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你们平时花样这么多吗
墨宴找到柳折枝的时候,柳折枝正在勤政殿内跟那两个大燕皇子对着沉默。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气氛莫名的尴尬,只不过墨宴没察觉到,他太生气了,气得进门就一把拉住柳折枝,挡在柳折枝面前,充满敌意的眼神不断打量面前那两个来和亲的皇子。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配不上。
这俩人配不上柳折枝,男生女相,长得也有些文弱,别说是跟他比,就是跟柳折枝比,这俩人都像两朵娇花。
贵气有余,阳刚不足,标准的白面书生相,墨宴感觉自己一拳能打死俩。
当然了,他不会蠢到直接上手揍人,万一柳折枝嫌弃他粗俗怎么办。
所以墨宴轻蔑的看了两人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然后转头对着柳折枝用自己最温柔的语气说道:“柳折枝,我领兵给你把大燕打下来当我的嫁妆。”
既拿捏了正宫气场,又震慑了两个大燕皇子,还表现了自己更有价值,墨宴没经历过宫斗,但他觉得自己做的不错。
不就是装心平气和然后暗戳戳气死竞争对手吗?
老子说要带兵灭了大燕,看他们气不气!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完这句话那两个皇子看他的眼神相当奇怪,没有愤怒不满,反而带着些同情和心疼。
墨宴被他们看得浑身难受,装出来的文雅土崩瓦解,抽出挂在墙上的剑直接架在其中一人脖子上,“不想死就滚回去!柳折枝是你们能惦记的吗?和亲?和个屁!老子明日就带兵打大燕!”
两个皇子盯着他,其中被他拿刀架着的那个眼睛都有些红了,嘴唇颤抖许久才吐出三个字,“摄政王……”
墨宴:???
这他娘的是不是有点不对?不都是老子的情敌吗?怎么是这个反应?
“摄政王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不过被抢入皇宫月余,竟……竟被暴君折磨至此……”
墨宴:!!!
不是,这俩王八蛋说什么呢?
我的情敌夸我?
他娘的谁是暴君?柳折枝吗?这俩玩意是瞎吧!柳折枝那么好看哪像暴君了!
“柳折枝,你派人查了吗?这确定是大燕的皇子?”墨宴牵着柳折枝的手,另一只手用剑尖指指那俩人,“我看像是傻的,要不拖出去砍了?”
“先等等。”柳折枝按下他拿剑的手,“此事……有些复杂,他们是来救你的。”
“什么玩意?!”墨宴一脸懵,“救我什么?我好好的为什么救我?”
“将你们与朕谈的条件再与朕的皇后说一次。”
柳折枝话音刚落,其中一个皇子就开了口,“只要陛下放了摄政王,我与皇弟愿带大燕五座城池为嫁妆,入宫为妃。”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墨宴终于明白为何他刚才踹门进来,殿内的气氛那么沉默了。
都要给他气笑了。
“老子费尽心思嫁过来做皇后,你们拿五座城池挖老子墙角?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他娘的老子砍了你们!”
就算他把剑举起来了,那两个皇子也还在用心疼的眼神看他,以为他是被柳折枝强迫,为了自保不得不做戏。
最后还是柳折枝让人把他们带下去,这才没让墨宴真把他们杀了。
“你拦我干什么?你看上那俩小白脸了?”墨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还是你要那五座城池?老子把大燕全给你打下来不行吗!”
“你明知我不会负你。”柳折枝上手拿回他的剑放到一边,语气无奈,“我本就是想先将他们关起来,别说是五座城池,即便是拿整个大燕换,我也不会用你做交换条件。”
墨宴一如既往的好哄,听见他后面这句话瞬间嘴角上扬,“我就知道,那你也别听他们挑拨啊,我可不认识这些人,绝对不可能背叛你。”
“我知。”
柳折枝微微颔首,带着他去看自己收到的几封密信,都是南召和大燕的。
“听说我将你抢入后宫,两国都在千方百计救你出去,想拉拢你,若这天下还有谁能与我争一争,那便只有你了。”
墨宴一目十行的看完了密信,对那上面给他和柳折枝的评价目瞪口呆。
原来他如今在世人眼中是被强取豪夺囚禁后宫的悲惨摄政王,柳折枝是强抢他折辱他的暴君?
“他们以为我将你囚禁后宫百般折辱虐待,此生不会再让你出宫,所以想将你救出去,你带着恨意,自然会拼命与我争这天下,如此南召和大燕便还有茍延残喘的机会。”
柳折枝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或许是他暴君昏君的名声传的太逼真,那些人便理所当然的以为墨宴如今恨死他了。
毕竟……谁能想到战无不胜的北齐战神会心甘情愿给人在后宫当皇后啊。
墨宴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虽然觉得离谱,但还是迅速抓住重点,“那五座城池得要,我跟他们走,到时候里应外合先灭了大燕。”
“不可。”柳折枝果断拒绝,“蛇蛇,你我还未成婚,封后大典要到了。”
“往后推几个月也一样,这机会太难得了,我去做内应,你能少攻打五座城池,还能减少很多损失,至少南召不用你出兵打。”
墨宴认真分析此事的可行性,“我到了大燕先带兵去打南召,等南召归了大燕,我们再打大燕就行了,大燕布防图我也能带回来,不然等南召和大燕联手,打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南召皇室有最大的底牌,那就是苗疆蛊毒,这才是当时没有直接攻打南召皇城的原因。
苗疆人为南召驱使,南召皇室也擅蛊,若是逼急了要鱼死网破,蛊毒渗透军中,那便是死伤无数。
大周按兵不动,墨宴带大燕去攻打南召,最后大周坐收渔翁之利,这才是对大周损失最小的打法。
道理柳折枝都懂,但他还是没答应,“太危险,无论是做内应还是让你去攻打南召皇室,面对未知的蛊毒,都不在我的计划里,蛇蛇,我不需要你去冒这个险。”
这些日子忙着准备成婚,他们一直过得很甜蜜,墨宴也没问过他之后的打算,但今日已经说到这了,墨宴不得不问,“你的计划里,如果攻打南召,你要派谁去?”
柳折枝沉默不语。
“你要御驾亲征。”墨宴替他说出了他心里的想法,“你舍不得长姐冒险,舍不得我冒险,朝中没有能确保打赢这一仗的武将,你只能自己去。”
大周和北齐都是一样的,北齐只有墨宴能带兵打仗,大周也只剩下了柳容音,良将难求,昏君的朝堂里,功高盖主的将军是没有活路的。
这是事实,从一开始他们就都知道,原本成婚以后墨宴也是要自请领兵出征的,他说给柳折枝打天下就是给柳折枝打天下。
他是柳折枝的皇后,更是柳折枝手里最好用的刀,这事他不能让柳容音去做。
因为柳折枝说过,长姐是他的命。
墨宴要护着柳折枝,更得护好柳折枝的命。
“我们先成婚。”柳折枝还是这句话,“蛇蛇,你还没嫁我做皇后,打仗的事不急。”
“错过这次就没有更好的机会了。”墨宴很少在他面前这么严肃,“柳折枝,你得信我,我能做到。”
这一刻,柳折枝梦境中梦到的轮回几乎和眼前的景象重合了。
轮回的那么多次,有一次就是这样,墨宴信誓旦旦的跟他保证,最后却没有回来。
当时没有大燕用五座城池换墨宴,是南召和大燕要结盟,墨宴忌惮南召的蛊毒,所以急着出兵灭了南召,趁着两国还没联盟,大燕不会贸然出兵支援南召。
那一次他们两个都死在南召,连长姐都未能幸免,南召的蛊毒能操控人心智,柳折枝清楚的记得,他去营救墨宴时中了蛊毒,失了神智,墨宴和长姐都死在他的剑下。
“好。”
柳折枝答应了,让他去大燕做内应,拿他换五座城池。
墨宴离开的前一晚,柳容音带了酒来找他们一起喝,三个人在凤仪宫的屋顶喝酒看月亮。
“弟妹啊,你的鹅还没绣完呢,我等你回来一起绣吧,绣花可太难了。”
柳容音盯着自己的手直叹气,“那绣花针到我手里也不听使唤啊,幸亏有你,我看见你绣的鹅心里就好受多了。”
“我那是鸳鸯!”墨宴灌了一口酒拉住柳折枝的手,“柳折枝,我绣的鸳鸯是不是最好看的?”
“是,我的蛇蛇绣什么都好看。”
柳折枝跟他十指相扣,夸的煞有其事,墨宴嘴角又要上天了,“等我回来再给你绣荷包,给你绣十个轮着戴,别人有的你也得有。”
“我等着。”柳折枝把手里的酒杯递给他,自己也拿了一杯,“既然来不及成婚,那就趁着长姐在,先喝个合卺酒吧,算是我给蛇蛇的承诺,等你回来马上成婚让你做皇后。”
“你们俩可真是……”柳容音无奈的摇摇头,看他们这么恩爱也替他们高兴,“行,就当我今日给你们证个婚,喝吧。”
手腕交缠,合卺酒是交杯喝的,这是大周的习俗,墨宴听说过,喝下去的时候还在盯着柳折枝笑。
几息过后,他手中的空酒杯落在屋檐上,又从屋檐滚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折枝?!”
看到墨宴倒在柳折枝身上,柳容音变了脸色,“你……你这是……”
“长姐,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他去。”
柳折枝抱着墨宴飞身落地,踏进殿内用早就准备好的铁链将墨宴锁住,看得柳容音一愣一愣的。
“你……折枝……你们平时花样这么多吗?”
柳折枝:???
182.蛇蛇,我心悦你
“只是困住他而已,我的天下不能让他拿命拼,钥匙给长姐,三日后再给他解开。”
被误会的有点离谱,柳折枝把钥匙放进她手里,语气无奈,“长姐你……想的有些多。”
本来挺尴尬的,可这样的嘱咐让柳容音顾不上尴尬了,拿着钥匙忧心忡忡,“折枝,我见你这几日偷偷召集兵马,以为你是为墨宴,可你将他锁在这,究竟是要做什么?”
“长姐随我来。”
柳折枝带她回了御书房,将玉玺和早就写好的圣旨交给她,“我走后长姐便是摄政长公主,由长姐监国,墨宴醒了也会帮你处理国事,你们安心等我回来便是。”
他要御驾亲征,柳容音明白,从小到大他都是这样有主见,一旦决定什么事,谁都改变不了。
“一定要这么急吗?长姐也可以领兵出征,你怕墨宴有危险,那就长姐……”
“我也怕长姐有危险,攻打南召一事,我从未想过让你们去,只能是我,原本想等些时日,至少等我和墨宴完婚,可惜南召和大燕都等不及了。”
这一夜柳折枝跟从出生就一起相依为命的长姐说了很多,说他要的太平盛世,说他要江山也要美人,还说了他与墨宴的以后。
这几年聚少离多,柳容音突然发现他变了很多,自从跟墨宴在一起,话变多了,有人气了,甚至还看到了他笑。
“你与墨宴当真是有缘。”
“是啊,有缘。”柳折枝感叹一声,眼底是藏的近乎完美的担忧。
一次次相爱,一次次不得善终的缘分,明明他已经避开了那么多危险,却还是躲不过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推着他们往前走。
这场仗是可以修养生息些时日再打的,却偏偏大燕送来皇子和亲被墨宴撞见,引出那日墨宴要去做内应,天时地利人和,甚至容不得他找合适的借口阻拦。
如果不是他知道墨宴此行凶多吉少,权衡利弊之下他也会让墨宴去,因为那是损失最小的方法。
为何无法善终呢?为何江山和挚爱不可兼得?
又为何……他的情爱一定要为胸怀天下造福百姓让路?
柳折枝不明白,也没机会去问出个答案,他只能努力阻止,御驾亲征去保全墨宴性命。
教他何为欢喜何为情爱的蛇蛇,从来活得嚣张肆意,怎么能为了他的天下成了枯骨。
他若回不来,蛇蛇替他完成夙愿也是一样的,他的蛇蛇会是一个明君,会替他开创太平盛世,会让天下百姓从此安居乐业。
大军开拔之前,柳折枝一遍遍嘱咐柳容音,“长姐,你替我看住墨宴,他过的太苦了,这一次我想让他赢。”
没道理每一次都让墨宴因他而死,他也可以为墨宴舍了这条命。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柳折枝想,或许这才是情爱,他从前被墨宴教会,却从来没做到过,如今也该他为墨宴做一次了。
大周二十年,大皇子柳折枝登基为帝,改国号为安,北齐不战而降,同年五月,新帝不顾满朝文武反对,御驾亲征,剑指南召皇城。
柳折枝出征两日墨宴才醒,发现自己被锁在凤仪宫,疯了一样把目光所及的物件全砸了。
“长姐!长姐你放我出去!”
“他不能去!柳折枝怎么能去御驾亲征!那些大臣都是死人吗!怎么没人拦他!”
“十二!十二你给老子滚进来!”
柳容音可以躲着不见他,十二却不敢,进去之后跪在他面前不远处,只说了一句柳折枝交代的话,“陛下说……主子要是擅自出宫找他,他就……”
“就什么?”墨宴把那些锁链挣得叮叮咣咣,满身的怒气恨不得拆了这凤仪宫,“他还想怎么样?他这么骗老子,他怎么不砍了老子!”
“就……”十二把头一低再低,声音在他的怒吼中也有些抖,“就不要你了。”
怒火中烧的人吼声戛然而止,沉默许久才冷笑一声,“不要我了,他拿这个威胁我,好,好啊,柳折枝你他娘的真是好样的!谁稀罕?老子没了他照样活的好好的!”
“老子夺了他的权,篡了他的位,他不是去打仗吗?等他回来,老子直接抓了他扔地牢去!”
