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穿古代逃荒,很苟!》 第173章 夫妻夜话 夜色深沉,箬溪村的新屋内,油灯将田修文和王氏的身影投在土墙上。王氏正就着灯光缝补一件旧衣,虽然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眼神中的那股利落劲儿已恢复了不少。 红丫跟路生早已经睡得香甜,特别是红丫,还时不时的吧唧下嘴,好像是梦中梦见了什么好吃的。 田修文洗漱完毕,坐在炕沿,看着妻子专注的侧脸,沉吟了片刻,开口道:“娘子,有件事,我思量了好些天,想跟你商量商量。” 王氏头也没抬,手指翻飞,针脚细密:“嗯?什么事让你这么正经?是想好了去哪家镖局投帖?”她以为丈夫还在琢磨重操旧业。 田修文摇摇头,声音压低了些:“不是走镖。是......我想试试,看能不能进县衙,谋个差役的缺。” “差役?”王氏手中的针线顿住了,她诧异地抬起头,看向丈夫,“你怎么突然想起这茬?那衙门里的差事,是好谋的?咱们虽然还有点银钱,但是没有门路。”她快人快语,直接点出关键。 田修文脸上露出一丝奇妙的笑容:“说起来,这主意最初还不是我想的。” “哦?那是谁?” “是岁安那丫头。”田修文语气里带着不可思议和赞叹,“就前几天,她跟福平分析,说我走镖风险大,离家远,真遇上事照应不到家里。不如想法子进衙门,哪怕只是个白役,穿着那身皮,家里就多一分保障,寻常人不敢轻易欺侮。她说,咱们家现在缺的不是一个能打的镖师,而是一个能让旁人有所顾忌的底气。” 他将林岁安那番关于“权势”、“护家”、“扎根”的分析,原原本本复述给了王氏。 王氏听着,眼睛越睁越大,手里的活计彻底放下了。她半晌才喃喃道:“这……这真是岁安说的?她才七岁啊!这心思……这见识……”她行走江湖多年,自然瞬间就明白了这其中的深远意味,远比走镖要稳妥和有利得多! “谁说不是呢!”田修文一拍大腿,“我当时听了,也是你这反应!后来我去找四勇商量,四勇也觉得是条极好的路子,他已经准备在里正那边下功夫周旋了,估计问题不大。” 王氏迅速冷静下来,眼中闪过精明的光芒,开始分析利弊:“若是真能成,自然是天大的好事!衙门里有人,咱们家才算真正立住了。只是……这打点上下,怕是所费不少吧?”她立刻想到了现实问题 “这个你放心。”田修文握住她的手,“我这些年走镖还有些积蓄,而且就一个小衙役,不需要多少银钱打点的。只是……”他语气转为心疼和郑重,“我若真去了衙门,家里就要多辛苦你了。你身体还没养利索,红丫跟路生都又还小……” 王氏闻言,却柳眉一竖,那股江湖女儿的爽利劲瞬间回来了:“哼!瞧不起谁呢?我王娇娘是那娇滴滴需要人整天捧着的?不过是生路生时亏了底子,又一路颠簸逃难,才显得弱了些。如今安顿下来,好吃好喝将养这些日子,早好多了!家里这点事,还用得着你操心?” 她说着放下针线,脚尖往床沿一点,伸手从房梁上拿下一个小布包。 “嗯,打开看看,你先拿一锭出来,去县城给兑换了。”王氏说着把布包塞到田修文怀中。 田修文接过布包,入手颇沉。他依言打开打结的布包。 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布包里放着五锭黄澄澄、亮闪闪的金元宝。 “这……”田修文吃了一惊,抬头看妻子,“这是总镖头给你的那……” “嗯,”王氏点点头,眼眶微红,“十两一锭,一共六十两。当初爹给我,是让我应急或是日后养老用的。 田修文重新把布包包好,还给她:“不需要这么多银钱,我身上也还有近百两。当初爹的银钱也都在我身上。” “行吧!你需要再跟我说。”王氏接过布包放回原处。 对于王氏对他无条件的信任,田修文既感动又幸庆,幸庆娇娘遇到的是自己,自己也不会辜负她。 王氏又拿起针线:“你放心去奔你的前程。家里有我,还有大姐一家子在,出不了岔子。我呀,就在家好好养着,顺便……” 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和跃跃欲试,“把咱们红丫的身子骨打熬起来。还有岁安那丫头,我瞧着就喜欢,机灵,有韧劲,是块练武的好料子!她原先年纪小,当初爹教她的是基础功。现在安定下来了,可以继续再学。” 田修文笑了:“怎么?你这当舅母的,还想收徒不成?” “有何不可?”王氏扬眉,“我王家祖传的那套柳叶拂风的身法和短刃技巧,最是灵巧隐蔽,适合女子修习,正好传给她俩!总不能让我这点压箱底的本事失传了吧?岁安那丫头脑子这么好使,现在防身功夫还差点,她都只是靠着扔石子的准头。还没有近身与人搏斗的能力,练好了这身法和技巧将来准吃不了亏!” 夫妻二人相视而笑,心中皆是豁然开朗。 “好!那家里和两个孩子,就交给你了。”田修文最终说道,语气里充满了信任和放松。 “包在我身上!”王氏一拍胸脯,笑容明亮,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走镖女子。 田修文知道娘子的一身武艺比自己还好,在北地对女人的要求束缚没那么高,镖局又是自家开的。镖局里的镖师也大都是师兄弟关系,对于镖局的大小姐跟着走镖都是比较包容的。但是来到这个地界就不行了,这边文风盛行,最是讲究的是女子不能抛头露面,无才便是德。 现在让她教教两个小姑娘武艺也好,让她有点事做。 第174章 林四勇的决定 林四勇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边上的陈氏难得看他那样,忍不住问:“相公,可是在担心湖州那边没有消息传回来?” “这只是其一,我在考虑的是我未来要走的路?”林四勇沉思了会。 陈氏瞬间睡意都没了,她可是知道,相公前阵子有说过想去县城找个学堂,先去当个教学先生的。 “相公,你不是说要去县城找个书塾当教学先生吗?” “嗯,这是原先的计划,不过今天岁安的一番话彻底点醒了我!”林四勇的声音闷闷的,有时候人过于着急眼前的利益,会忘记长远的考虑,他感觉惭愧。 “岁安说了什么?你准备怎么做?”陈氏更好奇了。 林四勇没打算现在跟她解释,“明晚去大哥那边,跟爹还有几位哥哥详谈,你也一起去听,省得我讲两遍。” 陈氏被他一说也睡不着了,不过她也知道,只要是林四勇不想说的,问再多他都不会说的。只能按捺住好奇心睡觉。 林家人结束了又一日的辛劳,聚在最大的那间堂屋里歇凉。油灯如豆,映照着几张疲惫却满足的脸。因为今天开荒时林四勇交代过,让他们都来大哥这边谈事,所以这会都聚在一起。李氏几个妯娌坐在另外一边。 他们都很好奇林四勇要跟他们说什么,但是看他一直呆坐在门槛,也就都自顾自聊起话来。 林四勇坐在门槛上,看着远处的星空。良久,他忽然转过身,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屋内每个大人的耳中:“爹,大哥,二哥,三哥,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商量。” 堂屋内顿时安静下来。林老头及几个儿子都看向他,闲聊的几个妯娌也都安静了下来。知道这个家里最有主意的弟弟/儿子,定是有了重要的想法。 林四勇深吸一口气,语气平稳而坚定:“我是秀才,这个功名,在太平年月还能谋个塾师的职位,或再进一步。但如今,咱们刚在此地落脚,家业未兴,且我自知读书上天分有限,继续科举之路,希望渺茫,亦非我所愿,更非家族眼下之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几位兄长粗糙的手掌和父亲苍老的面容,继续说道:“这几日,我细细观察思量。咱们箬溪村附近几个村子,读书识字之人较少。里正处理文书、登记田亩、与乡里县里往来,往往需要求人,甚为不便。村里人家,连写封家书、看个田契、立张字据,都得出钱出力跑去乡里甚至县里寻人。” 他的声音逐渐透出一种清晰的规划:“原先我的想法是家中目前急需银钱,去县城谋求个塾师职位。可是经过昨晚岁安的那番话,我觉得,我就应该留在村里。” “留在村里?”林大勇有些不解,“四弟,你这秀才功名,留在村里岂不是可惜了?” “大哥,听我说完。”林四勇眼神锐利,“留在村里,并非只是种地。我要做的,是成为咱们箬溪村,乃至这西乡几个村子,‘离不开’的一个人。” “第一,我可以协助里正,处理一应文书往来、田亩登记、赋税核算之事。这其中关节甚多,做好了,里正轻松,村民便利,咱们林家在此地的根基也能更稳。” “第二,我可以为周边乡邻代写书信、契约、诉状,解读官府的文告。这不单单是赚几个润笔费贴补家用,更是结下善缘,让家家户户都承咱们的情。这人情,比银子金贵。”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他压低了声音,“咱们家垦荒、买牛、置办产业,日后与外界打交道的地方越来越多。有我在村里居中协调,熟知律例条文,便能最大程度护得家业周全,不至被人蒙骗欺生。咱们林家,需要有一个能‘说得上话’、‘懂得起规矩’的人扎根在这里。” 他看向父亲和兄长们,语气诚恳:“去县城教书,不过是得些束脩,于人脉、于家业并无太大助益,反而将咱们家最大的优势,我这个秀才,白白放在了外面。