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下,子时正点,两辆黑篷马车,无标识,车夫二人,接应口令未闻,凭信物入内。”
‘夜枭’在小册上记着。
‘山猫’则更关注那些不容易发现的细节:“马车负重很轻,而且车轮压痕很深深,拉的都是实货,拉车的马蹄声沉闷,应该是钉了特殊马掌,防滑消音。”
他们又等了一会儿。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染坊深处,靠近山壁的那一侧,隐隐传来了一些声响。
不像是风吹破窗的呜咽,而是低沉的、有节奏的“咚…咚…”声,中间还夹杂着金属摩擦声,就像是有人在里面进行着某种锻打或捣碎作业。
同时,还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气味,随着风飘过来。
既有草药熬煮的苦涩,又有一股类似铁锈的腥气,还有一种让人闻着头脑发晕的甜腻香气。
“是这里没错了。”“山猫”吸了吸鼻子,脸色凝重。
“这味道……我在江南剿灭那个‘云山亭’密室时闻到过,是炼制那种阴毒玩意儿的特有气味。”
“这铁锈腥气,恐怕就是处理墨玉髓原石的味道。”
又过了半个时辰,染坊的另一侧,一个隐蔽的小门打开,几个黑影抬着几个麻袋出来,迅速埋进了附近一个早就挖好的土坑里。
处理好后快速退回,封好小门。
“夜枭”和“山猫”记下埋藏的地点,准备天亮后再设法取样。
这时,染坊二楼的一扇窗户,罕见地透出了光线。
虽然很快被遮住,但足够让眼尖的“山猫”看到窗后一闪而过的几个人影。
其中一人身形瘦高,披着斗篷,侧脸在灯光下一晃而过,面色是不健康的苍白,眼神阴鸷。
“有头目露面了,”“山猫”低声说着,“看气度,不是普通守卫,可惜看不清全貌。”
他们继续潜伏,直到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染坊再无异动,两人才悄无声息地撤离了监视点。
他们得把这些情报,尽快送回皇城司,送到国公手里。
赵无咎拿到“夜枭”和“山猫”带回的详细记录和绘制的地形草图时,已是第二天下午。
他不敢怠慢,立刻通过密道潜入镇国公府。
书房内,杜仁绍听着赵无咎的汇报,面色沉静。
李梵娘也坐在一旁,虽然杜仁绍一再让她休息,但她坚持要了解最新进展。
“国公爷,夫人,”赵无咎将草图铺在桌上,“根据连日监视,可以确,这永丰染坊就是鬼谷门在京畿的一个重要窝点,很可能是炼制毒药和初步加工墨玉髓。”
他指着草图上的标记:“外围明哨暗卡共有七处,呈梅花状分布,相互呼应,警戒极为森严。”
“内部结构经过大规模改造,我们根据声响和气味判断,主要活动区域集中在原染布间和后面的仓库。”
“子时左右是他们的活跃期,有物资运送进入。运送车辆伪装严密,来源多样,显然是刻意规避追踪。进入需要特定信物和口令,防守严密。”
杜仁绍手指点着代表主车间的位置:“这咚咚声和金属摩擦声,确定是冶炼或锻造?”
“八成把握,”赵无咎肯定道,“暗探都是老手,分得清捣药和锻打的声音差别。”
“结合夫人之前分析的废渣中含有未提纯墨玉髓颗粒,很可能他们在提炼或塑造墨玉髓,用于制作特殊器具或作为药引。”
李梵娘此时开口,声音带着疲惫,“那飘出的混合气味,甜腻致晕的部分,应该是以曼陀罗花、天仙子为主的迷魂类药物熬制。”
“苦涩刺鼻者,可能混杂了断肠草、乌头等剧毒之物。”
“而那铁锈腥气,极可能是墨玉髓原石在切割或者研磨时产生的气味。墨玉髓本身具有一定毒性,研磨吸入对肺腑损伤极大。”
她顿了顿,眼中忧色更深:“他们如此大规模的进行,那些成品毒药,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暗杀,或许……有更可怕的用途。”
比如,用于污染水源、制造区域性的恐慌或控制人心。
杜仁绍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气与寒意:“埋藏的麻袋呢?”
“已经趁白天取回少许样本,”赵无咎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油纸包,小心打开,里面是些黑灰色的渣滓和几块棱角分明的黑色碎石,“请夫人过目。”
李梵娘戴上特制的手套,拿起碎石仔细查看,又碾碎一点渣滓闻、观察。
“是炼毒失败的残渣,毒性依然剧烈,需深埋处理。”
“至于这碎石……确是墨玉髓原石边角料,纯度不高,但足以证明此地正在处理此物。”
证据越来越清晰了。
南诏边境走私墨玉髓原石,运至京城,在这伪装成废弃染坊的据点内进行提炼加工,并用以炼制各种阴毒药物。
“那个露面的头目,”杜仁绍追问,“可有更多特征?”
赵无咎摇头:“光线太暗,时间太短,只能判断身形瘦高,气质阴冷,绝不是寻常之辈。”
“暗探猜测,可能是鬼谷门在京城的负责人之一,或者……是崔家派来的人。”
书房内陷入沉默。
敌人就在眼前,必须尽快剜掉这个毒瘤。
但如何剜,才能既清除毒瘤,又尽可能抓住大鱼,拿到证据?
杜仁绍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开始抽新芽的树木。
良久。
“继续监视,但要把重心放在摸清他们的活动规律上,尤其是那个瘦高头目,是否有其他人物来往。”
“我们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既要能一举捣毁,缴获证据,又要活捉关键人物,顺藤摸瓜!”
“是!”赵无咎的身影再次消失在密道入口。
杜仁绍回身,握住李梵娘的手:“快了,梵娘。等拔掉这颗钉子,断了他们的爪牙,我看崔泓老贼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李梵娘靠在他肩上,轻轻“嗯”了一声。
她知道,她和未出世的孩子,是杜仁绍最的后盾,也是他必须守护的软肋。
这场战,他们输不起。
“我们不会输。”她的声音不高,指尖轻轻抚过他的掌心,“为了春儿,为了这个未出世的孩子,也为了这京城千千万万的百姓,我们一定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