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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谁准你叫本太傅言阙?

作者:簌簌十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这画虽然是受潮了,好在霉斑还没有伤着肌理,寻常画匠或许无法处理,但老夫可以一试。”


    两人熟识,关系不错。


    颜奕辰听了他的话,便知道有七八分把握了。


    “除了太子的画,另有一事,想借内堂说几句话。”


    老掌柜也不犹豫,当下让伙计照看着外面的生意,引他进了内室,那狸花猫也跟着跳下柜台,跟了进来。


    颜奕辰扫了一眼,没有放在心上。


    见门窗紧闭,他从袖中取出个长条形木盒,缓缓打开盒盖,像是捧着易碎的月光。


    只见盒身已被摩挲得包浆温润,其中放着一卷画轴,锦缎裱褙的边缘已泛出浅黄。


    因常年卷藏,画轴角落处磨出了细密的折痕,边缘甚至有些许脆化。


    老掌柜凑近一看,见画轴轴头是罕见的羊脂玉,便知此物非同小可,识趣地退开半步。


    颜奕辰指尖拂过画卷破损处,一贯冷清的眼也有了几分温度,既是珍惜,也有些心疼。


    仿佛还在自责自己没有收好这幅画。


    在掌柜的注视下,他缓缓展开了画卷,也展开了自己十二年不曾与人道的心事。


    画卷主角是一位女子。


    宣纸上的墨迹因年代久远已有些发暗,却仍能看清这画的是雪地寒梅,梅树下立着个身披玄甲的女子,背影挺拔如松,手中长枪斜指地面,枪尖凝着未落的雪,看起来潇洒肆意。


    老掌柜只打眼一看,便知道落墨的人倾注了多少心意在其中,更隐隐猜到了这是何人。


    当年的宁无双,那是何等惊才绝艳之人。


    那时大街小巷,各处都流传着她的故事,老掌柜也见过不少以她为题的画,但都不如这一幅画有灵气。


    看来太傅至今仍然忘不掉他的师父啊。


    “边缘的折痕和脆化处,”颜奕辰声音压得极低,平日里清冷的声音柔和了些许,长睫垂落,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尽量修得看不出痕迹,用最细的糨糊,莫伤了原画的墨气。”


    老掌柜同他认识多年,也没有见过他这副神情。


    眼神专注,温柔里裹着化不开的执念,仿佛眼前不是一幅画,而是活生生的人。


    “太傅放心,”老掌柜沉声应道,“小店定当倾尽所学,绝不敢怠慢。”


    颜奕辰点头,只问:“何时能好?”


    “约莫半月。”


    “届时我亲自来取。”


    与此同时,楚知夏也来到了墨韵斋。


    外间的货架上整齐码放着各式颜料,从常见的石绿、赭石,到罕见的朱砂、靛蓝,都用素净的瓷瓶分装着,空气中弥漫着矿物颜料特有的清苦气息。


    楚知夏站在柜台前,想寻找一味“云头紫”。


    这是一种极为稀有的矿物颜料,色如深紫云霞,质地细腻,是临摹年代久远的地契、密信时必不可少的,寻常铺子根本没有存货。


    “小哥,”她抬眸看向正在清点账本的伙计,“敢问你们这儿有‘云头紫’吗?我需得用它临摹一份旧档。”


    伙计抬起头,见她虽然打扮简单,浑身气势却是不俗,绝非寻常人物,连忙站起来。


    “夫人要买云头紫?这颜料金贵得很,平时都由我们掌柜亲自收着,小的也不知道库房里还有没有存货。”


    他搓了搓手,面露难色:“您稍等片刻,小的这就进去问问掌柜,看能不能寻出来。”


    楚知夏点头应下,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内堂的方向。


    那里挂着一幅厚重的竹帘,将外间与内堂隔绝开来,隐约能闻到帘后飘来的沉香气息,十分沉静。


    伙计快步走到竹帘旁,轻轻掀开一角,对着里面扬声喊道:“掌柜!外面有位夫人要买云头紫,您知道存货放在哪儿吗?”


    话音刚落,还没等内堂回应,斋外的街道上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喧哗和惊呼。


    楚知夏听见声音,往外看去,正见两辆马车失控相撞。


    一时间,整条街都是马匹受惊的嘶鸣声,还有人群的尖叫声,震得柜台上的花瓶都震动了几下。


    不止外间,内堂的老掌柜和颜奕辰也听见了这阵动静,下意识抬头往外望去。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老掌柜的狸花猫素来懒怠,原本只趴在柜顶上小憩,却被这突如其来的轰鸣声吓得应激,脊背都弓了起来。


    随着“喵呜”一声凄厉的尖叫,它疯了似的猛地蹿起!


    狸花猫慌不择路,四爪乱蹬,竟直直朝着颜奕辰面前的长案扑来!


    “不好!”


    老掌柜失声惊呼,伸手去拦却已不及。


    只听“嗤啦”一声裂帛之响,伴随着猫爪慌乱的抓挠与身体重重的碾轧,那幅承载了颜奕辰十二年思念的画卷,中心处赫然撕裂开一道狰狞的大口子!


    墨色的笔触混着纸屑翻卷,画中宁无双披甲的肩头至脸颊,恰好被这道裂痕生生斩断,那张他描摹过无数次的眉眼,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颜奕辰维持着俯身的姿势,指尖悬在半空,瞳孔因极致的震惊而骤然收缩。


    他看着那道横贯画面的裂口,看着师父被毁的脸庞,胸腔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冲上头顶。


    方才还平淡的眼底血丝暴涌,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惨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整个人像被抽去了所有骨头,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楚知夏听见内堂的响动,好奇地掀开了内堂帘子的一角。


    她目光落在了那幅画上,尽管脸颊损毁,她也认出了自己的样貌!


    楚知夏心中一惊,紧接着就看向了旁边站着的颜奕辰。


    这与她记忆中的清冷平静不同。


    颜奕辰的脸上只剩下濒临崩溃的绝望与痛彻心扉的惨白,仿佛那道裂口不是撕在画上,而是剜在他心上。。


    她心脏猛缩,下意识脱口而出:“言阙?!你……”


    楚知夏的话语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关切,却犹如点燃炸药的引线,瞬间引爆了内堂凝滞的空气。


    颜奕辰猛地回过神,赤红的双目如同受伤的野兽,骤然锁定在门口的楚知夏身上。


    在他看来,所有的巧合都串联成了一场处心积虑的设计——


    楚氏缘何出现在这里?外间的骚乱,受惊的猫,到底是意外还是精心设计?


    而疑似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还敢摆出关切的模样,如此亲昵地称呼自己的字,好似全然无辜一般。


    “滚出去!”


    颜奕辰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寒意和前所未有的憎恶,每一个字都淬着浓烈的杀意。


    “谁准你进来的?谁准你叫本太傅言阙?”他步步逼近,周身的气场凛冽如刀,仿佛要将眼前的人凌迟,“楚氏,你好大的胆子!此物若有三长两短,我颜奕辰与你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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