而留在村里,看似屈才,实则能将这功名的用处,实实在在地扎进土里,惠及全家,惠及整个宗族。这,才是眼下最踏实、最有利的路子。” 一番话,条理清晰,利弊分明,完全是从家族长远利益出发的深思熟虑。 堂屋内一片寂静,只有油灯噼啪作响。 林老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精光,他缓缓点头:“四勇思虑得是!看得远!秀才功名是虚的,能用在实处,护住家业,才是根本!我赞成!” 林大勇也恍然大悟,一拍大腿:“没错!是这么个理儿!有四弟在村里支应着,咱们心里都踏实!种地干活我们来,外面那些弯弯绕绕的事,就靠四弟了!” 林二勇、林三勇也纷纷点头称是。他们或许不懂太多大道理,但四弟说的“护得家业周全”、“让人承情”,他们听得明白,也觉得无比在理。 林四勇见家人都支持,心中一定,脸上露出了沉稳的笑容:“好,既然爹和哥哥们都同意,那便这么定了。明日,我便先去寻里正说道说道,先从帮他处理些文书开始。” 计划已定,林四勇感觉肩上的担子方向更加明确。他会此番规划也是得益于箬溪村的里正就一个儿子,而此人在县衙当监税,专负责商税的一个职位,这也是北地没有的。而里正管理的不止是箬溪村,还有一个上箬村跟下箬村,三个村子加起来有将近一百一十户。这三个村子相隔就两三里距离。 里正一人根本忙不过来,他知道的是这三个村子加上他就五个秀才,有两个准备往上考一考,还有一个已经在县里谋了个差事,另外一个老秀才现在是村里的乡绅。 箬溪村聚居的大部分是周姓族人,还有少部分其他姓。上箬村聚居的大部分是赵姓族人,小部分是陈姓、孙姓。下箬村聚居的则大部分是王姓族人,还有一些其他杂姓家族。但是即使这样,他们都是在这片地界立足上百甚至几百年的。可想而知,林家的这二十几口人想在江南这家族聚居的村子中占有一席之位会有多难。 第175章 福安拜师 翌日清晨,林四勇并未急着下地,而是换上了一件略显旧却浆洗得十分干净的青布长衫,再次来到了里正家。这一次,他手里提着的不是贵重的礼物,而是一包从县里买来的普通笔墨和两刀质地尚可的毛边纸。 他是个想到就行动的人,昨日已经想好了,今天就开始实行。他的计划是润物细无声的,可能一开始见效没那么快,需要先沉淀一段时间。 “里正,请早。”林四勇笑容温和,姿态依旧恭敬,却比以往多了几分从容。 里正刚吃完早饭,正挠着头皮琢磨村里的事,见他来了,有些意外:“林秀才?这么早,可是有事?” 林四勇将笔墨纸张放在桌上,笑道:“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昨日见里正您处理村中田亩册籍,甚是辛劳。晚生不才,蒙圣人教诲识得几个字,也略通些书写计算之道。想着如今既在村中落户,便是箬溪村一份子,理当为村里尽些心力。” 他顿了顿,观察着里正的神色,继续道:“故而冒昧前来,想请里正您允准,让晚生平日里协助您处理一些文书往来、册籍誊抄、核算钱粮之类的琐碎事务。晚生不敢求任何报酬,只求能为您分忧,也为乡亲们行个方便。” 这话说得极其漂亮,既表达了效劳之心,又全了里正的面子,更点出了“为乡亲行方便”这层意思。 里正一听,眼睛顿时亮了!他正为这些文书事头疼呢!每年造册、报税、写公文,都得求爷爷告奶奶请乡里的书吏,不仅耽误功夫,还得赔上不少酒水钱和润笔费。如今村里竟有个现成的秀才愿意主动帮忙,还是免费的,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三个村子一百一十户,有时候真的忙得脚不沾地。 但他面上还是矜持了一下,假意推辞:“这……如何使得?林秀才是读书人,怎能做这些琐碎俗务?太屈才了,太屈才了。” 林四勇早已料到,诚恳道:“里正此言差矣。读书本为明理,理在事中练。能为乡梓服务,正是读书人的本分,何来屈才一说?再者,能跟在您身边学习处理村务,于晚生亦是难得的历练。” 里正就坡下驴,哈哈一笑,显得十分大度:“既然林秀才如此深明大义,一心为公,老夫若再推辞,反倒不近人情了!好!日后这村里的文书事宜,便多劳林秀才费心了!” “分内之事,不敢言劳。”林四勇谦逊道。 此事一定,林四勇便立刻进入了角色。他并不急于揽权,而是先从最简单辅助性的工作做起,里正口述,他执笔誊写。里正计算,他帮忙复核。旧的册籍模糊了,他重新用工整的小楷抄录清晰。 他做事极其认真细致,字迹工整,计算准确,而且嘴巴严,从不多问不该问的。几天下来,里正只觉得无比顺手舒心,看林四勇越来越顺眼。 时值正夏,田家院中早已摆好了一张方桌。桌上供着一幅略显模糊的“祖师爷”牌位,牌位前陈列着几样简单的贡品:一碟秋果、一块煮熟的五花肉、一碟粗饼。香炉里插着三炷新点的线香,青烟袅袅,为这朴素的仪式增添了几分庄重。 老陈头今日穿了一身浆洗得发白的干净褐色直裰,花白的头发也仔细束拢。他坐在桌旁唯一的一张椅子上,身形干瘦,背却挺得笔直,脸上惯常的悲苦与麻木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有局促,有追忆,更有一种久违的、被人郑重其事对待的肃然。林家人,包括田修文一家,都穿戴整齐地站在一旁,面带微笑,安静地看着。 仪式由参加过几次拜师仪式的大舅田修文主持。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今有稚子林福安,心慕匠作之艺,虔心欲拜陈师傅门下,习雕镂刻画之技,延续薪火。伏望陈师傅允纳!” 话音落下,福安便走上前来。他今日也换了件新做的葛布短衫,小脸激动得通红,眼神亮得惊人。他先是在田修文的指引下,对着祖师牌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上了香。 然后,他转向老陈头,双膝一弯,便要行跪拜大礼。 老陈头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拦,他一个获罪之身、潦倒老叟,何德何能受此大礼?但看到福安那无比认真的小脸,看到周围林家人鼓励而真诚的目光,他伸出一半的手又缓缓放下,受了福安这结结实实的三个响头。 磕完头,福安从身后母亲手中接过早已备好的拜师礼。并非贵重之物,却都是精心准备的,一壶用红绳系好的村酿浊酒、一束十条风干的肉脯,还有一套林家咬牙购置的全新刻刀,用红布垫着,捧到老陈头面前。 “师傅,请收下!”福安的声音带着孩童的清脆,却又无比郑重。 老陈头看着那套崭新的、在秋阳下闪着微光的刻刀,眼眶猛地一热,连忙低下头,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接过。这刻刀,比他当年用的任何一套都要好。这份心意,重逾千斤。 接着,福安又奉上一碗冒着热气的粗茶,举过头顶:“师傅,请用茶。” 老陈头接过茶碗,呷了一口。茶水微涩,却如一股暖流,直通向他早已冰封沉寂的心底。他放下茶碗,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严肃: “既入我门,需守规矩。一须心正,不得以技行奸邪之事;二须勤勉,不得懒惰懈怠;三须有恒,不得半途而废。你可能做到?” “能!弟子一定能做到!”福安大声应道,小身板挺得直直的。 “好,好……”老陈头连连点头,从怀中摸出一件用软布包裹的东西。他一层层打开,里面竟是一柄小巧玲珑的平口刻刀,木柄已被磨得温润如玉,显是旧物,却保养得极好。“这是我学徒时用的第一把刀,今日,便传予你。望你……莫负了它。” 福安双手接过,紧紧握在手里,仿佛接过的是一件无价之宝。他知道,师傅这是真的把他当成传人了。 礼成。田修文笑着高声道:“礼成!福安,日后定要尊师重道,刻苦学艺!” 林家人也都笑着围上来,向老陈头道贺:“陈师傅,以后福安就劳您费心了!”“这孩子皮实,您该打就打,该骂就骂!” 老陈头看着眼前热情朴实的林家人,看着跪在身前、满眼都是崇敬与渴望的小弟子,多年来的孤苦冰霜,似乎在那一刻被彻底驱散。他拱着手,声音有些哽咽:“多谢……多谢诸位信任。老夫……定当竭尽所能。” 林岁安也是两辈子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拜师仪式,“这一拜,拜的是天地亲君师,缚的却是万世不易的纲常伦序。” 第176章 林岁安做饭日常 卯时正刻,东边天际才刚泛起鱼肚白,林家的木板隔间那头便传来了窸窣声响。林岁安睁开眼,听见爹娘轻手轻脚地穿衣起身垦荒,大人们总是趁日头未烈时早早下田。现在林家三房跟大舅家垦荒期间一日三餐都是岁安一人负责。 “岁安,你再睡会儿,还早着呢!”田桂花压低了的声音穿过薄薄的隔板,“朝食辰时再用也不迟,正长身子的时候,多歇歇。” “晓得了,娘!”林岁安嘴上应着,手上却不停,利落地系好粗布衣裳的带子。今日她盘算着去溪边摸些螺蛳,需得提前泡上才能吐尽泥沙。 简单洗漱后,先把糙米饭做上,再挎上那足有她半人高的竹篮,先出灶间,后面就有一小块菜畦。几条顶花带刺的嫩黄瓜翠生生地垂在竹架上,瞧着就喜人。她小心地摘下,又掐了一把正嫩的豆角。