那纤细却蕴含爆发力的手腕上,却清晰地印着几圈被某种特殊丝绸束缚带勒出的、尚未完全消退的绯红痕迹。
于闻眼底带着饱餐饜足后的慵懒,他低下头,极其轻柔地、一遍遍地亲吻着那些红痕,仿佛在安抚,又像是在无声地宣告所有权。
栖泽在沉睡中似有所感,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但终究没有醒来,依旧沉陷在深度睡眠之中。
于闻又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才优雅地、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下床。
他随手捞起一件深V领的香槟色真丝睡袍松松垮垮地披上,丝滑的布料贴合着他精瘦却不失力量感的腰线,那些暧昧的痕迹在领口处若隐若现,反而为他平添了几分慵懒的邪气。
他细心地替依旧沉睡的栖泽掖好被角,确认他不会着凉,这才无声地走出卧室,轻轻带上了房门。
于闻一脸春风得意,脚步轻快地走下旋转楼梯。
早已候在客厅的管家孟叔见状,立刻微微躬身,脸上是习以为常的平静:
“闻先生,午餐已经备好。另外,栖泽先生醒来可能需要用的舒缓膏和温补的汤品也准备好了。”
于闻心情极佳地摆摆手,唇角勾着笑,补充道:
“嗯。再让厨房准备一份抹茶青提千层,糖度减三分一,青提要最新鲜的那批,口感要清爽。阿泽爱吃这个,我得留着哄人。”
孟叔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恭敬应道:“是,我这就去吩咐。”随即转身利落地走向厨房方向。
就在于闻刚端起一杯手冲咖啡,准备享受这惬意的清晨时,他放在茶几上的私人手机震动起来。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于闻那双狐狸眼瞬间弯起,划过一丝戏谑的笑意。
他慢条斯理地接通电话,语气慵懒又带着明显的打趣:
“哟,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咱们枭爷居然还能想起来给我打个电话?怎么,沈律师今天没空‘临幸’您,终于轮到我们这些旧人有点存在感了?”
电话那头传来秦枭不耐烦的声音,背景音似乎还有纸张翻动的窸窣声:“少他妈废话!老子找你当然是有正事!”
于闻抿了一口咖啡,笑意更深:“正事?您老人家现在眼里除了沈律师,还能有别的正事?说吧,是要订烛光晚餐,还是看中了哪块地皮想拿来给沈律师建律所?”
“操!”秦枭骂了一句,但语气却罕见地没有真的动怒,反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别扭?
他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两件事。第一,帮派转型的那套方案,还有‘静水流深’和酒庄的股权架构重设文件,打包一份详细的复印件,让人给我送过来。”
于闻眉梢微挑:“嗯哼?第二件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秦枭的声音似乎更低沉了些,还带着点强行镇定的味道:“……第二,关于沈言他父母……林静教授和沈聿明教授的一些……嗯,基本的资料信息,你那边整理的那份,也一并拿给我。”
虽然秦枭说得含糊,但于闻何等精明,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玩味又灿烂。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调侃和惊奇:
“哎——呀——!让我猜猜,这是……终于要见家长了?”
“啧啧啧,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啊!咱们天不怕地不怕、能把东区监狱掀个底朝天的枭爷,居然也有这么……紧张忐忑、提前做功课的时候?”
他优哉游哉地晃着咖啡杯,继续火上浇油:“有趣,真有趣……沈律师能拿下你这头倔驴已经够有趣了,没想到令尊令堂看来更是妙人,这还没见面呢,就能让咱们枭爷如临大敌、严阵以待?哈哈哈……”
电话那头传来秦枭恼羞成怒的咆哮:“于闻你他妈再笑一声试试!老子这就过去拆了你的酒窖!”
于闻见好就收,但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下去,他连连应道:
“好好好,不笑不笑。资料马上准备,保证详尽周到,连两位教授喜欢哪种品类的茶、对红酒的偏好、最近关注的学术议题都给您标注得明明白白,务必让您‘旗开得胜’,顺利通过‘考核’,行了吧?”
