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隼集团顶楼。
办公室里弥漫着大量雪茄燃尽的焦糊味。
他安插在东区监狱最深处的“钉子”冒着极大风险发出了讯息。
“……赵天雄完了!被省厅的人秘密带走了!一句话都没留下!现在里面全换了人,风声鹤唳……还有,外面都在传,是……是跨省器官那件事爆了!”
“咔哒。”
电话从林隼手中滑落,砸在昂贵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血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灰般的苍白。
愤怒?
已经不足以形容。
那是一种根基被彻底掏空、多年经营的堡垒从内部轰然崩塌的毁灭感。
赵天雄不仅是他的一条恶犬,更是连接着无数肮脏秘密的活账本!
他的倒戈,意味着堤坝已经决口,滔天洪水随时会将他吞没!
不能再等了!一秒钟都不能再等!
他猛地抓起另一部造型更奇特、信号经过无数次加密跳转的卫星电话,手指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一个慵懒却带着嘶哑嗓音的男声,说着拗口的中文:“喂?稀客啊,林老板。”
“赛(Xay),是我。”
林隼压抑着翻腾的情绪,“我需要一条路,出去。立刻,马上!”
电话那头的赛似乎并不意外,低低地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林老板,现在的风声,帮你出去,代价可是很高的。”
“开价!”林隼咬牙。
赛报出了一个天文数字,以及要求林隼名下某个离岸公司未来三年利润的七成。
林隼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眼底翻涌着阴鸷的怒火和屈辱,但他没有任何犹豫:“好!我答应!怎么交接?路线?”
“呵呵,林老板爽快。准备好现金和协议,等我指示。路线嘛……走南边,水路换旱路,老规矩,但这次得更小心。”
赛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准备好当几天‘老鼠’吧,我的伙计会在边境线那边等你。”
刚结束与东南亚毒枭的通话,另一部加密手机终于响起了他等待已久的铃声。
屏幕上显示——副市长,张伯幍。
林隼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声音冷得掉冰渣:“张副市长,总算舍得回电话了?我还以为您贵人事忙,把我这点‘小事’给忘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张伯幍极力维持镇定的声音:
“林隼,你送到我办公室和家里的‘礼物’,我收到了。”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你这是在玩火!自取灭亡!”
“玩火?”
林隼嗤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破罐破摔的疯狂,“张副市长,船要是沉了,船上的老鼠一个也别想活!我要是活不成,你觉得你那些东西曝光出去,你能独善其身?我们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林隼语速极快,“给我争取时间!用你手上的权力,拖住警方!拖延逮捕令和限制出境令!找理由质疑证据!让你的人在会上唱反调!无论如何,不能让邢锋他们那么快就毫无顾忌地动手!”
张伯幍再次沉默,似乎在急速权衡,几秒钟后,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道:
“……我会尽力在程序上制造一些……‘合理的’障碍。但你别抱太大希望,专案组是省厅直管,邢锋更是个油盐不进的硬骨头!”
“这就够了!”林隼打断他,“还有,我需要一条‘安全’的通道离开。你手下肯定有绝对可靠的人,给我在关键时刻,开一个口子!”
“……我会安排。”张伯幍的声音低不可闻,带着极大的风险和不情愿,“但仅限于此!之后,你我两清!管好你的嘴,永远别再联系!”
“成交!”林隼冷笑一声,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张伯幍脸色铁青地放下加密手机。
他没有任何停顿,立刻又从保险柜里取出另一部纯黑色的卫星电话,拨通了一个境外号码。
电话瞬间被接通,对面没有任何问候。
张伯幍下达了简洁明确的指令: “目标,林隼。位置,我会后续提供。如果目标即将落入警方之手……立即清除。做得干净点,要像……拒捕被击毙,或者意外身亡。”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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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隼的行动快得惊人。
他剃光了头发和眉毛,粘上了灰白的假胡须,戴上厚厚的眼镜,换上了一套毫不起眼的、甚至有些肮脏的货运工人制服,背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
他没有选择任何一辆名下的豪车,而是悄无声息地从集团大楼一处废弃货运通道离开,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消失在监控的死角。
一辆散发着鱼腥味的破旧厢式货车在约定地点接上了他。
车子没有开往机场或高速,而是朝着城市边缘、灯光稀疏的渔港码头驶去。
他的计划是利用渔船出海,在公海换乘接应的快艇,前往预设的登陆点,再通过陆路穿越边境。
路线迂回隐蔽,充满了不确定性和风险,但这是他目前唯一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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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公安局指挥中心,灯火通明。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显示着C市的详细地图,数个红点正在缓慢移动,代表着被技术手段锁定的林隼可能使用的信号源及其关联人员动向。
更多的蓝色光点代表着警方布控的力量。
邢锋站在指挥台前,目光锐利,对着耳麦沉声下达指令,声音在寂静的指挥中心里清晰可闻:
“各小组注意,‘目标’已离巢,方向东南,渔港区。重复,目标已离巢!”
“A组,无人机升空,保持高空监视,红外热成像开启,我要实时画面!”
“B组,便衣车辆交替跟进,保持距离,绝对不能被察觉!报告可疑车辆牌号及特征!”
“C组,海岸巡逻队出动,封锁相关海域,注意识别可疑渔船!动静小一点!”
“D组,技术组,继续追踪所有可疑信号,分析他的最终目的地和接应方式!”
“各单位记住!”邢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味,“目标极度危险,且可能持有武器!一旦确认其位置,优先控制,必要时可果断采取强制措施!但要尽可能留活口!我们要的是能开口说话的林隼,不是一具尸体!明白吗?!”
