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骨》 第一百一十三张 月祭之舞(一) 吵醒温潆棠的是圣泉谷地之外的嘈杂声响。 “请花神大人赴部落一叙——” “恭请花神大人——” ...... 此起彼伏的声潮,惊醒了这个女孩,也在同一刹那,让陈情微微一颤。 她在睁眼的一瞬间,撞进了少年猝不及防的眸光中—— 四目相对。 温潆棠刚睁开的眼中还带着未散尽的朦胧水汽和一丝被惊扰的茫然,而陈情的眸光则像是骤然被阳光直射的深潭,慌乱、无措,还有一丝被抓包的狼狈与更深藏其下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复杂情愫。 他的手指还僵在半空,停留在她眉心的微凉触感变得无比清晰,灼人般滚烫。 窗外,族人们请愿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如同背景里喧嚣的潮水,更衬得屋内这一刻静谧无比。 陈情猛地收回手,像是被那目光烫伤一般,迅速站起身,拉开了距离。 他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低哑平静:“……你醒了。外面……部落来人请见。” 温潆棠也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措从未发生。 她撑着坐起身,目光掠过床头那碗依旧冒着丝丝热气的粥,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声音带着刚醒时的微哑,却冷清如常。 “我要换衣......” “我去给你取衣......” 两个人同时出声。 话音落下,两人俱是一怔。 空气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凝滞。方才那瞬间脱口而出的、源自过去无数个清晨形成的习惯性默契,此刻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疏离。 陈情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率先移开了视线,低声道:“……我去准备。” 他转身走向衣柜,步伐比平时略显匆忙。 温潆棠看着他打开柜门,熟练地从中取出一套月白绡银纹的正式服饰。他的动作流畅而自然,仿佛早已做过千百遍,甚至不需要询问她的意见。 他将衣物仔细地捧过来,放在床榻边,然后便独自走出门外,守在谷地的入口。 温潆棠看着他的背影,失声的笑了笑,她从来都没想过如果离开陈情自己会无措成什么样子,她也不敢去想。 陈情紧紧握着腰间的短刃,冷冰冰的看着眼前,铺了整条石坪路的“花神仪仗”。 谷外伏跪着近百人,虞山部落的各个种族都有人来,这规模比任何一次都要大,远超当年达多隆唤她们去取荆棘冠冕的那一次。 “这次又要做什么?!”陈情直视着跪在最前方的部落侍卫,冷声问道。 “十年之期将满,可灵棠花的主花还没有开放,大祭司特别嘱咐让花神大人入部落一叙,共同商讨主花开放事宜。” 侍卫缓缓抬起头,冷漠的看向眼前的少年,“还请陈护卫这一次不要阻拦,毕竟你也不想花神大人会一直留在虞山吧。” 陈情握着短刃的手背青筋暴起,眼中戾气一闪而过,“说的还真是轻巧。” 虞山十年,陈情就算是傻子也多少能猜出来,但凡灵棠主花开放,温潆棠就彻底回不到原本的模样了,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温潆棠离他,越走越远。 短刃的锋刃在鞘中发出细微的嗡鸣,猛烈的杀意让最前排的几名侍卫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自从陈情从虞山山顶回来之后,他的实力与日俱增,就在三年前,整个虞山部落中除了达多隆,再没有一个人能制服的眼前这个不过十六岁的少年。 如今,就算是达多隆都不确定是否真的还能制服的了陈情,这家伙已经成长到了极为恐怖的地步。 为首的侍卫强自镇定,语气中却仍是带上了几分忌惮:“陈护卫,请注意你的身份!此事关乎整个砚潼的命运,非你一己私情可以阻拦!若误了花期,致使灵棠衰败,这个责任,你担待得起吗?花神大人又担待得起吗?!” “吓我?”陈情冷冷一笑,墨玉短刀仍旧是被他抽出了刀鞘。 这也算是他和虞山部落之间打招呼的方式了,直接、粗暴。 “你!” 侍卫们脸色剧变,纷纷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按在了陈情紧握刀柄的手上。 “陈情。” 温潆棠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清冷如泉。 陈情感受着那只手上传来的微凉温度,和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形成鲜明对比。 他于虞山之间,总是要温潆棠在中缓和,两个人似乎也习惯了这种方式。 所以陈情并没有多说什么,“顺理成章”的将短刀轻轻塞回了刀鞘之中。 温潆棠缓缓从他身后走出,一身月白绡银纹的服饰在阳光下仍旧流转着清冷的光辉,她目光平静地扫过谷外伏跪的众人,最后落在那为首的侍卫身上。 “我随你们去。”她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她步履平稳地走向那肃穆而压抑的仪仗队,月白的衣袂在微风中轻轻拂动,如同即将奔赴一场无声祭礼的献祭者。 伏跪的众人悄然为她让开一条通路,目光敬畏地低垂,不敢直视。 为首的侍卫暗自松了口气,起身恭敬地引路:“花神大人,请。” 温潆棠没有回头,一步步走向那顶由繁花点缀的华美步辇。 陈情冷冷的扫了那护卫一眼,默默的守在温潆棠的身边,陪着她再次走向了那条走了无数次,无数次感到恶心的石路。 石路蜿蜒,穿过虞山部落的核心区域。道路两旁,越来越多的族人闻讯而来,他们伏跪在地,口中喃喃着对花神的祈愿与对灵棠主花的期盼。 莫罗在人群中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可温潆棠和陈情还是看见了她。 这个如今也已经长大的女孩,出落得亭亭玉立,眉眼间褪去了幼时的怯懦,她并未像其他族人那般狂热地伏跪叩首,只是静静地站在人群边缘,目光穿过喧嚣的人潮,精准地落在了温潆棠和陈情的身上。 冲着她们,摇了摇头,张开嘴,发出无声的气音。 “不要去。” “不要去。” 喜欢惊骨请大家收藏:()惊骨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月祭之舞(二) 砚潼国成立数百年来,大大小小有着二十多位花神公主,她们和温潆棠一样在虞山上生活了很多年,只不过除了温潆棠之外,在没有一个花神能让满树海棠开花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们在虞山上的命运不同,该来的始终还是要来得。 石殿之中安安静静的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自然是达多隆,另外一个却是穿着锦缎华服,温和气质与这古朴粗犷的石殿格格不入的年轻男子。 此人面容俊朗,嘴角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慢条斯理地品着虞山特有的山茶,目光偶尔掠过殿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达多隆面色沉静,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与沈听松之间弥漫着一种沉默。 当温潆棠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时,沈听松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他放下茶盏,整了整衣冠,站起身,露出了一个极为温润的笑容。 “臣沈听松,见过公主殿下!” 沈听松快步走上前来,对着温潆棠缓缓行了一礼。 当他抬头看清温潆棠面容之时,那抹温润得体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惊艳与愕然。 温潆棠的身上糅合了少女清丽与神性空灵的气质,月白的绡衣衬得她肤光胜雪,鸦羽般的长发间那若隐若现的荆棘冠冕虚影,更为她增添了几分不可亵渎的疏离与威仪。 让沈听松那套早已演练过无数次的、用来应对温潆棠的客套言辞,瞬间卡在了喉咙里,竟一时失语。 陈情站在温潆棠身后,警惕的打量着此人,直觉告诉他此人来历并不简单。 “你是?”温潆棠静静的看着他,感觉有些熟悉。 沈听松还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公主殿下在虞山多年可能不记得了,小时候我随母亲曾去过宫内给皇后请安,当时公主怕臣觉得无聊,带着臣在宫廷中抓过蝴蝶。” 温潆棠的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尘封的记忆被轻轻触动。那个在繁花似锦的都城庭院里,追着蝴蝶跑的模糊身影,与眼前这个锦衣华服的青年隐约重叠。 “听松哥哥?”她轻声重复,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飘忽。这个人,属于一段遥远得几乎褪色的过去。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沈听松脸上的笑容愈发真切了几分,仿佛很欣慰她还记得:“正是在下。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与殿下重逢于此地。” 温潆棠点了点头,“你怎么会来此?莫不是宫中有事?” 沈听松并未着急开口,而是先引着温潆棠入座,自己则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动作优雅从容。只是在目光扫过如同影子般默立在温潆棠身侧后方的陈情时,他温润的笑容几不可察地淡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审视。 陈情的双眸也在同一时间扫向了沈听松,忌惮之意更甚。 沈听松压下心头那点微妙的不适,重新看向温潆棠,笑容依旧和煦:“此次来是为了恭迎公主殿下回宫的。” 嗡——! 温潆棠和陈情二人心头同时一震! 他们再次等了将近十年,就是为了这一天。 温潆棠端坐在石凳上的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十年未到...我......我可以回宫了......” 沈听松将两人瞬间的失态尽收眼底,笑容愈发从容,语气也更加恳切:“殿下可能不知,前些时日皇后因思念殿下凤体欠安,御医诊脉,说是忧思过度,郁结于心……”沈听松语气恰到好处地带上几分沉重与担忧,“陛下亦是忧心忡忡。娘娘在病中时常念着殿下的名字,所以特派臣前来迎殿下回宫,以解陛下和皇后相思之情。” “有那么简单?”陈情突然插话道,他对此人半信半疑。 沈听松顿了顿,眸光落在了陈情的脸上,不卑不亢的说道:“当然,殿下回宫之前,对灵棠供奉的诸多事宜还是要完成的。” “刚才臣已经和大祭司交谈过,公主供奉九年间,灵棠繁花盛开,唯独只剩了一朵主花暂未开放......” “呵,我就知道,打的还是这个主意。”陈情的冷笑打破了沈听松精心营造的温情氛围,石殿内的空气骤然降至冰点。 