这菜畦因开垦得迟,出产有限,这些鲜菜得省着吃,大部分还得留着晒干备冬。今日算是今夏头一茬尝鲜。 天色渐明,林岁安脚步轻快地走向田埂溪边。六月中旬的湖州,晨风裹着湿热扑面而来,田埂上的野草还挂着露水。她蹲下身,指尖熟练地辨认着可食的野菜。 “这丛马齿苋倒肥嫩。”她自言自语,掐断深红色的嫩茎,“焯过水凉拌,最是开胃。”不多时,水边的野水芹、灰灰菜也纷纷落入篮中,在篮底铺了厚厚一层。 采罢野菜,她又绕到山脚背阴处。几株野桑葚树枝条低垂,紫黑色的果实累累坠下,她小心采摘,用宽大桑叶垫着放在篮角。不远处又见几丛野莓红艳欲滴,酸甜生津,正好作餐后零嘴。 走至村边小溪,林岁安放下竹篮,卷起裤腿,光脚足踏入溪水。清晨的溪水经过一夜冷却,此刻正沁凉宜人。她屏息凝神,翻动溪底石块,摸索水草根部。青壳螺蛳不少,她一一拾入篮中。运气颇佳,竟还逮到不少的小虾,甚至用竹篮拦住了两条在浅水区的巴掌大鲫鱼! “今日收获不错。”她轻声欢喜,用草茎穿过鱼鳃系好。 刚推开院门,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岁岁姐!”红丫正蹲在墙角,拿着一截树枝专注地戳着地上的蚂蚁洞。见林岁安回来,小丫头立马扔了树枝,迈着小短腿扑过来,一把牵住她的衣角。 “弟弟呢?在灶间吗?”林岁安揉了揉红丫的脑袋,边问边往灶间走。堂屋出门时林岁安一般会给上锁,因为家门口只有一个木栅栏,一点都防不住。今天她回来迟一点,大舅母应该是看她没在,但也知道她肯定是快回来了,所以把小豆丁放灶屋去了。 灶间里略显昏暗,小豆丁被安顿在铺了草席的角落,这会儿还睡得正香。大舅、大舅母和老陈头都要下地垦荒。不过大舅母跟老陈头做的都是比较轻省的活。 照顾两个孩子的担子自然落在了林岁安肩上。眼下林家、田家都拼了命要在入冬前把地垦出来,她除了负责一日三餐,还得照看这俩小的。 林岁安刚放下篮子,准备去端温在锅里的饭,草席上的小豆丁就醒了过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先是茫然地转了转,随即被梁上悬着的干菜束吸引,小嘴咂巴着,露出两颗刚冒头的乳牙,发出含糊的咿呀声。 “红丫,来吃饭了。”她招呼着小丫头,一边弯腰抱起小豆丁。锅里温着两份鸡蛋羹,一份小的是她们仨小吃的,一份大的是一会带去田里的。家里养的十只小鸡还没到下蛋的时候,她们吃的蛋都是大舅从村里人那儿买来的。 红丫乖乖爬上小凳,看着岁安姐将鸡蛋羹分出三份一到她碗里。小丫头吃得认真,嘴角沾着蛋沫,却不忘仰起脸冲她笑。小豆丁闻到香气,急不可待地张开小嘴,一口接一口吃得香甜。 喂饱了两个小的,林岁安将小豆丁放到堂屋的芦苇席上,把自己那份鸡蛋羹拌上饭快速吃起来。她一日只需在辰时往地里送一次饭,午时家人便会回来用饭歇息,如今的日头最是毒辣,他们通常要歇到未时再下地,一直忙到酉时才回。 她自己收拾好要带去地里的饭菜跟水,嘱咐红丫乖乖在家里看着弟弟,她去去就回。她把小豆丁放到堂屋地上的芦苇席上坐着,他现在十个月大了,会坐了。但是这个小崽子不会爬,不,应该说是他会爬不愿意爬。好像是有点洁癖,觉得芦苇席外面的脏,即使爬几下他也只会在席面上爬,但是不会爬到外面去。所以红丫照看她弟弟一点都不费心。 晌午饭她一般都会做得丰富些。将淘洗好的糙米、泡软的杂豆一同倒入大铁锅,加上适量的水。这样煮出的杂粮饭,营养足,口感丰富,也比较顶饿。 她在锅上架起木制笼屉。下层煮着杂粮饭,上层则铺上切块的南瓜和前几天挖的几个小芋头。灶膛里只需一把柴火,就能同时做出主食和菜,最大限度地节省柴禾。 说到节省柴禾,林岁安就可又想吐槽了。这边的后山是不能随便进去捡柴火跟打猎的。他们只能去箬溪村、上箬村、下箬村共有的那片山。他们当初跟大舅去山里打猎幸亏进的是公山,不然赔钱事小,引起争分就麻烦了。后山南边那片杉木林是村头李乡绅家的产业,东边竹林则是赵地主家的,万不能乱进去,听说这两家都不是好说话的。 柴禾只能捡枯枝,落叶、砍杂树灌木,是不准动成材的好树的。枯枝、落叶跟灌木那些不耐烧,现在一日三餐再加每日一顿的解暑绿豆汤很废柴禾。 家人都在田里,单靠她一人捡柴禾。要不是靠着空间剩下那点位置每次都偷装一些运回来真不够用。 螺蛳养在清水里吐沙,要等晚上再做。不过可以把小鱼虾先给做了。红丫帮着把早上采来的马齿苋、荠菜洗净。她则先用猪油渣爆香锅,放入鱼虾略煎,注入清水煮沸。熬出奶白色汤底后,放入洗净的野菜,最后撒上一小撮粗盐。一锅热气腾腾、咸鲜可口的野菜鱼汤就做好了。 虽然饭菜简单,但是她舍得放油盐,味道还是可以的。人多粮食吃得很快,家里现在她掌厨,她已经偷偷从空间里拿了些出来掺合一起了。空间当初囤的都是大米,白面。其他的粗粮经过逃难路上跟最近这段时间的消耗基本也快没了。她得找个机会再去乡里或者县里添点粮食。 夕食还是一样的糙米饭,不过晚上有道炒螺蛳,再一个拌黄瓜,大家吃得还是很满足的。肉基本是两天一顿,都是大舅去买的,算是给他们家贴补生活。偶尔她也从空间里拿点出来,借口自己零花钱买的。 自分家开始,这基本就是林岁安每日的日常生活了。 第177章 大舅母教武 清晨,薄雾如轻纱般萦绕未散,王氏一身利落的短打衣衫已带着红丫站在了屋前的空地上。 林岁安从家里小跑而来,步伐比常人更显轻快灵巧,那是常年打底的基础在无意识间的流露。她小脸上满是认真与期待:“大舅母,我来啦!” 自从王氏夫妻俩夜谈过后,就下了决心要教林岁安武艺。今日终于抽出时间先教一教岁安这丫头。 王氏看着她,目光中带着欣赏与一丝更深的考量:“岁安,大舅母最后问你一次,王家的功夫路数不同,要吃得了细碎的苦头,耗得起水磨的时辰,你可是真想好了?” 林岁安站定,用力点头,眼神清亮笃定:“想好了,大舅母!我能吃苦!我想学更灵巧的!” 她深知大舅那套刚猛霸道的“破山拳”并非她所追求的方向,当初外公教她的也是保命的灵巧技法。 而大舅母身上那种如流水、似拂风的灵动机变,面对面瞬间杀敌的技巧,是她所缺的。 这一路的逃难让她知道了自己的不足,她的力气再练,到最后可能也就是跟强壮些的男子差不多,面对向契丹军那样的敌人,她还是只能躲在后面扔石子,上前硬碰硬可能两招就被撂倒。自从知道大舅母都要把家传武学教她,已经兴奋了两个晚上睡不着了。 “大舅母,我需要跟二哥那样拜师吗?我也让我爹娘给准备一下。” “哈哈哈!不需要!咱们是自家人,不用这一套。”王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行吧,林岁安也有点不懂,既然大舅母说不用就不用。她会好好学的,她肯定是会尊重大舅母的。 王氏继续道,“你有根基,眼光也准。我家传的柳叶拂风,讲究的是身随念动、借势打力、以巧破拙,最重心意与步伐的配合,于细微处见真章,正合你如今的路子。” 她目光扫过林岁安重新缚上沙袋的手腕脚踝,“戴着它练,先习惯这分量,将来脱了,身法才能真如柳絮飘风,不着痕迹。” 这时,红丫这小丫头也凑过来,见娘亲和姐姐说得热闹,也绷起小脸,举起小拳头,“娘亲,我也练!” 王氏与林岁安相视一笑。王氏弯腰将小女儿抱到旁边的石墩上坐好:“红丫乖,你现在还小,等过几年,坐这儿看娘亲教姐姐,好不好?” 红丫懂事地点头,一双大眼睛却已牢牢黏在了场中两人身上。 教学开始,王氏并未传授繁复招式,只是轻轻巧巧摆出一个起手式“随风桩”。双足不丁不八,似稳非稳,身形微侧,如柳枝迎风,一手虚抬似引似拂,一手含蓄内敛护于要害,全身上下透着一股自然而然的协调与平衡。 “看好了,岁安。你有桩功底子,但此桩不同。意不在‘稳如磐石’,而在‘随波逐流’。感受气机流动,身意相合,而非与力较劲……”王氏细细分说其中关窍。 林岁安凝神静气,迅速调整。她有深厚基础,理解远超寻常初学者,几乎在王氏话音落下的瞬间,身形便已自然调整到位,重心沉敛又不失轻盈,缚着的沙袋似乎并未给她带来多少滞涩,反而更助她体会那种于束缚中寻求圆转自如的意境。 红丫坐在石墩上,看着两人一动不动,觉得有趣极了。她努力摆着跟岁安姐一样的招式,嘴里还念念有词:“学……红丫会……” 王氏一边精确指点林岁安细微处的神意变化,一边用眼角余光瞥见小女儿那笨拙又极其认真的模样,唇角不由泛起温柔的笑意。 稍后,王氏开始演示入门步法“柳絮步”。只见她足尖微点,身形倏忽飘动,如被微风卷起的柳絮,看似轻盈无力,却在眨眼间变换了数个方位,轨迹难测。 林岁安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太帅了!拼了!拼小命也要学会来。 她立刻尝试跟上。因为有底子,她的模仿形似且迅捷,但沙袋的重量和全新运力方式带来的不同节奏,让她初时步伐稍显凝滞,不如大舅母那般圆转流畅。她却不急不躁,全心沉浸其中,仔细体会着每一次移动时肌肉的细微控制与力量的流转变化。 另一边的红丫,见娘亲和姐姐开始“飘”起来,更是兴奋。她从石墩后跑出,在小场地上跟着胡乱跑动,小短腿拼命倒腾,时不时自以为灵活地转个圈,结果往往晕乎乎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继而咯咯笑着爬起,继续她的“步法修炼”,全然自得其乐。 