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申时,虞山石殿。
沈听松和达多隆两人饮茶对谈。
“大祭司应该清楚,我此次前来并非只是受了陛下的旨意,三皇子的谋划已经到了最重要的一步,如今就只差公主成为真正的花神了。”沈听松举着茶杯,轻声说道。
达多隆嘶哑的声音响起:“九年之间灵棠花开满树,这一结果想必沈大人已经看到了。如今公主已经带上了荆棘冠冕,意味着她已经走上了神途,只要月祭之舞完成,公主便彻底和灵棠融为一体,主花开放是早晚的事。”
“那就好...”
沈听松话还没说完,达多隆应声打断,“前提是,公主要能熬得过‘月祭之舞’,熬不过,便也只是灵棠树下的一棵幼苗罢了。”
沈听松身子猛地一颤,冷声道:“若是公主死了,你整个虞山全都保不住。”
“沈大人!花神之舞是皇家公主历代以来要经受的洗礼,期间死去的公主少说也有一掌之数,可虞山到了仍旧昌荣!”
“你这是要把虞山部落摘个干净?”沈听松冷声道。
达多隆缓缓抬起那双浑浊的眼睛,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沈大人,老朽并非摘干净,只是在陈述事实。月祭之舞,非人力可强求,更非虞山能掌控。成与不成,皆看花神自身的造化与……天意。”
他顿了顿,权杖轻轻点地,“历代花神,有心甘情愿赴舞者,亦有被迫踏上落神石者。结果……并无不同。殿下若能撑过,自然皆大欢喜;若不能……”
达多隆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那也是她的命数。虞山部落,依旧会守护圣树,等待下一位花神的降临。这是虞山存续的根基,不会因任何一位花神的存亡而改变。陛下和……三皇子,若因此迁怒虞山,难道是想断绝灵棠之源,自毁砚潼根基吗?”
他这话直接将部落的存续与国家的根基捆绑在一起,反过来将了沈听松一军。
沈听松冷笑了一声,“若大祭司还想统领虞山之上的各个部族,奉劝您一句,不要做的太过了,别忘了当年,你是如何做到大祭司这个位置的。”
“老祭司和上百虞山部落族人的尸骨,至今还埋在三生林里呢!”
“你!”达多隆一直微阖的眼眸骤然睁开,浑浊的眼底迸射出骇人的精光。
“呵,”沈听松笑了笑,“你最好是能让公主活着回到京城,三皇子可等不了下一个十年!”
说罢,沈听松一甩广袖,径直走出石殿大门。
石殿厚重的门在沈听松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微弱的天光,达多隆依旧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枯槁的手死死攥着权杖。
最终,这老东西猛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石殿中冰冷沉寂的空气,压下了心头的惊悸。
“罢了,帮她一帮又能如何呢......”
......
酉时,圣泉谷地。
“棠儿妹妹.....哼!”陈情一菜刀劈在菜板上,“叫的可真是亲切。”
厨房里弥漫着一股低气压,比锅里的水汽还要沉。
温潆棠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正低头看着一本泛黄的古籍,闻声抬起头,望向厨房的方向。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暖光。
她听着里面那近乎拆厨房的动静,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书卷,起身走了过去。
走到厨房门口,她停下脚步,倚在门框边,看着里面那个正跟食材较劲、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少年。
“你再这样剁下去,今晚我们怕是连碗都省了。”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无奈的调侃。
陈情动作一顿,菜刀悬在半空,却没有回头,只是闷声闷气地顶了一句:“碗碎了正好,清净!”
她沉默了一下,走进厨房,来到他身边。没有去看他臭臭的脸色,而是伸手,从旁边篮子里拿起一根洗好的青菜,默默地摘了起来。
她的动作很轻,很慢,与陈情那狂风暴雨般的架势形成了鲜明对比。
厨房里一时间只剩下青菜被掰断的轻微脆响,以及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今日吃什么?”她问道。
“沈听松不是送来那么多鸡鸭吗?”他反问。
温潆棠眨了眨眼,这可是他为数不多对自己阴阳怪气,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也不能天天吃鸡鸭鱼肉吧,总该换个口味吧?”
陈情切菜的动作停了一下,刀刃压在碧绿的菜叶上,微微陷下去。他侧过头,瞥了她一眼,眼神里那点故意摆出来的冷硬,在她那句带着些许无奈又有点好笑的反问下,有点维持不住了。
他抿了抿唇,像是赌气,又像是认命般,低声嘟囔:“……那你想吃什么?”
语气依旧有点冲,但那股阴阳怪气的劲儿已经散了大半,反而透出点别别扭扭的、听候吩咐的味道。
温潆棠眼底那丝笑意更深了些,她假装没听出他语气里的软化,偏头想了想,目光扫过厨房角落的食材,“嗯……看到还有些新鲜的菌子,不如就煮个素汤面吧?清淡些。”
她没有提任何与鸡鸭鱼肉相关的字眼,巧妙地避开了那个引发他不快的源头,给出了一个最简单、也最符合他们往日习惯的选择。
陈情听着,心里那点残存的不爽利,像被针戳破的气球,咻地一下就没影了。
“……哦。”他应了一声,这次动作利落了许多,开始处理那些菌子,嘴里还不忘习惯性地念叨,“菌子得仔细洗,上次你就没洗干净,吃了闹肚子可别怪我……”
“难道上次菌子不是你洗的吗?”
“我洗的都喂猫了,你洗的都咱俩吃了。”
温潆棠:“(′⊙ω⊙`)!”
陈情:“(?_?)”
空气安静了一瞬,只有水流声和菌子被揉搓的细微声响。
“咳,”温潆棠率先回过神来,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一声,移开视线,耳根却微微泛红,小声嘟囔了一句,“……那下次都你洗。”
陈情怔了一下,他似乎好就都没听到温潆棠这样娇弱的语气了。
“温潆棠......”
“嗯?!”温潆棠怔了一下,她以为自己又惹陈情生气了。
他望着她,突然笑出了声:“你知不知羞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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