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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十二年来,这幅画是他唯一的慰藉

作者:簌簌十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面对一连串的质问,楚知夏愣在了原地。


    在她面前,颜奕辰从来都是温和安静的,他会在她写字时研墨,会在她出征时送来一封封关心的信件,她何时见过他这样?


    楚知夏忽然意识到,这幅画对他而言,绝不仅仅是一幅画那么简单。


    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被他眼中的憎恶钉在原地,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颜奕辰却没再看她一眼。


    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他满心都是痛惜,指尖颤抖着拂过画纸的裂口,那粗糙的边缘刮得他指腹生疼,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他小心翼翼地将画卷起,一个眼神都没给楚知夏,拂袖而去了。


    直到那道决绝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楚知夏才猛地回过神,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又酸又涩。


    她看着案上残留的画纸碎屑,看着那道被猫爪踩出的凌乱痕迹,再想起颜奕辰方才惨白如纸的脸和那双赤红的眼,满心都是难以言喻的震惊与不解。


    老掌柜看看她,把应激的狸花猫抱在怀中,苦着一张脸。


    “这位夫人,太傅很珍视那幅画,他应当是误会了什么,晚些时候,我会上门去赔罪的。”


    终归是自家的猫犯了错。


    只要不把小猫交出去,做什么补偿都行。


    楚知夏摇摇头,不再说话。


    颜奕辰为何会有自己的画像?为何会对一幅画珍视到近乎疯狂?又为何会笃定是她的过错?那句“不死不休”里的恨意,重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伙计见着眼前这一幕,战战兢兢道:“夫人?我找着云头紫了,您还要吗?”


    楚知夏回过神,接过云头紫,匆匆离开了墨韵斋。


    与此同时,颜奕辰抱着画卷,回到府邸便将自己关在了密室中。


    密室中没有窗,正中间摆着一个紫檀木架,这木架是他亲手打的,每一寸都贴合画卷的尺寸,十二年来,从未让它沾染过半点尘埃。


    他将画卷放上去,再次展开时,那道横贯画面的裂口在昏灯下愈发刺眼,画中宁无双的眉眼被生生撕裂,只剩下半张模糊的侧脸。


    “师父……”


    颜奕辰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道裂口,触到粗糙的纸边时,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灼伤一般。


    这幅画,是他偷偷画下的。


    那时恰逢大雪封山,北境的战事暂歇,师父也有了更多时间陪着他们。


    萧玉绝缠着要学新枪法,盛霖在旁翻着兵书,而他总爱支起画架,偷偷描摹师父的侧影。


    他至今仍记得那个午后,师父看着他笔下的草图,眸光专注,直到他赧然收笔,才浅笑着夸赞:“很有天赋啊言阙,以后说不定能成为一代大师。”


    他红了耳根,把画纸小心叠好,暗下决心要画一幅最好的送她。


    后来见她在寒梅树下练枪,便定了主意。


    梅花开得正烈,她一袭银甲旋身时,枪尖挑落的雪沫与花瓣共舞,美得让人呼吸一窒。


    为了画好那身银甲的冷光,他对着雪光练了无数次调色;为了捕捉枪势的灵动,他跟着萧玉绝学了半个月枪法。


    整整三个月,他把自己关在房间,废了七十八张纸,指尖被炭笔磨出厚茧,终于在生辰前画好了。


    他在画角写了一行“愿师父岁岁长安”,若是师父发现了,定会摸自己的头发,夸一句言阙有心了。


    可这幅画终归没有送出去。


    前线告急,北境战败,师父身死沙场。


    十二年来,这幅画是他唯一的慰藉。


    无数个寒夜,他就是靠着描摹画中师父的轮廓才能入眠;无数次在朝堂上碰壁,也是看着这幅画才能重新挺直脊梁。


    可现在,连这最后的念想都被撕碎了。


    颜奕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的水光也没了,只余一片死寂。


    昏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冰冷的石壁上,孤绝而绝望。


    楚知夏……


    他在心中念出这个名字,舌尖尝到一丝血腥味。


    无论她是谁,想做什么,这笔账,他记下了。


    另一边。


    回到将军府之时,楚知夏手中的云头紫已经被攥得变形了,心头的寒意却是半点未散。


    萧玉绝和盛霖正在书房议事,见她脸色苍白地进来,两人同时起身。


    “师父,怎么了?”


    萧玉绝第一时间走过去,见她有些魂不守舍,眉头皱得更紧了。


    师父是何等人物?当年被北狄三万骑兵围困,都能笑着说“正好一锅端”,如今却失了神,定是出了大事。


    “没事,”楚知夏摇摇头,坐了下来,“我出门寻找一味稀奇的颜料,去了墨韵斋,遇到了颜奕辰。”


    师兄弟对视一眼。


    那一眼里,萧玉绝闪过警惕,盛霖藏着探究——颜奕辰终究还是和师父遇上了。


    盛霖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言阙师弟?他也在那里?”


    “他有事要做,我也是偶然遇见,却是发生了意外。”


    楚知夏将方才的经过简略说了一遍,顿了顿道:“……他怀里的一幅画被猫撕碎了,恰好被我撞见。他以为是我设计的,说要与我不死不休。”


    最后几个字落下时,萧玉绝猛地一拍案几,墨砚都被震得跳起。


    “岂有此理!颜奕辰疯了不成?不过一幅画,竟对师父说出这种话!我现在就去找他理论!”


    他转身就要往外走,却被楚知夏厉声喝住:“站住!”


    “师父?”


    萧玉绝不解地回头,眼底的怒火还在燃烧,像头没驯服的狼崽,既委屈又愤怒。


    他不明白,师父为何要拦着他,颜奕辰那样冒犯,难道不该教训?


    “他不是针对我,”楚知夏揉着发疼的额角,声音疲惫,“那幅画对他很重要,我看他当时的样子,怕是比性命还珍视。被误会也难怪。”


    盛霖在一旁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言阙师弟对师父的执念,远超我们想象。那幅画……”他囫囵带过,“画毁了,等于触了他的逆鳞。”


    楚知夏不语,思考片刻后,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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