王氏神情专注,讲解点拨精准到位。林岁安沉静领悟,一举一动已初具架式,显出深厚根基带来的优势。而那最小的娃娃,则用她全然懵懂却充满热情的方式,笨拙地参与其中。 王氏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暖意与期望交织。林岁安的悟性与根基远超她预料,王家这“柳叶拂风”的身法,或许真能在这外甥女身上发扬光大。 林岁安练完一套动作,收势吐气,走到廊下喝水。王氏招招手让她过来,从身后取出一个长长的、用深色布包裹着的物件。 “岁安,”王氏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带着一丝郑重的意味,“这把小玩意儿,是我爹当年给我寻摸来当陪嫁的,今日,便把它送与你吧。” 说着,她缓缓揭开旧布。 包裹里躺着的,是一把带鞘的短刀。刀鞘是乌木所制,打磨得极其光滑温润,上面用暗金色的丝线镶嵌出古朴的云雷纹。 林岁安的眼睛瞬间被吸引住了。她虽不懂兵器,却能感觉到这把短刀绝非凡品。 王氏轻轻握住乌木刀柄,缓缓将刀身抽出。 “噌”一声极轻微却清越的嗡鸣响起,仿佛龙吟浅唱。 刀身并非寻常铁器的雪亮,而是泛着一种青墨色的冷光。上面布满了细密而流畅的玄奥纹路。刀刃极薄,在阳光下,几乎看不到厚度,只感觉有一道冰冷的细线横在那里。刀身靠近刀柄处,用极其古老的篆文刻着两个小字“藏秋”。 “这把短刀,名叫藏秋。”王氏的语气带着一丝追忆,“据我爹说,是前朝一位退隐的兵器大师,取深山之寒铁,于秋分之夜淬炼而成。其锋……可截断秋风而无息。因其性幽寒,意内敛,故名藏秋。”她顿了顿, “它并非战场厮杀之器,更适于贴身防护。” 她将短刀归鞘,郑重地放入林岁安的小手中。入手竟出乎意料的轻盈,但那冰冷的触感,却让林岁安心头一凛。 “舅母……太贵重了,您留给红丫或路生以后用。”林岁安有些无措。 王氏按住她的手,眼神慈爱却坚定:“他们我自有安排。大舅母一直没有好好感谢过你,感谢你护着红丫跟路生平安。这是舅母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你一定要收下。” 她看着林岁安纠结的小脸,微微一笑:“这是我跟你大舅商量好的,你放心收下吧!当然,平日不可轻易示人,更不可持之嬉戏,需得如藏秋意般,谨慎敛藏,明白吗?” “谢谢舅母!岁安一定好好珍惜它,绝不乱用!”林岁安咧着嘴握着手上的刀。 内心疯狂尖叫,隐退兵器大师锻造的,吹毛断发,简直牛逼大发了,她舍不得拒绝啊! 第178章 孙氏北货来消息 晌午刚过,日头正烈,箬溪村一片宁静,只有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地鸣叫。林家人刚吃完午饭,正准备歇个晌午觉,林岁安也在自己房间里休息,每天都很早起来,吃了晌午饭不休息会扛不住。 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感觉是往林家这边来的,林岁安从床上弹跳起来,马蹄声在乡下是稀罕物。怎么会有马蹄声,而且这么急。 她没听错,马蹄声就是奔着林家院子来的。她穿好外衣,踢踏着草鞋就跑了出来。跟她一起出来的还有福平、福安,看来也是都听到了马蹄声感觉不对劲就都出来看看。 屋里的田桂花、林三勇急急在后面喊,“岁安你干嘛去!......”林岁安没来得及回复,不过听动静应该也是马上就要跟着出来了。 林岁安仨一出来就看到大舅、大舅母也已经都出来了,大家齐齐往马蹄声的方向走去。林岁安看到一个风尘仆仆的伙计模样的人出现在了四叔家门口。 “请问,这里是长兴县箬溪村林四勇林秀才家吗?”那伙计扬声问道,手里拿着一封书信。 四叔闻声而出,心中一动,已有预感:“正是鄙人。小哥是?” “小的是湖州府孙记北货铺的伙计,奉东家之命,特来给您送信!”伙计恭敬地将信递上。 四叔接过信,手指竟有些微微颤抖。他谢过来人,也顾不上让人进来歇会喝口水,就站在门口,迫不及待地撕开了火漆封口。 信纸抽出,他目光急速扫过。只看了几行,他的呼吸便骤然急促起来,脸上瞬间涌上狂喜之色,猛地朝前排屋子跑去,走到木栅栏口朝着屋里激动地大喊:“爹!大哥!快出来!有消息了!有大嫂的消息了!!” 是叔的喊声像一颗炸雷,惊得檐下的小鸡们都扑棱这翅膀咯咯叫了起来。 爷爷第一个拄着拐杖踉跄着冲出来:“什么?老四你说什么?” 紧接着,大伯从屋里猛扑出来,一把抢过四叔手中的信,他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那张轻飘飘的纸,眼睛死死盯在上面,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 林岁安这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大伯这么失态,那信纸在他手里簌簌地响。 信上,孙掌柜的字迹清晰,经往来客商多方打听确认,约莫半年前,有一批从徐州方向逃难来的流民被安置在湖州府乌程县下属的大钱镇。其中有一妇人,自称刘氏,定州口音,约莫三十七八岁年纪,自言与家人失散,其夫家似是姓林……特征大致吻合,然是否为尊亲,仍需当面确认…… “是……是她!是她!是你大嫂!”大伯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巨大的喜悦和不敢置信冲击着他,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汉子,此刻眼圈瞬间通红,泪水夺眶而出,他反复摩挲着那封信,仿佛那就是失散已久的妻子。 “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啊!大嫂还活着!还活着!”娘亲和二伯母、四婶也都出来了,她们围在一起,激动地抹着眼泪,又哭又笑。 林岁安也终于放下点心了,她其实一直挺担心大伯娘那嘴巴的,害怕她在逃荒路上嘴一没把门,说错话,会没小命。她憋不住话,有什么说什么,又特别看不惯不平之事,什么都能说几句。林岁安都不敢想。要是大伯母看到流民吃人肉,她看不惯莽上去怎么办...... “大钱镇……大钱镇……”念头一闪而过,就看到大伯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迫切的火焰,一把抓住四叔的胳膊,“四弟!四弟!我得去!我现在就得去大钱镇找她!”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转身就要往屋里冲,像是要立刻收拾东西上路。 “大哥!你冷静点!”四叔虽然也激动,但尚存理智,他死死拉住状若疯魔的大哥,“湖州府那么大,大钱镇具体在哪儿我们都不清楚!你一个人怎么去?路上出了岔子怎么办?” “我不管!我爬也要爬去!我一定要找到她!”大伯几乎是吼出来的,分离的痛苦和重逢的希望交织,让他几乎失控。 爷爷也反应过来,用拐杖跺着地:“老大!听老四的!不准胡来!” 四叔紧紧按住大伯的肩膀,目光坚定地看着他:“大哥!我去!我陪你一起去!我去找里正开路引,路引一到咱们立马动身,咱们雇辆车,直接去湖州府找孙掌柜问清楚大钱镇的具体位置!一定能把大嫂平安接回来!” 听到弟弟要陪自己去,大伯狂乱的情绪才稍稍平复一些,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反抓住四叔的手,声音哽咽:“四弟……大哥……大哥全靠你了……” “放心,大哥,我们兄弟一起去,一定能找到大嫂!”四叔郑重承诺。 知道消息的大山、大河也喊着要一起去,他们可以帮忙。边上的春霞、春艳眼含热泪殷切地看着爷爷、爹和四叔。 不过都被爷爷镇住了,这么多人去没用,添乱。几个小的看确实争取不上了,只能歇了心思。 当下,林家也顾不上歇息了。四叔立刻去找里正办理跨县路引,娘亲和妯娌们忙着给兄弟俩准备干粮和盘缠,大伯则坐立难安,一会儿看看那封信,一会儿望着湖州方向,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过去。 第三天天不亮,林四勇和林大勇便带着简单的行囊和足够的盘缠,踏上了前往湖州府的路。 因着实在着急,林四勇给里正送了礼,让他给加急呈递上去办理。林大勇的脚步前所未有的急促和坚定,林四勇紧随其后,兄弟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带着全家人的希望,奔向那个可能藏着失散亲人的小镇。 第179章 不是小刘氏 林四勇和林大勇怀揣着巨大的希望,一路疾行赶到湖州府,又按照孙掌柜提供的更详细的地址,几经周折找到了乌程县下属的大钱镇。然而,当他们终于见到那位同样来自定州、同样姓刘的妇人时,心却瞬间沉到了谷底,那不是小刘氏。只是籍贯、姓氏和部分经历相似,导致了这场令人窒息的误会。 兄弟二人站在陌生的街头,巨大的失望像冰冷的河水淹没了他们。