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言阙不是这样的人。”
他一向是非分明,当年在军营,连士兵偷了老乡一个红薯,他都要查清是饿极了还是故意为之,怎会轻易认定是她设计?
这里面,定有更深的隐情。
萧玉绝却是另一番想法。
在他看来,颜奕辰这么冒犯师父,拉出去打一顿板子都不为过,结果师父还在为他说话,实在是偏爱太过。
他心里不由得冒起了酸泡,更想去找颜奕辰算账了。
“此事暂且不提,”楚知夏皱眉看向两人,“你们没有告知言阙,我已经成为楚知夏这件事吗?”
若不是如此,今日相见还能叙旧,也不至于闹到不欢而散的地步。
盛霖神情不自然了一瞬间,随后反应极快地解释:“近日琐事颇多,与师弟也难有见面时机,也就没有告知。”
此事隐秘,需得找个安静不被打扰的地方详谈。
楚知夏也知道这番道理,没有说什么,看向了萧玉绝。
自打她问完话,他就表情不自然起来,手上的小动作也多了起来,看着就有点心虚。
迎着师父的视线,萧玉绝硬着头皮道:“我也是,太忙了,就没有告诉师兄。”
楚知夏没追究,只叹了口气。
“他对我已经有敌意,若我去说,只会火上浇油,往后若有机会,你们顺带告知他一声便是。”
萧玉绝连忙应下。
他想起颜奕辰的样子,心里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烦躁。
那家伙对一幅画都那样,要是知道师父真的回来了,还不得天天赖在将军府?到时候,盛霖一个,颜奕辰一个,他连师父的衣角都摸不到了。
盛霖也是同样的想法。
颜奕辰的执念太深,知道真相后,怕是会比萧玉绝更难缠。还是先瞒着吧,至少现在,师父的目光还能在他身上多停留片刻。
楚知夏端起茶杯,望着袅袅升起的热气,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说起来,言阙从前不是这样的。”
她指尖摩挲着杯沿,语气里带着几分怅然。
“言阙性格冷清,无论是谁冲撞了他,他都不愿追究,只一笔带过,现在来看,似乎是变了很多。”
盛霖在一旁听着,适时开口,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仿佛真的在为师弟的变化而感慨。
“师父你说的是,言阙师弟从前确实沉稳通透,只是——”他话锋一转,“十二年过去,人都是会变的。”
楚知夏看向盛霖。
他端起茶盏,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深意。
“言阙师弟这些年在东宫独来独往,性子是越发偏执了些,认定的事,旁人怎么劝都不听。今日之事,怕也是钻了牛角尖。”
“可再变,也不该是这个性子,”楚知夏蹙眉,“他素来明辨是非,怎会轻易认定是我设计?”
“或许是那幅画对他太过重要。”
盛霖放下茶盏,语气温和:“人在极痛之下,难免失了分寸。何况……这些年,大家都在变。你看我,看君泽,不也与当年不同了?”
这倒是如此。
若是重生前的宁无双,怎么也不会想到,还有一天,盛霖会和萧玉绝不投机起来。
当年在军营,盛霖总爱捏萧玉绝的脸,笑他是小屁孩,萧玉绝则会偷偷往盛霖的饭里加朝天椒,两人闹归闹,感情却是极好的。
见楚知夏若有所思,盛霖趁热打铁。
“说起来,师父你刚回来,师弟性子又粗,想必有诸多不便。徒儿这十二年来在功课和武功上也有不少进步,师父有空可来我府上小住几日,检验徒弟是否松懈。”
楚知夏倒真有些好奇。
只是住到首辅府上,还是不必的。
她正要出言拒绝,盛霖又补充道:“府里有处别院,种着师父当年很喜欢的西府海棠,清静得很。”
萧玉绝见他旧事重提,心中便是一股火气。
他冷哼一声,不满地瞥了盛霖一眼,“师父在将军府住得好好的,哪里需要去你那破地方?我府里的牡丹开得正好,师父想看什么没有?”
“师弟此言差矣,我不过是想让师父换个环境散散心。总比留在将军府,日日听你咋咋呼呼的好。”
盛霖神色淡淡,萧玉绝却是一点就炸。
“你说谁咋咋呼呼?”萧玉绝猛地拍桌,“盛霖,你少在这装模作样!师父留下来,自然是在将军府最舒心!”
见他二人又开始了,楚知夏猛地一起身。
她有所动作,两人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不再互相呛声。
“你们要吵就都出去,我听得头疼。”
萧玉绝眼巴巴地问:“那师父会在将军府住下吗?”
楚知夏回避了盛霖期待的目光,只点头:“依我目前的身份,自然是会待在将军府的。”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却没注意到,萧玉绝得意地朝盛霖扬了扬下巴,而盛霖只是浅笑着呷茶,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没关系,来日方长,他总能等到师父改变主意。
等盛霖离开后,楚知夏抽出了将军府的账本。
“方才你师兄在,有些话我不便说,你看看这个。”
这将军府的账本,厚度险些要比上自己当年用的军饷册,其中的亏空也让人咂舌。
当年她能从三百万石军粮里查出五千石的亏空,整治这些家奴的小动作,不过是小菜一碟。
她将账目中有明显问题的地方尽数整理了出来,只要萧玉绝不是傻子,都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果然,萧玉绝翻看了两页,脸色已经是铁青。
他想起自己每次出征前,总对管家说“府里的事不必报”,竟纵容这些人贪到了眼皮底下。
“这帮下人竟敢如此阳奉阴违!”
楚知夏看他一眼,“我知道你直来直去,凭工夫说话,但偌大的将军府,也得管上一管,别等下人们把府中搬空了,才发现事情。”
他神情严肃,细看还有几分在师父面前丢脸的懊恼。小时候练枪偷懒背师父罚抄便罢了,如今在治家上海犯了同样的错误,实在是不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