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知夏没急着焚香,而是借着祈福的名头,沿着向阳的山坡一点点找。
她动作极快,指尖拨过乱草,捏起一片叶子看两眼,就知道是不是能用的草药。
当年在北境作战时,朝廷的补给迟迟不到,若没这本事,单是缺药就得折损不少人马,楚知夏便是这么锻炼出来的。
紫根草她从前也见过。
叶片边缘带锯齿,根茎紫黑紫黑的,掐断了能渗乳白色的汁,闻着还有点辛辣气。
正找着,余光突然出现了一抹眼熟的颜色。
楚知夏心中一喜,往那处走过去,便看见石缝里果然扒着丛草,紫黑的根须嵌在其中,正是她要找的紫根草。
想到军中有内鬼,她没急着挖,先在旁边找了块平整的石头,掏出随身带的小香炉,点上三支粗香,低着头装作诚心祈福的样子。
香烟慢悠悠往上飘,她表面虔诚祈祷,嘴里念着“愿将军早日好起来,愿弟兄们都平安”,实则余光却把四周扫了个遍。
确定没人盯着,楚知夏才摸出匕首,小心地顺着根须把土刨开,连带着根部的泥一起挖出来,用布裹紧了塞进袖中。
她又在附近薅了把艾草、挖了几棵蒲公英,扔进药篓里作掩护,这才捧着香炉往回走。
路过军医营时,正好撞见胡海指挥药童煎药,便故意放慢脚步,装作闲聊般提起:“胡军医,方才去后山祈福,见石缝里长了种怪草,紫根紫叶的,不知是什么?”
胡海正犯愁呢,闻言随口问了句:“什么样的草?”
楚知夏便将紫根草的模样描述了一遍,特意提了句“折断有白汁,闻着辛辣”。
见胡海皱着眉像是在琢磨,才笑道:“许是我认错了,毕竟我没什么见识。不说了,我得赶紧回帅帐,别等将军醒了找不着人。”
她转身离开时,眼角的余光瞥见胡海正对着药童吩咐:“去,叫两个人去小楚先生说的地方找找,不管是不是,采回来看看!”
楚知夏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太好了,军中将士都有救了。
回到帅帐时,萧玉绝已经醒了,正靠在榻上翻看着军报。
见她进来,目光立刻从文书上移开,落在她沾了泥土的裤脚和药篓里的艾草上,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师父你怎么突然去祈福了?还采了药?”
“顺手罢了,”楚知夏故意没说,打算给他一个惊喜,“后山的艾草长得旺,采些回来煮水,给你擦擦身子,退热快。”
萧玉绝也没多问,只是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中隐隐觉得她方才去后山,绝不止祈福那么简单。
直到第二天,秦风兴冲冲地闯进帐来,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喜。
“将军!胡军医找到了神药!说是叫紫根草,给染疫的弟兄灌下去,脸色都好看多了!现在营里都在说,是楚先生祈福求来的福气呢!”
萧玉绝猛地抬眸,看向正在收拾药箱的楚知夏。
她背对着他,阳光透过帐帘落在她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轮廓,耳根却悄悄泛起一点红。
他忽然笑了,笑意从眼底漫到唇边,带着难以言喻的骄傲。
这就是他的师父,无论何时何地,总能在绝境里找到生机。
她从不是需要依附谁的菟丝花,她是能与他并肩而立、甚至为他遮风挡雨的松柏。
“知道了。”
萧玉绝压下心头的悸动,语气平静,可握着军报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有师父在,真好啊。
入夜后,账外安静下来。
楚知夏解开药箱,取出一套银针,月光从帐缝溜进来,照得针尾的银珠泛着冷光。
“把上衣褪了,”她头也没抬,指尖捻起一根三寸长的银针,在烛火上烤了烤,“今夜得施针逼毒,可能有点疼,忍着。”
萧玉绝喉结滚动了两下,依言褪去中衣。
他的脊背线条紧实,却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疤,右肩那道箭伤尤为狰狞,周围的皮肤还泛着中毒后的青黑。
楚知夏转身时,目光在那些伤疤上顿了顿。
最旧的那道在左腰,是他当年替她挡箭时留下的,当时血流不止,他却咬着牙说“师父我不疼”。
她想起往事,目光不由得柔和了些,动作也放轻了。
“趴下。”
楚知夏将油灯往榻边挪了挪,光影落在他紧绷的后背上,勾勒出肌肉的轮廓。
银针落下的瞬间,萧玉绝浑身一僵。
针尖刺破皮肤的细微刺痛,混着她俯身时拂过颈侧的气息,像羽毛缠上了烈火,烫得他心口发紧。
“放松,”楚知夏的指尖按在他第三根脊椎旁,那里是毒气聚集的穴位,“这里得深刺,不然逼不出毒。”
她调整着银针的角度,拇指不经意蹭过他的肌肤,滚烫的温度让她指尖微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从前教他练功时,比这更亲近的接触都有,实在寻常。
萧玉绝却像被烫到般绷紧了肩背。
她的指尖微凉,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擦过他肌肤时,留下一串战栗的涟漪。
他能清晰地听见她的呼吸,就在耳后三寸的地方,轻缓却带着不容错辨的专注。
有那么一瞬,他真想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像小时候受委屈时那样攥着她的手不放,可理智死死拽住了这念头。
若是让师父发现自己那些肮脏的想法,一定会将他逐出师门吧。
“唔。”
第三针落在肩胛时,他没忍住闷哼一声,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榻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楚知夏抬眸,见他紧咬牙关,唇瓣都泛了白,皱眉道:“疼就说,忍着干什么?”
她取过帕子,伸手想替他擦汗,手腕却在半空被他躲开。
“不疼,”萧玉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沙哑,头埋在臂弯里,“师父继续吧,别耽误了时辰。”
再靠近一点,他就真的忍不住了。
楚知夏挑眉,没再坚持,转身取过最后一根银针。
这针要扎在百会穴,需得仰头。
萧玉绝坐起身时,两人离得极近,他能看清她睫毛的走向,闻到她发间混着的艾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