沈听松脸上的温润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他看向陈情,目光中不再掩饰那份居高临下的淡漠:“陈护卫此言何意?迎殿下回宫是陛下与娘娘的慈心,完成灵棠供奉是殿下身为花神的职责,二者并无冲突。莫非陈护卫认为,殿下该罔顾圣树,罔顾部落福祉,一走了之?” 他巧妙地将“回宫”与“完成供奉”捆绑,并将质疑者置于道德的对立面。 “职责?”陈情踏前一步,毫不避让地迎上沈听松的目光,声音冰冷刺骨,“虞山十年,花神的职责阿棠何曾有过半分懈怠?倒是你们,九年间不管不问,只在需要的时候,给阿棠扣上一个职责的帽子,如今一句轻飘飘的‘回宫’,就想让她在临走前再为你们榨干最后一丝价值吗?” 他的话语如同出鞘的利刃,犀利地撕开了那层虚伪的面纱,直指核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陈情!”温潆棠低声喝止,他的话太过尖锐,几乎等同于撕破脸皮。 她不想看到陈情再与其他人为敌! 沈听松听闻叹了口气,而后起身对着温潆棠又行了一礼:“身为臣子,在下对殿下所历之事,无权评判对错。但若作为旧友,听松对棠儿妹妹的经历倍感痛心,虞山九年,为兄深感怜惜。 如今殿下回宫与陛下、皇后相聚在即,灵棠花也只剩最后一朵,情分和职责,为兄万望棠儿妹妹,能行双全之事。” 沈听松这番话,情真意切,字字恳切,仿佛真的只是一位心疼妹妹遭遇的旧友,在殷殷期盼她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然而,这轻飘飘的“双全”二字,背后需要温潆棠付出怎样的代价,他却只字未提。 温潆棠沉默着。 陈情站在她身后,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他看着沈听松那副伪善的嘴脸,听着他那套冠冕堂皇的说辞,恨不得立刻将其撕碎。可他看到温潆棠微微颤抖的肩膀,那冲到嘴边的怒斥又被强行咽了回去,化作更深的无力与痛楚。 他知道,她动摇了。 温潆棠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微微张口:“要我,做什么?” 这时,坐在主位上,一直未开口的达多隆,终于抬起了他那双浑浊的双眼,落在了温潆棠的身上。 “还请花神大人,在及笄礼时,于落神石上——” “——起舞!” 喜欢惊骨请大家收藏:()惊骨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月祭之舞(三) 落神石起舞,又名“月祭之舞。” 这是来到虞山之上的每一位花神都会做的一件事——花神及笄,与月礼成。 这是她们在虞山之上的最后一步,如今终于要落到了温潆棠的身上了。 “只要完成了月祭之舞,就相当于花神大人彻底和灵棠捆绑在了一起,哪怕是相隔千里万里,只要花神大人平安于世,灵棠便会源源不断地得到花神大人虔诚的供给,直到最后主花开放。”达多隆的声音在这空旷的石殿中冷冷回荡。 沈听松看向他问道:“也就是说,公主只要跳完这场舞,就可以与我回宫了?这个要求还真是头一次听说,有趣的很。” “有趣吗?”陈情恶狠狠的刮了他们二人一眼,“沈大人不妨去了解了解,何为月祭之舞,了解之后若还觉得有趣,那恐怕沈大人和这虞山之上的每一个人都无甚差别。” “这是何意?”沈听松问道。 达多隆缓缓起身,走向石殿中央的火焰盆鼎,手中权杖一敲地面,盆鼎中的火焰瞬间逆冲而起,在四人的正前方,凝出一副极为真实的景象—— 那是一片被朦胧月光笼罩的古老祭坛,与虞山祭坛别无二致。祭坛中央,一块光滑如镜的巨大黑色落神石静静矗立。 “这便是部落最高峰处的,落神石。” 然而,火焰幻象并未停留在落神石本身,而是猛地向下一沉,聚焦在了通向那孤高祭坛的——路! 那根本不能被称之为路! 那是一条在嶙峋陡峭的悬崖绝壁上,硬生生凿出的狭窄石阶,几乎与垂直的崖壁无异。石阶上布满了尖锐的、未曾打磨过的原始棱角。 火焰幻象中,一位身着祭服的花神身影出现,她赤着双足,开始踏上那第一级石阶。 “呃啊——!” 刚踏上第一步,她便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纤细的双足瞬间被尖锐的石棱割破,鲜血涌出,在冰冷的石阶上留下触目惊心的血脚印。 越往上,威压越重,石阶越锋利! 鲜血从她的足底蔓延,染红了漫长的石阶。 终于,她爬完了最后一级石阶,浑身浴血地摔倒在落神石冰冷光滑的表面上。 而她甚至没有片刻喘息的时间。 月光大盛,仿佛收到了献祭的讯号。 那浑身是伤的少女,如同被无形的线提住的木偶,挣扎着站了起来。 然后,她开始起舞。 在那块犹如地狱踏板的“落神石”上! “落神石取自虞山山脉中一座名为——落神峰的峰顶。传闻天上神仙犯错受惩、便会立在这落神石上接受黄泉寒气、地狱业火以及九重雷霆的洗涤。” “落神石上第一道符文亮起之时,便是洗涤的开始。” 达多隆的声音如同冰冷的谶语,火焰幻象中,那黑色巨石表面,第一道扭曲如荆棘的幽暗符文骤然亮起—— 霎时间,肉眼可见的灰白色寒雾从石缝中疯狂涌出,瞬间将少女吞没。 “咯吱……咯吱……” 令人牙酸的冻结声响起。少女的体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漆黑如墨的冰霜,她的长发、睫毛、甚至每一寸肌肤都被瞬间冰封。 接着,第二道如同燃烧火焰般的符文紧接着炽亮! “轰——!” 漆黑的、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罪孽与痛苦的火焰毫无征兆地从落神石内部喷涌而出,瞬间将包裹着少女的黑色冰层吞噬! 冰与火的极端交织,带来了毁灭性的折磨!幻象中能音乐看到一个模糊的、透明的少女虚影在她的躯壳内痛苦地扭曲、哀嚎,被黑色的火焰疯狂炙烤! 然而,这还未结束。 第三道符文,如同扭曲闪电般的图案,在所有符文的最中央,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炽白光芒! “咔嚓——!!!” 九天之上,数道炽白雷霆,如同咆哮的银龙,狠狠地劈在了少女的身躯之上! “啊——!!!” 这一次,她终于发出了声音,灵魂被彻底撕裂时迸发出的尖啸,穿透幻象,狠狠刺入在场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这景象超出了所有想象的极限,带来了无以伦比的震撼与恐怖! 在那足以将神灵都撕碎湮灭的三重极致刑罚之下,那具焦黑破碎的躯壳,竟然……动了! 她挣扎着,用那露出森白骨骼的手臂,支撑着地面,一点一点的将自己从落神石表面撑了起来。每一次移动,都有焦黑的碎屑和冰渣从她身上簌簌落下,每一次发力,都能听到骨骼摩擦发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脆响。 然后,她抬起了头。 她望向天空那轮冰冷皎洁的明月。 开始......盛大起舞!! 石殿内,死一样的寂静,几人的呼吸声都在这女孩起舞的瞬间消失了。 沈听松瘫在地上,目光彻底涣散,显然心智已被这远超承受能力的恐怖与震撼彻底摧毁。 达多隆手一挥,火焰幻象彻底消散。 他转过身,浑浊的目光扫过瘫软如泥的沈听松,最后落在紧紧搂着温潆棠,双目泣血的陈情身上。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得可怕,仿佛刚才展示的并非一场惨绝人寰的酷刑,而只是一段寻常的记录: “月祭之舞,便是以此‘洗涤’,彻底激发花神生命本源与灵性,献于圣树。舞毕……则功成。” “这便是历代花神的宿命与归途。” “一个月后,及笄礼,请殿下……赴落神石。”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拄着权杖,缓缓走向石殿深处,身影消失在阴影之中。 “我杀了他......”陈情的声音落进了温潆棠的耳中。 温潆棠的笑容很轻,很淡,像落在雪地上的月光,甚至还抬手轻轻拍了拍陈情的手臂,动作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说什么傻话。”他抬头望着陈情崩起的下颚,心湖之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坠落。 “我们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吗?” 说完,她缓缓转身,一步一步,极其平稳地向着石殿外走去。阳光从殿门照入,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却依旧挺直,仿佛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将其压弯。 陈情看着她决绝离去的背影,僵在原地。 那个女孩回过头,面容朦胧在阳光里,“一个月的时间......还挺长的。” 喜欢惊骨请大家收藏:()惊骨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六章 情敌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沈听松追着跑了出去,却看见温潆棠在一个部落中小女孩身前站住了脚步,她摸着那小姑娘的头,笑得比虞山上的玉兰还要温婉。 温潆棠哄着女孩离去,回过头,静静的看着他。 “听松哥哥,可还有事?” 沈听松一怔:“殿下……” “在这就无需唤我殿下了,”温潆棠笑着打断她,“你我继续以兄妹二人相称即可。” “哦,好......棠儿妹妹。” 话音一落,正赶上陈情从石殿中走了出来,听到“棠儿妹妹”这四个字,脚步猛地顿在原地,脸臭的和石头一样。 “那个...”沈听松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温潆棠眨了眨眼,“听松哥哥,不妨直言。” 闻音,沈听松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紧张的说道:“我这次来是受了陛下的授意,要周全的护送棠儿妹妹回京,虽然在落神石这件事上......我无能为力,但是否这一个月内可以守在棠儿妹妹身边,好……好让陛下和娘娘安心。” “这......” “这当然不行!” 还未等温潆棠说什么,陈情先跳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挡在了温潆棠的身前。 “我与阿棠也是住在一间木屋里,没有地方可供沈大人休息。” “这无妨,我可以让人在旁边再起一座房子。”沈听松回复道。 陈情嘴角抽了抽,这人有点不要脸了。 “那也不行,阿棠一个女子,沈大人若是住过来,多有不便。” “可陈护卫不也是一直陪在棠儿妹妹身边吗?”沈听松依旧坚持。 “我当然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 陈情被问得一噎,那股子蛮横的气势卡在了半空,但他紧接着又找到了理由: “我陪了阿棠这么多年,自然和你有区别。” 沈听松闻言,高高抬起了头,“若论相识年份,恐怕没有一个人比我和棠儿妹妹相识的更早,我们两个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陈情真是气笑了,这人明摆着是要胡搅蛮缠,拿陈年旧事来压他。 “更何况我是在问棠儿妹妹的意思,又不是在问你的,你着什么急?”沈听松得理不饶人。 时杳杳站在一旁看着陈情吃瘪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这人平时就惜字如金,现在怎么可能呛的过沈听松这京中学子呢。 “你...” “好了,既然听松哥哥不觉得我们住的地方简陋,搬来就是了。”温潆棠柔声断了陈情的话,“不过我每日需在圣泉中沐浴,还请听松哥哥在谷地外围安住,戌时过后烦请听松哥哥不要进到谷地之中。” “好!”沈听松一听,眉目顿时一喜。 温潆棠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了陈情,发现他一直阴郁着脸,笑着拉其他的胳膊,“我有些饿了。” 陈情有些幽怨的看了她一眼,但他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转身大步朝着圣泉谷地的方向走去,背影都透着股沉沉的郁气。 温潆棠看着他负气离开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随即又被更深沉的平静覆盖。她转向沈听松,依旧是那副温和疏离的模样:“听松哥哥自便吧,谷口东侧有片空地,还算清净。” 沈听松目的达成,脸上笑意更浓,连忙拱手:“多谢棠儿妹妹,我这就去安排。”他志得意满地转身去吩咐随从,仿佛打了一场胜仗。 时杳杳蹲在一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猫眼里闪过一丝忧虑。她蹭了蹭温潆棠的裙角,发出轻微的“喵呜”声。 温潆棠弯腰将她抱起,轻轻抚摸着她的毛发,目光却遥遥望向陈情的背影。 她低声呢喃,像是在对猫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总得让他……彻底死心才行。” ...... 三日后,沈听松便搬进了谷地外侧刚刚起好的小竹屋中。 他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陈情和温潆棠“家”中的常客。 “不好意思,沈大人,家里食材不够,供不起你一直做客。” 陈情抱着胸卡在谷底入口的地方,冷冰冰的看着眼前这个“不要脸”的家伙。 沈听松“招牌的”笑容挂在脸上,丝毫没因为陈情的讽刺生气,反倒是一摆手,身后三四个仆人一手提菜、一手提鸡鸭的走了上来。 “没事,我自备。” 陈情眼角猛抽了一下,这特么是遇到对手了。 他看着那几个鱼贯而入、手里满满当当的仆人,眼角抽搐得更厉害了。 “陈护卫也不想棠儿妹妹天天吃糠咽菜吧,在这一点上我们都是一样的。”沈听松说的头头是道。 棠儿妹妹...... 陈情太阳穴“腾腾”的跳了两下。 他抱着的手臂紧了紧,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沈大人倒是……准备充分。” “麻烦让一下。”仆人们冲着陈情点了点头,然后熟门熟路地就往里走,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活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陈情堵在门口,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脸色黑得能滴出墨。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守着自家菜园子的老农,眼睁睁看着隔壁地主老财带着长工扛着锄头大摇大摆进来“帮忙”,还特么自带种子肥料! 温潆棠听到动静从屋里走出来,看到这阵仗,也是微微一愣,随即了然。她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陈情,又看了看笑容满面的沈听松,无奈地轻轻摇头。 “听松哥哥太破费了。”她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距离感,“谷中清静惯了,实在不必如此。” “棠儿妹妹说的哪里话,”沈听松立刻接话,目光殷切,“不过是些家常食材,算不得什么。我看陈护卫每日辛苦上山狩猎,也能让他轻松些不是?” 陈情在一旁听得直翻白眼。 温潆棠笑了笑,没再推拒,只是道:“那便多谢听松哥哥了。只是戌时后还请哥哥回自己住处休息。” “自然自然。”沈听松满口答应,目光却似有似无地扫过陈情,带着一丝隐秘的挑衅。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圣泉谷便多了一位“热情周到”的邻居。 沈听松几乎是掐着点,每日在温潆棠沐浴前、陈情准备做饭的时辰“恰好”来访赖着不走,时不时还对陈情的手艺“真诚”地提出些都城风味的“改良建议”,气得陈情好几次差点把锅铲捏断。 厨房里,陈情剁骨头的声音都比平日响了好几倍,仿佛把那砧板当成了某人的脑袋。 温潆棠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看着,偶尔在他们争执不下时出声调和两句,态度始终温和却疏离,让人捉摸不透她真正的想法。 时杳杳冷眼旁观,只觉得这谷中的空气都因这莫名其妙的“三人行”而变得诡异又紧绷。 喜欢惊骨请大家收藏:()惊骨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你知不知羞的啊? 几日后,申时,虞山石殿。 沈听松和达多隆两人饮茶对谈。 “大祭司应该清楚,我此次前来并非只是受了陛下的旨意,三皇子的谋划已经到了最重要的一步,如今就只差公主成为真正的花神了。”沈听松举着茶杯,轻声说道。 达多隆嘶哑的声音响起:“九年之间灵棠花开满树,这一结果想必沈大人已经看到了。如今公主已经带上了荆棘冠冕,意味着她已经走上了神途,只要月祭之舞完成,公主便彻底和灵棠融为一体,主花开放是早晚的事。” “那就好...” 沈听松话还没说完,达多隆应声打断,“前提是,公主要能熬得过‘月祭之舞’,熬不过,便也只是灵棠树下的一棵幼苗罢了。” 沈听松身子猛地一颤,冷声道:“若是公主死了,你整个虞山全都保不住。” “沈大人!花神之舞是皇家公主历代以来要经受的洗礼,期间死去的公主少说也有一掌之数,可虞山到了仍旧昌荣!” “你这是要把虞山部落摘个干净?”沈听松冷声道。 达多隆缓缓抬起那双浑浊的眼睛,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沈大人,老朽并非摘干净,只是在陈述事实。月祭之舞,非人力可强求,更非虞山能掌控。成与不成,皆看花神自身的造化与……天意。” 他顿了顿,权杖轻轻点地,“历代花神,有心甘情愿赴舞者,亦有被迫踏上落神石者。结果……并无不同。殿下若能撑过,自然皆大欢喜;若不能……” 达多隆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那也是她的命数。虞山部落,依旧会守护圣树,等待下一位花神的降临。这是虞山存续的根基,不会因任何一位花神的存亡而改变。陛下和……三皇子,若因此迁怒虞山,难道是想断绝灵棠之源,自毁砚潼根基吗?” 他这话直接将部落的存续与国家的根基捆绑在一起,反过来将了沈听松一军。 沈听松冷笑了一声,“若大祭司还想统领虞山之上的各个部族,奉劝您一句,不要做的太过了,别忘了当年,你是如何做到大祭司这个位置的。” “老祭司和上百虞山部落族人的尸骨,至今还埋在三生林里呢!” “你!”达多隆一直微阖的眼眸骤然睁开,浑浊的眼底迸射出骇人的精光。 “呵,”沈听松笑了笑,“你最好是能让公主活着回到京城,三皇子可等不了下一个十年!” 说罢,沈听松一甩广袖,径直走出石殿大门。 石殿厚重的门在沈听松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微弱的天光,达多隆依旧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枯槁的手死死攥着权杖。 最终,这老东西猛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石殿中冰冷沉寂的空气,压下了心头的惊悸。 “罢了,帮她一帮又能如何呢......” ...... 酉时,圣泉谷地。 “棠儿妹妹.....哼!”陈情一菜刀劈在菜板上,“叫的可真是亲切。” 厨房里弥漫着一股低气压,比锅里的水汽还要沉。 温潆棠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正低头看着一本泛黄的古籍,闻声抬起头,望向厨房的方向。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暖光。 她听着里面那近乎拆厨房的动静,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书卷,起身走了过去。 走到厨房门口,她停下脚步,倚在门框边,看着里面那个正跟食材较劲、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少年。 “你再这样剁下去,今晚我们怕是连碗都省了。”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无奈的调侃。 陈情动作一顿,菜刀悬在半空,却没有回头,只是闷声闷气地顶了一句:“碗碎了正好,清净!” 她沉默了一下,走进厨房,来到他身边。没有去看他臭臭的脸色,而是伸手,从旁边篮子里拿起一根洗好的青菜,默默地摘了起来。 她的动作很轻,很慢,与陈情那狂风暴雨般的架势形成了鲜明对比。 厨房里一时间只剩下青菜被掰断的轻微脆响,以及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今日吃什么?”她问道。 “沈听松不是送来那么多鸡鸭吗?”他反问。 温潆棠眨了眨眼,这可是他为数不多对自己阴阳怪气,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也不能天天吃鸡鸭鱼肉吧,总该换个口味吧?” 陈情切菜的动作停了一下,刀刃压在碧绿的菜叶上,微微陷下去。他侧过头,瞥了她一眼,眼神里那点故意摆出来的冷硬,在她那句带着些许无奈又有点好笑的反问下,有点维持不住了。 他抿了抿唇,像是赌气,又像是认命般,低声嘟囔:“……那你想吃什么?” 语气依旧有点冲,但那股阴阳怪气的劲儿已经散了大半,反而透出点别别扭扭的、听候吩咐的味道。 温潆棠眼底那丝笑意更深了些,她假装没听出他语气里的软化,偏头想了想,目光扫过厨房角落的食材,“嗯……看到还有些新鲜的菌子,不如就煮个素汤面吧?清淡些。” 她没有提任何与鸡鸭鱼肉相关的字眼,巧妙地避开了那个引发他不快的源头,给出了一个最简单、也最符合他们往日习惯的选择。 陈情听着,心里那点残存的不爽利,像被针戳破的气球,咻地一下就没影了。 “……哦。”他应了一声,这次动作利落了许多,开始处理那些菌子,嘴里还不忘习惯性地念叨,“菌子得仔细洗,上次你就没洗干净,吃了闹肚子可别怪我……” “难道上次菌子不是你洗的吗?” “我洗的都喂猫了,你洗的都咱俩吃了。” 温潆棠:“(′⊙ω⊙`)!” 陈情:“(?_?)” 空气安静了一瞬,只有水流声和菌子被揉搓的细微声响。 “咳,”温潆棠率先回过神来,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一声,移开视线,耳根却微微泛红,小声嘟囔了一句,“……那下次都你洗。” 陈情怔了一下,他似乎好就都没听到温潆棠这样娇弱的语气了。 “温潆棠......” “嗯?!”温潆棠怔了一下,她以为自己又惹陈情生气了。 他望着她,突然笑出了声:“你知不知羞的啊?” 喜欢惊骨请大家收藏:()惊骨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八章 断弦孤注 陈情本以为今日终于能和温潆棠过“二人世界”了,可在汤面做好的一刻,沈听松那位不速之客还是闯进了谷地之中。 “棠儿妹妹!” 谷地入口出现的那道身影,让陈情一张脸臭的比那茅坑里的石头好不了多少。 沈听松依旧是一身锦衣,笑容温雅,手里果然提着一套精致的茶具,仿佛完全没察觉到院内骤然降至冰点的气氛,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他笑吟吟地走上前,目光扫过石桌上那两碗热气腾腾的菌汤面,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棠儿妹妹和陈护卫正准备用膳?正好,我带了都城刚送来的‘雪顶含翠’,最是解腻清口,饭后品尝最适宜不过。” 他说着,就自然而然地要在石桌旁的空石凳上坐下。 陈情眼疾手快将腰间的短刃先一步放在了石凳之上,“今日没做沈大人的饭,沈大人还是回自己地方吃吧。” “哎,不碍事,不碍事。”沈听松一巴掌扫开石凳上的短刃,对着那石凳,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陈情猛吸了一口气,若非温潆棠在这,他非得几刀给这家伙戳成筛子不成。 沈听松挑了挑眉,又搬着石凳往温潆棠的身边凑了凑,“我今日来是给棠儿妹妹带好消息来的。” 温潆棠眨了眨眼。 陈情也放下了碗筷,抱胸看着他。 “为了棠儿妹妹能够顺利登上落神石,我刚刚去找了一趟达多隆,他跟我说在三生林中有一只唤作“吞月蜘蛛”的生灵。” “此生灵可汲取月光皓影,吐出‘缠月丝’。此丝至阴至柔,却能于月华最盛之时,编织成无形的甲、靴。可减缓石刀戮脚的痛楚,也能短暂抵御落神石上的部分……呃,‘洗礼’。”沈听松说到“洗礼”二字时,语气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达多隆说,历代亦有花神借助此法,多了几分撑过去的把握。” 他说得眉飞色舞,仿佛这“缠月丝”是什么绝世的救命稻草。 然而,温潆棠听完,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惊喜的表情,只是那双平静的眸子里掠过的情绪,像是嘲讽,又像是悲哀。 陈情默默颔首,这一次他出奇的没有反驳沈听松。 沈听松有些疑惑二人的反应,“棠儿妹妹放心,我已经派人去寻那蜘蛛了,用不了多长时间便会把缠月丝给带回来!” “什么?!”温潆棠惊呼一声,柔软的身躯瞬间绷得笔直。 “胡闹!”陈情怒斥一声,猛地站起身,眼中怒火熊熊,几乎要喷出来将沈听松烧成灰烬,“你知不知道吞月蜘蛛是群居生灵,一个巢穴里足足有上百只蜘蛛屯居其中,你派人过去不就是送死吗?!” 沈听松被他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得一懵,下意识道:“我......我不知道啊......” 陈情脸色狰狞的可怕:“走了多长时间了?” 沈听松一怔,颤巍巍的说道:“快...三个时辰了......” 闻音,陈情恨不得现在就一刀捅死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他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拾起地上的短刃,头也不回的就向谷地外走去。 “陈情!”温潆棠连忙提着衣摆追了过去,拉住了他,“你干什么去?” 陈情手腕被她拉住,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声音压抑着滔天的怒意和急切:“我去把那些送死的人追回来!”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无辜的人因为沈听松的愚蠢而葬身蛛腹! “不可以。”温潆棠急促的说道,“红绡不在,没人能制服的了那些蜘蛛的。” 陈情看着眼前的姑娘,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此刻盛满了惊惶与哀求,若是平日,他定会为她这般神态心软,可此刻,那焦灼的怒火和沉甸甸的人命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阿棠......我不能让你一辈子,活在愧疚里。” 话音未落,他轻轻扯开温潆棠的手臂。 “陈情......”温潆棠失神的看着他转身的背影,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心脏,比得知自己命运时更加刺骨。 她徒劳地向前伸出手,却只抓到一把带着寒意的山风。 谷地中,沈听松在那少年转身离去之后,微微眯起了眼。 温潆棠立在暮色里,显得无比孤寂。 这是陈情第一次,留下她一人,独自离去。 ...... “我出不了虞山,所以不知道陈情那两天一夜究竟经历了什么。” 时杳杳看着那个缓缓沉入圣泉的身影,脑海里响起的却是另外一个“温潆棠”的声音。 “但好在他活着回来了,不是吗?”时杳杳问道。 可温潆棠的突然沉默了,许久之后,她才幽声开口道:“如果那样也算活着回来的话......” “他……”时杳杳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回来时……是什么样子?” “我......不敢回想......” 哗啦——! 水花四溅,如同碎裂的月光。温潆棠猛地从泉水中仰起头,湿透的秀发黏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和脖颈上,水珠顺着她纤长的睫毛、挺翘的鼻尖不断滚落,分不清是泉水还是泪水。 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溺毙的挣扎。 时杳杳跃出窗棂,向着水中的女孩走去,也在恰逢的时间上,女孩回头看向它—— “墨玉……”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却重重砸在寂静的夜色里,“我…我好害怕……” 时杳杳迈出的脚僵在了原地,她终于在温潆棠的双目中看到了其他的情绪——惊惧和绝望...... “喵呜~” 温潆棠走出圣泉,轻轻将时杳杳抱在怀里,“我好想他......” 虞山十年,她从未像今日这般脆弱过,哪怕是陈情当年差点死在虞山山顶之上,温潆棠都没觉得像这般绝望。 “花神大人!!” 彻底撕开温潆棠坚硬伪装的,是莫罗在谷地外的一声尖啸! 那个单薄的身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现在谷地入口的光影交界处,而后她站在那里,哭得浑身颤抖,语不成句,“陈情......陈情哥哥......” 神性之下,人性之上—— 温潆棠是在那一刻才知道,她死死固守六年的人性,全都给了那个躺在谷地之外的少年! 喜欢惊骨请大家收藏:()惊骨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九章 还是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那个躺在谷底之外的少年,浑身浴血,寂静无声。 温潆棠脑中“嗡”的一声,所有伪装的冷静、强撑的镇定,在听到“陈情”二字的瞬间,土崩瓦解,碎得干干净净。 她感觉不到自己是怎样冲过去的,只觉得风声在耳边尖锐地呼啸,刮过她湿漉冰冷的脸颊,却带不起一丝凉意,因为胸腔里有一股更灼人的恐慌轰然炸开,烧得她四肢百骸都在发烫、发颤。 九年。整整九年。 她在虞山这片土地上,摒弃了近乎所有的喜怒哀乐,习惯着将悲悯均匀地洒向每一寸草木,习惯着用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去权衡利弊,被迫的去压抑所有属于“温潆棠”个人的、激烈的爱憎。 她以为她早已将那个会为所有人心绪剧烈翻涌的少女,深深埋在了神性的土壤之下。 可直到这一刻。 直到她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一动不动地倒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身下洇开大片暗色,浓重得几乎要吞噬掉周围所有的光。 她才猛地惊觉—— 那压抑的人性,从始至终,只系于一人的身上。 “陈情——!” 她扑跪下去的声音带着她自己都陌生的破碎腔调,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粗糙的石地上,所有感官都聚焦在那具毫无生气的身体上。 她的手伸出去,却在即将触碰到他时,剧烈地颤抖起来,悬在半空,不敢落下。 他看起来……太碎了。 衣衫褴褛,伤口纵横交错,深可见骨。 唯独缠在肩上的惨白“月丝”还带着灼人的温度。 “陈情……”她再次唤他,声音轻得如同耳语,仿佛声音大一点,就会惊散他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你看看我……你应我一声……” 跟踉跄跄追过来的莫罗在一旁捂着脸哭泣,时杳杳安静地蹲坐在不远处,猫眼里映着这令人心碎的一幕。 温潆棠终于鼓起勇气,冰凉的指尖颤抖着,极其轻缓地抚上他的颈侧。 指尖下,传来一丝微弱到几乎难以捕捉的跳动。 极其缓慢,极其虚弱,但却真实地存在着。 像无尽黑暗深渊里,骤然亮起的一点星火,微弱,却瞬间点燃了她几乎冻僵的血液。 “圣泉...圣泉......” 温潆棠近乎魔障地反复呢喃着这两个字。 她的目光死死锁住不远处那片在月光下荡漾着柔和光晕的水面。 “帮我!”她猛地回头,撕声朝呆立一旁的莫罗喊道,“把他抬进去!快!” 此时的温潆棠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完全不像一个平日清冷柔弱的少女。她与莫罗一左一右,几乎是连拖带抱,将浑身是血的陈情艰难地挪向圣泉边缘。 他的血染红了沿途的草地,更多的血在移动过程中从他可怖的伤口里涌出,温潆棠的手臂、衣襟顷刻间便一片狼藉。 不能死!不能死啊! 扑通! 沉重的落水声打破了圣泉的宁静。 陈情的身体沉入泉水之中,荡开一圈圈剧烈晃动的涟漪,清澈的泉水瞬间被弥漫开的血色污染,如同打翻的胭脂,晕染出不祥的图案。 温潆棠毫不犹豫地跟着踏入泉中,冰冷的泉水瞬间淹没至她的腰际,激得她浑身一颤,却丝毫无法冷却她眼中的灼热。她跪坐在水中,奋力将陈情的头托出水面,让他靠在自己怀里,避免呛水,而让他的身体尽可能多地浸泡在泉水里。 她用手掬起泉水,一遍遍地冲洗他脸上、颈间的血污和伤口。泉水触碰到那些翻卷的皮肉、深可见骨的伤痕时,似乎微微泛起一层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莹白光晕。 “有用的……一定有用的……” 谷外,快步冲进来了一道人影,却在看见泉水中的二人时,猛地驻足了脚步。 沈听松站在谷地边缘,脸上惯常的温雅笑容彻底凝固,碎裂,然后一点点剥落,露出底下从未示人的阴鸷。 “这都...没死!”极低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他死死盯着泉水中那个浸泡在血泊里的身影—— 一丝极深的忌惮和更浓的戾气从他眼底飞快掠过。 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似乎想看得更清楚,想确认那是否只是濒死前的回光返照。 然而,就在他脚步移动的瞬间—— 他看见那少年的眉影清晰的颤动了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数,这低贱生命顽强到可恨的程度,几乎让他失态。 