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难得的安静角落,空气里飘着比往日浓郁的肉香。
托于闻“上供”给赵天雄的丰厚好处(以及赵天雄为了平息工作组怒火而提升的食堂预算),最近的伙食确实改善不少,连带着犯人们打饭时的戾气都淡了几分。
沈言看着面前餐盘里格格不入的几样菜(秦枭单独针对他的小灶):蒜蓉生蚝油光发亮,炒腰片裹着酱汁,旁边还有一小盅热气腾腾的海参小米粥——这已经是连续一周了!前两天的山药枸杞炖鹌鹑和当归生姜羊肉汤感觉还在他胃里没消化完。
他放下筷子,清冷的眸子直视坐在对面的秦枭,声音不高,语气冷冷的:“秦枭,你什么意思?”
秦枭正大快朵颐着红烧肉,闻言抬眼,嘴角咧开一个痞气十足的弧度,眼神戏谑地在沈言身上扫了一圈,压低声音,臭不要脸地直言:
“啧,能有什么意思?给你补补呗!天天抱着你跟抱块玉似的,亲两下就喘不过气……老子还没尽兴呢你就受不住了,不多补点,以后‘正事儿’怎么办?老子不得提前给你打好基础?”
沈言的脸瞬间精彩纷呈,青了又白,白了又红。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那股被质疑“不行”的羞愤,维持着律师的冷静逻辑反击:
“我每年体检报告各项指标全优,体温偏低是体质问题!倒是你,精力过剩没处发泄,建议你每天去操场跑二十圈消耗一下,别总把过剩的精力用在我身上霍霍!”
他说完,直接把那盘蒜蓉生蚝和炒腰子推到秦枭面前,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自己点的,自己解决。不许浪费。”
他站起身,无视秦枭瞬间垮下来的脸,径直走向打饭窗口。
光头老张看到沈言端着几乎没动的“小灶”过来,又打了一份最普通的清炒时蔬和米饭,有点懵:“沈、沈律师?这……不合胃口?枭哥特意吩咐……”
“以后不用麻烦,”沈言打断他,语气平淡却坚决,“食堂做什么,我就吃什么。谢谢张师傅。”
他端着新打的饭菜,目不斜视地回到座位,留下老张在原地挠着光头,看看沈言又看看远处脸色不爽的秦枭,一头雾水。
饭后,两人沿着操场边缘慢慢踱步消食。晚风带着凉意,吹散了食堂的油腻气息。
沈言看着远处高墙上巡逻的探照灯,若有所思:赵天雄和林隼,私下勾连肯定不浅。不然林隼怎么总能把要‘处理’的人精准送进这里?还能轻而易举的派杀手来到这里……
虽然早就知道秦枭和赵天雄私下往来,但想起秦枭在监狱里近乎嚣张的特权……
“你行事这么高调,赵天雄居然能忍?林隼……知道你和赵天雄也有往来吗?”
“他知道个屁!”秦枭嗤笑一声,姿态狂傲,“赵天雄那老狐狸,精得跟鬼似的,赚的就是这‘中间商’的差价。老子和林隼两边的好处他都敢收,只要不掀翻他的乌纱帽,不影响他捞钱,他乐得装聋作哑当和事佬。这种人,只要拿捏住他的命门,比狗还听话。”
沈言点点头,又问出关键:“那林隼和赵天雄……知道秦锐是你弟弟吗?”
秦枭的眼神沉凝了几分,摇了摇头:“不知道。阿锐考上大学后,身份保密做得很好,连帮里知道的人都不多。当初我进来,也是利用了这个信息差,方便查他的事。”
沈言沉默片刻,目光落在秦枭刚毅的侧脸上。他知道自己出去后,一定会动用所有资源把秦枭也捞出去。
当然,他也清楚秦枭留在监狱很大程度是为了查清弟弟的死因,以他的能力,真想走,于闻随时能安排。
沈言主动问起:“你和林隼的梁子,是怎么结下的?仅仅是因为他害了阿锐?”
“哼,”秦枭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眼神锐利如刀,“林隼?那老狗!仗着早出道几年,盘踞在C市几十年,就真把自己当土皇帝了!”
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沈言:“他那套所谓的‘规矩’,不过是用来粉饰太平,方便他独占好处、欺压弱小的遮羞布!走私、地下赌场、放印子钱逼得人跳楼、强拆活埋……哪一样不是丧尽天良的勾当?表面上一副道貌岸然,背地里比谁都脏!”
秦枭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指节发出轻微的响声,语气里充满了鄙夷和愤怒:“老子最看不惯这种伪君子!带着兄弟们闯出来,干的也是刀口舔血的营生,但‘黄赌毒’是死线,谁碰谁死!地盘是打下来的,但从不欺负老实人!讲的是‘义’字当头,护的是自己兄弟和该护的人!”
