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汉被说得满脸通红,吭吭哧哧地憋不出一句整话。
顾晓秋听见动静,连忙从灶间出来,手里还拿着烧火棍:“小远,你们这是咋啦?”
“大姐,没事,我就问问姐夫还去不去学修车。”
顾辰远勉强扯了个笑,眼神却刀子似的刮在王铁汉脸上,
“姐夫,我可是给人家买烟又塞钱的,看我面子人家才答应带你几天!你要真不想去,就直说,当我没提过。”
这话已经够重了,更刺耳的顾辰远还压在舌尖。
咋的,学手艺还得别人三催四请?你脸大?
顾晓秋一听就明白了,顿时也来了气,拿烧火棍轻轻敲了敲王铁汉的腿,
“铁汉,我弟一天够忙了,你别再让他替咱家操心!大老爷们,痛快点!”
王铁汉臊得耳根子通红,嘟囔道:“我又没说不去……就是怕耽误播种。”
顾辰远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给他算账,
“地我昨天就给你犁完了,离播种正好空出几天,你先去学修车,回来正好赶上播种;播完种咱就盖房,我都给你排好了。”
王铁汉尴尬得脚趾头都快把地面抠出个坑,低头扒拉碗里的面条:“那、那我把面条吃完行不行?”
“行,你赶紧的。”
顾辰远抬手看表,“一会儿我顺路把你捎过去,到那儿我给你介绍师傅,你在那里里住几天,学完再回来。”
王铁汉愣了愣,抬头小心翼翼地问:“那儿……有地方住吗?”
“应该有吧?”
顾辰远还真没问,不过一个大男人,几天时间,随便凑合凑合得了。
谁知王铁汉又眨巴着眼,补了一句,
“我想天黑了回来……你能把自行车借我吗?”
听到这话,顾辰远差点抬脚踹过去——合着管接、管送、管住还不够,还得管辆自行车?
他深吸一口气,把火咽回肚子,只冷冷甩了一句:
“自行车我得用,你自己想办法!”
顾晓秋压着嗓子劝:“她爹,就几天,忍忍就过去了,别惹我弟不高兴。”
王铁汉讪笑两声,把空碗往桌上一放,“我就随口一说。”
说完赶紧抹嘴,小跑着跟上已经出门的顾辰远。
一路上,手扶式“突突”响。
顾辰远的话也一句接一句:勤快、别懒;眼睛放亮,师傅没空手把手教;嘴要甜,见面就得喊“师傅”。
王铁汉点头如捣蒜,一句不敢漏。
先到县城大胡子修理铺,顾辰远把人往前一推:“这是我姐夫,王铁汉,跟您学几天,劳烦多带。”
交代完,油门一拧,直奔国营饭店。
两筐蘑菇卸完,又拐进化工厂。
最后一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县医院药房。
苏见雪白大褂一尘不染,指尖拨弄着药材,眉梢带笑:“兄弟,行啊,炮得不错,姐挑不出毛病。”
“那姐给啥价?”顾辰远倚在柜台边,声音压低。
苏见雪斜睨他一眼,成熟里带着点妩媚:“还能亏了你?”
接着报价:普通生药翻倍,难炮的翻两倍——两块变四块,三块直接跳八块。
药房小工听得直咋舌,算盘珠子噼啪响完,总额定格:“一共是九百一十五块!”
一屋子人齐刷刷抬头,眼珠子差点掉秤盘上。
“九百多——一天就能挣到这个数?”
几个年轻医生一个个面面相觑,眼珠差点掉进算盘珠子里。
他们几个把全月工资加起来也就二三百,人家这一车药材,能顶上他们仨个多月的收入了,他们能不羡慕嫉妒恨嘛?
本来他们一个个在医院里工作,都觉得挺自豪的。
但是在这一刻,他们觉得自己跟人家没法比了。
有人酸得直冒泡,小声嘀咕:“主任,这……是不是给太高了?”
苏见雪笑吟吟地把问题抛回去:“兄弟,你自己说,多么?”
顾辰远早打好腹稿,清了下嗓子,开口便来:
“你们就听到这个钱数,就觉得高了?咱们要是摊起开来算就不高了,这些可是我家六口人,再加上外雇的二十二个采药工,我们每天漫山遍野的跑,光发给他们的工钱就是一大笔呢;
来回柴油、车辆磨损另算。
更关键的是——这些药材全是深加工,九蒸九晒、酒浸蜜炙,动辄折腾三四天,废品率还极高。
诸位我这算算工时、人工、损耗,这些钱,你们还觉得多吗?”
算盘珠子噼啪一响,众人点点头:合着人家挣的是“血汗加工费”,瞬间没那么眼红了。
年轻医生挠头憨笑:“主要是头一次见到九百的现钱,一时没缓过来。”
一个女医生接过话茬,大大方方:“我还是觉得多,不过——这是你应得的,我们这些人就是羡慕你!”
苏见雪挑眉朝顾辰远飞了个眼色:“小老弟,发这么大财,不请个客说不过去吧?”
“请!必须请!”
顾辰远爽快地一拍柜台,“国营饭店,管饱!”
“去你的!”
苏见雪凤眼一挑,嘴角却噙着笑,“正上班呢,走得开吗?——别整那虚的,一人一瓶汽水、一包瓜子,麻溜送来!”
顾辰远缩了缩脖子,故意苦着脸,
“合作社离得远,来回折腾,要不,我给你们三十块钱,你们自己买行不行?”
“滚!”
苏见雪抬腿轻踢他一脚,“医院能收你钱?传出去好听?”
“那听姐姐的,明天一早捎过来。”
顾辰远笑得见牙不见眼,顺势往后退。
苏见雪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把他推出后门,四下无人时,才压低声音:
“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送药材别可着一个劲儿薅,今天这几样,隔两天再送,先换别的。中医用量小,积压了我也不好办。”
她语气里带着歉意,顾辰远却听得明白。
中医处境微妙,信者多是上了年纪的人,用量像细水长流,得给水池子留空。
“放心,我心里有数。”
他点头,自己那山上百十种药材轮着来,一样样送,一圈循环得好几天,不怕断货。
告别苏见雪,他跳上手扶式,油门一拧,直奔同村老贾家而去。
瓦匠头子正在院里磨瓦刀,顾辰远递上一根带嘴香烟,开门见山:
“老贾叔,料已备齐,您看哪天能动土?工钱按市价,不拖欠!”
老贾听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张着嘴愣了半晌才合上,
“你不是才盖的新房?咋又要盖?钱多得烧手咧?”
顾辰远掏出根烟递过去,给他点上,才慢悠悠解释,
“这回不在咱们村里盖,是想在地头起一排房子——种蘑菇用。家里院子太小,设备摆不开。”
他伸手朝后山方向一比划,
“靠山脚那一片,背风又阴湿,冬天也能控温,我打算把之前没条件养的几种珍稀菇全挪过去。目标就一个——春节前上市,卖个好价钱,过个肥年。”
老贾吐着烟圈,沉吟道,
“这两天我手里倒是能抽出几个人,可农忙刚分地,有的家犁完有的还没动,公家活也排着,人凑不齐,你看?”
“理解。”
顾辰远点头,“谁有空谁来,干一天算一天,当天结账,不拖欠。”
“成!”
老贾一拍大腿,“我帮你吆喝,你也别闲着,自己再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