而更让他心悸的是—— 几乎在陈情眉峰颤动的同一时刻,原本全部心神都沉浸在救人中的温潆棠,像是心有灵犀般猛地低下头,目光急切地落在陈情脸上。 “陈情……?”她轻声呼唤,声音里带着不敢置信的希冀。 那个少年缓缓睁开了眉眼。 浓密的睫毛上还沾着血珠与水汽,沉重地抬起,露出一双涣散、却依旧执拗地寻找焦距的眸子。 温潆棠惊惶的容貌,如同穿透迷雾的月光,一点点映入他的眼帘。 只一瞬。 那双涣散的眼底骤然迸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光彩,像是跋涉过无边地狱终于得见唯一眷恋的星辰。剧烈的疼痛、濒死的恐惧、拼杀的记忆……所有一切都在看到她的这一刻,奇异地沉淀下去。 他满眼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混着脸上的血污,狼狈不堪,可他看着眼前的女孩,用尽全部力气地,扯动嘴角,笑出了声。 那笑声夹杂着血沫翻涌的嗬嗬杂音,却清晰地传递出一种极致的心安与……歉意。 他看着温潆棠衣衫上大片大片刺目的、属于他的血迹,看着她为了托住自己而彻底浸湿混着血水的衣襟,目光里满是痛惜和自责。 “还是……”他艰难地蠕动嘴唇,“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甚至有些可笑。在这样的境地下,他醒来第一句,惦念的竟然是弄脏了她的衣裳。 可温潆棠听懂了。 这一刻,她的世界只剩下怀中这个死里逃生的少年。她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轻轻抵着陈情滚烫的额头,“陈情......” “嗯?” “以后不论你去哪,都要带上我,”她的双臂环上了他血迹斑斑的脖颈,仿佛拼了命也要将接下来的这句话烙进他的灵魂里,“我一个人......会害怕。” “好。” 喜欢惊骨请大家收藏:()惊骨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二十章 醋意缠丝 十日后,时杳杳卧在灵棠枝上百无聊赖的晃着尾巴,低头看着陈情坐在圣泉边,瞎倒腾着他取回来的那些“缠月丝”。 洗衣、做饭、擦地这些琐事对他来说信手拈来,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熟练,可这女红这东西,实在是有心无力。 十日的将养,他身上的外伤在圣泉和灵药的作用下好了大半,至少不再狰狞可怖,但内里的亏空和偶尔牵扯筋骨的剧痛依旧存在。脸色还是很苍白,身形也清瘦了不少,坐在那里,宽大的旧衣更显得他有些单薄,唯有那挺直的脊梁和专注的眼神,透着不服输的倔强。 时杳杳在枝头歪着脑袋看他,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树叶。它看着他又一次被针线扎指尖,疼得他下意识“嘶”了一声,蹙眉将渗出血珠的指尖含进口中,那副又憋屈又较劲的模样,实在与平日那个冷面护卫相差甚远。 温潆棠端着一碟刚蒸好的、软糯的糕点从小厨房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他低着头,侧脸线条在光晕里显得有些柔和,浓密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有那紧抿的唇线和微微蹙起的眉心,泄露着他的挫败和专注。膝上那团乱糟糟的银丝,在他笨拙的摆弄下,非但没能成型,反而越发像个纠缠的毛线团。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她放轻了脚步走过去。 阴影笼罩下来,陈情猛地抬头,看到是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下意识就想把膝上那团失败品藏起来,动作间又差点扯到伤口,疼得他嘴角微抽。 “伤还没好利索,折腾这个做什么?”温潆棠将糕点放在他身边的石头上,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赞同。她自然地在他身旁坐下,目光落在他那被划出好几道细小血痕的手指上,眉头立刻蹙了起来。 陈情有些不自在地蜷了蜷手指,避开她的视线,闷声道:“……试试。” “试试?”温潆棠伸出掌心,“你又不是宫里的嬷嬷,哪会做这些,给我吧,我自己能织。” “哦。”陈情闷闷地应了一声,但紧接着又说道:“你小心点,这玩意很危险。” 温潆棠无语笑了,这家伙身上的衣服几乎都是自己织的,从里到外,哪一件不是经过她的手?如今倒来提醒她小心针线活了。 “今天莫罗那丫头没来找你?”温潆棠仔细地摘着被他“整理好的”的丝线,头也不抬地问道。指尖却灵活地在银丝间穿梭,几个轻巧的动作,便解开了陈情折腾半天都解不开的死结。 也不怪她这么问,或许是因为陈情受伤的缘故,这几日莫罗来的频次越发的高了,而且陈情这家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莫罗救了他的缘故变了性了,再也没有刻意疏远她,甚至在某些时候,还显得有些“亲昵”。 陈情闻言,眉头下意识就皱了起来,似乎想反驳,但张了张嘴,又不知该从何驳起。最终只是别开脸,硬邦邦地丢出一句:“……没有吧。” 刚说完这三个字,谷底之外那个不切时宜的呼唤声就响了起来—— “陈情哥哥!” 莫罗那妮子蹦蹦跳跳的就从谷地外面跑了进来。 “呦,陈情哥哥。你好妹妹来找你来了。”温潆棠抬起头,看着跑得脸颊红扑扑的莫罗,又瞥了一眼身旁连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放的陈情,故意学着她的话调侃道。 陈情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透,他猛地咳嗽起来,也不知是真被口水呛到了还是想借此掩饰尴尬,结果牵动了内伤,咳得脸色发白,额头沁出冷汗。 “呵,心慌什么?”温潆棠剐了他一眼。 陈情还想着解释,结果莫罗已经跑到了身前,兴奋的说道:“陈情哥哥,上次你说的东西,我阿嬷已经从山下的集市换回来了,不过东西有点多,我拿不了。” “你要什么了?”温潆棠疑惑的眨了眨眼。 “没什么,都是一些家里要添置的小物件,”陈情微微一笑,抬头看向莫罗:“谢谢,辛苦你和你阿嬷了。” “没事的,陈情哥哥你看你还需要什么,我都让我阿嬷给你换回来。” “呵,你陈情哥哥希望你好好陪陪他,否则等过一阵子下山就见不到了,他对你可思念的紧啊。” 莫罗的小脸唰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她已经不是之前的小女孩了,马上也快要到及笄的岁数,对这男女之间的事情懵懵懂懂,却也知晓了些许羞赧。 陈情无辜地看着温潆棠,嘴唇微张,似乎想辩解什么,却见她干脆利落地翻了个白眼,抓起那团好不容易理顺些的“缠月丝”,转身就往木屋走,裙摆划过一道决绝的弧度,连个眼风都没再扫给他。 徒留他一个人僵坐在泉水边,对着那碟渐渐失去热气的糕点。 灵棠树上,时杳杳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碧绿的猫眼瞥着树下那个浑身散发着“困惑且郁闷”气息的少年,尾巴尖极轻地甩了一下。 她早就该学学温潆棠那不冷不热的样子,省的现世里被这狗东西气的要命。 陈情拄着石头起身,“莫罗,麻烦你带我去一趟你家里,我把东西规制一下,过几天要用。” “啊!去我家吗?”莫罗明显一愣,倒不是因为男子上门的羞涩,她只是单纯的觉得陈情的身份擅自去到部落里,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陈情和整个部落不合的这件事,人尽皆知。 可陈情还是很坚决地点了点头,脸上那点因温潆棠而起的窘迫和茫然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固执的沉静。他忍着伤痛站直身体,目光越过莫罗,望向部落聚居的方向,“嗯,现在就去。那东西……放着我不放心。” “其实没事的,我可以多跑几趟给你送来......” “不用了,已经很麻烦你了。”陈情微微偏过头,第一次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女孩,“莫罗,若是让你和家人离开虞山去国都生活,你愿意吗?” 那是莫罗从来都没有考虑过的问题,在她出生就一直生活在这片神眷的大山之中,一步都没有离开过。 可她很是愿意! 喜欢惊骨请大家收藏:()惊骨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二十一章 及笄礼 温潆棠及笄。 对于整个虞山来说都是天大的事,十里繁花铺路,十里人影跪伏,圣泉谷地回荡着“恭请花神”的余音。 陈情立在木屋之前,静静的等候着那道身影的出现。 “嘎吱~” 水汽裹着繁花的甜香漫过来,落在了他的袖口,他指尖动了动,目光落在木屋那扇门的方向。门轴“嘎吱”的余响还没散,先传来一阵轻得像羽毛落地的脚步声——是裙摆扫过地面,带着细碎的“沙沙”声,慢慢从门后绕出来。 最先入眼的是月白色的裙裾,绣着几株淡青色的虞山灵草,针脚细得像春雨描的线,垂在赤裸的脚踝边,随着步子轻轻晃,沾了点圣泉边的露水,亮得剔透。往上是腰线,被一根缀着珍珠的细带束着,珍珠是虞山深处的淡水珠,圆润得没有一丝杂色,串着银链垂在腰侧,走一步便叮一声,和远处“恭请花神”的吟唱混在一起,竟格外和谐。 再看发间,长发铺落,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被晨光染成浅金色,风一吹,贴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她下意识抬手将碎发别到耳后,指尖刚碰到耳坠,陈情的呼吸就顿了顿。 那耳坠是极小的银铃,铃身上刻着“安宁”二字,是他前几日偷偷用银片磨的,本想等及笄日送,却没敢递出去——此刻竟好好挂在她耳垂上,铃舌轻轻晃,没出声,却像敲在他心尖上。 可最让他挪不开眼的,是她身上那件“无形”的缠月丝外衣。 不是真的看不见,是晨光落在上面时,竟泛着极淡的银辉——像晨露裹着蛛丝的光,又像月光融在水里的柔,贴在她的肩线往下垂,没有多余的褶皱,却将她的身形衬得愈发清灵。 她走到门槛前,停了停,低头看了眼衣襟,指尖轻轻拂过缠月丝的表面——那动作很轻,像怕碰碎了什么,可陈情分明看见,她指尖碰到银丝时,那银辉亮了亮,竟在她掌心映出一点细碎的光。 “看傻了?” 温潆棠的声音传过来,带着点笑意,有几分少女的软。陈情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竟盯着她看了许久,喉结滚了滚,“好看。比……比虞山所有的花加起来都好看。” 温潆棠愣了愣,随即笑起来,她从衣怀中取出了那枚白玉簪,向着他递了过去:“为我持笄。” “......好。” 陈情木讷的伸出手,却在碰到玉簪的一刻,被温潆棠挽手握住。 不由纷说,她拉着他,朝着谷地外走去...... 刚踏出谷地,一阵绵长的颂鸣声就涌了过来——千余人的声音叠在一起,顺着虞山的风漫过来,震得他心口一烫。 “恭迎花神!”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千余人的声音整齐地响起来:“恭迎花神!” 千人颂鸣,繁花满地,更像是一场.......盛大的婚礼! 温潆棠赤脚踏上了那繁花轿撵,被带着向部落中走去。 陈情无声的立在身后,最后紧了紧腰间的短刃,缓缓跟了上去。 