他吼声震天,这些大不敬的话连路过的内侍都能听见,凤仪宫被砸得满地狼籍,可等第二日柳容音给他解了锁链,那些话他却一个字都没有实现。
没有夺权篡位,只有尽心辅佐柳容音处理朝政,偶尔柳容音看到他走神对着窗外发呆,等他回神总能听到他咬牙切齿又无奈的苦笑。
“长姐,你怎么教的柳折枝,他太会恃宠而骄了,他只留了那么一句不中听的话,就把我困在这不敢去找他。”
柳折枝威胁说不要他,把他拿捏得死死的,这人太知道他怕什么了,他无法无天,行事嚣张,这辈子偏偏被一个情字困住了。
“柳折枝啊,好,真好,我他娘的真是上辈子欠他的,老子威风了一辈子,头一回这么窝囊……”
柳容音只安静的听着,甚至怕他出宫去追而不敢告诉他,柳折枝还给他留了一道圣旨,是传位诏书,要是柳折枝回不来,皇位就是他的。
虽然他不在乎,但那是柳折枝对他最热烈的情意。
这场仗打了三个月,柳折枝势如破竹,即便有大燕给南召援兵,也依旧让他打到了南召皇城。
迎接他的是无数毒蛇毒蝎守在城墙外,以及城楼上那些不断飞落的蛊虫。
除了南召皇室和守城兵力,满城百姓无一活口,都被拿去喂养了那些毒物。
血肉之躯对上阴邪毒物,这哪里是上战场,分明就是送死,柳折枝不愿让先锋军用血肉铺路,指挥大军退至十里外驻守。
对付那些毒物只能用火攻,既然城中无百姓,那便不用诸多顾忌,只等风向一变,投石车将火种投进去。
可惜天不遂人愿,多日来风向都对他们不利,大燕下一批援军不过五日便可到达,南召也多次操控毒物袭击营地。
墨宴就是在这时候来的,带五千精兵截了大燕援军的一路粮草,带着抢来的粮草来找他。
“你先别生气,你有危险我才来,不是我不听你话。”
见面第一句墨宴就先跟他分析利弊,“这五日风向要是还不变,你强行带兵攻城肯定损失惨重,到时候大燕援军一到,前后夹击,输赢就不好说了。”
“十二带了两万人马明日就能到,你再给我三万人,我去截住大燕援军,给你争取时间等风向变了再火攻。”
他人都已经来了,说的也有理有据,柳折枝即便再担心他会有危险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他的方法确实是眼下唯一能解困境的。
已经过了半个月,半个月风向都不变,柳折枝很难不怀疑这就是在针对他,若不是久攻不下,墨宴不会来。
现在墨宴被引来了,彻底入局,说什么都晚了,只能尽量小心保全墨宴。
营帐中,柳折枝看着墨宴风尘仆仆的模样长叹一声,“蛇蛇,其实我有些……有些想你。”
他以为很难再回去见到他的蛇蛇,这段日子一直逼自己不去想,可如今见到了蛇蛇就这样站在他面前,他才知道他有多思念蛇蛇。
情爱果真害人啊,他竟然学会了遗憾和恨,遗憾不能与蛇蛇长相厮守,恨那背后的力量让他跟蛇蛇永远不得善终。
可他又一个字都不能跟蛇蛇说,每次想说都会被一股力量钳制住,根本说不出来,连他想在家书中写出来都不行。
“哟,现在知道想我了?”墨宴得意又傲娇的勾起嘴角,“不知道是谁让十二给我带话,说我来找他他就不要我了,可真是威风坏了,一句话就想困住我。”
“现在我来了,你敢说不要我试试。”
不等柳折枝开口,突然被他揽住腰身按在书案上,久违的拥抱即便隔着战甲都让人觉得有暖意流转。
四目相对,墨宴低头凑得更近,呼吸都落在他脸上,“柳折枝,你报喜不报忧,你的信里根本没说这里的实情,只说一切安好,要不是那几个副将跟长姐跟我熟,他们写信说了实话,你打算瞒我们到什么时候?”
柳折枝压下眼底的心虚,主动仰头去吻他,想要拿一个吻去堵住蛇蛇的嘴,让蛇蛇不要多问了。
他经常这么干,也不怕被怀疑,可惜这次墨宴带着火气,不吃他这套,还把他嘴给捂住了。
“又想哄我是吧?你他娘的就会哄老子!”
墨宴都让他气笑了,“柳折枝你就恃宠而骄吧,你就仗着老子不能跟你真生气!给我用蒙汗药,把我锁在那不让追你,还特意告诉长姐过三日再把我放开,你是人吗?有你这么对待皇后的吗!”
柳折枝被他捂着嘴说不出话,只能眨眨眼示意他先放开,结果按着他的人嘴里骂骂咧咧的话一顿,很快又是一声吼,“美人计没用!别想勾引老子!再信你老子就是狗!”
等他恶狠狠的放了手,柳折枝一本正经的捧着他的脸吐出一句话,“蛇蛇,我心悦你。”
墨宴傻眼了。
刚说过再也不信他,现在他就来表白,这这这……这句不能不信吧?
他说他心悦我啊!
这绝对是真话啊!他有多爱我我能不知道吗?他爱死我了!
得信,这句必须得信!
墨宴只犹豫了不过几息,很快就别扭的回了一句,“那个……就是……汪!汪汪!”
狗就狗吧,那可是柳折枝说他心悦我啊!
183.我们有很多很多前世
墨宴是想兴师问罪的,可柳折枝一表白,别说问罪了,他最后一点火气都提不起来了,不光做了狗,还按着柳折枝一顿亲。
三个多月没见,每日在宫里提心吊胆怕他出事,墨宴宁可自己去冲锋陷阵,也受不了只能在宫里等他的消息。
等待太难熬了,墨宴的性格根本受不了,尤其是在发现柳折枝报喜不报忧之后,他能忍到现在才来已经是极限了。
“蛇蛇……”眼看他不光亲,手也不老实的到处摸,还要解自己的战甲,柳折枝抬手往他胸膛上轻轻推了推。
墨宴明白他的意思,看看这简陋的营帐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好歹也是皇帝了,这破营帐你也能受得了,连个屏风都没有,偷摸干点什么都费劲。”
“行军打仗一切从简。”
柳折枝起身平复了一会儿呼吸,刚说完这话就被他抱起来按在椅子上坐下,墨宴单膝跪在他身前,仰头含笑看他,“所以说你得带着我啊,我的陛下。”
那样好看的笑容,温柔又有些揶揄的语气,都有点不太像记忆里的墨宴了,还是一样的张扬,却意外的文雅,甚至多了些世家公子的温润。
“你……”柳折枝犹豫着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体温正常后眼神明显多了疑惑,“蛇蛇,你怎么了?今日好奇怪。”
墨宴身体一僵,眼神古怪的看着他,很快就起身了,“没事,我挺好的,我出去拿点东西。”
他转身的瞬间,柳折枝隐约听到了一点嘟嘟囔囔的抱怨,“真他娘的邪门了,竟然不喜欢温柔的?长姐不是说这样能迷死他吗?老子来之前白跟大周的那些男人学了!”
原来方才是蛇蛇的蓄意勾引么?
柳折枝无奈的摇摇头,很难想象长姐都教他学了些什么。
说去拿东西,等再回来墨宴却是带着暗卫们搬来了许多木头,动作麻利的在营帐里给他围出一片空地,最后十二还抱来一个浴桶。
“主子,水马上就烧好了。”
“行,烧好就拎进来。”墨宴边说边打开自己带来的几个包袱,从里面拿出两条锦被,熟练的给柳折枝往榻上铺,嘴里还念叨,“老子就知道肯定被子也是糊弄的,就睡个木板也不嫌硌,柳折枝你就折腾吧,你那身子多娇贵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皮肤轻轻捏一下都要红一片的人,夜里睡这么硬的床榻能睡安稳就有鬼了。
“以后再出门,别管干什么,都对自己好点,你都是皇帝了有点特权也没人敢说你……”
墨宴说了一大堆,身后愣是一点回应没有,他转头看了一眼,正对上柳折枝嘴角微微扬起的表情,满眼都是笑意的看着他。
“怎么,笑一下就想贿赂我,让我别说你了?”
“我是想说……”柳折枝眼底笑意渐深,“蛇蛇好贤惠。”
墨宴一愣,这辈子没想过贤惠这个词能用在自己身上,反驳的话在嘴边转了几圈又咽了回去,最后只问了一句,“贤惠点你喜欢吗?”
“蛇蛇什么样我都喜欢,不必学旁人。”柳折枝语气认真,“骂人也是喜欢的,蛇蛇骂人很好听。”
如果身后有尾巴,墨宴现在能把它摇出花。
柳折枝说我骂人都好听!
不愧是柳折枝,怎么说话这么好听,这不得亲一口?
墨宴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结果刚亲上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是十二拎着热水进来了。
踏入营帐的瞬间,十二看到自家主子抱着陛下,陛下嘴还明显有些红得过分,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蒙眼睛还是该放下水。
“你他娘的……”
“主子,是你说水烧好了就拎进来的!”十二说完放下水就跑。
要不是他跑得快,墨宴绝对得给他两脚。
“算了,一会儿水凉了,先洗澡吧。”墨宴转身去把水拎过来往浴桶里倒,“你先把战甲脱了扔一边,这有木头挡着外面看不见。”
这回他没用别人,自己来来回回拎了三次水,看着柳折枝泡进去又开始帮忙擦战甲上的血迹。
柳折枝跟将士们同吃同住,所以不会把自己收拾的多干净,不然很难融入进去,但墨宴见不得他委屈自己,始终记得他的娇气。
给他铺软乎的床榻,给他打水洗澡,还把他刚换下来的衣服都给洗了。
“柳折枝,以后你要是再打仗不想带我,就带着十二吧,他也能照顾你,我的暗卫都给你用。”
柳折枝撩水的手顿了顿。
应该是没有以后了,他心里清楚,墨宴来了,那便拖不得了,拖久了难免会重复以往无数次的结局,他得留墨宴活,所以要尽快攻城。
等墨宴带兵去截大燕的援军,他就得攻城,城破了那些援军自然会退回去,如此才能保墨宴平安,不会再有战死沙场的悲剧。
“好。”柳折枝应下了,用水声掩盖了心中的不舍和自私。
他到底是没有守住初心,要强行攻城,以血肉铺路跨越那些毒物形成的屏障破开城门。
可他不后悔,他不要做问心无愧的明君了,这辈子只自私这一回,以命换命,换他的蛇蛇赢一次,那千古一帝让他的蛇蛇来做,他很放心。
等他从浴桶里出来,墨宴就着他的水也洗了一下,军营里热水是稀缺物,墨宴能为他费心烧水,却不会为自己弄。
天已经黑透了,两人吃了干粮又召集将领简单商议一下明日墨宴领兵的事,等众人散去柳折枝才有时间问京中的情况。
“长姐可有什么话带给我?朝中如何了?”
“都好着呢,长姐监国不比男人差,话没给你带,倒是带来一封信。”墨宴拿出信放到一边,没等他伸手去接就先把他抱起来放到榻上,“明日等我带兵走了你有的是时间看,先干正事。”
他说的正事绝对不是正经事,但柳折枝没拦他,三个多月的思念和即将到来的分别,都让柳折枝舍不得拒绝。
即便他诸多纵容,墨宴也还是只折腾了一次,难得的节制,然后就是抱着他亲不够似的,弄得他满身都是红痕,但还算理智,没往脖子上亲,免得被人看出来。
月上中天时两人才睡,等柳折枝睡醒,墨宴已经烤好了兔肉在他床边等着了。
“我让暗卫抓了一早上,就抓到一只,给你补补。”
许久没有靠在榻上被人喂过了,若不是环境不同,恍惚间柳折枝都要以为这是在北齐的摄政王府。
那时候墨宴就是这样,每次折腾狠了就去打野味烤好喂他,让他吃人嘴短,不好意思说什么。
“蛇蛇,你的盖头绣完了么?”
“别提了,你走了之后我就没心思绣了。”墨宴吃着他剩下的肉,提起绣花就皱眉,“那玩意真不是人干的事。”
“那就不绣了,等回去让人给你做一身龙袍穿。”
墨宴听笑了,“我这是要奉旨篡位?”
“这江山本就有一半是蛇蛇的。”
柳折枝捻了他一缕头发在指尖绕,平日最喜欢这么玩他的头发,“哪日我累了想偷懒,蛇蛇便替我上朝,到时候可得做个明君啊,别脾气一上来就要砍了言官,大周的言官就是啰嗦些,不是有意抬杠。”
“放心吧,我都习惯了,这些日子跟长姐一起上朝,长姐跟他们对骂我都没动手,上回长姐被言官气得要打人都是我拦着的。”
墨宴又跟他讲了许多柳容音被言官气到要不干了的趣事,然后才帮他穿戴整齐,还像模像样的给他束发。
“怎么样,我自己练了好些日子,这回跟你束的一样了吧?”
柳折枝对着镜子点点头,还夸了一句,“蛇蛇比我束的好。”
墨宴乐开了花,低头往他脸上亲了一口,又俯身把他抱起来放回榻上。
“蛇蛇,我该出……”柳折枝想要起身,却发现身上完全没了力气,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只艰难的说出两个字,“蛇蛇?”