林大勇更是面色灰败,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连日来的期盼和激动化为乌有,只剩下无边的疲惫和茫然。 “大哥……我们先回去,再从长计议……”林四勇心中也无比失落,却还要强打着精神安慰兄长。 就在他们心灰意冷,准备踏上归途之时,湖州府城内,孙氏北货铺外,一个穿着半旧但浆洗得干净的青布衣裙的妇人,正怯生生地抬头看着店铺门口挂着的一块小木牌。木牌上简单写着:“桃花村林大勇寻亲” 这妇人,正是小刘氏!她今日难得得了半日空闲,又抱着渺茫的希望来到府城,试图寻找失散丈夫和家人的线索。这牌子上的字她似乎都认识,她不敢相信的又走前了几步,揉了揉双眼,没错!她认识,上面写着的是桃花村林大勇,后面两个字她不认识,但是......但是,前面几个字是不是意味着。她此时的心情又激动又胆怯。害怕是自己看错了,不是她看到的那个意思。 她就这样呆立在那牌子前足有一盏茶时间,后面她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进去,不管是不是真的是大勇,她都要去问问的。她整了整身上的衣裳,用双手捋了捋头发,确认自己还算齐整干净就跨步往店里走去。 店伙计见她进来,照例询问。小刘氏紧张地攥着衣角,低声道:“小哥,我……我瞧见门外那牌子……我娘家姓刘,夫家是姓林,是从定州逃难来的……” 伙计一听,立刻重视起来,忙去后堂请来了孙掌柜。 孙掌柜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又询问了她丈夫和家人的名讳、年纪、相貌特征。小刘氏一一回答,越说越激动,因为孙掌柜脸上的神色越来越确定! “林家娘子!果然是你!你可让我们好找啊!”孙掌柜抚掌感叹,立刻从柜台抽屉里取出那张小心保存的纸条,“你快看!这是你家人留下的地址!他们如今都在长兴县箬溪村落脚安家了!你丈夫林大勇前几日还刚来寻过你!” 小刘氏颤抖着接过那张纸条,上面的字她就看懂了大勇兄弟俩的名字。掌柜的说纸上写着“长兴县西乡箬溪村,林四勇/林大勇”,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巨大的喜悦和不敢置信冲击着她,她几乎要晕厥过去! “他们……他们都还好吗?大勇他……他还好吗?”她哽咽着,语无伦次。 “都好!都好!林秀才帮着落了籍,房子都盖起来了,正到处打听你们呢!”孙掌柜连忙安慰。 从孙掌柜那里得了箬溪村的准信,小刘氏的心像是被滚油煎着,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回去。但她立刻摁下了这股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冲动。她不是自由身,至少此刻还不是。周姨娘和钱嬷嬷的收留之恩,她不能一走了之,那成了忘恩负义,更会惹来天大的麻烦。 她强撑着发软的双腿,对孙掌柜千恩万谢,将那写着“长兴县箬溪村”六个字的纸条像护身符一样紧紧攥在手心,贴肉藏好,然后脚步虚浮却又异常迅速地赶回了城郊别院。 一进院门,她径直去了后院寻钱嬷嬷。见到嬷嬷正在指挥小丫鬟晾晒衣物,小刘氏“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尚带湿气的青石板地上,未语泪先流。 “嬷嬷!嬷嬷大恩!”她声音哽咽,重重磕下头去,“奴婢......奴婢今日得了天大的造化,打听到失散家人的下落了!他们......他们都还活着,就在长兴县落户了!” 钱嬷嬷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闻言倒是挑了挑眉:“哦?长兴县?倒是不远。这是喜事啊,哭什么?起来说话。” 小刘氏却不肯起,抬起泪眼模糊的脸,急切地继续道:“谢嬷嬷!奴婢......奴婢感激姨娘和嬷嬷的活命之恩,若不是府上收留,奴婢早就饿死冻死在大名府城外了,绝无今日......奴婢不敢忘恩,只是......只是实在牵挂家人,恨不得立时三刻就见到他们......求嬷嬷和姨娘开恩,允了奴婢辞工,允奴婢归家去团聚吧!” 她说着,又连连磕头:“奴婢知道这不合规矩,奴婢愿意这几日加倍干活,把院里的柴都劈好,水缸挑满......只求嬷嬷允准......也......也恳请嬷嬷和姨娘慈悲,容奴婢再多住几日,等......等奴婢的家人得了信,来接奴婢,奴婢绝不敢白吃白住,一定干活抵偿!” 她的哭声引来了几个仆役张望。钱嬷嬷皱了皱眉,但看她哭得情真意切,不似作伪,又想到她平日确实勤谨肯干,便道:“行了,别嚎了。既是找到了家人,想去团聚也是人之常情。你且等着,我去回禀姨娘一声。” 钱嬷嬷进去不久便出来了,脸上神色缓和了些:“姨娘心善,念你寻亲不易,准了你的请求。也不需你加倍干活抵偿了,你就安心的等着家人来接吧!”钱嬷嬷顿了顿,“姨娘说辞工了就不用再干活了,府里管你两顿稀粥还是管得起的。” 小刘氏闻言,心下感激,她真是遇到好人了。她再次重重磕头:“谢姨娘恩典!谢嬷嬷成全!奴婢......奴婢永世不忘姨娘和嬷嬷的大恩大德!” 接下来的几日,小刘氏干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卖力。她将水缸挑得满得几乎要溢出来,柴棚里的柴火堆得整整齐齐,像小山一样,院子里扫得一尘不染,连角落里的青苔都细心刮净了。 第180章 得知林家人的下落 期间,周姨娘乘着小轿出门,小刘氏远远看到,立刻跪在路旁磕头。轿帘微掀,周姨娘似乎看了她一眼,淡淡点了点头。 钱嬷嬷看在眼里,临行前那日傍晚,塞给她一个小包袱:“拿着吧。姨娘赏的,里面是两件旧衣裳,还有些路上吃的干粮。你就安心等着家人来吧。” 小刘氏接过那沉甸甸的包袱,鼻子一酸,又想跪下,被钱嬷嬷拉住了:“行了,找到了家人,好好过日子。” 因着没有户籍路引,她只能在这府里安心等着家人来接。 小刘氏没有忘记夏雨母子,不过喜悦的心情很快又因为小姑子母子俩的处境而熄灭,那吃人的赵府,那吃人的管家嬷嬷...... 她熟门熟路地摸到赵府后巷,躲在那堆湿漉漉的柴垛后面,心脏跳得像擂鼓。她真的不喜欢这江南,怎么这么喜欢下雨,这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没多大会又下起雨。感觉这边一个夏天下的雨都能抵上桃花村两年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雨水浸湿了她的头发和肩膀,冰冷刺骨,她却浑然不觉。终于,那扇熟悉的、油污的小侧门“吱呀”一声开了。林夏雨瘦弱的身影提着一个更大的泔水桶,吃力地挪出来。 “夏雨!”小刘氏压着嗓子,声音因激动而剧烈颤抖。 林夏雨吓得手一软,泔水桶重重砸在脚边,污秽溅湿了她的裤腿。她惊恐万状地回头,看到大嫂从柴垛后闪出,脸上不是往日的悲苦,而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灼亮的光彩! “大嫂?!你......你怎么又来了!太危险了!”林夏雨急得跺脚,声音带着哭腔,慌忙四下张望。那管家嬷嬷是个吃人的,这府里规矩又深严。一旦被发现她私下见了外人,打一顿还好,要是连累了家宝就麻烦了。 “夏雨!听着!天大的好消息!”小刘氏一把抓住小姑子冰凉湿滑的手,力气大得惊人,语速快得像爆豆,“我打听到了!打听到了!咱爹,还有你大哥、二哥、三哥、四弟还有孩子们,他们......都在!都活着!他们落户了!在长兴县,一个叫箬溪村的地方!” 林夏雨猛地僵住了,眼睛瞬间睁到最大,瞳孔里倒映着嫂子激动得几乎变形的脸。她像是没听懂,又像是被这巨大的消息砸懵了,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真的!千真万确!四弟不愧是秀才,真真了不起。他在大名府的时候搭上了一个商人,商人族弟在湖州开北货铺子。四弟托人寻找我们的下落......就在箬溪村!他们都好好的!”小刘氏用力摇晃着她的手,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夏雨,你有救了!家宝有救了!家人找到了!” “箬......箬溪村......?”林夏雨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点气音,像梦呓一般。巨大的、不敢置信的狂喜和巨大的积压太久的委屈同时爆发,她腿一软,几乎瘫倒,被小刘氏死死架住。她跟家宝有救了是吗?家人都在,都在!真好! “嗯!箬溪村!”小刘氏用力点头,压低声音,语气急促而坚定,“我先回去了,我已经辞工了,不过现在还在别院里等着你大哥他们来接我,掌柜的已经托人去给你大哥他们送信了。夏雨,你听着,你且在这里再忍耐些时日,照顾好自己,看好家宝。等我找到你哥,我们立刻就来接你们!一定来!你信我!” 林夏雨像是终于消化了这个消息,反手死死抓住嫂子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她肉里,眼泪汹涌而出,却不是悲伤,而是绝处逢生的战栗:“真的......