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刚过,日头正烈,箬溪村一片宁静,只有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地鸣叫。林家人刚吃完午饭,正准备歇个晌午觉,林岁安也在自己房间里休息,每天都很早起来,吃了晌午饭不休息会扛不住。
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感觉是往林家这边来的,林岁安从床上弹跳起来,马蹄声在乡下是稀罕物。怎么会有马蹄声,而且这么急。
她没听错,马蹄声就是奔着林家院子来的。她穿好外衣,踢踏着草鞋就跑了出来。跟她一起出来的还有福平、福安,看来也是都听到了马蹄声感觉不对劲就都出来看看。
屋里的田桂花、林三勇急急在后面喊,“岁安你干嘛去!......”林岁安没来得及回复,不过听动静应该也是马上就要跟着出来了。
林岁安仨一出来就看到大舅、大舅母也已经都出来了,大家齐齐往马蹄声的方向走去。林岁安看到一个风尘仆仆的伙计模样的人出现在了四叔家门口。
“请问,这里是长兴县箬溪村林四勇林秀才家吗?”那伙计扬声问道,手里拿着一封书信。
四叔闻声而出,心中一动,已有预感:“正是鄙人。小哥是?”
“小的是湖州府孙记北货铺的伙计,奉东家之命,特来给您送信!”伙计恭敬地将信递上。
四叔接过信,手指竟有些微微颤抖。他谢过来人,也顾不上让人进来歇会喝口水,就站在门口,迫不及待地撕开了火漆封口。
信纸抽出,他目光急速扫过。只看了几行,他的呼吸便骤然急促起来,脸上瞬间涌上狂喜之色,猛地朝前排屋子跑去,走到木栅栏口朝着屋里激动地大喊:“爹!大哥!快出来!有消息了!有大嫂的消息了!!”
是叔的喊声像一颗炸雷,惊得檐下的小鸡们都扑棱这翅膀咯咯叫了起来。
爷爷第一个拄着拐杖踉跄着冲出来:“什么?老四你说什么?” 紧接着,大伯从屋里猛扑出来,一把抢过四叔手中的信,他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那张轻飘飘的纸,眼睛死死盯在上面,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
林岁安这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大伯这么失态,那信纸在他手里簌簌地响。
信上,孙掌柜的字迹清晰,经往来客商多方打听确认,约莫半年前,有一批从徐州方向逃难来的流民被安置在湖州府乌程县下属的大钱镇。其中有一妇人,自称刘氏,定州口音,约莫三十七八岁年纪,自言与家人失散,其夫家似是姓林……特征大致吻合,然是否为尊亲,仍需当面确认……
“是……是她!是她!是你大嫂!”大伯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巨大的喜悦和不敢置信冲击着他,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汉子,此刻眼圈瞬间通红,泪水夺眶而出,他反复摩挲着那封信,仿佛那就是失散已久的妻子。
“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啊!大嫂还活着!还活着!”娘亲和二伯母、四婶也都出来了,她们围在一起,激动地抹着眼泪,又哭又笑。
林岁安也终于放下点心了,她其实一直挺担心大伯娘那嘴巴的,害怕她在逃荒路上嘴一没把门,说错话,会没小命。她憋不住话,有什么说什么,又特别看不惯不平之事,什么都能说几句。林岁安都不敢想。要是大伯母看到流民吃人肉,她看不惯莽上去怎么办......
“大钱镇……大钱镇……”念头一闪而过,就看到大伯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迫切的火焰,一把抓住四叔的胳膊,“四弟!四弟!我得去!我现在就得去大钱镇找她!”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转身就要往屋里冲,像是要立刻收拾东西上路。
“大哥!你冷静点!”四叔虽然也激动,但尚存理智,他死死拉住状若疯魔的大哥,“湖州府那么大,大钱镇具体在哪儿我们都不清楚!你一个人怎么去?路上出了岔子怎么办?”
“我不管!我爬也要爬去!我一定要找到她!”大伯几乎是吼出来的,分离的痛苦和重逢的希望交织,让他几乎失控。
爷爷也反应过来,用拐杖跺着地:“老大!听老四的!不准胡来!”
四叔紧紧按住大伯的肩膀,目光坚定地看着他:“大哥!我去!我陪你一起去!我去找里正开路引,路引一到咱们立马动身,咱们雇辆车,直接去湖州府找孙掌柜问清楚大钱镇的具体位置!一定能把大嫂平安接回来!”
听到弟弟要陪自己去,大伯狂乱的情绪才稍稍平复一些,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反抓住四叔的手,声音哽咽:“四弟……大哥……大哥全靠你了……”
“放心,大哥,我们兄弟一起去,一定能找到大嫂!”四叔郑重承诺。
知道消息的大山、大河也喊着要一起去,他们可以帮忙。边上的春霞、春艳眼含热泪殷切地看着爷爷、爹和四叔。
不过都被爷爷镇住了,这么多人去没用,添乱。几个小的看确实争取不上了,只能歇了心思。
当下,林家也顾不上歇息了。四叔立刻去找里正办理跨县路引,娘亲和妯娌们忙着给兄弟俩准备干粮和盘缠,大伯则坐立难安,一会儿看看那封信,一会儿望着湖州方向,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过去。
第三天天不亮,林四勇和林大勇便带着简单的行囊和足够的盘缠,踏上了前往湖州府的路。
因着实在着急,林四勇给里正送了礼,让他给加急呈递上去办理。林大勇的脚步前所未有的急促和坚定,林四勇紧随其后,兄弟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带着全家人的希望,奔向那个可能藏着失散亲人的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