“是你那天给我下在酒里的药,我用的少,你不会睡过去,但是不能动也不能喊人。”
墨宴低头去吻他,被他咬破了嘴唇也不在意,吻够了才放开,得意的朝他挑挑眉,“柳折枝,真当我是傻子呢?你留的传位诏书我看见了,长姐藏得挺严实,我带着十二翻了三个月才在她公主府的暗格里找到。”
“你刚走我就觉得不对,就算不让我去做内应,也不至于这么着急御驾亲征,除非有什么事来不及了,看见传位诏书我就更明白了。”
明明说的是生离死别的事,墨宴却笑得更高兴了,“柳折枝,你这么怕我死啊,我竟然在你心里能跟你的天下平起平坐,甚至还稍微胜过了天下一点,挺好,这辈子值了。”
四目相对,他在笑,柳折枝却红了眼,拼命想要摇头,却一点都动不了。
“没事,我早就有心理准备,这天下还得是我给你打,当年我跟你说我是认真的,我把命给你,过了多少年这话都算数。”
墨宴跟他十指相扣,牵起他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了,你经常半夜做噩梦,你自己都不知道,梦里都是喊我,让我别死,你还能未卜先知似的,在北齐就避开了好几回别人害我。”
“柳折枝,我猜我们有过很多很多前世,每一次都是我先死是不是?你一直在救我,对吧?”
184.回去就找柳折枝负责
他竟然早就知道。
柳折枝算计了太多,唯独没算到墨宴其实早就猜到了,他的反常,他的担忧,墨宴都知道。
可那向来看着张扬肆意的人却一个字都没说过,只等到今日生死攸关之时,打他个措手不及。
他眼里的震惊太过明显,墨宴只是看着他笑,耐心的跟他解释,“我也不是只会骂娘只会带兵打仗,从前你不会哭不会笑,活的跟个假人似的,后来经常带我避开各种危险,一看就不对劲,我是信任你不怀疑你,但不代表我心里没数。”
“你日日噩梦缠身却不跟我说,偶尔看我的眼神里全都是心疼和怜惜,那时候我就知道我活不长,毕竟我除了死没有什么可让你心疼的,就你以前过的那些苦日子,我心疼你还差不多。”
柳折枝后悔了,后悔知晓情爱后便沉溺其中,见的全是墨宴与他两情相悦的欢喜模样,慢慢竟然忘了从前两人未曾相识,墨宴是如何一路从不受宠的皇子成了北齐战神。
心机城府,手段谋略,墨宴从来都不比他差,只是后来不与他争这天下,有意藏了锋芒。
“不……不要……”
柳折枝用尽全力说出这两个字,换来的却是一个温柔缠绵的吻。
“我这人啊,一辈子没怕过谁,后来遇上你就开始怕你了,什么都听你的,不听你就不高兴啊,不高兴了就不理我,但是这回我不怕了。”
墨宴指尖轻轻摩挲他艳红的嘴唇,“运气好呢,兴许还能重来一次,你再遇到我,然后我再死缠烂打的追你,我有预感,不管重来多少次,我都是看见你就走不动道,不过这辈子的账就不用带到下辈子算了,下辈子你看见我可别生气。”
“要是运气不好啊,那我也不用你理我了,到时候我不哄你了,你就慢慢气,气的久了就把我忘了。”
他在交代后事,柳折枝不想听,拼命去咬他的手指,却也无济于事,最终只是嘴唇动了动,什么都咬不到。
“以后出门带着十二,到哪都别委屈了自己,我给你留那么多暗卫,做梦都盼着你得了这天下,你可别糟践自己的身子,还有……”
墨宴顿了顿,嘴角的笑有些维持不住,却还强撑着,“风向这么久都不变,还一直吹向我们,对我们不利,你知道是为什么,我也知道,你们大周信鬼神之说,现在我也信了,这应该就叫天命难违吧,我如果不死,这场仗就难打赢,这风向也永远不可能变。”
“你想以命换命,你也没问我愿不愿意,我没跟长姐说这些,我只说是来帮你,柳折枝,我从来不打算让你为难,这场仗本来就应该我来打,你说长姐是你的命,我怎么可能让你在我和长姐中间选。”
性子傲娇喜欢嘴硬心软口是心非的人,第一次跟柳折枝说这么多心里话,想什么就说什么,不觉得丢人也不在乎脸面,因为他知道没机会了,所以他想把那些情意全都说给柳折枝听。
“你想把皇位给我,想让我帮你统一四国做个明君,这事我可干不了,我本来是想守着你……当然了,现在不能守着了也没事,没了我你才能实现抱负……我是想说啊,我走了你就别惦记我了。”
“我不爱绣花,皇后天天在后宫里呆着也没什么好的,还不如我在草原跑马,我知道你爱我爱的死心塌地,但我现在真不想要皇后的位置了,你以后好好挑一个能帮上你的皇后。”
“那些大臣家的嫡子,差不多的你就都给他收进后宫,后宫制衡前朝不用我跟你多说吧,你肯定比我会,不用给我守身如玉,我人都没了还管这个干什么,你看上谁就跟谁好,我又不是小心眼的人,我……”
墨宴说不下去了,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拳头握得嘎吱嘎吱响,“他娘的!老子千娇万宠养出来的陛下凭什么便宜别的王八犊子!大度不了,我变成鬼不跟着你了,看你跟别人好我怕气死。”
“不装了,柳折枝,我也心悦你,但是你别因为我死了就不想活了,你得好好活着,你还有长姐,长姐等你回去,她是你的命啊……”
墨宴起身最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再说,怕自己再说就舍不得走了,转身大步离开营帐。
“不……”
脸上一片冰凉,滚落的泪珠早已失了温度,柳折枝做不到拦住他,什么都做不了,颤抖着嘴唇无声呢喃,“你也是……蛇蛇……你也是啊……”
长姐是他的命,他的蛇蛇也是他的命啊。
他以为他能改变结局,他想让蛇蛇赢,可终究还是一步踏错满盘皆输,他被他的蛇蛇算计了,他们都想让对方活,最后却是他输了,把蛇蛇的命输了进去……
墨宴准备带一千人跟他一起去攻城,先说了此行有去无回,然后让三军将士自愿出列。
愿意为国捐躯者繁多,远不止一千,墨宴取了家中无牵挂的,点了人数准备出发,却在队伍末尾看到了乔装改扮的十二。
“十二!你他娘的给老子滚出去!”
每次被他骂十二都听话,只有这次,十二一动不动。
作为暗卫,他不懂主子为什么要去送死,但他知道主子死了他决不会独活,主子说了,战场上马革裹尸是荣耀,死也要死在战场上。
他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他的荣耀不是马革裹尸。
“已经交代过了,以后十三会统领剩下的暗卫追随陛下,十二是主子最后一个贴身暗卫,十一个师兄死前都嘱托过,主子在哪十二就在哪,无论生死,死在主子身边是十二职责所在。”
贴身暗卫就是主子的影子,死在主子身边才是他的荣耀。
“柳折枝也是你的主子。”墨宴盯着他,全无往日的抽科打诨,更不是命令,而是带着些走投无路的无奈,“他不爱惜身子,你得帮我看着他啊……”
十二沉默良久,从队伍中退出,跪在地上重重给他磕了三个头,额头贴在地上嗓音哽咽,“十二恭送主子。”
“照顾好柳折枝,别让老子死不瞑目。”
墨宴翻身上马,带着一千人奔袭南召皇城。
反正也是死,他选择死之前再帮柳折枝做最后一件事,即便风向变了,也要先去把火油撒到毒物身上,若是用投石车,多浪费一刻钟便多许多人因毒物而死,南召的蛊虫千奇百怪,大意不得。
他带这一千人把这事做成了,等柳折枝带大军前来,直接点火就好,会减少许多伤亡。
吃下去的药只够困住柳折枝半个时辰,发觉身体可以动了,柳折枝再顾不上礼数,跌跌撞撞跑出去,发现墨宴早已集结三军等他号令,立刻上马带兵攻城。
一路上他都在祈祷或许还来得及,只要他及时赶过去,还可以拦住他的蛇蛇,可真到了皇城外,闻着刺鼻的火油味,看着那些被毒物缠身的人,他才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
墨宴带着那一千人把火油倒在了身上,连时间都算得刚刚好,以身入局,尸身就是现成的油桶,只等他带人来点火便可将毒物尽数焚烧。
柳折枝一眼就看到了墨宴,只有他以剑拄地,当当正正的站在城门中央,受着毒物啃食也不曾晃动分毫。
两人隔着毒物遥遥相望,柳折枝在他眼中看到了与往日一般无二的深情和宠溺,还有……催促。
墨宴在催他点火,路已经铺好了,只要一把火就可以结束一切。
蛇蛇……你……疼不疼……
柳折枝想问他,却抖着嘴唇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连去拿弓箭的手都是抖的,瞄准了许多次才终于对准墨宴胸口。
当年墨宴教他射箭,如今他却要亲手射杀墨宴。
柳折枝知道,他的蛇蛇一定很疼,他什么都做不了,蛇蛇必死无疑,唯一能做的便是让蛇蛇少疼一点。
墨宴费力的扯出一抹笑,能死在柳折枝手里他才真是死而无憾,柳折枝怕他疼,他懂,柳折枝最爱他了,怎么舍得让他受烈火焚身的痛楚。
羽箭穿心而过,那一瞬间柳折枝甚至觉得穿过的是他的心脏,他看着墨宴站在城门外闭上眼睛,到死都堂堂正正的站在那里,嘴角上扬着,他也好疼啊,人的心怎么会那么疼,疼得喘不过气。
多日来不曾变换的风向,随着墨宴身死,终于变成了吹向城内。
天命难违,可这到底是谁的天命啊……
柳折枝闭了闭眼,高声下令,“点火!”
无数火种落在城墙外,点燃所有带着火油的尸身,连着周围的毒物一起,连成一片火海,很快就会燃烧殆尽,什么都剩不下。
柳折枝就这样看着,看着他的蛇蛇消失在火海里,喉间涌起一阵腥甜。
“陛下!”
“太医!快传随军的太医!”
大周二十年秋,皇帝御驾亲征攻破南召皇城,吐血坠马,昏迷半月后于皇宫苏醒,一夜白头。
墨宴是看着柳折枝吐血的,身死的瞬间他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他是魔,本该在魔界夺位,却意外落进了正道那个死对头柳折枝的情劫。
他记得和柳折枝在凡间界相爱的点点滴滴,所以看到柳折枝吐血他慌了,完全忘了自己是魂魄状态,碰不到人,冲过去想抱住柳折枝,却抱了个空。
众人手忙脚乱的给柳折枝找太医,墨宴跟在柳折枝身边,看着那吐血昏迷的人,几乎无法把他跟修真界那个死对头联系在一起。
修真界的柳折枝冷漠至极,怎么会爱上一个人,还为那个人的死伤心到吐血,这太荒谬了。
可那个人是他,柳折枝是为他吐血的,虽然是在情劫里,但是……在情劫里说的话应该是可以算数的吧?
正道虽然都是一群王八犊子,但柳折枝和那些人还是有区别的,看着仙风道骨的,不像会负心的样子。
墨宴突然有些兴奋。
等柳折枝回了修真界,他是不是可以直接去找柳折枝负责?
对,就这么干!
这是柳折枝的情劫,他为柳折枝死那么多回,要是不对他负责,柳折枝还是人吗!
185.我来娶你做皇后
墨宴跟了柳折枝半个月,从南召跟到大周皇宫,然后就一直待在柳折枝的寝殿,看太医们每天愁眉苦脸的给柳折枝诊脉,看柳容音心疼又担忧的守着柳折枝,求神拜佛盼着早日苏醒。
柳折枝苏醒那日墨宴是最先发现的,他是魂体状态,谁都看不到他,所以他就坐在柳折枝榻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
刚好让他看到柳折枝睫毛动了动。
那是苏醒的征兆,他激动坏了,即便知道碰不到,也还是俯身去抓柳折枝的手。
柳折枝就是这个时候醒的,几乎和他对视,可那一眼却看得墨宴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没见过这样的柳折枝,面无表情的躺在那里,醒了和没醒几乎没有区别,眼里一片死气沉沉,几乎看不到一丝人气。
好像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柳折枝随时会消散。
“折枝!”
柳容音也发现他苏醒了,站在榻前手足无措,甚至不敢碰他,对着殿外大声叫太医,“醒了醒了,快进来诊脉!”