他们真的......大嫂!大嫂!”她泣不成声,只能反复喊着大嫂。 “真的!真的!”小刘氏也泪流满面,她用力抱了一下冰冷湿透的小姑子,“我得走了!不能再耽搁!记住我的话,忍耐!等我们!一定要等到我们来!” 她猛地松开手,像是怕再多待一秒自己就会舍不得走,或者被人发现。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激动得浑身发抖,脸上又是泪又是雨又是笑的林夏雨,决绝地转身,快步消失在迷蒙的雨巷尽头。 林夏雨扶着冰冷的墙壁,看着大嫂消失的方向,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又像被注入了无穷的希望。她慢慢蹲下去,也顾不上地上的污秽,把脸埋进湿透的膝盖里,肩膀剧烈地耸动,发出压抑到极致的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呜咽声。 她太无助了,她不知道如果天天面对这种日子,她还能撑多久。如果她也去了,家宝怎么办?这可是唐家唯一的根!她可是答应了丈夫一定要好好守护着家宝长大的。 箬溪村......爹......哥哥们......弟弟...... 希望像一颗被深埋的种子,让她能再支撑下去。 她猛地站起来,用袖子狠狠抹去脸上的泪水和雨水,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光亮。她吃力地扶正泔水桶,仔细地清理掉门口的污迹,不能留下任何让人起疑的痕迹。然后,她提起清理好的桶,转身走回那扇小门。 关门落闩的声音似乎都比往日轻快了些。她知道,在这高墙之内,她不再是完全孤独的浮萍。她有了一个名字可以咀嚼,箬溪村,有了一个盼头可以死死攥住,等家人来接。 她要去看看家宝,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她要更加小心,更加忍耐,活下去,等到云开见日的那一天。雨还在下,但她的心里,却仿佛透进了一丝微光。 第181章 再次得到小刘氏的下落 当林大勇兄弟俩回到箬溪村时已近黄昏,林大勇刚走进院门,正在编织箩筐的林老头听到动静第一时间抬起头。看到就大儿子跟小儿子两人,他心中咯噔了一下:“老大、老四,回来了!人呢?接到了吗?” 边上的大河已经从凳子上起身往篱笆门外奔去,以为他娘走得慢在后面。 在屋子里的几个孩子听到声音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道:“爹,娘呢?” “四叔,娘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林大勇没有回答,只是默默走到灶间墙角蹲了下来。双手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他怕他婆娘没了,她一个妇道人家,没户籍、没路引的,怎么可能会来到湖州,让他自己一个人走,他都走不到的。 林四勇长叹一声,声音沙哑:“爹,那人不是大嫂,我们找错人了。” 院内霎时安静了下来,几个孩子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的爹跟四叔,大山忍不住了:“四叔,我娘是不是没了!”说完,这快二十岁的男子汉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边上的春霞姐妹也都红了眼圈,大河已经失望地从外面走了进来,看着哥哥姐姐哭自己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此后几日,林家众人都能明显感觉到林大勇低落的情绪,不管是干活还是吃饭,他都经常走神发呆。不过众人也知道再多的安慰都没用,只能靠他自己慢慢走出来。 数日后,谁也没想到,孙记北货铺的伙计再次快马加鞭来到了林家。 这一次,伙计带来的不再是模糊的口信,而是一个用布包层层包裹的小物件,以及孙掌柜亲笔写就的、语气确凿的信。 “林秀才,林大哥,恭喜恭喜!这次绝不会错了!”伙计笑容满面,“尊夫人刘娘子如今就在一处别院里帮工,前日亲自来小店确认了消息!她因无户籍路引,不敢独自远行,特托东家转告,恳请家人前去相接!这,是刘娘子让带来的信物,说林大哥一见便知!” 林大勇几乎是颤抖着接过那个小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躺着的,竟是一枚小巧的、打造成如意云头纹样的银耳坠!那银饰虽不值多少钱,样式却别致,正是当年成亲时,他咬牙用攒了许久的工钱,偷偷打了送给小刘氏的!她一直视若珍宝,逃难时也贴身藏着! “是……是她的!是她的!”林大勇将那只小小的银耳坠紧紧攥在手心,贴在心口,这个铁打的汉子瞬间泪如雨下,激动得语无伦次,“她还留着……她还留着!四勇!是真的!这次是真的!” 林四勇接过孙掌柜的信,快速浏览,上面详细说明了小刘氏目前的情况,已经辞工了。无法自行前来的原因(无路引),以及恳请家人速去相接的急切心情。还附写了林夏雨母子在赵府当奴仆,需携带银两赎身,需多带。 “太好了!苍天有眼!大嫂真的找到了!也有二姐消息了!”林四勇也激动不已,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全家人都围了上来,看着那枚银耳坠,听着确凿的消息,无不喜极而泣,院子里充满了欢欣鼓舞的气氛。 林老头也老泪连连,直喃喃“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同时整个林家也都知道了,小刘氏跟夏雨母子都在湖州府的消息。 激动过后,现实问题摆在眼前。林四勇冷静下来,对依旧沉浸在狂喜中的林大勇说:“大哥,大嫂如今在官宦人家的别院,虽已辞工,但身份敏感。咱们去接人,不能莽撞,必须手续齐全,免得节外生枝。我这就去里正家一趟,问问接回失散的亲人,需要走什么章程。还有信中只是提了二姐母子的处境,大嫂的意思是让咱们先去,情况比较复杂。” 林大勇连连点头:“对对对!还是四弟你想得周到!快去快回!” “我这就去里正家一趟,问问接回失散亲人需要走什么章程。”林四勇说着,小心翼翼地将孙掌柜的信折好收进怀中,又将那枚银耳坠重新包好,交还大哥保管。 林岁安都不得不感叹大伯母的运道好!她比林家早了一个多月到的湖州,一个女人在这乱世,全须全尾活了下来。全因是一个姨娘的善心,她的运道自己都不得不服。 她也为二姑母子的处境感到不妙,信中既然能大伯母提了三次备足赎身银子,那肯定是个棘手的主家。现在林家确实没有多少银钱了,等四叔空闲了自己再拿一锭金子给他备着吧!唉! 林四勇即刻来到里正家,将找到大嫂、需前往湖州府接人的事情原原本本告知,并出示了孙掌柜的信和小刘氏的信物为证。 里正捻着胡须,听完后点点头:“这是大喜事啊!接回失散亲人,于情于理都是应当的。”他顿了顿,语气转为谨慎,“不过这流程,确实需得走一走,尤其是涉及州府衙门的人家,更需谨慎,免得被误认为是拐带人口。” 他引林四勇到堂屋坐下,才详细指点道:“首先,需得由你这位秀才,以家属身份,写一份呈情文书。写明事由:家中人口于逃难途中失散,今已寻得下落,恳请准予接回团聚。附上你家的户籍证明,以及对方的姓名、籍贯、与你的关系,并最好能有证明人孙掌柜的书面证词或按押。” 林四勇认真听着,不时点头。 “其次,”里正继续道,“我这边会出具一份担保文书,证明你们林家是本村安分守己的良民,所陈情况属实,准予其外出接人。” 里正压低了声音,“最关键的是第三,你拿着这两份文书,再去一趟县衙户房。找书吏办理一份临时路引,事由就写接取失散亲人。有了官府的路引,你们路上行走,乃至到那通判别院接人,才算名正言顺,无人敢刁难。”里正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四勇一眼,“该打点的......你明白的。” 林四勇会意地点头:“晚生明白,多谢里正指点。” “最后,接到人后,需尽快带其返回。回来后,要立刻带她来我这里和县衙报备,办理附籍手续,将她重新录入你家的户籍册中,如此才算完满,她才算真正回来了。” 林四勇将里正的话一字不落地牢记在心,感激道:“多谢里正悉心指点!晚生这就去准备文书!” 回家后,林四勇立即取出文房四宝,铺纸磨墨。林大勇守在一旁,一会儿看看弟弟奋笔疾书,一会儿又摸摸怀中的银耳坠,坐立不安。 “四弟,这文书......要写多久?”林大勇忍不住问,“咱们明日能出发吗?” 林四勇头也不抬,笔走龙蛇:“大哥莫急,这文书关乎接回大嫂是否顺利,须得字斟句酌。里正说了,手续齐全才能免生枝节。你且安心,我今晚必定写完,明日一早咱们就去县衙。” 第182章 见面 林大勇只好按捺住心中的急切,在屋里来回踱步。 林四勇的呈情文书写得情真意切,既陈述了一家骨肉分离之苦,又写明了寻亲过程的曲折,最后恳请官府准予接回亲人团聚。写完后又抄录一遍,这才小心翼翼吹干墨迹,装入信封。 