“赶紧的!”秦枭像是怕于闻再说出什么让他炸毛的话,飞快地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于闻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摇了摇头。
他放下咖啡杯,心情愈发愉悦地走向书房,准备亲自去调取那些“重要文件”。
——
沈聿明林静回C市后的第二天下午,沈言特意在那天在向律所请假。
沈言别墅的书房,此刻气氛凝重。
巨大的实木书桌如同法庭上的审判席,泾渭分明地隔开了两边。
沈聿明和林静端坐在一侧。
林静年届五十,保养得宜,岁月似乎格外眷顾她,只增添了从容与智慧的风韵。
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浅灰色羊绒套装,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简洁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
沈言的面容与她有五六分相似,尤其是那双清澈而敏锐的眼睛,此刻正闪烁着理性审视的光芒,周身散发着优雅与不容置疑的智者气息。
坐在她身旁的沈聿明年近六十,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面容清癯,温润儒雅,有着典型的学者风范。
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牛津纺衬衫,袖口挽起一丝不苟,那双透过镜片望过来的眼睛透着学术大家特有的凌厉与审慎。
林静面前摆放着一个亮着的平板电脑和几份打印出来的资料。
对面,沈言坐姿依旧是他惯有的端正冷静,只是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攥紧。
秦枭坐在他身边,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难得地扣齐了扣子,努力收敛了周身惯有的戾气和随意,坐姿略显僵硬,但眼神专注而诚恳。
书房里没有待客的茶水点心,只有四杯清水,更凸显了此地的严肃性,不像家庭会谈,更像一场关乎未来的学术答辩或商业谈判。
林静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的声音保持着一贯的温和与清晰,目光投向秦枭:
“秦先生,首先,我们非常感谢你在言言……在那段艰难时期提供的帮助和保护。”
她措辞谨慎,“没有你,后果可能不堪设想。这份恩情,我们沈家铭记在心。”
她话锋一转,指尖轻轻点了一下平板屏幕,语气变得愈发锐利:
“但也正因为如此,我们不得不提出第一个疑虑:言言对你产生的感情,是否混杂了过多的‘感激’、‘依赖’,甚至可能是特定环境下的‘斯德哥尔摩情结’?”
她抬眸,目光扫过两人:“我们查阅了大量关于‘创伤绑定’、‘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以及极端环境下人际关系的心理学文献和研究案例。在极端压力和心理依赖下,受害者对施加保护者产生强烈情感依附并不罕见。”
“秦先生,你认为,这种在非常态下产生的情感基础,是否足够健康和持久?”
【论点一:关系基础是否源于斯德哥尔摩或报恩?】
沈言深吸一口气,在桌下轻轻碰了碰秦枭的手臂,示意自己来回答。
他目光平静地直视父母,语气清晰而坚定:
“爸,妈。我理解你们的担忧,也读过相关文献。但学术理论不能直接套用个体案例。”他首先点明了理论的局限性。
“首先,”他继续道,逻辑清晰,“我对秦枭的感情,并非始于‘被拯救’。更早始于在监狱中对他的观察:他的能力、他即便源于江湖却自成一套的原则底线、他对我专业能力的尊重,甚至在初期我们处于对立和试探状态时,这种吸引就已经存在。吸引我的是他这个人复杂的本质,而非仅仅是‘保护’这个行为本身。”
“其次,”沈言的声音更加沉稳,“‘恩情’存在,我铭记于心。但‘恩情’是‘恩情’,‘爱情’是‘爱情’。我分得非常清楚。”
“我对他,是欣赏、是吸引、是信任,是想要并肩同行、共度余生的决定。这份决定是我在脱离危险环境、恢复冷静思考后,经过审慎权衡,依然无比确信的选择。”
秦枭在一旁,听到这里,紧绷的下颌线柔和了些许,放在桌下的手坚定地握住了沈言的手,给予无声却强有力的支持。
秦枭接过话头,身体前倾,目光直视二老,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诚恳:
“叔叔,阿姨。我秦枭混账半生,不懂什么叫斯德哥尔摩。我对沈言好,一开始……就是最原始的看上眼了,不想他被那些渣滓糟蹋。但后来,是他这个人,他的骨头有多硬,脑子有多清楚,心里有多干净,把我拿住了。是我先动心,死缠烂打,他才慢慢接受。不是他依赖我,是我离不了他。他从来没怕过我,何来斯德哥尔摩?”
【论点二:现实风险,背景与未来?】
沈聿明推了推眼镜,神色愈发严肃。
他将几份关于枭巢过去灰色产业的、虽然经过模糊处理但指向性明确的媒体报道打印件轻轻推到桌子中央。
“秦先生,我们不否认你现在可能正在努力转型。但你的过去,以及你身后那个所谓的‘枭巢’,是一个巨大的、现实的风险源。”
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林隼倒台了,但谁能保证没有下一个敌人?沈言是律师,他的事业和声誉需要的是清白和稳定。你的背景,是否会成为他未来生活的隐患?甚至可能再次波及到他的人身安全?”