“A组明白!”
“B组收到!”
“C组已就位!”
……
一道道回应声通过电波传来,冷静而专业。
警方庞大的机器正在高效而无声地运转,每一个齿轮都精准咬合。
夜色中,便衣车辆如同幽灵般穿梭在车流中;
高空,无人机的镜头穿透黑暗,牢牢锁定着目标区域;
海面上,巡逻艇的探照灯划破夜幕,巡视着波澜起伏的水域。
天罗地网,已然布下。
困兽犹斗的林隼,与决心收网的警方,在这沉沉的夜幕下,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与围猎。
——
东区监狱。
徐泽穿着深蓝色的囚服,编码“9588”,踏入了这个他曾经间接将沈言送入的地方。
与沈言初入时的清冷镇定不同,徐泽从第一步起,肩膀紧缩,眼神仓皇地四处躲闪。
无数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不是好奇,而是混合着鄙夷、戏谑和看死物般的漠然。
他经过时,总能听到压低的、恰好能让他听见的议论:
“就这怂样?也敢动沈哥?”
“9588…啧啧,枭哥可是特意‘关照’过了。”
“看他能撑几天…”
枭哥?徐泽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不知道“枭哥”是谁,但“关照”这个词在这种地方,绝无善意。
他的“特殊待遇”很快开始。
监室被安排在最潮湿阴暗的角落,同室的有一个目光呆滞、时而发出怪异笑声的精神病患者,以及一个浑身散发着难以言喻馊臭味的壮汉。
夜晚,他蜷缩在散发着霉味的薄被里,忍受着室友的呓语和鼾声,整夜无法入眠。
劳动被安排在清洗全监狱油腻污秽的马桶。
马桶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酸臭,而他总是“笨手笨脚”刷洗不净,招来狱警毫不留情的呵斥和惩罚性加时。
吃饭成了另一种折磨。
他的餐盘总会“意外”地被撞翻在地,或者在他即将入口时,发现里面蠕动的虫子或不明秽物。
他饿得眼冒金星,却只能看着别人吞咽,胃里翻江倒海。
放风时,总有几个犯人状似无意地在他附近大声聊天。
“哎,听说没?以前那个沈律师,就关咱们这儿的,帮老张写了申诉状,愣是把他那冤案给翻了!”
“何止!上次西区那帮杂碎想搞事情,是沈律师第一个发现不对劲,脑子那叫一个好使!”
“啧,这么好的人,听说就是被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同学给害进来的?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徐什么?呸!真他妈给读书人丢脸!这种货色,死了都没人收尸!”
每一句话都像鞭子抽在徐泽心上,他试图躲开,但那声音如影随形。
在图书室看书,没看几页,书就被人“不小心”撞飞。
他尖叫着去抢,下一刻就被几个犯人围住,推搡着:
“怎么?想打架?新来的很不守规矩啊?”
拳头和踢打如同雨点般落下,不致命,却极尽羞辱。
狱警赶来,却以他“主动挑事”为由,将他关了禁闭。
黑暗冰冷的禁闭室里,徐泽彻底崩溃了,抱着头无声地痛哭流涕。
他还目睹了一个新来的刺头,因为不服找事儿挑衅阿力,当晚就在厂房被“意外”卷入运转的机器,虽然及时被拉出保住性命,但一条胳膊彻底废了。
徐泽瑟瑟发抖,他终于明白,在这里,“枭哥”就是天,就是法。
而他,是那个被天盯上的罪人。
一个夜晚,他被两个犯人从床上拖起,带到了监狱最偏僻处——废弃的工具仓库。
仓库里只点着一盏昏黄的白炽灯,光线摇曳,映照出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秦枭坐在一张木椅上,随意的翘着二郎腿,手里玩转着沈言留下的钢笔。阴影勾勒出他硬朗而充满压迫感的轮廓,如同冥府阎罗。
强子、阿力大熊等人分立两侧,眼神冰冷。
徐泽被扔在仓库中央,瘫软在地,甚至不敢抬头。
“9588,徐泽。”
秦枭开口,声音低沉,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强子上前一步,拿出一张纸,声音洪亮地开始“控诉”:
“罪一:背信弃义,为私利构陷同窗好友沈言,致其蒙冤入狱!”
阿力接着道:“罪二:助纣为虐,充当林隼走狗,践踏法律尊严!”
大熊呸了一声:“罪三:良心喂狗,枉为人师教出来的学生!读书人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每一条“罪状”都像一把锤子,砸在徐泽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他浑身抖得如同筛糠,涕泪横流地磕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们…放过我…”
秦枭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徐泽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徐泽完全笼罩。
“放过你?”他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你用哪只手签的假文件?用哪只手收的黑钱?用哪只手…把你师兄推进这火坑的?”
徐泽惊恐地把手缩到身后。
秦枭使了个眼色。
强子和阿力立刻上前,死死按住徐泽,将他的右手粗暴地拉出来,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徐泽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和哀求。
秦枭甚至没有亲自动手。
他只是冷漠地看着。
一个犯人拿来一根沉重的、表面粗糙的铁棍。
“律师……”秦枭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宣判,“这行当,你不配。”
话音落下,那根铁棍被举起,然后带着风声,精准而冷酷地砸落在徐泽右手的指骨上!
“咔嚓——!” 骨裂声和徐泽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同时响起,在仓库里久久回荡。
徐泽痛得几乎晕厥过去,身体剧烈地抽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