太医们鱼贯而入,一个接着一个把脉,脸上却都是同样的惶恐和无奈。
“长公主,陛下……这是心病。”
柳容音沉默良久,嗓音晦涩,“我知道是心病,可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总不能一直……折枝这样不动也不说话,你们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是陛下自己不想,并非龙体有恙,臣等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太医们跪了一地,柳容音重重叹了口气,挥手让他们出去了。
殿内只剩下两人,柳容音看着自己了无生气的弟弟,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叫了他一声,“折枝……”
柳折枝醒了一天一夜,不喝药也不吃东西,只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柳容音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连上朝都没去,批阅奏折也在他旁边。
等柳容音把今日的奏折批阅完,抬眼看向榻上的人,最先入目的却是一抹刺眼的白。
柳折枝一头墨发不知何时尽数化为白雪,为那已经不在的挚爱之人一夜白头。
“折枝啊……”
柳容音心疼不已,走过去抓住他的手,原本是一直没有反应的,这次却换来了柳折枝转头看向她,“长姐……”
昏迷了太久,柳折枝的嗓音早已听不出往日的清冷,沙哑的声音透着心如死灰的悲痛,“我亲手杀了他,他看着我笑,我却连尸骨都没给他留下。”
“他到死都在帮我,帮我夺这天下,我为这天下百姓……舍弃了他。”
“不是,折枝,不是你舍弃他,你不能这么想。”柳容音红着眼摇头,“你没想过这样,他知道的,他不会怨你,他……”
“长姐。”柳折枝好像听不到她的话,只自顾自的说着,“什么是情爱啊,我连生死相许都不能给他,我还得守着,守着这天下百姓。”
“我不认命,所以他被我害死了,我的情爱啊,注定是要为苍生让路的……”
最后一个字落下,柳容音眼看他吐出一口血染红了衣襟,再次陷入昏迷。
柳折枝又昏迷了两日,再醒来就任由柳容音照顾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每日按时喝药,吃饭,偶尔也会看看奏折,再也没提过墨宴,好像从来没认识过这个人。
柳容音也不敢提,甚至下令宫中谁都不可提起。
日子一日一日的过,墨宴一直待在柳折枝身边,看他身子慢慢好起来,却再也没见他笑过。
彻底好起来之后柳折枝也没有独揽朝政,还是让柳容音做摄政长公主,自己偶尔去上朝,大多时候都在筹备兵马。
大燕来求和,割让城池送公主皇子和亲,柳折枝全都不要,他只要大燕臣服,成为大周的附属国。
和谈失败,朝臣谏言柳折枝一律不听,无论谁主和,他都坚持跟大燕开战。
大周二十一年,皇帝御驾亲征大燕,连下大燕十五城。
大周二十二年,兵临大燕皇城下,大燕归降,至此四国统一。
大周二十三年,皇帝御驾亲征倭寇,历时三年,打退倭寇数百里。
柳折枝征战六年,朝中大小事宜皆是柳容音代为主持,班师回朝后宵衣旰食,施仁政,减赋税,办女学,开女子科考。
后位空悬,后宫形同虚设,有朝中重臣以子嗣为由让柳折枝选秀,柳折枝从不理会,闹大了便威胁其诛九族。
此后四年柳折枝推行新政,商贾之家亦可入朝为官,削藩王,压士族,勤政殿内时常通宵燃烛。
如此几乎是不眠不休操劳国事,墨宴一直在旁边陪着,从一开始的等柳折枝历劫结束回修真界负责,到现在忘了要什么负责,只想要柳折枝别这么折腾自己的身子。
“柳折枝,其实我没死,我是魔,等你历劫结束我们就见面了。”
“你歇歇吧,要是想哭你哭出来也行,我知道你想我,你别这么憋着。”
“我从来没怨过你,你没负我,你好好的,你这样我看着难受,柳折枝,算我求你,我这辈子没求过谁,你别这样,你想把你自己累死吗……”
不管墨宴说什么,柳折枝都是听不到的,只埋头批阅奏折。
就这么一日日的熬,直到某日上朝时在龙椅上咳了血。
那带血的手帕谁都没看见,柳折枝偷偷藏起来,回勤政殿也不叫太医,只找来柳容音,当着她的面写了传位诏书。
“长姐,这些年女子入朝为官不在少数,你参政摄政,南下治水患,北上赈雪灾,功绩民心都有了,早些年更是军功无数。”
柳折枝取了玉玺放在柳容音手中,“我大周远无外患近无内忧,占尽天时地利人和,长姐会是第一位女帝。”
“折枝,你……”柳容音愣住了。
这一刻她才知道柳折枝这些年那些新政都是为什么。
除了造福百姓,还是为她铺路,从办女学开始就是,女学,女官,女帝,这都是柳折枝一步步让世人接受女子掌权。
为此还南征北战令无数周边小国臣服,太平盛世之下,世人才更能接受一位女帝。
“长姐,我有些累了。”
柳折枝拉着她的手在传位诏书上盖上玉玺,语气是显而易见的疲累,“我想歇一歇,这世上还有许多风景我都未曾看到,不想一辈子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宫墙里。”
“好,长姐让你歇一歇。”柳容音总是舍不得拒绝他的,对这唯一的弟弟百依百顺。
大周三十四年,柳折枝退位做了太上皇,传位柳容音,至此世上有了第一位女帝,女学空前盛行。
柳容音登基那日,登基大典结束柳折枝避开所有人,多年来第一次踏进了后宫。
墨宴跟着他,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直到他走到凤仪宫门口,那种预感达到了顶峰。
虽然柳折枝没交代,这些年也从来没提起过墨宴,柳容音还是安排人每日打扫凤仪宫,连里面的东西都不许人挪动。
是以柳折枝踏进去,看到的便是和往日一般无二的景象,殿内放着墨宴和柳容音没喝完的酒,软榻上还有那个墨宴绣了一半的盖头。
那两只鸳鸯墨宴到底是没绣好,长长的脖子像大彩鹅,柳折枝指尖一寸寸从上面抚过,垂下的白发落在红色的盖头上,雪落红梅一般,煞是好看。
“蛇蛇……”
时隔多年,他终于又说出了这个称呼,坐在软榻上一针一线,认真绣完了剩下的一半盖头。
在两只鸳鸯的右下角,他还绣了一根柳枝,和一条缠在柳枝上的小黑蛇,一如当年在冷宫他亲手给墨宴绣的帕子。
墨宴尸骨无存,什么都没留下,柳折枝便把这盖头当成了最后一点慰藉,把盖头按在胸前,像是感受属于墨宴的气息,过了许久才缓缓低头,在盖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柳折枝……”
墨宴抬手触碰他的嘴唇,明明什么都碰不到,却还是在那红唇上流连,心里疼得厉害。
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这些年他看着柳折枝日夜操劳,看着柳折枝在战场上不要命,落下一身伤病,即便柳折枝不说,他也知道柳折枝心里有多苦。
可他除了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正道的历劫受天道法则约束,他想帮柳折枝觉醒修真界的记忆都不行,更别说现身说明真相了。
柳折枝在殿内坐了很久,久到夕阳西下,抬手去点旁边的蜡烛。
红烛倾倒,烛火点燃绣线……
“柳折枝!”
墨宴拼命想要扶起蜡烛,却只能看着火光连成一片,看着柳折枝坐在火海里,紧紧抓着手里的盖头。
“柳折枝你疯了!你快出去!”
墨宴一遍又一遍的拉他,手一遍又一遍穿过他的身体,火势越来越大,火光冲天,直到蔓延到柳折枝身上,他才听到一直无动于衷的人轻声说了一句。
“还好当年我亲自动手了,不然蛇蛇得多疼啊。”
柳折枝抓着盖头,任由烈火沿着盖头烧上手臂,终于在他的蛇蛇死后露出了一抹笑,“蛇蛇,你等很久了吧,我把盖头绣好了,我来娶你做皇后……”
大周三十四年,太上皇自.焚于凤仪宫。
墨宴站在火海里,亲眼看着柳折枝化为灰烬,双目猩红,周身魔气丝丝缕缕的流出,几乎不受控制。
心魔即将生成的瞬间,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他对面,那人白衣墨发,清冷出尘,绝美的脸庞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便比周围火海还要耀眼。
186.柳折枝是社恐?!
“柳折枝!”
顾不上自己魔气缠身,墨宴冲过去想要抱住眼前的人,可明明两人都已归位,却还是抱了个空。
并非他的手再次穿过柳折枝的身体,而是……柳折枝躲开了。
为挚爱之人自?焚的火海,如今那漫天的火光,照出的却是柳折枝疑惑又清冷的眼神,不是大周的大皇子看北齐九皇子,也不是大周皇帝看他最爱的皇后,而是修真界的正道第一天骄,看那魔界胡作非为的死对头。
眼神做不得假,那双漂亮的凤眸里生死相随的爱意荡然无存,看得墨宴要去抱他的手僵在原地,沉默许久才接受这个事实,嘴角溢出一抹苦笑,“你……不记得了……”
他早该想到的,这是柳折枝的情劫,以正道那些人的德行,怎么可能让柳折枝历劫后还记得自己爱过一个人。
断情绝爱,破而后立,正道那些不是人的王八蛋最爱弄这些灭绝人欲的东西,什么正道第一天骄,柳折枝经历了这一遭,回去之后无非是能更心甘情愿为正道卖命罢了。
墨宴全都知道,也知道这不是柳折枝的本意,可心里那种空落落的痛还是不断深入,快要把他这个人都腐蚀殆尽了。
柳折枝的情劫,到头来为情所困的却是他,这他娘的算怎么回事啊!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不想看柳折枝如今看他全无爱意的眼神,他们不是死对头了,他们真真切切的爱过一场,可以为彼此交付性命的深爱,他有好多好多话想跟柳折枝说,却一个字也不能说。
修真界的柳折枝,不愿意跟他说话,烦他烦的要死,只要他多说一句,柳折枝就直接开打,这也是他总跟柳折枝打架的原因。
他干什么了?他就是想跟柳折枝交个朋友,柳折枝凭什么不理他?凭什么打他?
嫌他哪不好就直说啊!他又没说不改!
“算了,就这样吧,你们正道的人都是王八蛋,老子懒得计较,就当被狗咬了!”
其实不是懒得计较,是现在计较也没用,墨宴打算先想办法回魔界,等他夺了魔尊之位再去找柳折枝麻烦,不记得没关系,他记得就行了。
到时候他把柳折枝抢回魔界,他是做不成皇后了,那就让柳折枝做他的魔后!
反正不能放过柳折枝!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这负心汉他不让柳折枝做,柳折枝就不能做!
墨宴算计的很好,甚至还小心藏起了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可他没料到的是,他一个转身的功夫,身后的人竟然主动拉住了他。
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不止是悸动,更是一种期待和不切实际的幻想,墨宴想,或许还是有转机的,或许柳折枝还记得他们之前发生的一切,不然以两人在修真界是死对头的身份,柳折枝怎么可能这样拉着他。
他回头了,自己都觉得这迫不及待的回头有点太不值钱,但就是忍不住,连嘴角都控制不住的上扬,“你……”
“会死。”
平静的两个字打断了所有旖旎心思,墨宴有点懵,“什么?”
柳折枝没回答,社恐能做到拉住他就已经是很出格的事了。
墨宴满身都是伤,那是落入柳折枝情劫之前受的伤,因为正在夺位,被人算计得九死一生,昏迷了才莫名其妙来到这里,他自己光顾着伤心,没注意这些,柳折枝却注意到了。
两人虽是死对头,打得不死不休,可墨宴那些偷偷摸摸对他的好柳折枝是知道的,所以他不能看着墨宴重伤垂危,他得帮忙,社恐也不耽误知恩图报。
于是两人就这样以魂体的形态站在火海里,一个安静疗伤,一个眼神复杂的看着,到最后墨宴还是没忍住,别别扭扭的问了一句,“你救我干什么?你们正道都巴不得我早点死,我当上魔尊你就完了,我这个死对头闲着没事就去找你的茬。”
分明是他总偷偷摸摸对自己好,如今他又凶巴巴说这些,柳折枝觉得他好奇怪,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索性就跟之前的无数次一样,沉默着假装听不见。
他一这样墨宴就拿他没办法了,平时他不理人墨宴都是上去跟他打架,打起来柳折枝就能多看他几眼了,不想理也得理,可现在心态变了,不是单纯的死对头了,满脑子都是想跟死对头亲一口。
打不得,说话也不理,真他娘的气人!
墨宴暗暗磨牙,恨不得冲上去直接往他嘴唇上咬,这个想法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就在忍不住想付诸行动的时候,柳折枝给他疗伤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墨宴看到了在火海外哭得撕心裂肺,被宫人拼命拉着不让闯进来的柳容音。
怎么回事?他记得长姐不记得我?
墨宴觉得不对劲,正想直接问,柳折枝却先他一步开口了,对着外面的柳折枝声音颤抖的叫了一声,“姐姐……”
“姐姐,是你来找我了么?”
姐姐?不是叫长姐吗?柳折枝在说什么?什么来找他?
墨宴听得有点迷糊,下一瞬便看到柳折枝放开他,起身朝外面的柳容音跑去。
“柳折枝!”墨宴眼疾手快的把人拦住,“历劫结束,你再跟凡间界的人有接触会受天道反噬,你们正道没人告诉你吗!”
修士不能扰乱凡间界的秩序,这是修真界的铁律,连魔族都要遵守的,柳折枝现在要是跟柳容音有接触,必定会引来天罚,好不容易历劫成功,要是受了天罚就不止功亏一篑,伤了根基变成废人都是有可能的。
柳折枝挣扎的太厉害,还要跟他动手,根本听不进去劝,墨宴没办法,只能变出蛇尾紧紧把人缠住。
这一缠不要紧,柳折枝看到他的蛇尾猛地抓住尾巴尖,看他的眼神也充满了他看不懂的动容,“你是……蛇蛇?”
这下墨宴彻底懵了。
怎么还记得管我叫蛇蛇?这到底是记得历劫发生的事还是不记得啊?
不等他多想,眼前景象骤然变换,都是他没见过的东西,没有修真界的灵气和景物,取而代之的是穿着奇怪的人们,还有到处乱跑的铁盒子,盒子里面竟然能坐人。
墨宴飘在空中,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疑惑间听到身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女声,“就叫柳折枝啊,跟着我姓柳,以后就是我亲弟弟。”
那是柳容音的声音,墨宴循着声音找过去,正看到柳容音一头干净利落的白色短发,怀里抱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
这是……柳折枝?!
画面一转,墨宴又看到了一个很小,但很整洁的院子,三四岁的小娃娃踉踉跄跄走在里面,不小心摔在地上,趴在那里跟草丛里的一条小黑蛇对上了眼。
小娃娃不动,小黑蛇也不动,墨宴瞪大了眼睛飘过去,怎么看怎么觉得那小黑蛇跟自己的本体长得一模一样。
“蛇……蛇蛇……”小娃娃指着小黑蛇笑弯了眼,“姐姐,蛇蛇,养蛇蛇!”
