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本以为今日终于能和温潆棠过“二人世界”了,可在汤面做好的一刻,沈听松那位不速之客还是闯进了谷地之中。
“棠儿妹妹!”
谷地入口出现的那道身影,让陈情一张脸臭的比那茅坑里的石头好不了多少。
沈听松依旧是一身锦衣,笑容温雅,手里果然提着一套精致的茶具,仿佛完全没察觉到院内骤然降至冰点的气氛,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他笑吟吟地走上前,目光扫过石桌上那两碗热气腾腾的菌汤面,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棠儿妹妹和陈护卫正准备用膳?正好,我带了都城刚送来的‘雪顶含翠’,最是解腻清口,饭后品尝最适宜不过。”
他说着,就自然而然地要在石桌旁的空石凳上坐下。
陈情眼疾手快将腰间的短刃先一步放在了石凳之上,“今日没做沈大人的饭,沈大人还是回自己地方吃吧。”
“哎,不碍事,不碍事。”沈听松一巴掌扫开石凳上的短刃,对着那石凳,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陈情猛吸了一口气,若非温潆棠在这,他非得几刀给这家伙戳成筛子不成。
沈听松挑了挑眉,又搬着石凳往温潆棠的身边凑了凑,“我今日来是给棠儿妹妹带好消息来的。”
温潆棠眨了眨眼。
陈情也放下了碗筷,抱胸看着他。
“为了棠儿妹妹能够顺利登上落神石,我刚刚去找了一趟达多隆,他跟我说在三生林中有一只唤作“吞月蜘蛛”的生灵。”
“此生灵可汲取月光皓影,吐出‘缠月丝’。此丝至阴至柔,却能于月华最盛之时,编织成无形的甲、靴。可减缓石刀戮脚的痛楚,也能短暂抵御落神石上的部分……呃,‘洗礼’。”沈听松说到“洗礼”二字时,语气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达多隆说,历代亦有花神借助此法,多了几分撑过去的把握。”
他说得眉飞色舞,仿佛这“缠月丝”是什么绝世的救命稻草。
然而,温潆棠听完,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惊喜的表情,只是那双平静的眸子里掠过的情绪,像是嘲讽,又像是悲哀。
陈情默默颔首,这一次他出奇的没有反驳沈听松。
沈听松有些疑惑二人的反应,“棠儿妹妹放心,我已经派人去寻那蜘蛛了,用不了多长时间便会把缠月丝给带回来!”
“什么?!”温潆棠惊呼一声,柔软的身躯瞬间绷得笔直。
“胡闹!”陈情怒斥一声,猛地站起身,眼中怒火熊熊,几乎要喷出来将沈听松烧成灰烬,“你知不知道吞月蜘蛛是群居生灵,一个巢穴里足足有上百只蜘蛛屯居其中,你派人过去不就是送死吗?!”
沈听松被他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得一懵,下意识道:“我......我不知道啊......”
陈情脸色狰狞的可怕:“走了多长时间了?”
沈听松一怔,颤巍巍的说道:“快...三个时辰了......”
闻音,陈情恨不得现在就一刀捅死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他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拾起地上的短刃,头也不回的就向谷地外走去。
“陈情!”温潆棠连忙提着衣摆追了过去,拉住了他,“你干什么去?”
陈情手腕被她拉住,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声音压抑着滔天的怒意和急切:“我去把那些送死的人追回来!”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无辜的人因为沈听松的愚蠢而葬身蛛腹!
“不可以。”温潆棠急促的说道,“红绡不在,没人能制服的了那些蜘蛛的。”
陈情看着眼前的姑娘,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此刻盛满了惊惶与哀求,若是平日,他定会为她这般神态心软,可此刻,那焦灼的怒火和沉甸甸的人命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阿棠......我不能让你一辈子,活在愧疚里。”
话音未落,他轻轻扯开温潆棠的手臂。
“陈情......”温潆棠失神的看着他转身的背影,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心脏,比得知自己命运时更加刺骨。
她徒劳地向前伸出手,却只抓到一把带着寒意的山风。
谷地中,沈听松在那少年转身离去之后,微微眯起了眼。
温潆棠立在暮色里,显得无比孤寂。
这是陈情第一次,留下她一人,独自离去。
......
“我出不了虞山,所以不知道陈情那两天一夜究竟经历了什么。”
时杳杳看着那个缓缓沉入圣泉的身影,脑海里响起的却是另外一个“温潆棠”的声音。
“但好在他活着回来了,不是吗?”时杳杳问道。
可温潆棠的突然沉默了,许久之后,她才幽声开口道:“如果那样也算活着回来的话......”
“他……”时杳杳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回来时……是什么样子?”
“我......不敢回想......”
哗啦——!
水花四溅,如同碎裂的月光。温潆棠猛地从泉水中仰起头,湿透的秀发黏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和脖颈上,水珠顺着她纤长的睫毛、挺翘的鼻尖不断滚落,分不清是泉水还是泪水。
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溺毙的挣扎。
时杳杳跃出窗棂,向着水中的女孩走去,也在恰逢的时间上,女孩回头看向它——
“墨玉……”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却重重砸在寂静的夜色里,“我…我好害怕……”
时杳杳迈出的脚僵在了原地,她终于在温潆棠的双目中看到了其他的情绪——惊惧和绝望......
“喵呜~”
温潆棠走出圣泉,轻轻将时杳杳抱在怀里,“我好想他......”
虞山十年,她从未像今日这般脆弱过,哪怕是陈情当年差点死在虞山山顶之上,温潆棠都没觉得像这般绝望。
“花神大人!!”
彻底撕开温潆棠坚硬伪装的,是莫罗在谷地外的一声尖啸!
那个单薄的身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现在谷地入口的光影交界处,而后她站在那里,哭得浑身颤抖,语不成句,“陈情......陈情哥哥......”
神性之下,人性之上——
温潆棠是在那一刻才知道,她死死固守六年的人性,全都给了那个躺在谷地之外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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