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仁绍反手握紧她的指尖,微凉的触感让他心头一紧。
“我知道,只是苦了你,怀着身子,还要跟着我担惊受怕,劳心劳力。”
“夫妻本是一体,谈何辛苦?”李梵娘微微一笑,“只是眼下,我们需得更谨慎些,赵无咎送来的那些样本,我还需要再仔细查验一番。”
杜仁绍眉头立刻蹙起:“明日再看不迟,你脸色不好,先歇息,这些东西邪门,你如今……”
“正是因为我如今情况特殊,才更要尽快弄清楚他们的底细。”李梵娘打断他,语气里满是不容置疑。
“知己知彼,他们对孕妇、对婴孩都可能下手,我早点儿弄清他们毒物的特性,或许就能早点找到防范甚至破解的方法。”
她说着站起身,虽然脚步略显虚浮,但脊背却挺得笔直,直接去了连通着书房的那间小药房。
杜仁绍知道拦不住她,只能快步跟上,顺手拿起一旁架子上她的薄披风,仔细为她披上。
“我陪你。”
小药房内,灯火早就被侍女点燃,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清香。
李梵娘在案前坐下,案上整齐摆放着赵无咎之前送来的几个油纸包,上面标注着“染坊外围尘土”、“可疑气味吸附棉”、“埋藏物残渣”等字样。
她先净了手,取过那包“染坊外围尘土”,用银质小匙取少许置于白瓷碟中,凑近灯下观察。
又捻起一点在指腹间摩挲,再凑近鼻尖嗅了一下。
“有硫磺、硝石燃烧后的残留,还有……极细的金属粉末。”她低声分析,随即又打开“可疑气味吸附棉”。
这次她更加小心,只是轻轻扇闻。
一股若有若无,甜中带腥的味道飘散开来,李梵娘的眉头锁紧,胃里一阵翻涌,孕期的反应被这气味勾得强烈起来。
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脸白了白。
“梵娘!”杜仁绍一步上前扶住她的肩膀,眼中满是心疼与焦急,“别闻了!”
李梵娘摆摆手,强压下不适,深吸了几口,缓了片刻才继续说:“没事……这味道,错不了。”
“就是‘碧血瘴’炼制过程中特有的气味,混合了曼陀罗花粉的甜香和某种血毒腥气。”她看向那棉团,“他们果然在大量炼制这个毒。”
最后,她将目光投向那个标记着“埋藏物残渣”的油纸包。
她戴了一副用特殊药液泡过的薄羊皮手套,小心打开。
里面是些黑褐色的、夹杂着没烧干净的植物纤维和些许块状物。
李梵娘用镊子夹起一小块,放在琉璃片上,滴上几滴鉴别的药汁。
“嗞……”
琉璃片上的残渣迅速发生了变化,泛起诡异的墨绿色泡沫,并释放出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与此同时,李梵娘用另一根银针拨开残渣,在灯光下,她清楚的看到了几点闪着幽紫色光的颗粒。
“墨玉髓……”她喃喃道,心脏猛地一沉,“没有充分提纯的原矿颗粒……”
她抬起头,看向一脸凝重的杜仁绍,“仁绍,情况比我们想的更严重,墨玉髓不仅是某些剧毒的药引,其本身经过特殊炼制,可能用于制作阴邪的器具。”
她想起在江南密室看到的那些记载,关于墨玉髓可用于“聚阴”、“引煞”的恐怖描述,心头寒意更盛。
若真如此,一旦被他们成功,危害将难以估量。
杜仁绍听着她的分析,脸色铁青,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必须尽快端掉它!”他声音低沉,带着压抑不住的杀气。
就在这时,李梵娘忽然感到一阵眩晕袭来,眼前发黑,身子晃了晃,险些从凳子上滑落。
“梵娘!”杜仁绍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揽住,打横抱起。
“别看了!立刻回去休息!”他的声音带着恐慌。
李梵娘这次没有反对,她确实感到精力透支,小腹也隐隐有些不适。
她将头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闭了眼,轻声道:“好……样本收好,明日……明日我再……”
话未说完,一阵倦意袭来,她直接在杜仁绍怀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杜仁绍低头看着李梵娘苍白的脸,心里就像被针扎一样刺痛。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回卧房,轻轻放在榻上,盖好锦被,守在床边,久久不曾离去。
烛火摇曳,将他的身影投在墙上,却透着一股无力感。
他可以指挥千军万马,可以斩将杀敌,却无法替心爱之人分担孕期的辛苦。
李梵娘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梦里都是些毒烟弥漫、诡影重重的染坊,和那些墨玉髓。
直到后半夜,她才被一阵熟悉的的药味儿唤醒。
睁开眼,只见杜仁绍正端着一碗安胎药坐在床边,眼里满是血丝,显然一夜未眠。
“醒了?感觉如何?”他声音沙哑,带着关切,将药碗递到她唇边,“太医署最好的安胎方子,我盯着熬的,趁热喝点。”
李梵娘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驱散了些许梦魇带来的寒意。
她看了看窗外依旧沉沉的夜色,哑声道:“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没睡?”
“寅时了。”杜仁绍用指腹擦去她唇边的药渍,动作轻柔得不像话,“我睡不着。看你睡得不安稳,心里惦记着。”
他放下药碗,握住她的手,“梵娘,听我一句,接下来的事,交给赵无咎,交给王猛,交给我。”
“你如今最要紧的,是护好你自己和咱们的孩子,算我求你别再碰那些脏东西,别再耗神分析了。”
李梵娘靠回软枕上,沉默了片刻。
她重新睁开眼,目光坚定:“仁绍,我明白你的担心,但正因为要护住孩子,我才不能置身事外。”
她抬起手,轻轻放在小腹上。
“你想想,对方是鬼谷门,是崔泓那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他们连袭击国公府、对春儿下手的事都做得出来,难道会对一个孕妇、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心慈手软吗?”
“他们炼制的毒药,或许就有专门针对妇孺的,我若不了解,如何防范?若有一天……”
“我是说万一,我们需要应对,我若一无所知,岂不是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