“养,我们折枝说养什么就养什么。”柳容音从屋里走出来,抱起小小的柳折枝,又捡起小黑蛇拎在手里,嘴里嘟嘟囔囔,“来的倒是快,闻着味就来了,都不用我去找,正好这回一起养着。”
什么意思?那真是我?
长姐是说我闻着味就来了吗?我跟柳折枝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墨宴看出了不对,他知道柳容音藏了秘密,可他如今只是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这一切,看柳折枝长大,根本问不了。
如今这些事更像是他跟柳折枝在修真界认识之前,若是按照顺序排,应该是他跟柳折枝在这里认识,然后在修真界认识,之后才是凡间界历劫。
就算他是魔,也知道这在正道叫做羁绊,已经超越本体了,应该说是神魂上的羁绊,不管柳折枝在哪里,都会有他跟着。
所以当时的姻缘红线也是……
墨宴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天空,大概明白了天道在扮演什么角色,所谓他跟柳折枝的天命难违,都是天道从中作梗,只是不知道这一切究竟为了什么。
柳折枝的身份肯定不简单,能惊动天道的身份啊,别说是混血神族,就是纯正血脉的神族都难有这个待遇。
正道讲究因果轮回,这究竟是他跟柳折枝的第几个轮回?
墨宴就这样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柳折枝慢慢长大,他也明白这应该是柳折枝的回忆,他站在柳折枝的回忆里,看着柳折枝和他的本体成了最好的玩伴,一人一蛇整日形影不离。
小时候还好,可柳折枝长到六岁就要去一个叫学校的地方,而那个学校是不允许柳折枝带蛇进去的。
即便柳折枝上学时把小黑蛇留在家里,后来多了几个要好的朋友,那些朋友也还是发现了小黑蛇的存在,知道柳折枝跟一条蛇同吃同睡。
曾经的朋友看柳折枝的眼神变了,开始害怕,鄙夷,甚至开始说柳折枝是怪物,不仅自己说,还在学校里传播,到最后那些小孩子全都开始管柳折枝叫怪物。
小孩子的恶是纯粹的,根本不需要柳折枝做什么,怪物这个称呼在同龄人无休无止的欺负孤立下,很快就和柳折枝如影随形了。
原本那个活泼开朗的柳折枝慢慢不再愿意跟陌生人说话,只跟柳容音和蛇蛇交流,除了上学几乎不出门。
柳容音不止一次想要阻止那些人伤害柳折枝,可惜人微言轻,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一开始还念叨着天命如此,跟柳折枝说是姐姐没用,后来死马当活马医,带柳折枝去看心理医生了。
诊断结果从自闭、抑郁,慢慢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柳容音的细心照顾,变成了稍微好一点的社恐。
那一年现代的柳折枝十六岁,这是墨宴第二次听到社恐这个词,不是当年误打误撞陪柳折枝历情劫的墨宴,而是现在和柳折枝一样,被困在当年的身体里,重新经历这一切的,五百年后的魔尊墨宴。
上次是在修真界听柳折枝和系统说的。
五百年后的墨宴跟柳折枝一样,进了浮生镜就一直都在,看当年的自己跟柳折枝相爱,然后被迫生离死别,却无法操控身体,只能旁观当年发生的一切。
柳折枝在觉醒当年的记忆,他也一样,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当年他丢失的记忆有多重要。
如果还保留着这段记忆,他跟柳折枝早就在一起了。
害怕出门,害怕跟人交流,不是不想,是害怕,已经影响正常生活了,这是重度社恐。
柳折枝没骗他,不说话也不爱出门真的是害怕。
这段记忆被封印了五百年,就在这一刻,五百年后的墨宴和当年的自己通感了,都是真情实感的无语。
也就是说……柳折枝不跟他说话其实不是讨厌他?跟他打架只是因为他缠着柳折枝说话,把人逼急了才动手打架?
就因为这个?
想到自己跟柳折枝就这样错过了五百年,墨宴陷入了沉思,甚至觉得荒谬。
就他娘的因为这个,老子跟柳折枝没做成朋友还打成了死对头?!
187.我的蛇蛇从来不会丢下我
社恐能治吗?
无论是当年的墨宴,还是五百年后作为看客的墨宴,都十分关心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惜柳折枝在现代的记忆并没有给他答案,因为确诊重度社恐的当天,十六岁的柳折枝就穿书了。
灾难来的毫无征兆,重度社恐的小怪物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遇到入室抢劫,更不明白那几个人为什么要把他的蛇蛇开膛破肚,连跟他相依为命的姐姐也死得毫无尊严。
一切都像是命运开的玩笑,不需要理由就让他遭受无妄之灾。
虐杀,这两个字鲜血淋漓的展现在眼前,怨念和恨意在小怪物死之前召唤出了系统,化作执念成为了穿书的契机,然后就有了修真界的柳折枝。
所有画面戛然而止,重现这些记忆的浮生镜像是受了什么指引,就这样停留在柳折枝穿书的那一瞬间。
“蛇蛇,你一直都在,对么?”
柳折枝站在虚空中,虽然看不到墨宴,却本能的觉得墨宴和他一样,一直都在当年的身体里看着这一切。
话音落下,迟迟没有人回答,不是墨宴不想回答,是不能。
他看不到柳折枝,却可以听到柳折枝的声音,但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嘴,发不出声音。
从两人落入浮生镜开始,这一切就都不是他们能控制的了,浮生镜是有人操控的,目的就是为了给他们重现当年被封印的记忆。
至于操控的那个人是谁,两人心中都有答案。
应当是柳容音。
长姐是真实存在的,不是凡间界历劫才有,是一直陪着柳折枝的人,陪着柳折枝在现代长大,又陪着柳折枝在凡间界历劫,或许只是一缕残魂,一个分身,但这个人一定是存在的。
“长姐出现在现代,出现在凡间界,却唯独没有在修真界。”
柳折枝对着虚空分析着,那是一种很坚定的直觉,觉得他的蛇蛇就在他身边,所以他说给蛇蛇听。
“我若是神族,那长姐就该在神界,长姐费尽心思为你我解开记忆封印,多年前就开始布局,还留下了浮生镜帮我对抗天道,让我知晓这一切,却从不亲自现身,应当是自身难保。”
“长姐或许……在神界等我去救。”
墨宴也是这么想的。
这浮生镜应该就是柳容音的物件,留在修真界为的便是今日。
天道的目的很简单,无非就是让柳折枝死。
如今他们的记忆都是完整的,所有记忆串联起来,一眼就能看出柳折枝在现代那十六年的苦难都是为了让他有足够的执念开启穿书,然后让他顺理成章回到修真界。
天道甚至用了双保险,一个是让系统总局发布任务,让柳折枝作为反派身死道消,一个是让柳折枝修苍生道,为天下苍生对抗混沌时魂飞魄散。
墨宴和柳容音都是天道计划里的意外,柳容音在浮生镜中伺机帮忙解除记忆封印,墨宴则是兜兜转转,无论相遇多少次,都会义无反顾的爱上柳折枝。
所以柳折枝没有死。
即便被天道借着段承干的手磨灭了所有情绪和欲望,让他变成了心中只有天下苍生的傀儡,不知爱恨,也还是被最爱他的两个人牢牢抓着手,带着他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天道的阴谋。
这也是天道要让柳折枝社恐的原因。
因为社恐,所以他不能跟墨宴正常交流,最大程度保证了他们两个不能相爱,柳折枝在凡间界历劫遇到墨宴,天道的计划出现偏差,不惜出手封印了两个人造成这些偏差的记忆。
可惜千算万算,天道没算出墨宴是个十足的恋爱脑。
即便什么都不记得,在云竹峰被柳折枝捡到,墨宴也还是和从前一样,不受控制的爱上柳折枝。
真相就在眼前,柳折枝看着虚空眼底满是笑意,“我的蛇蛇,从来不会丢下我。”
无关身在何处,更无所谓跨越五百年的时光,蛇蛇永远都是他的蛇蛇,会克服一切阻碍来爱他。
现在知道本尊有多好了吧。
墨宴心里美滋滋,得意坏了。
就算是跟长姐比,我也不会被比下去,有我这么好的道侣你就偷着乐吧!
这也就是看不见摸不着,但凡能现身碰到柳折枝,墨宴都得去把他嘴唇亲秃噜皮。
这么开心的时刻没有亲亲简直就是一大败笔。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眼前的景象却还是停留在自己穿书的那一刻,柳折枝试图感应墨宴在哪里,也尝试了召唤系统,甚至想跟浮生镜或是长姐用神魂创建联系,可惜始终没有结果。
出不去,也无法让浮生镜按照两人最初进来时所想重新开启情劫,柳折枝陷入了沉思。
似乎是差了某种契机,而这个契机应当是要用灵力来召唤,可问题是……他没有修为。
他跟墨宴进来就是要重新历情劫拿回当年历劫时消耗的修为,如今他没有修为无法开启情劫,不开启情劫就找不回当年耗费的修为……
竟是就这么陷入了无解的闭环。
觉得墨宴就在某一处看着自己,柳折枝难免有些心虚,因为他又要做让墨宴生气的事了,没有修为只能用阵法来凑。
眼看他咬破手指以血在空中画下符咒要开阵,墨宴都让他气笑了。
柳折枝,不愧是你,我跟长姐给你续命,你自己在那作死,你那身子能承受住再开阵一回吗!
你他娘的想气死老子就直说!
墨宴怒气腾腾的在原地直转圈。
你不行你就等我动手啊,就算我是魔,我拼了命在这神器里折腾一回也比你开阵强!
什么事都自己扛,一点没想过找我帮忙,我在你眼里是个死人吗?你学着依靠我一回能累死你啊!
墨宴骂骂咧咧,是生气,更是心疼。
柳折枝学不会依靠他,甚至都想不到依靠他,不是不爱他,只是习惯了一个人而已。
修真界五百年的独当一面,为天下苍生鞠躬尽瘁的折枝仙君从始至终都是个傀儡,一个傀儡哪有退路,吃尽了苦头便不会再想起还可以依靠别人了。
墨宴想起了在现代看到的,六岁之前的柳折枝。
分明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孩,会甜甜的笑着叫姐姐,会抱着蛇蛇一起荡秋千,每天都在笑,过得无忧无虑,那样小太阳似的孩子,最终却被折磨成了情绪淡漠不识爱恨,连出门和跟人说话都害怕的折枝仙君……
魔族对天道没有什么敬意,但也只是不敬而已,今日之前墨宴从来没有这般真切的恨过,这是第一次,墨宴恨天道恨得想不顾一切将其推翻。
神界,天道,即便不为别的,只为了给柳折枝报仇,他也得去一趟神界。
这毁了柳折枝的天道啊,不要也罢。
柳折枝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一直在潜心布阵,可就在要取心头血开阵的瞬间,眼前突然一黑,一阵天旋地转后,耳边缓缓响起阵阵好奇的声音。
“这就是大周来的质子啊?听说他还有个长姐,出生就一头白发,是不祥之身。”
“他可是大周的大皇子,算是嫡长子呢,要不是有个不祥的长姐,大周哪能舍得让他来做质子。”
“也是个可怜的,不知道怎么得罪了我们九皇子,听说是九皇子用军功换的,指名让他来做质子……”
大周,长姐,不祥。
柳折枝心中默念这三个关键词,睁开眼发现自己是在马车里,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情劫重新开启了,不是他开阵开启的,他也未曾感受到蛇蛇的魔气,难道是长姐么?
不等柳折枝多想,马车突然停下,车外的说话声也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有人策马来到马车前,破空声传来,长鞭将车帘抽成两半,鞭子堪堪擦过他的脸颊。
“这就是柳容音的弟弟?”戏谑又嚣张的声音传来,还带着轻蔑的笑,“怎么,大周不给你饭吃吗?比本皇子养的小马驹还瘦。”
这声音太熟悉了,只是比印象中稚嫩了些,柳折枝抬眼看去,正对上墨宴脸上的嘲讽。
如今的墨宴看着也就十三四岁,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里是明晃晃的敌意。
柳折枝愣了愣。
这情劫似乎有些不对,年龄对不上了,重新开启情劫应当是在他们的十七岁,如今竟然早了三四年,也不是他来和亲了,而是来北齐做质子。
听墨宴话里的意思,还是跟他长姐结了仇,所以才指名要他来做质子。
“蛇蛇?”柳折枝怀疑这变故是因为墨宴,所以开口便是叫蛇蛇,想看看对面是不是跟他一样带着记忆重新历劫的墨宴。
可他没等到墨宴答应,回应他的是凌空一鞭,抽在马车上啪的一声。
“敢说本皇子是蛇,信不信老子砍了你一条胳膊给柳容音送去!”
柳折枝沉默了。
不是带着记忆的蛇蛇,蛇蛇不会这么凶。
那蛇蛇在哪里?这错乱的情劫又是怎么回事?长姐弄错了么?
“九皇子,砍不得啊,质子是要入宫见陛下的。”
负责押送柳折枝的将领出声劝墨宴,墨宴却不理他,俯身探进马车,胳膊环住柳折枝过分纤细的腰身,直接将人抱上了自己的马。
柳折枝有点懵,旁边的将领也傻眼了。
“九皇子你这是……这这这使不得啊,质子是要入宫的,你在城门口把人带走,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末将怎么跟陛下交待啊!”
“老子要来的人,跟父皇交待什么?”