次日天刚蒙蒙亮,兄弟二人就动身前往长兴县城。林大勇一夜未眠,眼里布满血丝,却精神亢奋。他特意换了身体面的衣裳,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仿佛不是去衙门办文书,而是要去见久别重逢的妻子。 县衙户房外已排起小队,胥吏们慢条斯理地办理着各项事务,对百姓的焦急视若无睹。轮到林家兄弟时,已近中午。 那书吏接过林四勇递上的文书,懒洋洋地翻看着:“接取失散亲人?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失散的人多了去了,个个都来开路引,我们忙得过来吗?” 林四勇不动声色地递上一小串铜钱:“有劳先生了。家兄与嫂子逃难时失散,如今好不容易寻得下落,还望先生行个方便。” 书掂了掂手中的铜钱,脸色稍霁,但仍在挑剔:“这担保文书是箬溪村里正出的?他怎么不亲自来一趟?还有这个孙记北货铺的证明,印章模糊不清啊......” 林四勇心中明白,这是嫌钱给得不够。他咬咬牙,又从袖中摸出几个铜板递过去:“孙记铺子在湖州府,掌柜事务繁忙,实在无法亲至。还望先生通融。” 书吏这才满意地收起铜钱,开始正式办理文书。他拿出一份空白路引,慢吞吞地填写着信息,每一个字都写得极为缓慢,仿佛在完成什么传世大作。 林大勇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却又不敢催促,只能不停用袖子擦额角。 好不容易,路引办好了。书吏盖上官印,吹干墨迹,递给林四勇:“有效期一个月,接到人后尽快返回,到当地衙门注销。逾期不归,按逃户论处!” “多谢先生!一定按时返回!”林四勇接过路引,小心收好,拉着大哥快步离开户房。 一出县衙大门,林大勇就长舒一口气:“总算办成了!四弟,咱们这就回家收拾,明日一早就出发去湖州府!” 回家的路上,林大勇的话明显多了起来,不时念叨着:“不知你大嫂这些日子过得怎样......瘦了没有......那别院里的人对她可好......” 林四勇看着大哥兴奋的样子,心中既为他高兴,又隐隐有些担忧。官宦人家的别院......就算只是帮工,恐怕也不是寻常百姓能随意进出的。这次接人,恐怕不会如想象中顺利。 且说林大勇与林四勇兄弟二人,怀揣着县衙开具的正式路引和里正出具的担保文书,再次乘船北上湖州城。此番心境与前次截然不同,林大勇感觉这湖州往日湿热的风都凉爽了几分。 抵达湖州后,他们未敢耽搁,依照孙掌柜信中所指,径直寻到了位于府城僻静处,原大名府任期满的通判如夫人别院。这是一处清雅院落,白墙黛瓦,虽不张扬,却自有一股官家气度。林四勇整了整身上虽旧却浆洗得干净的长衫,上前叩响了门环。 应门的是个老头。林四勇持礼甚恭,递上路引和文书,说明来意:“老丈请了,晚生长兴县秀才林四勇,偕兄长林大勇,前来贵府接取家人刘氏。数月前家中遭难,亲人失散,幸得贵府周姨娘慈悲,收留内子刘氏在此帮工,今已寻来,特备文书,恳请一见。” 老头验看文书路引无误,又听得是来找周姨娘院里的帮工刘氏,态度便和缓了些:“原是林秀才,请稍候,容小的通传。” 等待的时间虽不长,却让林大勇觉得无比煎熬,他频频望向门内,双手紧张地搓着。不多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角门开处,一个穿着粗布衣裳、形容憔悴却眉眼熟悉的妇人出现在那里,不是小刘氏又是谁! “大勇!四弟!”小刘氏一眼看到门外日夜思念的亲人,眼泪瞬间决堤,声音哽咽。 “孩子他娘!”林大勇再也按捺不住,上前一步,却又碍于规矩停在门槛外,虎目含泪,上下打量着妻子,千言万语堵在喉头,只反复道,“好.......好.......你还活着.......真好.......” 林四勇亦是鼻尖发酸,但他强抑激动,先是朝着院内深深一揖,尽管不见周姨娘本人,高声道:“学生林四勇,多谢周姨娘慈悲,收留庇护家嫂,此恩德,林家没齿难忘!他日若有缘,定当登门拜谢!” 这是场面话,也是必须的礼数,说与可能在内院听消息的周姨娘仆从听。 小刘氏抹着眼泪,连连点头:“姨娘心善,待我极好,今日知我家人来寻.......” 她说着,回身从门房内提出一个包袱,里面有姨娘赏的两身旧衣跟几个干粮,这便是她全部的行囊了。 夫妻二人劫后重逢,自有无数悲喜要诉。但林四勇心系另一事,待兄长与嫂子稍定心神,便急切问道:“大嫂,你上次言及,见到了二姐和家宝?他们果真就在那锦丰绸缎庄赵府?” 提到小姑,小刘氏刚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她压低了声音,将那日所见林夏雨如何被责骂、夜间如何偷偷相见、以及夏雨母子现今的处境快速说了一遍。“......小姑子怕连累我们,死活不让我再去,那家的管事嬷嬷不是个好的,我担心她们抬高价格,尤其是家宝,赵家少爷似乎挺喜欢他,留在身边当书童,怕是难......” 林大勇一听就急了:“那怎么成!那是咱亲妹子亲外甥!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火坑里!走!我们现在就去赵府理论!咱现在有路引文书,是良民,不是流户,怕他什么!” 林四勇虽觉兄长冲动,但救妹心切,也道:“大哥所言极是。无论如何,需得再去赵府一趟。上次那张嬷嬷做不得主,或许是我们未曾见到真正主事之人。如今我们再去恳求,即便不能立刻赎出,至少也要再见二姐一面,问明情况,从长计议。” 小刘氏也忧心忡忡,她既盼着能救出小姑,又深知赵府规矩森严,心中忐忑不安。 三人商议定,便由小刘氏引路,怀着复杂的心情,再次朝着那粉墙黛瓦、却如龙潭虎穴般的赵府走去。湖州城的天空又渐渐聚起了乌云,湿闷的空气预示着又一场梅雨将至。 第183章 林夏雨不赎身 朱漆大门上悬着“赵府”两个鎏金大字,门前两尊石狮威严矗立,仿佛在审视着每一个靠近的陌生人。小刘氏深吸一口气,上前轻叩门环,那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脆。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门房探出头来,不耐烦地打量着三人:“什么事?” 小刘氏微微躬身:“劳烦通传,这二位是来找人的。他们家中有一小妹,去年逃难时失散,听闻府上有位从北方来的妇人林夏雨,特来探问。若确是亲人,愿倾家荡产赎她归家,与老父团聚。” 门房见他们衣着虽旧却整洁,言语恳切,不像是来闹事的,便点了点头:“等着吧。”随即又将门关上。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林大勇不安地搓着手,时而抬头望望那高耸的粉墙,时而低头看看自己沾满泥点的布鞋。林四勇则默默观察着四周环境,将这赵府的位置和布局记在心里。 小刘氏来过这边,也跟别院的下人打听过,这边规矩多,她对这次能否赎回小姑子心里也不是很有信心,内心也是很着急,但是这段时间真的是把她锻炼出来了,再着急都不会在脸上表现。 约莫一炷香后,侧门再次打开。出来的却不是主子,而是一个身着深色比甲,头戴抹额的中年嬷嬷。她吊梢着眼,上下打量着林家兄弟,嘴角撇着一丝傲慢和鄙夷。 “哦?你们是林夏雨的兄长?”张嬷嬷故意抬高了声调,让周围几个探头探脑的下人都能听见,“是有这么个人。府上心善,当初看她孤儿寡母快饿死了才收留的。怎么,如今日子好过了,就想把人领回去?” 林四勇连忙躬身,赔着小心道:“嬷嬷明鉴,实在是家中老父思念女儿外孙,寝食难安。多谢贵府当初收留之恩,我们愿奉上赎金,绝不让贵府吃亏。”说着,他赶紧将准备好的钱袋奉上。 张嬷嬷接过钱袋,掂了掂分量,哼了一声:“四十两?打发叫花子呢?她吃府上的穿府上的,这么长时间白吃白喝了?再者,放走一个干熟了的粗使下人,我们还得再费事调教新的,这功夫钱算谁的?” 林四勇强压着火气:“那依嬷嬷看,需要多少赎金?” “至少六十两!少一个子儿都免谈!”张嬷嬷斩钉截铁,语气不容商量。 林四勇心中早有准备。好在岁安在他们出门前,偷偷塞给了他一个十两的金子,让他不要告诉家人。这算是他俩的秘密,当时岁安说这是她唯一的私房了。他看到那金子时哭笑不得,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有这等心眼。 即便如此,林四勇还是做出为难的样子,哀求道:“嬷嬷行行好,六十两实在……我们一时凑不出,能否先赎了舍妹,容我们些时日,必定凑足……” “不行!规矩就是规矩!”张嬷嬷一口回绝,但眼珠转了转,语气稍微缓和了点,“不过嘛……看在你们寻亲心切的份上,林夏雨嘛,六十两,你们若能凑齐,老婆子我倒可以替你们向主子求个情,放她出去。” 兄弟俩闻言,心中刚升起一丝希望,却听张嬷嬷话锋一转:“但是那个小子,家宝,可不能跟你们走。” “为什么?!”林大勇急了,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许多,“那是我的亲外甥!他娘走了,他怎能独自留在这里?” 张嬷嬷皮笑肉不笑:“我们家少爷最近正要进学,点名要家宝那小子在身边伺候笔墨。