“林隼那老东西,觉得我秦枭‘不讲规矩’,挡了他垄断走私、赌场的财路,坏了他那套吃人不吐骨头的‘秩序’。”
秦枭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斗了好些年,暗地里互相下绊子、抢地盘、断财路……老子没怕过!他那些下三滥的手段,老子见招拆招!只是没想到……”
他的声音骤然低沉下去,带着浓重的杀意,“这老狗竟敢把爪子伸向阿锐!就因为他查到了不该查的东西!”
沈言静静地听着,晚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清冷的眸子,此刻里面却盛满了复杂的心疼和难以言喻的动容。
他想象不出来。眼前这个强大到足以掌控监狱、让赵天雄都俯首帖耳的男人,十五六岁的时候,是怎样一边拼命打工养活年幼的弟弟,一边还要在刀光剑影的江湖里挣扎出一条血路?
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活出个人样,更要守住一份情义和底线?
这需要怎样强悍的生命力和坚韧的心性?
他不由得想起秦枭偶尔提起的那个名字——虎爷陈振东。是那位老人,在秦枭最落魄无依的时候,给了他庇护和方向吗?
“那个……虎爷,”沈言斟酌着开口,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许,“陈振东先生……他一定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物。”
秦枭正沉浸在旧怨的戾气中,突然听到沈言提起“老头”,还用了“先生”这么正式的称呼,不由得一愣。
一股奇异的满足感像温热的泉水一样涌上心头——沈言在主动了解他的过去!这个对旁人总是疏离的人,在关心他,好奇他生命中重要的人和事!
这种被沈言深入了解、成为他唯一特殊关注对象的感觉,让秦枭通体舒泰。他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带着点怀念和得意:
“那老头?嗯,是个人物。看着凶神恶煞,其实……啧,心软得很。捡破烂似的把我和于狐狸捡回去。” 他顿了顿,语气难得地正经了点,“没他,我和阿锐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于狐狸那小子估计也被人牙子卖到爪哇国去了。他教我们本事,也教我们做人。老头没退隐的时候,我和狐狸没少在帮里弄得鸡飞狗跳的” 想起那些日子,秦枭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沈言静静地听着,想象着那个画面,冷峻的眉眼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柔和。他听懂了秦枭话语背后对那位“老头”深藏的敬重和感激。
就在这时,秦枭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神飘忽了一下,状似随意地,用一种极其“不经意”的口吻问道:“对了,你那个……大学前女友,叫什么来着?”
沈言完全没料到话题会如此跳跃地拐到这个方向,一时怔住。于闻的资料里确实提过,但他以为秦枭这种性格根本不会在意这种“陈年旧事”。
他抬眼看向秦枭,对方正假装看远处的探照灯,但那绷紧的下颌线和微微抿着的嘴唇,泄露了他强装的“无所谓”。
沈言心头一动。想起刚才食堂里被“质疑不行”和强行“进补”的遭遇,再看看眼前这只明明在意得要死却偏要装模作样的“暴戾疯犬”……一丝恶作剧的心思悄然升起。
他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带着明显戏谑的弧度,学着秦枭刚才在食堂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清清冷冷地回了一句:“个人隐私,无可奉告。” 说完,他脚步轻快地绕过秦枭,径直朝前走去。
“操!” 秦枭被噎了一下,猛地回头,看着沈言带着点小得意往前走的背影,那点强装的淡定瞬间破功!一股无名火夹杂着浓烈的醋意直冲头顶!
“沈言!你特么给老子站住!” 秦枭几个大步追上去,一把扣住沈言的手腕,力道有点大,眼神凶得像要吃人,“怎么?提都不能提?是不是还惦记着呢?嗯?老子问你话呢!”
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各种念头,越想越气。
沈言被他拽住,手腕有些发疼,但看着他这副醋海翻腾、蛮不讲理的样子,反而觉得好笑,故意板着脸:“秦先生,请注意你的措辞和举止。我的个人情感经历,与你无关。”
“无关?!” 秦枭的声音陡然拔高,像被踩了尾巴的狮子,“你他妈现在整个人都是老子的!你哪根头发丝都跟老子有关!说不说?!” 他逼近一步,气势汹汹。
沈言被他这副样子逗得差点破功,强忍着笑意,继续逗他:“秦枭,你这叫侵犯隐私权,我可以……”
话没说完,秦枭彻底失去耐心!
“去他妈的隐私权!” 他低吼一声,猛地弯腰,在沈言的惊呼声中,一把将他拦腰扛在了肩上!动作快如闪电,像扛一袋战利品!