墨宴搂着柳折枝策马而去,只留下一句话,“父皇刚赐的皇子府缺个端茶倒水的,本皇子留他在身边伺候,你就这么跟父皇说,有事让父皇亲自来问。”
腰间的手搂得很紧,耳边都是身后的人温热的呼吸,柳折枝被墨宴环在怀中,满脑子都是长姐为何将他与蛇蛇的相遇提前了几年,完全没注意到抱着他的人从抱到他起嘴角就开始上扬。
188.戏精蛇蛇
柳折枝被墨宴带回了皇子府,进去之后才发现府中跟记忆里没什么区别,依旧像个演武场,一个女眷都没有,但人数上是多了些的,因为多了好几个近身暗卫。
北齐尚武,每一个皇子出生都要配置十二名近身暗卫,如今时间提前了几年,柳折枝倒是有机会见了十二前面的那几个暗卫。
因为墨宴出生就不受宠,连他的近身暗卫都比旁人低一等,愣是没有皇上赐名,只能随便用暗卫营里的代号做名字,暗一到暗十,然后是十一和十二。
原来名字是这么来的。
柳折枝暗暗叹息,心中难免心疼墨宴,即便是历劫,五百年后的蛇蛇还未曾来见他,如今在眼前的也是他的蛇蛇,只不过中间差了许多岁月罢了。
对他的蛇蛇,他总是不自觉的怜惜,还会下意识纵容宠溺。
所以当墨宴强行把他带回房中说做个端茶倒水的小厮,他也没觉得有什么,还很淡定的想究竟该如何伺候人,或许该好好学学。
毕竟他是真的不会,从前在云竹峰只有他一个人,后来去了魔界都是蛇蛇照顾他。
但他万万没想到,墨宴没让他端茶倒水没让他伺候人,而是让他帮忙传话。
“去找十二,告诉他今夜安排人值夜。”
墨宴伸手摘下墙上的弓箭,漫不经心的拿在手中把玩,吩咐这件事时看都没看柳折枝,“本皇子的暗卫方才你都见过了,记住哪个是十二了吧?要是这点事都办不好,这两日就不用吃饭了。”
柳折枝想,这应该是下马威,蛇蛇是想让他认清身份,以后他就不是什么大周的皇子了,只是北齐九皇子府里一个做不好事就没饭吃的小厮。
算是折辱吧,不过他还真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该如何传话。
与十二认识的是当年历劫时的他,如今是五百年后的他,按理说十二也算是陌生人,他的社恐实在是……难以克服。
“我……”
“怎么,本皇子使唤不动你这个敌国质子?”他刚开口,墨宴就斜睨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你猜你在这皇子府饿死了,你那个没用的父皇敢找北齐要说法吗?”
“哦对,还有你长姐,柳容音要是知道你死了,她在战场一分神……啧。”
墨宴没说完,但最后啧的那一声十分玩味,足够说明他是乐得看柳容音死在战场上的。
柳折枝沉默了。
如今的蛇蛇还太小,对他不会有情意,自然给不了他温柔优待,只把他当敌国质子,容不得他反抗,讨价还价都不行,他除了听话,别无他选。
毕竟他不能死,也不能害长姐分神,战死沙场。
“还不去?”他一直不动,墨宴信手弯弓,吊儿郎当的将箭尖对准了他,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杀了不少人,但这敌国质子还没杀过,不如今日试试?”
柳折枝看他的眼神多了些无奈。
因为年少的墨宴就是这样混不吝的,当年两人在修真界初识便是这般,就算到了凡间界,墨宴的性格也一点没变。
又凶又野,但还是可爱的。
总之不管墨宴什么样,柳折枝都对他有一层抹不掉的滤镜,觉得自己的蛇蛇可爱的很。
“我去传话便是。”对蛇蛇的纵容宠溺加上如今的无可奈何,柳折枝到底是答应了。
不过答应是答应了,一个社恐哪能那么轻易完成这么艰巨的任务,柳折枝磨蹭着在府中走了一圈,甚至从十二练剑的地方路过了八回,愣是没敢跟十二说话。
上去直接说么?还是要先寒暄一番?
可我又跟如今的十二不熟,该寒暄什么?
柳折枝犹豫不决,脚步数次想朝十二迈去,最终还是默默收了回来。
再等等,我再想想该怎么说,左右蛇蛇未曾规定时间,天黑之前说了便不会耽误。
柳折枝这么想着,很是熟练的打起了退堂鼓,还转身要往回走,不曾想刚迈步就被十二叫住了。
“公子,你是来找我吗?”
柳折枝心头一跳,社恐发作,不仅没回答,反而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他不是与我说话,一定不是,我没听到,我……
“公子?”
他是想走,可十二已经飞身追上来,正落在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公子在主子房中伺候,是主子有什么话让公子带给我吗?”
十二态度客气的很,这府里除了墨宴,其他人都对柳折枝挺客气,柳折枝觉得应该是因为自己的质子身份。
可也是因为这个身份,让柳折枝想甩开十二都不行,十二跟他见礼,还笑着问他话,礼数又周到,就这么把他堵在这了。
两人僵持不下,如今的情况也不允许柳折枝动手打人以求脱身,就在他准备点头的时候,突然发现十二一直在偷偷摸摸往他身后看。
柳折枝愣了一下,回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只看到不远处柳树枝丫随风晃动两下,旁的什么都没有。
“公子!”
十二声音突然提高了一点,“主子让你帮忙带话给我吗?你直接跟我说就行。”
这下柳折枝没心思再看身后有什么不对了,越是社恐发作就越面无表情清冷淡漠,过了许久才微微颔首,“今夜安排值夜。”
六个字,最大程度上言简意赅,柳折枝藏在袖中的手都快把拳头握碎了,说完转身就走,心都要跳出来了。
五百多年了,这是他第一次跟一个不太熟的人说话,不是说嗯,也不是一两个字,而是足足六个字。
不算克服了社恐,但也是朝克服的方向迈出了一小步。
虽然是被墨宴逼的。
回去的路上柳折枝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像是生气,又像是委屈,总之现在手好痒,好想敲点什么,最好是邦邦两下,敲在谁的头上。
跟墨宴相处久了,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万事不入眼的折枝仙君了,多少学会了点墨宴睚眦必报的性子,所以他没立刻回去找墨宴复命,而是找了好几个草丛,终于找到了一条翠绿色的小蛇。
抓蛇的手法他可太熟练了,先抓七寸,抓到手里又捏住蛇头,然后对着那小蛇的头顶邦邦两下。
虽然要打的另有其人,但那人如今打不得,他也只能这样泄愤了。
“邦邦!邦邦!邦邦……”
柳折枝就这么对着一条无辜的小蛇敲起了木鱼,没有多用力,也不是要那小蛇的命,纯属敲着玩,很快心里就舒坦多了,甚至准备把这小蛇带回去养。
毕竟以墨宴如今的情况,以后惹他生气的时候多着呢,不能打墨宴,他就打这倒霉的小绿蛇。
养要好好养,打也要痛痛快快的打,并不冲突。
“柳折枝!你他娘的在干什么!”
身后传来一声怒吼,柳折枝敲蛇头的手停在半空,一转头就看到墨宴怒气腾腾的走过来,盯着他手里的小蛇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我……做什么了?”柳折枝看看手里的小蛇再看看他,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是五百年后的墨宴来了,因为这实在有点像当年在云竹峰他要养兔子的时候。
蛇蛇从不让他养别的生灵,看见了就要发火,上回可是直接把那兔子给吞了的。
可不等他仔细分辨,墨宴就停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嗤笑一声指着他手里的小蛇,“都说大周重礼数,怎么就你这么不懂规矩?这皇子府的东西都是本皇子的,谁给你的胆子打本皇子府里的蛇?”
竟是因为这个?
柳折枝有些失望,但也没表现出来,从善如流道:“那便不打了。”
说完抓着那条小蛇就要走,却再一次被叫住了。
“谁让你拿走的!这都是本皇子的东西,是你能拿走养的吗!”
墨宴一边吼一边指着旁边的草丛,“马上把它给本皇子放了!”
这熟悉的不讲理和凶巴巴,看得柳折枝手更痒了。
可惜人在屋檐下,只能不情不愿的将那小蛇放了,然后冷着脸往前走。
墨宴看着他的背影松了口气,等他走远了立刻叫了人过来,“把这府里的所有蛇,别管大的小的,有一条算一条,全给老子抓了扔出去!”
“抓蛇?”众人一脸懵,没明白他突然抽什么风。
“对!一条都不许剩!明日天亮之前必须都扔出去!”
他吩咐完就走了,留下一堆人凑在一起偷偷摸摸议论。
“主子最近是不是不太对啊?”
“从指名要质子过来就开始变奇怪了,不光让我们按大周人喜欢的样式布置房间,还让我们不许围观公子,路上遇见也尽量躲开。”
“何止啊。”十二叹着气摇摇头,“主子让公子来给我传话,特意让我别把人吓到,别多说话别太热情,公子性子也古怪,在我身边路过八回也不说,还是我得了主子命令自己主动开口问的。”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想明白主子到底要干什么,最后只能按吩咐办事,满皇子府抓蛇。
柳折枝被带进府中时本就是下午,折腾了这么久,眼看天就要黑了,等墨宴再回房,晚膳都已经送来了。
作为他房中的小厮,柳折枝自然也在,按规矩是要在旁边布菜的,然而墨宴没等他回忆该怎么布菜就指着那一桌子北齐的菜肴命令他,“你就在这吃。”
“大周人吃不惯北齐的菜吧?可惜了,你都做质子了,本皇子让你吃你就得吃。”
墨宴率先坐下,把烤得外焦里嫩的羊腿给他分了一大块,放到他面前笑着威胁,“这些要是吃不完,府里地牢就是你的卧房了。”
“好。”柳折枝一点没犹豫,坐下就吃。
别管是大周那些精致的菜,还是北齐的野味,他爱吃的都不少,烤羊腿是他爱吃的,烤的鲜嫩酥脆,咬下去满口生香,根本不可能吃不完。
柳折枝甚至有些想笑。
傻蛇蛇,这哪里算折辱,在冷宫可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不过不管多爱吃,他吃东西都是慢条斯理的,斯文的很,墨宴盯着看了一会儿,冷哼道:“难吃吧?难吃也得吃!吃得慢也没用,必须吃完!”
如今的墨宴才十三岁,在柳折枝眼里就是个恶趣味爱欺负人的小孩,哪里会跟他计较,不仅没多解释,还很配合的点点头,做足了逆来顺受的样子。
谁让蛇蛇年少时性子这么恶劣呢,他能怎么办,只能陪着玩了。
就是不知来陪他一起重新历劫的蛇蛇什么时候来,若是要等个三四年的话……他有点怕自己忍不住打了面前这个小蛇蛇。
一顿饭就这么在柳折枝的诸多思索中过去了,饭后墨宴又叫来了十二,说要让十二给他安排地方住。
上一次是前面那些暗卫都不在了,这皇子府才是十二管事,如今暗一还在呢,墨宴却还是让十二管这些,柳折枝觉得有些奇怪。
莫非蛇蛇从这时就跟十二关系最好?
似乎真的是这样,柳折枝回忆了一遍自己进府这半日的情况,墨宴让他传话给十二,跟在墨宴身边,他能单独见到的也只有十二。
前十一个暗卫别说是见了,根本就没靠近过,连这府中的其他人都没靠近过他身边,似乎很排斥他这个敌国质子。
不过这样也好,正好他社恐,若是还要跟那么多人相处,他怕他装不下去。
正暗自庆幸着,耳边突然传来墨宴懒懒散散的声音,“你随便安排,偏院有的是地方,就让他跟那些小厮住一起,跟马夫也行。”
十二看他的眼神有些一言难尽。
主子,要不是你提前交待了我该怎么说,我就真信了你要让人家跟马夫一起住了。
你是真不对劲啊,绕这么一大圈图什么呢?
十二不理解,但他必须得完成主子的命令,很配合的开口阻拦,“主子,这不合规矩,好歹也是敌国质子,怎么能真当小厮住偏院的下人房。”
“他不住那住哪?府里没别的地方给他住。”墨宴语气相当不耐烦。
“前几日那个大周来的门客被查出是细作,已经下狱了。”十二及时说出早就安排好的住处,“不如就让公子住那门客的青竹院吧,反正那个院子也空着,都是按大周风格装饰的,府中其他人都不愿意住。”
“行行行,随便吧。”墨宴摆摆手,“你带他去,别打扰老子练剑。”
就这样,柳折枝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拼命压着社恐,落后几步跟着十二一起去那个院子。
院子离主院不算近,但是很清静,旁边还有一大片竹林,是这皇子府中少有的文雅之地。
“先前的门客很受主子器重,这院子修得也花了不少银子,公子住进去若是缺了什么就跟我说。”
十二态度很是恭敬有礼,还不忘在最后替墨宴说两句好话,“主子最是嘴硬心软,说话不中听了些,公子别往心里去,其实主子人很好。”
好到什么程度呢?好到这个院子就是他特意给公子你准备的,是这整个皇子府最奢华的院子。
十二在心里嘀咕,但不敢说,因为墨宴不让说。
他问过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当时主子说是为了让柳折枝听话,说什么态度不好才能让柳折枝不敢叫板,不敢不服从命令主动克服。
他也不知道是克服什么,不过主子做事肯定有主子的道理,他作为最受信任的暗卫,只管执行命令就行了。
十二断断续续说了一路,把人送到地方了也愣是没得到一句回应,临走只看到柳折枝点了点头。
公子是真不爱说话啊,人也清冷的很,但长得是真好看,跟画里的神仙似的,大周的风水果然养人,无论男女都长得美。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十二就是单纯的欣赏,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结果腿上毫无征兆的一疼,低头看去,只看到一颗石子落地。
十二一脸懵,顺着石子可能被扔过来的方向看,正看到自家主子沉着脸瞪他。
十二:???
我怎么了?
我这差事办的多好啊,一点没露馅,主子为什么打我,还发火了?