轿撵上的温潆棠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她微微侧过头,但好在她看见陈情跟在她的身后,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 虞山石殿也改了它往日可憎的面貌,沈听松和达多隆立在部落的中心石坪之上。 往日泛着冷硬青灰的石殿廊柱,此刻缠满了新鲜的紫藤花与棠花枝,垂落的花穗随风轻晃,偶尔有花瓣落在石坪上,与满地铺就的花毯融在一起,竟将那股子常年盘踞的肃穆,揉成了温和的暖意。沈听松穿着一身素色锦袍,更增添了几分温润,见繁花轿撵近了,他率先上前一步,眼底含着浅笑,朝着轿撵方向微微颔首。 达多隆则依旧是那副阴鸷的模样,丝毫没有因为今日的特殊,摆出什么好脸色。 轿撵在石坪中央停下,几个汉子稳稳放下轿杆。温潆棠赤着脚从轿上下来,花瓣沾在她的脚背上,像是天然的装饰。她抬头看向沈听松与达多隆,轻声开口:“听松哥哥,大祭司,劳烦二位在此等候。” “花神及笄,乃虞山之幸,我等等候亦是应当。”达多隆的声音嘶哑不堪,目光却透过温潆棠,落在了最后的那个少年身影上,双目中陡然间闪过一丝狠厉。 “今日公主殿下及笄,不过皇后不在,但只要今夜经过落神石的洗礼,我们便可启程回京了,这加笄可回京再补上。” “无妨的,”温潆棠点了点头,“全凭听松哥哥安排即可。” “多谢公主。”沈听松微微一笑,“今日虽未有加笄,但花神及笄实乃我整个砚潼的幸事,大祭司特意准备了虞山最盛大的傩面祭典。” 达多隆站在一旁,脸上的狠厉早已敛去,换上了一副庄重的模样,只是目光扫过陈情时,依旧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傩面祭典是虞山传承千年的仪式,今日借花神及笄之机举行,一是为公主祈福,二也是为砚潼百姓求个风调雨顺。”他顿了顿,话锋微微一转,“只是这祭典需由‘神使’引路,往日皆是由部落中最虔诚的族人担任,今日……” 趁着达多隆还在迟疑的时刻,温潆棠先一步说道:“今日的神使,便让陈情来当吧。” 陈情愣了愣,竟是没想到温潆棠替他接下了这桩差事。 达多隆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青铜权杖在石坪上重重一顿:“公主!神使乃祭典核心,需得是部落认可之人担任,陈情他……” 温潆棠抬眼迎上他的目光:“大祭司是觉得,我这位花神,不够资格?” 石坪上的族人渐渐安静下来,目光都落在两人身上——在他们心中,温潆棠是神赐的花神,她的决定,便是神的旨意。 达多隆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敢再说反驳的话,只是脸色愈发难看。 沈听松见状,连忙打圆场:“既然公主觉得陈情合适,那便依公主的意思。陈情,待会儿会有人将神使的服饰与面具送过来,你先去一旁准备吧。” 陈情看了温潆棠一眼,见她对着自己轻轻点头,才低声应道:“好。” 喜欢惊骨请大家收藏:()惊骨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二十二章 神使开道 一场篝火礼,一场傩面戏。 像是温潆棠走上落神石前,可笑的伏笔。 她拿着一根画笔,在空白的面具上勾勒痕迹,时杳杳卧在一旁看着,越看越惊讶! “喵呜~” 当那副面具上的图案完全成型的那一刻,时杳杳睁大了瞳孔—— 同样的纹路,同样的金辉,还有下颚如同佛手托举的海棠花,这和当时她在桐城古镇中画的图纹几乎如出一辙。 陈情从帷帐后缓缓走了出来,身上穿着巨大的赤金镶边神使袍—— 那袍子比寻常服饰宽大许多,肩线处衬着暗纹云肩,领口绣着圈淡青色的灵鸟纹,脊背挺直的姿态裹在厚重的神袍里,添了几分肃穆的神性。 他没戴面具,乌黑的发被一根同色系的金冠束起,几缕碎发垂在额前,平日里冷冽的眉眼被神袍的光晕柔和了些许,只眼底还藏着几分沉静的锐利。 温潆棠握着画笔的手顿在半空,指尖沾着的颜料滴落在面具上,晕开一小片银辉。她望着陈情的方向,心跳忽然快了起来——他穿神袍的模样,竟比她想象中还要夺目。 陈情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面具上。那面具已绘完最后一笔,佛手托着的海棠花瓣上,还沾着未干的金粉,与他袍角的纹路正好对齐。 “好看吗?”他轻声问,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还不错。”温潆棠轻笑着点了点头,双手将面具送了过去,“我看过之前的傩面,皆是恐怖、狠厉,所以我便自己为你画了一面。” 陈情庄重的接过,“是不是有些太温柔了?” 温潆棠看着他缓缓带上,温柔的花影隐住了他锋锐的棱角,她反倒觉得陈情本该就是这样。 他,一直很温柔! 鼓点忽然从帐外飘来,裹着虞山夜风的厚重声响,一下下撞在石坪的石板上。陈情刚将面具的系带在耳后系紧,指腹还沾着面具边缘未干的金粉,听见这鼓声,他下意识侧过头,傩面上的海棠花影正对着温潆棠,眼洞后的目光软得像浸了圣泉的水。 “该过去了。”他抬手,指节分明的手停在温潆棠身侧半寸处,没有贸然触碰,只虚虚护着——像是怕自己掌心的薄茧蹭到她月白裙裾上的灵草绣纹,又怕她赤着的脚踝被石缝里的花茎绊住。 温潆棠望着那只手,指尖轻轻蜷了蜷,终究是顺着他的力道,轻轻搭在了他的手腕上。神袍的料子厚重,却能清晰感受到他腕骨的形状。 两人并肩往外走,风从祭台方向吹过来,吹开了营帐,卷着幡旗上的灵鸟纹样,也卷着温潆棠垂在颊边的碎发。陈情走得极慢,好配合她轻缓的步子,偶尔有花瓣落在她脚背上,他会不动声色地用袍角扫开。 时杳杳跟在后面,尾巴尖儿勾着一片棠花瓣,原本还懒洋洋地晃着,可走出营帐的时候,它突然嗅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来自部落的最后方——那里是部落圈养牲畜的地方。 温潆棠察觉到它的异常,刚要回头,就被陈情轻轻按住了肩:“没事,许是闻着沉檀香了。” 风又吹过来,这次裹着的不只是幡旗的猎猎声,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松油味道——混在沉檀香和花香里,淡得几乎要被忽略,唯有时杳杳这只猫能嗅到。 营帐外,原本肃穆而立的人群,再见到陈情拉着温潆棠走出的一刻,,爆发出了山崩般的欢呼。这欢呼不似之前“恭请花神”的规整吟唱,是带着鲜活热意的沸腾——有人踮着脚往这边望,手里攥着的花束举得老高;还有几个年纪小的族童,直接挣脱大人的手,朝着两人的方向跑过来,雀跃的将他们二人围了起来。 “越来越像...婚礼了......”面具下的陈情微微一笑,小声呢喃道。 “你说什么?”温潆棠没听清楚。 “没什么,祭典要开始了。” 陈情抬眼看去,达多隆和沈听松二人立在人群的最前方,沈听松先上前半步,抬手做了个引路的手势:“公主,可以启程了。” 话音落下,数十位穿着深靛色傩服的族人从石殿两侧鱼贯而出。 陈情松开温潆棠的手前,悄悄用指尖碰了碰她的手背——是极轻的一下,像花瓣落在皮肤上。他转身走向那群族人,赤金神袍与深靛傩服撞在一起,竟生出一种奇异的庄重感。刚站定,最前排的族人便敲响了手中的木杖,“咚、咚、咚”三声沉响,恰好与远处圣泉的水流声叠在一起。 “起——”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数十人同时抬手,木杖在空中划出规整的弧线,傩服的衣摆随着动作扬起,棠花纹在暮色里连成一片流动的浪。 陈情也跟着抬起手,宽大的神袍袖子扫过空气,他没有学其他人那般摆出狰狞的姿态,只是随着鼓点缓缓迈步,赤金镶边的袍角扫过地面,像是在为身后的温潆棠扫清前路。 温潆棠站在原地,看着陈情的背影混在傩舞的队伍里。他的动作不算最标准,却比其他人多了几分柔和——抬手时会避开空中垂落的花穗,落脚时会绕开石缝里的灵草,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喵呜~” 时杳杳踩着满地落花,轻巧地跃上温潆棠的肩头,毛茸茸的尾巴扫过她的耳尖,琥珀色的眼睛盯着陈情的方向,又转头蹭了蹭她的脸颊,像是在催促。 “知道啦。”温潆棠宠溺的挠了挠时杳杳的下巴,随后轻轻拂开裙摆,她看着那道舞动的背影,一步一步朝着落神石的方向走去。 她在心里轻声念着: 【陈情,不要回头,就这样走下去吧。】 【这条繁花路,我快要...走到尽头了......】 那个少年永远都不知道温潆棠心底的这两句话,未来数年他依旧固执的认为脚下的这条路,永远都会有温潆棠陪着他走下去,他看不见这条路的终点。 可温潆棠看到了。 终点是那落神石? 是那久违的京城? 还是那神性永固? 温潆棠摇了摇头,她只看见了一个少年,孤身一个人,走过时间的长河,走过岁月的折磨...... 喜欢惊骨请大家收藏:()惊骨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二十三章 石殿疑语,假面之下 祭典的长龙终于走到了落神石所在的山峰之下。 陡峭锋利的石阶,像是插在山腰上的无数把刀子,光是看着就让人感到心寒。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温潆棠无声的走到陈情的身边,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着:“最后一关了,开心吗?” “阿棠,你会活着下来的,对吗?” “傻话,哪有人过‘关’盼着自己活不下来的?”话落时,她另一只手悄悄覆上陈情攥着木杖的手背,用指腹轻轻蹭了蹭他的虎口,像是在抚平他的紧张:“你忘了?我身上有缠月丝呢。” 陈情喉结滚了滚,想再说些什么,目光却先落在了她赤着的脚踝上,那上面薄薄的一层丝,是否真能让她度过这千刀戮足? “这一次,只有你一个人了。” 温潆棠抬起头,对着陈情的海棠傩面弯了弯唇,“你在下面等着就好,我很快就下来。” “我还想带你回京城,去吃桃花酥、桂蜜酥呢?” 陈情点了点头,“好,我等你。” 说罢,他或许是不愿意去看温潆棠独身一身走上刀山,竟先一步转身离开。 他拂袖而去一刹那,千百族人俯身的动静传来——布料摩擦花瓣的“沙沙”声,青铜佩饰碰撞的“叮铃”声,还有他们压抑着呼吸的肃穆,像一张无形的网,轻轻裹住了她。最前排的族老声音沙哑却坚定:“恭请花神登阶,护砚潼安宁。” 温潆棠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那座陡峭如刀的山峰。 她赤着的脚踝轻轻踏上第一级石阶,凉意瞬间从脚底窜上来,紧接着就是一阵细密的疼,即使是缠月丝也挡不住脚心上传来的阵痛。 “桃花酥要刚出炉的,桂蜜酥得蘸着温茶吃……”她在心里默念着想对陈情说的话,每念一句,就往上多走一级。 “还有京城水榭楼的八宝粥......” 又是一级。 “京城西市的糖画,我记得总会让嬷嬷给我买来......” 再是一级。 “你一定没见过京城相思桥下的花灯,我也就只见过一次......” 滋啦——! 第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响起,几缕缠月丝从温潆棠的脚踝处断落,轻飘飘落在石阶上。 听到这个声响,陈情猛地驻足脚步,刚要迈出的步子硬生生顿在原地。他甚至能清晰地想象出那声音背后的画面——缠月丝断裂时的细碎纹路,温潆棠脚踝处可能露出的肌肤,还有那陡峭石阶上,正等着划破她皮肉的碎石尖。 仿佛那血腥味,都在往自己的鼻子里钻! “阿棠......”他下意识低喃出声,却连自己都快听不清。 他不敢回头,不敢去看那石阶上的身影,怕一回头,就会看到他最不想见的画面——怕那银辉的缠月丝碎得更多,怕她的脚踝浸在血里,怕她撑不住,却还在硬扛。 