“秦枭!你放我下来!大庭广众!成何体统!” 沈言瞬间羞愤欲绝,双脚离地,视野颠倒,周围还有零星路过的犯人投来惊诧的目光!他用力捶打秦枭的后背,挣扎着要下来。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
秦枭毫不客气地在那挺翘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力道不轻不重,带着十足的警告意味。
“老实点!再动老子就在这儿收利息了!” 秦枭的声音闷闷地从下方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
臀上传来的火辣触感和那句“收利息”的威胁,让沈言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轰”地一下全涌到了脸上。
他太清楚这个“莽夫”说得出做得到的性子!权衡利弊(主要是丢不起这个人),沈言咬紧下唇,羞愤地停止了挣扎,认命地把脸埋在秦枭宽阔的后背上,只露出两只通红的耳朵。
秦枭扛着人,无视周围惊掉的下巴,大步流星地走向图书室旁边那个“临时法律援助站”。到了门口,一脚踹开门,进去后反手“咔哒”一声落了锁。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一盏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秦枭把肩上的人放下来,却不容他站稳,直接将他抵在堆满法律书籍的书架旁冰冷的墙壁上。高大的身躯将沈言完全笼罩。
他一手撑在沈言耳侧的墙壁上,另一只手捏住沈言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醋意、不爽,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浓的威胁意味:
“最后问一次,说不说?不说,老子现在、立刻、马上,就要收利息了!连本带利!” 灼热的呼吸喷在沈言脸上,眼神危险地扫过。
沈言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身前是秦枭滚烫的胸膛和灼人的气息。
他看着秦枭这副明明在意得要命却非要摆出凶神恶煞架势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论耍流氓、玩无赖,自己这点道行在这个天赋异禀的野蛮人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他认命地抬起手,轻轻覆在秦枭捏着自己下巴的手上,带着点安抚的意味,眼神也柔和下来,带着一丝哄人的无奈:“好了……别闹了。我说。”
秦枭感受着手背上微凉的触感,看着沈言眼中那点难得的柔软,紧绷的肌肉稍稍放松了些,但眼神依旧紧盯着他,示意他快说。
沈言组织了一下语言,用他律师陈述事实般清晰而平淡的语气开口,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当时……我父母也认为到了该尝试恋爱的年纪,碰巧那位学姐正在追求我,很真诚。”他顿了顿,“我尽力做到以礼相待,物质上不曾亏欠,约会形式上……也尽力做到最好。” 他斟酌着用词,“算是……比较保守的那种,发乎情,止乎礼。”
“可能……我的性格就是这样,学业和未来的事业规划永远排在更优先的位置。”沈言的语气带着一点自省,“而且……大概受家庭影响,在情感表达上,我确实比较生涩,不太会……也不太习惯表露那些她想要的激烈的情绪。”
“时间长了,对方觉得被忽视,缺乏……激情。”沈言省略了徐泽挖墙脚的细节,觉得没必要提,“最终,她提出分手了。”
秦枭听着,眉头越皱越紧。物质不亏欠?形式无可指摘?发乎情止乎礼?这他妈谈的是哪门子恋爱?听起来比谈合同还公式化!
他想象着沈言用那张冷静自持的脸、公事公办的语气去“约会”,心里那股邪火莫名其妙消了大半,反而有点……同情那个前女友?但听到“她提出的分手”,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
“然后呢?你就……答应了?”秦枭追问,语气缓和了不少。
“嗯。”沈言坦然点头,眼神清澈平静,“我接受了。我觉得问题大部分在我。我不太会表达那些……热烈的情感。让对方没有安全感,是我的责任。”
他像是在分析一个案例的败因,冷静得让秦枭胸口发闷。
秦枭看着他这副平静剖析自己“不足”的样子,心里那股无名火彻底熄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胀感。
他的沈言哪哪都好!
冷静睿智的脑子,关键时刻的狠劲儿,清冷外表下那颗藏着原则和倔强的心,还有……这副被他揉进怀里时才会显露的、带着点脆弱又该死的勾人的模样!
那个女人懂个屁!她懂什么叫沈言的好?
他俯身,额头抵着沈言的额头,鼻尖蹭着鼻尖,声音闷闷的,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
“那是她没眼光!不懂你的好!以后……在老子的地盘上,你只需要做你自己!想笑就笑,想骂就骂,看谁不顺眼就告诉老子,老子替你收拾!嫌老子烦了,咬老子都行!懂不懂?”
沈言被他蹭得有些痒,听着他这蛮横又笨拙的宣言,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轻轻“嗯”了一声。
秦枭看着他唇角的弧度,心头一热,低头就想亲下去。
沈言却微微偏头,避开了他。
就在秦枭眼底的墨色即将凝结成冰,准备发作质问“你他妈又躲什么”的刹那——
沈言轻轻地捧住了秦枭棱角分明的脸颊。
然后,在秦枭略带疑惑的注视下,沈言微微仰起脸,温软的唇瓣轻轻地、极其珍重地印在了秦枭的脸颊上。
一个轻柔的、纯粹的、不带任何情欲色彩,却充满了安抚意味的吻。
秦枭的身体瞬间僵住,喉结不受控制地剧烈滚动了一下,这比任何激烈的亲吻都更让他心悸。
秦枭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花。
这只冷艳的律师猫……好像……真的被他养熟了?不仅会亮爪子挠人,还会……主动伸爪子,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