189.柳折枝想我了
柳折枝觉得那个大周来的门客一定是个极其聪明有谋略的人,不然如何能做了细作,又如何能让墨宴为其弄了这么一座极尽奢华的院子?
一定是有大用处,所以才让墨宴肯大把花银子。
可惜了,如今白白便宜了他。
屋内的屏风字画,院子里的一池莲花,每一处都清幽雅致的很,都是柳折枝喜欢的,他只看一眼便知道自己日后住在这里必定十分顺心。
最主要的是这里除了他再无旁人,这对一个社恐来说简直就是天堂。
当然了,如果没有凶巴巴的蛇蛇总是使唤他就更好了。
他就不明白了,蛇蛇有意折腾他,为何不让他在房中干活,伺候穿衣吃饭都是折辱,怎么偏偏就总让他去给十二传话,或是送些物件?
不过时间久了,柳折枝再见十二就没那么容易发作社恐了,从最开始的害怕,慢慢变成犹豫,最后已经能很淡定的跟十二说话了。
连字数都越来越多。
十二也按照墨宴的命令,偶尔跟柳折枝闲聊两句,有时候会得到一声嗯,有时候就是很正常的回复,最后还真让他跟柳折枝混成了熟人,他去找墨宴汇报的时候柳折枝还会跟他点点头当作打招呼。
中间的过程大概持续了两个月。
时间实在太久了,没有哪个人几乎日日跟同一个人见面,还要花两个月才能混熟,才愿意多跟那个人说几个字,十二有点明白了自家主子在干什么。
“主子,公子的病……不用找太医瞧瞧吗?”
他看出来了,公子病的很严重,而且更像是心病,身子好好的,每日清晨都能在院子里练剑,他不止一次陪着主子偷看过,但这心病是很难治好的。
不然哪个正常人会一有空就回院子里独处,有时候甚至三五日都不出来一回,连在府中行走都尽可能的躲着人,还惜字如金,从不主动与人说话。
两个月了,除了主子跟他,他就没见过公子跟别人说话。
“他没病。”
柳折枝上午便被叫来书房了,如今闲着没事正在院子里练习射箭,墨宴就这样透过窗户看着,眼里都是十二看不懂的情绪,“柳折枝没病,他只是……吃了太多苦,想保护好自己而已。”
不见人,不跟人说话,就不会被叫怪物,不会被排挤,不会受伤。
柳折枝从来都没病,病的是天道,是那些让柳折枝变成这样的人。
不过是想自保而已,柳折枝有什么错啊,凭什么遍体鳞伤一个人强撑五百多年,已经那么惨了,却还要被磨灭爱恨,连恨都不会了,只会平静的接受一切,对什么都不甚在意。
最可笑的是,世人还以为折枝仙君太过孤傲,恃才傲物,一个仙君的虚名就妄想抵了受尽折磨还要为天下苍生鞠躬尽瘁的五百多年。
凭什么?
天道算个屁啊!凭什么这么欺负他的柳折枝!
柳折枝那么娇娇弱弱一个人,都不敢跟人说话,最爱做的就是抱着他叫蛇蛇,跟他亲亲,那杀千刀的天道就他娘的会欺负老实人!
墨宴心中冷笑。
柳折枝不争,那他就为柳折枝争一争,他亲手在这浮生镜里教出一个正常的柳折枝,把柳折枝养成原本就该有的样子。
等他们出去了,修真界,神界,他都要带柳折枝去闯一闯,搅个天翻地覆,为柳折枝讨个说法。
柳折枝是他的道侣,他的魔后,他就是拼了这条命也绝对不能再让天道欺负柳折枝分毫。
“主子?”
他的恨意太强烈,脸上也带着明显的怒气,十二看得一头雾水,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墨宴猛地回神,见柳折枝还在跟弓箭较劲,眼神瞬间温柔了不少,“让你们做的风筝呢,给我拿来。”
学什么射箭啊,他让柳折枝顶着十三岁的壳子,那就得干点符合年纪的事,到郊外放风筝正好。
吃喝玩乐都学一学,做什么整日体统礼数挂在嘴边的折枝仙君,就只做柳折枝,无忧无虑的柳折枝。
十二也知道主子早就下令让人赶制大周的风筝,但他拿到的时候还是震惊了,因为那是个鸳鸯风筝。
虽然北齐不时兴什么鸳鸯,但在大周,要是他没记错,鸳鸯应该是拿来示爱的玩意。
“主子,下面的人好像是拿错了。”十二都没敢把那风筝给墨宴,“那个……我去换一下,这可能是他们自己做着玩的。”
“回来。”墨宴一把将风筝抢过来,还给了他一个眼刀,“只做了一个,就是这个,你以为大周的风筝在北齐是那么好做的吗?能做出来一个就不错了。”
十二傻眼了,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拿着那风筝走向院子里弯弓射箭的俊美少年,满眼都写着怀疑人生。
就是说……主子把一个鸳鸯风筝拿去给男人,虽然那个男人长得特别特别美,比北齐女子还要美上几分,但……是不是也不太对劲?
再想想这些日子主子总是偷偷摸摸去看人家,十二瞪大了眼睛,抬手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免得尖叫出声。
这这这……主子你是不是长歪了!
你一个天潢贵胄,你是要给皇家留子嗣的啊!怎么突然袖子断了?!
墨宴可不管他怎么看,压根就不在乎被他看出自己的心思,拿着风筝找到柳折枝,直接把风筝往柳折枝怀里塞,“这是你们大周的玩意,你会放吧?”
柳折枝一愣,把手里的弓箭放开,看看风筝又看看他,“要放风筝么?”
“你放给本皇子看。”墨宴发号施令,也不等他回答,带着他策马去了郊外草原。
其实这个要求很合理,北齐可没人放风筝,北齐人也不会这个,柳折枝是大周的皇子,墨宴要看放风筝,顺手找他才是正常的。
但问题是柳折枝也不会。
修真界哪有风筝啊,就算是在大周,他也是生活在冷宫里,翻遍记忆也没有人教过他放风筝。
不过他在现代见过别人玩,大概是把线放长,跑起来?
柳折枝像模像样的学了一下,放线,拖着风筝跑,然后……风筝一直在地上躺着,一点没起来。
一次,两次,第三次风筝还是飞不起来,柳折枝默默捏了捏手指,因为太想结印或者捏诀弄个能让风筝飞起来的术法了。
墨宴目光一直在他身上,自然也把他这偷偷摸摸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差点让他逗笑了。
柳折枝是有些小孩心性的,从在云竹峰跟他相依为命时墨宴就知道,不然哪个性子沉稳的仙君能跟一条蛇玩到一起去,还会跟蛇置气。
“你到底会不会?”墨宴不耐烦的问了一句,却边说边走过去捡起了风筝,重新塞进他手里,“拿着,一会儿本皇子让你跑就快跑。”
说完自己拿了风筝线,放长了线就指挥他,“举着风筝,往那边跑,跑快点,让你松手你再松手。”
柳折枝没动,盯着他眉头微皱,“你会?”
“会啊,怎么了?”墨宴挑眉朝他笑,把坏心思都写脸上了,“本皇子会放风筝,就是故意折腾你,让你放,不行吗?”
蛇蛇好幼稚……
柳折枝在心里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举着风筝随着他放线的动作往前跑。
“啧,你跑快点啊!”
他连跑起来都是文雅的,一看就是放不开,墨宴带他出来玩就是让他别再拘着天性,于是挑挑拣拣的一顿吼,“柳折枝你再不跑快点今日就别吃饭了!风筝要是放不起来,本皇子把你当风筝扔天上去!”
蛇蛇真是好大的威风。
柳折枝冷冰冰的扫了他一眼,虽然现在不能朝他邦邦,却在心里又多给他记了一笔账,以后都是要让他还的。
“看什么?”墨宴朝他瞪眼睛,还装模作样的把鞭子往地上抽了一下,“快跑!”
柳折枝没出声,收回目光真听话的跑快了不少。
虽说是达到了目的,墨宴拿着风筝线的手却有点抖,因为他太熟悉柳折枝的一切了,刚才柳折枝绝对是记仇了。
这要是等以后柳折枝知道被骗了,不会把他系成蝴蝶结当风筝放吧……
怕柳折枝是刻在骨子里的,墨宴努力安慰了自己好一会儿,这才勉强稳住了手,不抖了。
算了,反正以后也是要挨收拾的,债多不压身。
再说了,老子堂堂魔尊,还是他的道侣,他……他就算拿老子当风筝放,也不可能一辈子不把老子放下来!
想到这墨宴心里就有底了,感觉差不多了,对着柳折枝大喊一声,“放开吧!”
他自己反复调整风筝线,还跑了好长一段路,终于是把风筝给放起来了,那风筝刚在空中稳住,就让他交给了柳折枝。
“拿着,你放给本皇子看,好好放,掉下来你就完了。”
这回柳折枝没给他记仇,因为放风筝真有点好玩,以前没玩过,再加上如今不是折枝仙君的身份,这具身体才十三岁,柳折枝少了许多顾忌,没一会儿就真玩起来了。
墨宴就在旁边看着,看柳折枝放着风筝跑得欢快,甚至还不自觉的嘴角微微扬起,他也跟着笑了。
这样多好啊,柳折枝就该这么想玩就玩,想笑就笑。
他看得太投入,以至于柳折枝跑到他身边他都忘了收敛笑容,一回神正撞进柳折枝有些复杂的目光中。
四目相对,墨宴慌了一瞬,很快又板起脸装恶人,没好气的问他,“你总盯着本皇子看什么?”
倒不是看你,只是看我的蛇蛇罢了。
柳折枝在心中默念一句,很快又觉得不对,眼前这个也是他的蛇蛇,只不过是不同时期的蛇蛇,分明是两个人的事,竟然莫名其妙的像是有了第三者。
那个第三者还是蛇蛇本人,离谱又荒谬,甚至有些好笑。
柳折枝摇摇头没出声,见他坐在草地上,自己也跟着坐了上去,中间隔开一点距离,两个人谁都没再说话,只是盯着天上的风筝看。
墨宴是有些慌乱,因为他怕柳折枝发现了他一直在,那些凶巴巴都是为了帮忙克服社恐才装出来的,柳折枝却是在想本该跟着自己一起重新历劫的蛇蛇。
蛇蛇为什么还不来?难不成真的要等四年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墨宴敏锐的察觉到柳折枝偷偷看了他一眼,很快耳边便传来尚且有些稚嫩的清冷嗓音。
“柳如烟,三月天,青山入眼,欲借纸鸢,两处相思,一线牵。”
柳折枝的声音很轻,是对着天上的风筝说的,但也没避讳墨宴,并不介意被他听到,因为他觉得墨宴听不懂。
若真是凡间界十三岁的墨宴,自然是听不懂的,可惜不是,墨宴跟着他在云竹峰耳濡目染十多年,不至于连这么简单的诗词都听不出其中含义。
那几句诗词说的是相思,借着纸鸢两处相思一线牵——柳折枝想他了。
看看,不愧是柳折枝,想我了都能说的这么文雅。
墨宴拼命压着嘴角才没让自己傻乐出声,心里美滋滋的,都要乐开花了。
要不是为了帮柳折枝克服社恐不能相认,墨宴现在就想抱着他亲一口。
不过墨宴也没委屈自己,当日夜里就翻墙进了柳折枝的院子,用迷香让人睡的沉了些,然后光明正大抱着柳折枝亲了好几口,又这么抱着睡了一晚上,天快亮才走。
然后……出了院子就遇上了生无可恋的十二。
墨宴尴尬站定,十二欲言又止,眼里还明晃晃的写着一句话:主子你到底是个什么变态啊?
其实他本来是不知道这事的,可墨宴的迷香是从他那拿的,十二发现迷香少了一根,这事可大可小,想了许久才决定跟墨宴汇报一下,然后就发现墨宴没在卧房。
他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来青竹院找一找,谁知道真能让他给找到啊!
而且他还清楚的闻到了主子身上的迷香味,显然是已经用完了!
敌国质子,迷香,翻墙进去,待了一整夜……
这几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这事主子有脸做,他这个暗卫都没脸看。
十二沉默转身,恨不得重金求购一双没看见这事的眼睛,可他走了两步还是没忍住,又转回去痛心疾首的问,“主子,你这……还有救吗?”
听说八皇子前几日已经收了两个通房丫鬟了,要不你也试试呢?
虽说是质子,但人家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室血脉,遇上主子你这样的变态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滚滚滚。”墨宴差点让他气死,“你懂个屁,你情我愿的事,什么有救没救的,别在这瞎掺和。”
十二无语了。
真的吗?我不信。
没听说过谁家你情我愿还要用迷香的。
虽然这事后来他没敢多说,但从那日起柳折枝就明显发现十二看自己的眼神里多了点……同情。
同情什么呢?
蛇蛇欺负我,动不动就威胁不给饭吃,连十二都看不下去了?
可算起来蛇蛇从来没苛待我啊,,他觉得给的那些羞辱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甚至根本算不上羞辱。
柳折枝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时间多琢磨,因为很快墨宴就被封了太子。
跟圣旨一起下来的还有许多赏赐,一箱一箱几乎堆满了整个主院,柳折枝进院子的时候传旨的内侍已经走了,只看到下人和暗卫都在恭喜墨宴,还改口开始叫墨宴太子殿下。
怎么会是太子呢?蛇蛇不是应该去打仗么?
正是该南征北战赚军功,打出北齐战神名号的时候,为何突然就成了太子?蛇蛇不是不受宠么?