身后虞山族人的吟唱还在继续,肃穆的声音裹着风,撞在山壁上,震得他耳膜生疼。 可下一刻,他还是迈下了脚步,向着来时路走去! 今夜,他必须断了这近十年来,缠在温潆棠身上的所有枷锁! 他必须得杀了达多隆! ...... 虞山石殿之中,仍旧是达多隆和沈听松两人对坐。 火焰盆鼎中倒影着温潆棠登山的凄惨场景,沈听松看的一脸阴沉,达多隆却看的格外有兴致。 “沈大人何必这个表情,莫不是您觉得公主爬不上这落神石?” “我只好奇一点,”沈听松的目光从火焰盆鼎里那道踉跄的身影上移开,落在达多隆眼底跳动的火光里,“这月祭之舞是否真的对灵棠开花有效?” “在一块破石头上跳舞,就真能唤醒公主体内的神性?” 达多隆指尖捻着陶碗边缘的裂纹,闻言先是低低笑了一声,火盆里的火星子“噼啪”跳了一下,映得他眼底的光忽明忽暗,像藏了半池浑浊的水。“沈大人这话问得,礼部的虞山手札之上不写得明明白白,月祭之舞是引灵棠、唤神性的关键,当年初代花神便是在傩舞声里让灵棠开满虞山的,怎么,沈大人不信?” 沈听松抬眼时,目光正撞到达多隆眼底一闪而过的算计,像针尖似的扎人:“那本手札我在来之前看了三遍,上面清清楚楚的记载着,除了初代花神在落神石上起舞后唤醒了灵棠主花,其余的花神从来都没有成功过!” “这所谓的花神供养,到底是真是假?” 石殿之中陡然安静了下来。 达多隆浑浊的眼睛钉在他的身上,许久都没有张口说话。 “呵。”沈听松冷笑一声,“看来我猜对了,这花神供养灵棠的传统从始至终就只是你们虞山传下来的谎言,你们虞山部落竟然用这个谎言欺骗了皇家数百年。” “这些话可不能没有证据,就往外说啊,沈大人。”达多隆的声音里藏着三分威胁。 沈听松的指尖轻轻敲了敲石桌,玩味的说着:“我随意说说,大祭司也便随意听一听,至于这件事是真是假和我也无甚关系,我的任务就是带着公主离开此地,其余的我想管也管不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说着,他便起身向着石殿大门走去。 “沈大人这是要作何去?”达多隆垂首问道。 沈听松一把推开石殿大门,微微侧首:“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毕竟公主殿下早就在这虞山上待够了,兴许顾不得养伤,她就要回京了。” “哦,最后想和大祭司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世人有语,人在做,天在看。虞山作为神眷之地,更应该懂得这句话的分量,希望大祭司......好自为之。” 说罢,沈听松头也不回的离去。 整个石殿之中,仅剩下了达多隆一人的喘息声。 沈听松出门之后,却并没有直接走向谷地的方向,而是兜兜转转来到了一片密林之中,他静默的立在密林深处,似乎在等着某个人的到来。 “沙、沙......” 枯叶摩擦的声响从密林深处传来,带着虞山夜露的湿意,一点点靠近。沈听松没有回头,只抬手理了理袖口。 脚步声停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带着极轻的呼吸声,不似寻常族人的粗重,反倒像常年习武之人的沉稳。“沈大人倒是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刻。”一道清冽的男声响起,带着几分熟悉的冷意,正是陈情。 沈听松这才转过身,目光落在陈情身上——他已换下那身赤金神袍,穿回了常日里的墨色劲装,乌发松松束在脑后,几缕碎发沾着林间的露水,却丝毫不减眼底的锐利。只是他指尖还残留着一点金粉,是之前戴海棠傩面时沾上的,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与那达多隆多聊了几句,让陈护卫久等了。”沈听松微微笑道。 “久等倒是无妨,我只是好奇,沈大人和那老东西聊了什么,需要用这么长的时间。”陈情走上前,于沈听松直面相对。 “放心,没透露你今夜的打算。” 风从密林上空吹过,卷起几片枯叶落在两人脚边,沈听松想起火盆里温潆棠踉跄的身影,语气沉了几分:“部落中的人大部分都随你和公主去了落神石,剩下的小部分人,已经被我找理由支开了,现在整个部落里就只剩下达多隆一个人,现在去是最好的时候。” “还有,你让我安排离开的那个小姑娘和的她的家人,今早已经被我的随侍找理由带下了虞山,你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了。” 听到“莫罗和她家人离开的消息”时,陈情紧绷的肩线终于松了半分,他抬眼看向沈听松,眼底的锐利掺了点难得的缓和:“多谢。” 这两个字说得轻,却带着实打实的诚意——在今夜这盘局里,他虽早有计划,却缺个能在部落内部牵线的人,沈听松的出手,恰好补上了这块短板。 沈听松摆了摆手,“谢倒不必,我对达多隆这老东西也没什么好印象,这家伙作的孽太多,早就该遭报应,而且虞山的存在,对礼部的制约太大,他已经吸了不少礼部的血了。若非上面有人看着,我早就安排人除掉他了,现在由你动手,倒是省了我不少麻烦。” “不过仅此一次,若你还能活着和公主回到京城,我还是会想办法除掉你,棠儿身边不需要有你在,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呵。”陈情笑了笑,他往前迈了半步,墨靴碾过地上的枯叶:“阿棠身边需要谁,从来不是你我能定的——她若想留我,就算你请遍京城的高手,也动不了我半分;她若想让我走,不用你动手,我自会离开。” “我会在京城等着沈大人。” 说罢,陈情不再多言,转身便朝着密林深处的岔路走去。 ...... 虞山部落的静,是浸了夜露的沉。 陈情的脚步正踏在通往石殿的小径上。墨色劲装融在夜色里,仅剩下手中匕首末端那块墨玉的滢泽。 石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火光,是火盆里还没燃尽的火星。陈情推开门时,火盆里的火星“噼啪”跳了一下,映得殿内的人影晃了晃——达多隆背对着陈情,注视着火焰盆鼎里的那个少女。 “还真敢来找死。”达多隆头也没抬,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 “铿——!” 短刃出鞘的声音格外震耳。 “今日,你需死!” 说罢,陈情足尖点地,身形如墨色惊鸿般掠出,手中短刃划破空气,带着凛冽的杀意直刺达多隆后心。 “嗡——!” 达多隆猛地一杵权杖,身上的袍泽顿时无风作响,腐朽的死气如江河一般从一般从衣料褶皱里翻涌而出,瞬间在他身后凝成一道青黑色的虚影。那虚影形似枯骨,眼眶里燃着两点幽绿的鬼火,竟抬手就攥住了陈情刺来的短刃! “叮——!” 金属碰撞的脆响震得殿内火星乱溅,陈情只觉虎口一阵发麻。他抬眼望去,只见那青黑虚影的指骨正死死扣着刀刃,指缝间渗出的黑气顺着刀刃往上爬,像是要缠上他的手腕。 这一幕,他似在什么地方见过! 三生林,那个死在红绡手下的老祭司! 这两个人如出一辙的灰败气息,同源同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老东西,九年前的三生林,也有你的手笔?!” 陈情厉声喝问,手腕猛地发力,试图抽回被虚影扣住的短刃,可刀刃像是被焊在了枯骨指缝里,纹丝不动。 达多隆闻言,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阴狠的笑意,“三生林的废物?不过是老夫当年弃掉的棋子罢了。”他顿了顿,袍角下的死气再次翻涌,那青黑虚影的身形又暴涨了几分:“当年老夫为炼‘死气护魂’,需寻命格阴寒之人做容器,那家伙便是其中之一。可惜他心术不正,妄图偷学老夫的秘术,被我赶下山去,为我守着那三生林。” “本想着当年靠他除掉太子,没想到却被三生林里那只畜生给搅黄了,算你们命好,能活到现在。” 陈情瞳孔骤缩,怒意如烈火般烧遍四肢百骸,他猛地低喝一声,灵棠给予他的神力顺着手臂灌注到短刃之中,刀刃瞬间泛起一层冷冽的银光,硬生生将青黑虚影的指骨震出了裂痕! “咔嚓——” 细微的骨裂声在殿内响起,达多隆脸色微变,手中权杖猛地往地面一跺,二人脚下的青石缝隙顿时涌出无穷无尽的死气,兜天遮日的拢向陈情。 死气如墨汁般泼洒开来,瞬间裹住整个石殿,腐臭的气息呛得人喉咙发紧。陈情只觉后背一沉,死气顺着他的衣料缝隙往里钻,触到皮肤的地方传来针扎似的灼痛——这邪祟之气竟在吞噬他体内的灵棠神力! “哈,怪不得这些年你成长的这么快,果然是你偷了我的书!”达多隆咧嘴阴狠一笑,“泉淌血骨的滋味不好受吧?!” “本想着公主真正成为花神之后,我在一点点汲取她体内的神力,没想到如今竟然让我先尝到鲜了!” 话音落,达多隆猛地挥动权杖,杖顶青铜骷髅头的眼眶里喷出一道漆黑的光柱,那光柱里裹着密密麻麻的死气,落地时竟凝成一柄骨刀,直刺陈情心口。 陈情瞳孔微缩,侧身避开骨刀的同时,将短刃横在胸前。 “铿——!” 两刃相击,陈情瞬间被击飞数丈之远。 “轰——!” 陈情后背重重撞在石殿的青石柱上,“轰”的一声,石柱直接被砸的粉碎! “呃......”鲜血从陈情的口中缓缓溢出,格外的瘆人。 喜欢惊骨请大家收藏:()惊骨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二十四章 杀达多隆 “陈情,泉淌血骨你都能承受得了,我现在越发好奇你和灵棠做了什么交易了......”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马上你就成为我的容器,你体内的那点神力全都会化作我死气的祭品,”达多隆一步一步走向地上狼狈的少年,左手从权杖之中再一次抽出诡谲的死气,“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 说罢,大手一挥,死气如无数条漆黑的毒蛇,缠上那上空青黑的虚影,最后汇入它的骨指之间,凝出一把巨大的刀影! “轰——!” 那柄大刀裹挟着千钧之势劈落,刀影扫过之处,石殿的穹顶瞬间裂开蛛网般的缝隙,碎石如暴雨般砸落。陈情怕在地上,能清晰看见刀影边缘翻滚的黑气,像无数张扭曲的人脸在嘶吼,光是那股威压,就让他断裂的肋骨疼得更甚,眼前阵阵发黑。 “这一刀,送你去黄泉探路!”达多隆站在刀影后,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权杖,眼底是胜券在握的疯狂。 “想都别想!!” 陈情怒吼一声,胸腔里翻涌的血气竟被这声怒喝震得暂缓了几分。他猛地蜷起膝盖,用尽全力将身体往侧后方一滚,同时反手抓住脚边的短刃——刀刃上还沾着他的血,那点温热的猩红像是引线,瞬间点燃了他体内残存的灵棠神力! “嗡——” 短刃突然发出一声轻鸣,原本黯淡的银光骤然亮起,竟在他掌心凝成一道半尺长的光刃。 此时那柄死气大刀已劈至他方才躺卧的位置,“轰”的一声砸在青石上,碎石飞溅中,一道深沟从他脚边蔓延开去。 下一瞬,陈情一刀光岚斩开,直接劈在了那巨大的虚影之上! “嗤啦——!” 光岚如裂帛般撕开虚影的躯干,青黑色的死气被银光灼得疯狂翻涌,像滚油里泼了瓢冷水,瞬间炸开无数道黑烟。 不过紧接着,那道豁口再次被权杖涌出的死气填补,达多隆的身体只是微微一颤,再次站定的一刹那,浑浊的双目中爆发出更为暴虐的怒火。 “小杂种,真以为这点微末生机能破我死气护魂?”达多隆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枯瘦的手指在权杖上飞快摩挲,杖顶幽绿鬼火突然暴涨三尺,将整个石殿照得如同鬼域。 那些填补豁口的死气凝成了带着倒刺的黑筋,死死攥住虚影的躯干,让光岚撕开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更可怖的是,虚影被劈开的躯干里,突然钻出无数根漆黑的骨刺,朝着陈情面门攒刺而来——这哪里还是虚影,分明是淬满了邪祟的活物! 