少爷喜欢他,那是他的造化!主子发了话,留下他当书童,将来或许还能有点出息。赎身?多少银钱也不行!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这……这怎么可以!”林四勇也急了,“孩子才多大!怎能离了娘?嬷嬷,您通融通融……” “通融什么?!”张嬷嬷瞬间变脸,厉声道,“府里的规矩也是你们能讨价还价的?能赎一个已是天大的恩典了!要赎就赶紧凑钱赎林夏雨,不赎就滚蛋!再啰嗦,连林夏雨也休想带走!真当赵府是菜园门,由得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兄弟二人被噎得哑口无言,面红耳赤。他们深知,在这些高门大户的管家嬷嬷眼里,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如同草芥,所谓的规矩和主子的喜好,就是天条,根本不是道理和亲情能撼动的。 正当林四勇准备掏出那个金子,先把二姐赎回家再从长计议时,屏风后突然冲出一个身影。 那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衣衫朴素却整洁,面容憔悴但依稀可见年轻时的清秀。她扑到张嬷嬷面前跪下,对着大哥和小弟连连摇头,泪流满面地喊道:“大哥!小弟!你们回去吧!我不赎身!我不走!家宝在哪我在哪!我不能丢下他一个人在这里!我走了,他怎么办啊?!求你们了,回去吧!” 林大勇和林四勇愣住了,眼前这个憔悴的妇人,就是他们记忆中那个丰腴爱笑的小妹、二姐吗?他们的心一阵阵刺痛。 “小妹......”林大勇喃喃道,想要上前扶起妹妹,却被旁边的家丁拦住了。 张嬷嬷见状,得意地冷笑一声,对林家兄弟道:“听见没有?她自己都不愿走!还杵在这儿干什么?快走快走!别脏了赵府的地界!”说罢,不耐烦地挥手让粗使婆子“送客”。 林夏雨被两个丫鬟强行拉起来,往内院带去。她挣扎着回头,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还是努力地看着自己的兄弟,仿佛要将他们的模样刻在心里。 “大哥!小弟!告诉爹......女儿不孝......”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最终消失在高墙深处。 兄弟俩被半推半搡地赶出赵家大门口。那沉甸甸的四十两银子,原封不动地揣回了怀里,却比来时更加沉重,压得他们直不起腰。 第184章 小刘氏归家 天空又飘起了细雨,湿冷了湖州的青石板街。兄弟俩跟小刘氏都失魂落魄地站在赵府门外,望着那紧闭的朱门和高高的粉墙,仿佛能听到墙内妹妹压抑的哭声。 雨丝渐渐密集,打湿了他们的肩头,也打灭了他们心中刚刚燃起的那点微光。 “四弟...”良久,林大勇才开口,声音嘶哑,“我们就这么...这么走了?” 小刘氏也是满脸期待的看着林家最有出息的人,希望他能给拿个主意。 林四勇望着那高墙,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大哥,大嫂,今日我们势单力薄,硬碰不得。但既然知道了二姐的下落,总会有办法的。” “可家宝......” “家宝是赵家少爷指名要的书童,暂时不会有危险。反倒是二姐,若我们强行要赎她,恐怕会惹怒那张嬷嬷,日后她在府中的日子更不好过。” 林大勇一拳砸在旁边的墙上,手背顿时渗出血迹:“这世道......穷人就活该骨肉分离吗?” 林四勇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那高高的粉墙。雨越下越大,将三人的身影笼罩在一片水雾之中。 林四勇决定先在湖州府住几天,多方打听一下赵府的情况,说不定能其中找出救二姐跟外甥的法子。 连日的阴雨终于停歇,湖州府的天空露出一角湛蓝。然而林四勇三人的心情,却比连日的阴雨更加沉重。 他们坐在小店简陋的客房内,桌上摊着几张写满字的纸,那是他们连日来多方打听的结果。 “赵府夫人信佛,常年茹素,深居简出,府中事务早已不过问。”林四勇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如夫人王氏,原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因生下赵府唯一的少爷,母凭子贵,如今掌着府中大小事务。” 林大勇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那张嬷嬷......” “是如夫人的心腹,翻身后从娘家带过来的老人。”林四勇叹了口气,“大哥,我们......我们怕是带不走二姐和家宝了。”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能听到窗外街市隐约传来的叫卖声。 许久,林大勇猛地站起身:“我去赵府门口等着!总能等到老爷回府!我就不信,这赵府就没有一个讲理的人!” 林四勇拉住冲动的兄长,摇了摇头:“没用的,大哥。即便我们侥幸见到赵老爷,他会为了两个下人,驳了为自己生下唯一子嗣的如夫人的面子吗?更何况,家宝如今是少爷指名要的书童......” “那我们就这么算了?”林大勇的眼睛布满血丝,“就把小妹和家宝丢在那虎狼窝里?” 林四勇沉默良久,才艰难地开口:“眼下,我们只能先回去。从长计议。” 一路乘船归家,虽接回了小刘氏,但因未能带回林夏雨母子,船上的气氛始终带着一丝沉郁。小刘氏紧紧挨着林大勇,看着两岸熟悉的江南水乡景色逐渐变为箬溪村口的樟树,心中百感交集。 船靠了岸,走了小半天,就到了箬溪村。沿着新修的村路往家走。当那处崭新的、白墙灰瓦的院落出现在眼前时,小刘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是咱家?”她停住脚步,声音发颤。虽然不算阔气,却明亮整齐,栅栏门围着,院里似乎还传来了鸡的叫声。 “哎,是咱家!”林大勇看到妻子的表情,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模样。 正说着,院里一个正在劈柴的高大青年闻声抬头,愣了一瞬,随即丢下柴刀,激动地大喊一声:“娘?!是娘回来了!”正是大山。他性子沉稳,此刻却也红了眼眶,大步流星地迎上来。 他这一喊,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石子。屋里顿时一阵响动。 先是大河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来,他活泼跳脱,看到小刘氏,惊喜交加,差点被门槛绊倒:“娘!真是您!爹和四叔真把您找回来了!”他嗓门洪亮,带着不敢置信的狂喜。 紧接着,大女儿春霞也快步走了出来,她手里还拿着针线,显然正在做活。看到消瘦憔悴的母亲,春霞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但她强忍着,声音哽咽却稳重地唤道:“娘......您可回来了......”她快步上前,扶住了小刘氏的另一只胳膊。 最后面,跟着的是春艳,此时的她眼睛里包着泪花,小声地叫了句:“娘......” 似乎怕眼前的人只是幻觉。 小刘氏看着眼前这几个仿佛一夜之间都长大了的孩子,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挨个摸着孩子们的脸、胳膊,哽咽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大山......大河......霞儿......艳儿......都好......都好......” 这时,听到外面动静的林老头也拄着拐杖,颤巍巍地从堂屋里走了出来。老汉比逃难前更显苍老,背也更驼了,但眼神却清亮了许多。 他看到小刘氏,嘴唇哆嗦了半天,才长长叹出一口气,用拐杖顿了顿地,声音沙哑却带着欣慰:“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了就好啊!咱家......总算又齐整了些......” 话语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唏嘘和对未来日子的期盼。 说完,老爷子往大儿子身后探了探,“老大,你小妹跟家宝呢?她们不是也在湖州府,怎么没跟回来?” 林四勇上前了几步,“爹,晚会跟您还有大家一起说,我先扶您进去,您不用担心,二姐跟家宝都在。现在让大嫂先去安置下。” 一家人都围了上来,簇拥着小刘氏走进崭新的堂屋。春霞赶忙去倒水,春艳则悄悄去灶房生火,想给母亲做点吃的。大山大河围着母亲问长问短。 小刘氏坐在虽简陋却擦得干干净净的长凳上,环顾着明亮的窗户、平整的地面、新打的家具,再看着眼前失而复得的家人,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