他看向沈言,眼中是深切的忧虑:“沈言,你已经经历过一次无妄之灾,我们不能再承受第二次。”
秦枭没有任何闪躲,他拿起那些打印件,坦然道:“叔叔您说的没错,我的过去无法抹去,它确实带来风险。但我从不回避这一点。”
“这些,大部分都已经是过去式。枭巢正在我的律师和团队的帮助下,进行全面合法的转型和切割。”
“我们现有的核心业务,如‘静水流深’、‘维诺斯酒庄’、以及几家合法的物流和安保咨询公司,都在法律框架内运行,并且聘请了最专业的团队进行持续的风险评估和规避。”
他目光转向沈:“至于言言的安全,这是我优先级最高的事项,没有之一。我有能力,也有绝对的责任保护他周全。我会用尽一切合法手段,投入所有必要资源,确保他不会因为我的过去再受到任何牵连。这不是空话,我有详细的、可执行的计划和预案来保障这一点。”
沈言适时补充,语气冷静:“爸,妈。风险无处不在。但应对风险的方式不是逃避,而是评估、管理和控制。我相信他的能力和决心。并且,我不是需要被藏在温室里的花朵,我是能和他并肩面对风雨的人。他的过去我无法参与,但他的未来,我希望由我们共同规划。”
【论点三:未来规划能否给予稳定?】
林静的眉头并未舒展,担忧更深:“共同规划?秦先生,你所处的世界和我们言言熟悉的世界,规则完全不同。你所谓的‘稳定’,能给予他什么样的未来?是继续游走在灰色边缘的财富?还是时刻需要警惕的生活?言言习惯的是秩序、研究和法律的严谨世界。”
秦枭深吸一口气,这是他准备最充分的部分,他坐直了身体,眼神认真:
“阿姨,我理解的稳定,不是财富数字,而是让言言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去追求他想要的生活和事业,是让他每天醒来都知道环境是安全的,身边的人是可以完全信赖的。”
他条理清晰地阐述:“我的规划很明确:枭巢会彻底洗白,成为一家完全合法、透明的投资控股集团。我会逐步退居幕后,更多交给于闻和聘请的专业经理人团队去管理。而我未来的重心,除了确保集团在法律框架内安全运营,就是支持言言的事业,照顾好他的生活。”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和笨拙的努力:“我知道他喜欢安静看书,喜欢钻研复杂的案子,喜欢家里干干净净、有条不紊。这些我都在学,也在努力做好。阿姨,叔叔,我不是要把他拉进我的世界,我是想努力融入他的世界,给他创造一个他能感到绝对舒适、安全、并且被完全尊重和支持的空间。”
沈言感受着他的诚意,在桌下,轻轻回握了一下秦枭的手,然后看向父母,眼神坚定而温暖:“爸,妈。和他在一起,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和踏实。这种稳定,不是外在环境绝对的一成不变,而是我知道无论发生什么,都有一个人会坚定不移地站在我身边,用他的方式守护我,同时也尊重我所有的选择和独立性。这比我一个人生活时,感觉更稳定,更有力量。”
沈言做最后陈述,声音清晰而有力,带着律师特有的说服力:
“今天,我们不是要说服你们立刻完全接受,而是希望你们能看到,我们的决定不是冲动,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们看到并正视所有问题,并且我们有信心、也有详细的计划去共同面对和解决。我们需要的是时间,向你们证明这一切。”
秦枭郑重点头,目光诚挚地看向二老:“是的。我会用时间,也用我往后所有的行动来证明,我能给言言幸福和安稳。请叔叔阿姨……给我这个机会。”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沈聿明和林静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震惊、担忧、复杂的考量,但也有一丝无法忽视的动摇。
林静轻轻叹了口气,严肃的神情略微缓和,终于不再紧盯那些打印件:
“我们需要时间……来消化和理解你们说的这些。”
沈聿明也缓缓开口,语气依旧严谨,但不再像最初那样尖锐,更像是在下一个阶段性的结论:“你们提供的……算是一份初步的‘可行性报告’。但最终结论,需要更长时间的观察和验证。我们会看着,秦枭,记住你今天说的每一句话。”
这并非认可,但至少,不再是紧闭的大门和彻底的否定。
“家庭辩论会议”暂时休庭,没有赢家,但沟通的渠道,已经打开。
接下来的,将是更漫长的、用每一天的生活和行动去书写的证明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