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雾如轻纱般萦绕未散,王氏一身利落的短打衣衫已带着红丫站在了屋前的空地上。
林岁安从家里小跑而来,步伐比常人更显轻快灵巧,那是常年打底的基础在无意识间的流露。她小脸上满是认真与期待:“大舅母,我来啦!”
自从王氏夫妻俩夜谈过后,就下了决心要教林岁安武艺。今日终于抽出时间先教一教岁安这丫头。
王氏看着她,目光中带着欣赏与一丝更深的考量:“岁安,大舅母最后问你一次,王家的功夫路数不同,要吃得了细碎的苦头,耗得起水磨的时辰,你可是真想好了?”
林岁安站定,用力点头,眼神清亮笃定:“想好了,大舅母!我能吃苦!我想学更灵巧的!”
她深知大舅那套刚猛霸道的“破山拳”并非她所追求的方向,当初外公教她的也是保命的灵巧技法。
而大舅母身上那种如流水、似拂风的灵动机变,面对面瞬间杀敌的技巧,是她所缺的。
这一路的逃难让她知道了自己的不足,她的力气再练,到最后可能也就是跟强壮些的男子差不多,面对向契丹军那样的敌人,她还是只能躲在后面扔石子,上前硬碰硬可能两招就被撂倒。自从知道大舅母都要把家传武学教她,已经兴奋了两个晚上睡不着了。
“大舅母,我需要跟二哥那样拜师吗?我也让我爹娘给准备一下。”
“哈哈哈!不需要!咱们是自家人,不用这一套。”王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行吧,林岁安也有点不懂,既然大舅母说不用就不用。她会好好学的,她肯定是会尊重大舅母的。
王氏继续道,“你有根基,眼光也准。我家传的柳叶拂风,讲究的是身随念动、借势打力、以巧破拙,最重心意与步伐的配合,于细微处见真章,正合你如今的路子。”
她目光扫过林岁安重新缚上沙袋的手腕脚踝,“戴着它练,先习惯这分量,将来脱了,身法才能真如柳絮飘风,不着痕迹。”
这时,红丫这小丫头也凑过来,见娘亲和姐姐说得热闹,也绷起小脸,举起小拳头,“娘亲,我也练!”
王氏与林岁安相视一笑。王氏弯腰将小女儿抱到旁边的石墩上坐好:“红丫乖,你现在还小,等过几年,坐这儿看娘亲教姐姐,好不好?”
红丫懂事地点头,一双大眼睛却已牢牢黏在了场中两人身上。
教学开始,王氏并未传授繁复招式,只是轻轻巧巧摆出一个起手式“随风桩”。双足不丁不八,似稳非稳,身形微侧,如柳枝迎风,一手虚抬似引似拂,一手含蓄内敛护于要害,全身上下透着一股自然而然的协调与平衡。
“看好了,岁安。你有桩功底子,但此桩不同。意不在‘稳如磐石’,而在‘随波逐流’。感受气机流动,身意相合,而非与力较劲……”王氏细细分说其中关窍。
林岁安凝神静气,迅速调整。她有深厚基础,理解远超寻常初学者,几乎在王氏话音落下的瞬间,身形便已自然调整到位,重心沉敛又不失轻盈,缚着的沙袋似乎并未给她带来多少滞涩,反而更助她体会那种于束缚中寻求圆转自如的意境。
红丫坐在石墩上,看着两人一动不动,觉得有趣极了。她努力摆着跟岁安姐一样的招式,嘴里还念念有词:“学……红丫会……”
王氏一边精确指点林岁安细微处的神意变化,一边用眼角余光瞥见小女儿那笨拙又极其认真的模样,唇角不由泛起温柔的笑意。
稍后,王氏开始演示入门步法“柳絮步”。只见她足尖微点,身形倏忽飘动,如被微风卷起的柳絮,看似轻盈无力,却在眨眼间变换了数个方位,轨迹难测。
林岁安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太帅了!拼了!拼小命也要学会来。
她立刻尝试跟上。因为有底子,她的模仿形似且迅捷,但沙袋的重量和全新运力方式带来的不同节奏,让她初时步伐稍显凝滞,不如大舅母那般圆转流畅。她却不急不躁,全心沉浸其中,仔细体会着每一次移动时肌肉的细微控制与力量的流转变化。
另一边的红丫,见娘亲和姐姐开始“飘”起来,更是兴奋。她从石墩后跑出,在小场地上跟着胡乱跑动,小短腿拼命倒腾,时不时自以为灵活地转个圈,结果往往晕乎乎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继而咯咯笑着爬起,继续她的“步法修炼”,全然自得其乐。
王氏神情专注,讲解点拨精准到位。林岁安沉静领悟,一举一动已初具架式,显出深厚根基带来的优势。而那最小的娃娃,则用她全然懵懂却充满热情的方式,笨拙地参与其中。
王氏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暖意与期望交织。林岁安的悟性与根基远超她预料,王家这“柳叶拂风”的身法,或许真能在这外甥女身上发扬光大。
林岁安练完一套动作,收势吐气,走到廊下喝水。王氏招招手让她过来,从身后取出一个长长的、用深色布包裹着的物件。
“岁安,”王氏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带着一丝郑重的意味,“这把小玩意儿,是我爹当年给我寻摸来当陪嫁的,今日,便把它送与你吧。”
说着,她缓缓揭开旧布。
包裹里躺着的,是一把带鞘的短刀。刀鞘是乌木所制,打磨得极其光滑温润,上面用暗金色的丝线镶嵌出古朴的云雷纹。
林岁安的眼睛瞬间被吸引住了。她虽不懂兵器,却能感觉到这把短刀绝非凡品。
王氏轻轻握住乌木刀柄,缓缓将刀身抽出。
“噌”一声极轻微却清越的嗡鸣响起,仿佛龙吟浅唱。
刀身并非寻常铁器的雪亮,而是泛着一种青墨色的冷光。上面布满了细密而流畅的玄奥纹路。刀刃极薄,在阳光下,几乎看不到厚度,只感觉有一道冰冷的细线横在那里。刀身靠近刀柄处,用极其古老的篆文刻着两个小字“藏秋”。
“这把短刀,名叫藏秋。”王氏的语气带着一丝追忆,“据我爹说,是前朝一位退隐的兵器大师,取深山之寒铁,于秋分之夜淬炼而成。其锋……可截断秋风而无息。因其性幽寒,意内敛,故名藏秋。”她顿了顿,
“它并非战场厮杀之器,更适于贴身防护。”
她将短刀归鞘,郑重地放入林岁安的小手中。入手竟出乎意料的轻盈,但那冰冷的触感,却让林岁安心头一凛。
“舅母……太贵重了,您留给红丫或路生以后用。”林岁安有些无措。
王氏按住她的手,眼神慈爱却坚定:“他们我自有安排。大舅母一直没有好好感谢过你,感谢你护着红丫跟路生平安。这是舅母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你一定要收下。”
她看着林岁安纠结的小脸,微微一笑:“这是我跟你大舅商量好的,你放心收下吧!当然,平日不可轻易示人,更不可持之嬉戏,需得如藏秋意般,谨慎敛藏,明白吗?”
“谢谢舅母!岁安一定好好珍惜它,绝不乱用!”林岁安咧着嘴握着手上的刀。
内心疯狂尖叫,隐退兵器大师锻造的,吹毛断发,简直牛逼大发了,她舍不得拒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