陈情刚稳住身形,就被骨刺逼得连连后退,光刃在身前舞出一片银弧,“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密集如雨。可骨刺层出不穷,死气顺着刀刃往他手臂上爬,烫得皮肉滋滋作响,原本凝聚的光岚竟开始寸寸黯淡。 “噗——”又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陈情踉跄着撞在残破的石墙上,后背的伤口被碎石硌得剧痛,眼前的虚影在他视线里渐渐模糊。 “你这副样子还能护着谁?”达多隆“桀桀”的嘶笑着。 “闭嘴!” “呵,还这么嘴硬!” 达多隆伸手一握,青黑虚影一把将陈情抓起,提着他走到了那火焰盆鼎之前。 “临死前再看看你的公主殿下吧!” 火焰盆鼎里的光影剧烈晃动,将温潆棠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像一截被狂风撕扯的烛火。 陈情的视线被血污糊住,他费力地眨了眨眼,才看清盆鼎中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她赤着的脚踝早已血肉模糊,原本覆着的缠月丝只剩几缕银线,像断了的蛛丝挂在石阶尖上,每走一步,血珠就顺着石棱往下滚,在阶面上积成小小的血洼。 她的膝盖磕破了,长裙被血浸透,贴在腿上显出嶙峋的骨感。可她还在走,嘴唇翕动着,像是在说什么,声音轻得被风声吞了。 “看到了吗?”达多隆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针,扎进陈情的耳膜,“你以为缠月丝能护着她?实话告诉你吧,就算是缠月丝护身,也很难有人能经受的了落神石的洗礼,即便她能活下来,身体也会受到巨大的摧残。” “这落神石,就是每一代花神的——祭坛!” 盆鼎里的光影晃了晃,温潆棠的脚踩上一级新的石阶,这次的血洼比之前更大,连石阶的棱角都被染成了暗红。 “落神石连神仙都受不了,更何况一个还未成神的人?!”虚影的骨爪提着陈情的头,一把送到了火焰之前,“用不了五年,她的生机就会被彻底耗干,死的不能再死了!” 火焰的热浪燎着陈情的发梢,他却感觉不到疼,所有的知觉都被盆鼎里的画面攫住——温潆棠的脚踝在流血,可她扶着石壁的手,指腹还在轻轻摩挲着石面,像是在数着台阶,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她的嘴唇动了动,这次的口型极轻,却被陈情死死刻进眼里:“还有两级。” 两级。 她快到了。 可达多隆的话像冰锥,扎进他的天灵盖。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阿棠——!!” 这声嘶吼像惊雷劈进石殿,震得盆鼎里的火光都跳了三跳。陈情的脖颈被骨爪勒得青筋暴起,可他的眼睛瞪得通红,死死锁着盆鼎里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 可她最终还是走过了那两级台阶,走到了落神石上! “陈情,我到了......” 盆鼎里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穿透了石殿的血腥与死气,直直落进陈情耳中。他看见温潆棠站在落神石顶端,赤着的脚陷在积血里,脚踝的皮肉翻卷着,露出森白的骨尖,可她扶着石壁的手,却稳稳地按在一块刻着模糊花纹的石面上。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忽然笑了,血珠顺着下巴往下滴,砸在胸前的衣襟上,晕开一小朵暗红的花。她对着虚空抬了抬下巴,口型比刚才清晰些,“我们...要回家了......” 陈情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眼泪混着血从眼角滚落,砸在虚影的骨爪上,发出“滋啦”的轻响——那泪水里竟也裹着细碎的灵棠神力,烫得骨爪微微发颤。 “呵,回去又能如何?还不是被人当作傀儡!”达多隆冷笑一声,青黑虚影的骨爪瞬间收紧,勒得陈情的脖颈咯咯作响,“倒不如死在这,和之前的花神一样,还能当成我的养料。” 他说着,另一只手往盆鼎上一按,火焰突然暴涨,将温潆棠的身影裹在中央。陈情看见她猛地晃了晃,像是被火灼到,可按在石面上的手却没松,指腹一遍遍摩挲着那些模糊的花纹,像是在唤醒什么。 “阿棠!”陈情拼尽全力挣扎,灵棠神力在体内疯狂冲撞,短刃不知何时被他踢到了手边,他用被骨爪钳制的左手艰难地勾住刀柄,指尖的血滴在刀刃上,瞬间燃起一道金红的光! “嗤——” 光刃顺着骨爪的缝隙刺进去,虚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骨爪上的死气像被点燃的油脂,噼啪作响地消融着。陈情趁机猛地抽回手,短刃在掌心转了个圈,反手刺向虚影的肩骨——那里是死气最稀薄的地方,也是他刚才撞裂过的旧伤。 “咔嚓!” 骨裂声混着达多隆的痛呼响起,虚影的半边身子瞬间溃散,化作漫天黑气。陈情重重摔在地上,顾不上肋骨的剧痛,连滚带爬地扑到盆鼎前,死死盯着里面的身影。 温潆棠还在按那块石面。她脚下的血突然顺着石缝往下渗,石面上的花纹竟一点点亮了起来。 下一刹—— 滔天的蓝色火焰,瞬间席卷了她的躯体! “啊——!” 业火灼烧皮肉的剧痛让她弯下腰,蓝色火焰顺着她的脚踝往上爬,所过之处,渗着血的皮肤泛起一层青白,痛苦的嘶鸣在落神石顶回荡。 盆鼎前的陈情目眦欲裂。 “达多隆!我杀了你!” 陈情像头被激怒的困兽,拖着断骨的身躯扑向达多隆。短刃上的金红光刃暴涨三尺,劈开漫天黑气,直刺对方心口。达多隆被他眼中的疯狂震慑,慌忙后退,却被地上蔓延的灵棠根须绊了个趔趄,光刃擦着他的肋骨划过,带起一串暗紫色的血珠。 “哈哈哈!晚了!”达多隆捂着伤口狂笑,指着盆鼎里的火焰,“上了落神石,她所有的生机都会和灵棠捆绑,早晚都会成为我的养料。” “我宰了你!” “蝼蚁撼树!凭你这强弩之末的身体,还能翻出什么浪花!”达多隆嘶吼着,权杖重重顿地。 嗡——! 更加浓郁粘稠的死气从权杖底部汹涌而出,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大半个石殿。地面上,那些原本被陈情神力暂时驱散的黑气再次凝聚,并且变得更加狂暴。无数由死气凝结而成的狰狞鬼手破土而出,抓向陈情的脚踝,试图将他拖入这死亡的泥沼。 同时,那被陈情劈散半边身子的青黑虚影在得到权杖死气的补充后,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溃散的部分迅速重组,变得更加凝实,甚至隐约能看到骷髅头眼眶中跳动的绿火。它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巨大的骨爪再次朝着陈情当头抓下,爪风凌厉,带着腐蚀生灵的恶臭。 “呃啊——!”他咆哮着,不退反进。 陈情猛地矮身,避开虚影当头抓下的骨爪,同时反手将短刃刺入地面。灵棠神力顺着刀刃往地下蔓延,那些破土而出的鬼手刚触到金光,就像被沸水烫过的蛛网,瞬间蜷缩消融。可更多的鬼手还在涌来,从四面八方抓向他的四肢,指甲缝里渗出的黑气落在他的衣袍上,蚀出一个个黑洞,连皮肉都传来灼痛。 “困兽犹斗!”达多隆狞笑着,权杖再次下压,石殿地面的裂缝突然扩大,浓稠的死气如墨汁般泼洒,竟在陈情脚下凝成一个漆黑的漩涡,要将他整个吞噬。虚影也趁机从侧面扑来,骨爪带着腐臭的风,直取他的后心——这一下若是抓实,骨头都能被捏成粉末。 陈情却像是疯了。他非但不躲那骨爪,反而猛地转身,用左肩硬生生扛住这一击!“咔嚓”一声脆响,肩胛骨断裂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可他借着这股冲击力,右手死死攥住虚影的骨臂,将额头狠狠撞了上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砰!” 额头的血溅在骨臂上,竟像滚油滴进了冰水,瞬间炸开一片赤红的光。那是他的血混着灵棠神力,顺着虚影重组时尚未凝实的骨缝,狠狠钻了进去!虚影发出无声的惨嚎,骨臂上的青黑之气疯狂翻涌,竟被红光烧出一个窟窿,连带着达多隆都闷哼一声,嘴角溢出暗紫色的血。 “圣泉的水,你受的住吗?!!啊!!” “我在里面也泡了整整九年!!” 陈情举起短刃,一把扎进了虚影的天灵之上! “嗤——!” 短刃没入虚影天灵盖的刹那,赤红的光如岩浆般炸开,顺着虚影的颅骨缝隙往下淌。 “呃啊——!” 达多隆如遭雷击,猛地捂住天灵盖,暗紫色的血从指缝间喷涌而出。 下一刻,陈情再是一刀,切在了虚影的胸口之上! 一刀,又一刀! 短刃在虚影胸口搅动,赤红的光顺着刀刃往外翻涌,虚影的胸骨顷刻间被劈得粉碎,青黑色的死气不再是汹涌的潮水,而是成了四散奔逃的残兵败将,被红光死死锁在虚影躯壳里,烧得滋滋冒烟。 “咔嚓——咔嚓——” 骨骼碎裂声连成一片,达多隆的身体像风中的落叶般剧烈颤抖,暗紫色的血顺着嘴角、眼角疯狂涌出,在他胸前积成一滩腥臭的水洼。 “你……你这个疯子……”达多隆的声音气若游丝,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陈情,他不懂,一个肩胛骨断裂、几乎流尽鲜血的人,怎么还能爆发出这样疯魔的力量。 陈情没听见。 “阿棠还在等……”他低声嘶吼,声音被血沫堵得含糊,却像鞭子抽在自己身上,逼得他再添三分力。短刃猛地向上一挑,竟将虚影的胸腔整个剖开! “轰——!” 赤红的光彻底炸开,如同一轮小太阳在石殿中央升起。虚影的残躯在光中寸寸消融,化作无数黑色的火星,被地上疯长的灵棠根须尽数吞没。根须吸饱了死气,竟在瞬间窜高丈许,藤叶上开满了细碎的金色小花,将整个石殿都染成了暖融融的黄。 达多隆被这股力量掀飞出去,重重撞在石殿穹顶的裂缝上,碎石灰土哗哗落下,埋了他半张脸。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四肢早已不听使唤——虚影溃散的瞬间,他的经脉也被反噬的死气绞成了烂泥。 陈情提着滴血的短刃,一步步走向他。 他的左肩已经彻底垂落,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每走一步,断骨摩擦的剧痛都让他眼前发黑。可他的脚步没停,踩在金色的花瓣上,留下一串带血的脚印。 “畜生......我宰了你。”陈情的声音,砸在达多隆耳中。 达多隆张了张嘴,想笑,却只咳出一团黑血。他望着石殿顶端那片被金光染亮的裂缝,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第一次在圣泉泡足九年,以为自己终于能掌控死气时的狂妄。那时他觉得,天地万物皆可为棋,却没算到,最后会栽在两个“棋子”手里——一个肯用血肉养灵棠,一个敢踩着刀阶赴生死。 “落神石……”达多隆的视线开始模糊,却还在喃喃,“她……她活不了……” 陈情弯腰,短刃抵住他的咽喉。 “她会活。”他的声音斩钉截铁,目光越过达多隆,望向盆鼎——那里,温潆棠的身影被黄泉的寒气冻结其中,像一个即将破碎的瓷娃娃。 “我会去接她。” 短刃落下,干脆利落。 达多隆的头颅滚落在地,眼睛瞪得滚圆,最后看到的,是陈情转身走向殿外的背影。那背影踉跄、染血,却挺得笔直,像一株在绝境里终于挣开束缚的青竹,朝着有光的地方,一往无前。 陈情没回头。 他知道,落神石顶的洗礼还在继续,温潆棠的血还在流。 喜欢惊骨请大家收藏:()惊骨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