柳折枝心中疑惑,却不能问出来,正愣神呢,突然被墨宴叫了一声,“你来的正好,把那几箱子笔墨纸砚都拿走,赏你了,孤最烦那些玩意。”
御赐的肯定是最好的,柳折枝平日除了练剑便是舞文弄墨,墨宴不要的,正好是他用得上的。
除此之外墨宴还一股脑扔给他不少自己不要的东西,柳折枝越看越觉得奇怪。
夜明珠嫌个头太大给他了,焦尾琴不会弹给他了,连削铁如泥的软剑也嫌用着不顺手,随手扔给他了。
得了太多好东西,柳折枝脑海中不自觉出现一个问题——这些不要的物件,难道不能放进府库里么?
墨宴自己也意识到给了太多了,赶紧找补了一句,趾高气昂的冷哼一声,“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吧?也就你们大周抠抠搜搜,孤不要的东西都比你们大周国库里的好。”
哦,这是在羞辱我这个大周质子。
柳折枝听明白了,方才起的疑心也散了个干净,因为这确实像是墨宴能给出的羞辱。
“太子殿下赏的,自然是好的。”这些日子柳折枝已经习惯了,演的非常自然,恭维的话张嘴就来。
墨宴藏在衣袖里的手抖了抖。
这句话柳折枝肯定是要记仇的,以后他绝对会因为这句话多被收拾一回。
恶人真难当啊,这得跪多少香才能还完债啊……
墨宴心里害怕,但也不耽误他继续自己帮柳折枝克服社恐的计划,让人收拾完那些赏赐就叫来了十一,“以后你教他绣花。”
说着还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柳折枝,“好好学,学好了就给孤绣个荷包,大周的皇子给人绣荷包,到时候孤一定亲自派人去大周好好说给你们大周皇室听听。”
又是为了羞辱大周,柳折枝并不觉得有什么,蛇蛇的幼稚他已经习惯了,他只是发愁,让十一教他绣花,那就代表除了十二,以后他还得跟十一相处。
有点难,这大半年他只接触十二,突然来了个十一,他的社恐又要发作了。
“见过公子。”十一早就被嘱咐过了,对着柳折枝恭敬的行了一礼。
柳折枝下意识要往后退,脚刚动了一下就被墨宴伸手按住肩膀,“你什么意思?不听孤的话是不想吃饭了?”
已经让他适应了这么久,墨宴是不可能给他打退堂鼓的机会的,先熟悉十二,再认识十一,以后把这些暗卫都接触一遍,慢慢的社恐就会缓解很多,等柳折枝习惯了跟人相处之后,他再把柳折枝带出去逛街。
这样循序渐进,总会有彻底克服社恐的那天。
这是墨宴早就计划好的,至于为什么让柳折枝跟十一接触的时候学绣花,无非是真想要个柳折枝亲手绣的荷包罢了。
毕竟……
墨宴狠狠咬了咬牙。
当年的墨宴有的,现在老子也得有!
绣完荷包再让柳折枝绣个帕子!老子必须比当年的墨宴有的定情信物还多!
谁也不能比老子在柳折枝那更受宠!小几百岁的老子自己也不行!
190.吃自己的醋还醋赢了
女红在大周都是女子要学的,男子只学君子六艺,在北齐更是无论男子女子都不会专门学这个,骑射才是他们要学的,柳折枝也不知道墨宴在想什么,竟然让一个暗卫教他绣花。
不过等十一真上手准备教了,柳折枝发现他还挺像模像样的,态度也认真,不多说不多看,跟十二性格不太一样,比十二古板了些,总是面无表情的。
巧的是柳折枝也这样,平时脸上没什么表情,清冷得不食人间烟火,比十一有过之无不及。
于是俩人面对面坐着,却安静得能听到绣线摩擦发出的声音,柳折枝就这么盯着十一摆弄绣花针,明明没说话,却眼看着十一白净的脸蛋越来越红了。
“公……公子……”十一手一抖,绣花针掉在桌子上,慌忙捡起来赶紧单膝跪下去请罪,“公子恕罪,十一学艺不精,无法教会公子。”
柳折枝懵了,这个场景太尴尬了,他是应该让十一站起来说的,但是跟十一不熟,不敢主动说话,更不敢去扶。
社恐遇上小古板,彻底把柳折枝给整不会了。
蛇蛇能不能来救我一下啊,哪怕让十二来救个场也好啊……
俩人就这么一坐一跪,一个尴尬不已,一个兢兢业业请罪认罚,谁也不说话,谁都不动,十二趴在房顶看着这一幕,对着身边的看戏的墨宴竖起大拇指。
主子你真厉害,难怪让十一教绣花,就这么憋着,绝对能把公子憋出一句话。
墨宴挑挑眉,就差把胸有成竹四个字写脸上了。
看看,他多会选,柳折枝不是害怕吗?那就找个比柳折枝还弱势的。
十一最守规矩,有事没事就跪下请罪,他赌柳折枝很快就会受不了,主动跟十一说话。
果然,没一会儿柳折枝就受不了了,默默敲了敲桌角。
在他眼里十一还是个小孩呢,而且是一个对墨宴忠心耿耿的小孩,看在墨宴的面子上他也不会不管十一。
他是有心弄出动静让十一先起来,谁知道十一比他想象的还古板,听到声音以为他是对自己不满,赶紧把头压得更低,高声道:“请公子责罚!”
柳折枝:“……”
他算是明白了,跟十一这样的人就是要直说才行,不然会有更多的误会,他要是再不让人起来,也不责罚,十一用不了多久就会去找墨宴领罚。
一刻钟后,十一真跪在那跟他请示了,“公子心善,不忍心责罚,十一这就去找主子领罚。”
说完又给他行了一礼,然后起身就走。
柳折枝眉头紧锁。
如今的蛇蛇可不会给他优待,让十一教绣花羞辱他没成,指不定下回他又要被逼着去接触谁,与其还要对别人发作社恐受煎熬,倒不如留下十一。
至少十一话少,而且守规矩,不至于热情得让他害怕。
眼看十一要走出去了,柳折枝努力压着因为紧张和害怕而狂跳的心跳,越发作社恐语气越冷淡,冷冰冰的吐出两个字,“站住。”
十一立刻停下脚步,转身又往地上跪,“请公子责罚。”
柳折枝惆怅的在心里叹了口气,震惊于他的一板一眼,但心里却没有那么怕了,这样古板的人对社恐来说算是很友好。
“坐。”沉默片刻,柳折枝抬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十一不敢。”
“坐。”柳折枝又重复了一次,还加重了语气。
这下十一不敢出声了,干脆利落的服从命令坐回去,然后就不动了,头越来越低。
柳折枝也不说话,只是动作熟练的拿起绣花针,开始绣墨宴要的荷包。
他绣了两个时辰,十一就恭恭敬敬的在那低头等了两个时辰,从头到尾不敢看他,直到绣好的荷包被放在眼前,十一才怔愣的抬起头。
“公子你……会女红?”
那主子让我来教什么?
主子请来绣娘教我半个月我没学会,结果公子人家本来就会,根本不用教?
这一刻,十一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十二总说主子有病,这么看确实是不太正常,这都叫什么事啊!
他都以为他要回去挨板子了!
“嗯。”柳折枝应了一声,用眼神示意他,让他拿着荷包去给墨宴复明。
可十一实在是太规矩,也把他当府里的主子,根本不直视他,压根看不见他的示意。
最后柳折枝没办法,只能又多说了几个字,“拿去复命。”
“是,公子。”十一立刻拿着荷包走了,一个命令一个动作,柳折枝的社恐在他这都害怕不起来了。
实在是太古板太呆了点,只听令行事,你不跟他说话他就真不动啊。
墨宴趴在屋顶看了全程,看到柳折枝无奈的表情,要不是提前捂了嘴,早就笑出声了。
这社恐不也挺好缓解的吗,找个不凶的,比他还怕的,恭恭敬敬服从命令,根本就不会发作社恐。
感觉计划又成功了一大截,墨宴长舒了一口气,跳下屋顶悄无声息的出了青竹院,回去的路上大概也明白了为何柳折枝后来对他没有社恐。
因为他听话。
那时候柳折枝又是邦邦又是罚跪香抄书,硬是把他给调教听话了,现在还从骨子里怕柳折枝呢,这世上再找不出比他更听柳折枝话的人了。
柳折枝不喜欢他喜欢谁啊?上哪找他这么好的道侣去,挨揍挨罚全都老老实实的!
墨宴心里美坏了,回主院见到来复命的十一时笑容还没收回去,拿到柳折枝亲手绣的荷包,嘴角更是要上天了。
“行,今日起你就跟着柳折枝学绣花吧,好好学。”
十一傻眼了。
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让我教公子吗,这怎么突然反过来了?主子到底在想什么啊?
他一点也理解不了,但不耽误他服从命令,转头就又去找柳折枝了。
“公子,主子说让我跟你学绣花,劳烦公子教一教,十一在此事上……实在是有些笨。”
不笨就怪了,好好的暗卫,干的都是保命或杀人的勾当,谁家暗卫学绣花啊。
柳折枝也不明白墨宴要做什么,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觉得这是对大周的羞辱,或许还存着让他无法专心读书习武的心思,把他养废了,以后他就不会有翻身的机会了。
嗯……蛇蛇好心机,真聪明。
柳折枝一点不生气,还在心里夸了好几句,然后真开始教十一绣花了。
十一是奉命学绣花,自然学的万般认真,哪里不懂都客客气气的问,但又绝不多说一句废话,公事公办,不闲聊,不热情,甚至都不敢直视你,跟个工具人没什么区别,没几日就让柳折枝跟他说话时彻底想不起社恐了。
墨宴这几日时不时趴屋顶看,发现他差不多接受十一了,终于光明正大从正门进来了,身后还跟着十二。
这是柳折枝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除了墨宴以外,同时见两个人,但十一十二都是他熟悉的,虽然一开始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可后来就没反应了,不害怕,也没发作社恐,甚至还注意到了墨宴腰间的荷包。
这个成果墨宴相当满意,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嘴角压下去,发现柳折枝盯着他腰间的荷包看,还又熟练的演起了恶人。
“敌国质子绣荷包给孤,孤当然得时刻戴着,要是哪日有机会去了大周,孤还得戴着它,让你们大周皇室好好看看。”
他把炫耀说成了羞辱,十二偷偷翻白眼,十一也若有所思,虽然不如十二知道的详细,却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
主子不知道在大周荷包是定情信物吗?
还有……公子肯定知道的吧?公子可是大周的皇子啊。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公子和主子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十一却总觉得公子对主子十分纵容,不是畏惧或者妥协,是什么都知道,却还很配合的纵容。
“你倒是清闲。”墨宴在屋内看了一圈,随手挑起一块柳折枝教十一绣花的帕子,“既然这么闲,那就再给孤绣个这玩意。”
“好。”柳折枝很痛快的应下了,等他走了就开始绣。
十一在旁边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还是没忍住,“公子,你觉不觉得主子对你……不同寻常?”
他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就是感觉,感觉主子对公子跟对别人不一样。
说是羞辱,但他好像从未见过主子真的羞辱公子什么,都是嘴上说说,然后做些无关痛痒的事,比如现在让公子绣花。
因为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发现公子是个很好的人,所以才忍不住多说了一句,算是提醒。
“嗯。”柳折枝微微颔首,“情窦初开罢了。”
“啪嗒!”
十一手里的绣花针吓掉了,目瞪口呆的看着淡定绣花的人,“情……情……”
那几个字他都说不出口。
主子和公子都是男人啊,男人跟男人怎么情窦初开?
柳折枝也不解释,只专心绣帕子。
他是社恐又不是傻,怎么可能看不出如今的蛇蛇给他的羞辱都是口头上的,根本算不得羞辱,甚至还总借着羞辱的名头给他送好多东西。
就连让他绣荷包绣帕子也是,分明是要个定情信物,还装的像个恶人似的命令。
蛇蛇对他有情意,他看得出来,只是如今那情意别别扭扭的,或许蛇蛇自己还未曾意识到。
柳折枝做梦也想不到蛇蛇敢骗他,所以只分析成了这样,绣帕子时还藏了私心,绣得跟从前他给墨宴的一样,是一条小黑蛇缠绕着柳枝。
完工后他仔细看了看,又在蛇头上加了两个小角。
十一拿着帕子去找墨宴复命时,墨宴接过那帕子就愣住了,看着蛇头上那两个小角,不敢置信的摸了摸,然后腾的一下跳起来,激动的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
那是龙角!柳折枝绣的他的本体是带龙角的!那是修真界的他!
是五百年后化蛟龙有了龙角的他!
这说明什么?说明柳折枝更喜欢现在的他,胜过当年历劫那个墨宴!
这场自己跟自己较劲,自己吃自己醋的较量里,墨宴看见龙角的瞬间就知道分出胜负了。
他赢了,他在柳折枝心里才是最重要的,完胜当年那个小墨宴!
墨宴没忍住,抱着那个帕子用力亲了一口。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柳折枝肯定更爱他!
好不容易从激动和狂喜中回神,墨宴才发现十一还没走呢,即便十一已经低下了头,他看过去的瞬间还是注意到了十一低头前那怀疑人生又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眼神。
“咳……”竟然被当场撞见了这种事,墨宴尴尬的轻咳一声,然后才冷声威胁,“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刚才发生的事要是柳折枝知道了……”
“主子放心,十一什么都没看见。”十一急忙表忠心。
“回去吧。”墨宴摆摆手,“带暗十去找柳折枝,以后他跟你一起学绣花。”
十一大为震惊,没想到还要拉上暗十一起学,但也不敢说什么,行了一礼才退出去,刚出门就对上了十二看过来的眼神。
四目相对,两人眼里是如出一辙的无奈。
十二看懂了,招呼他到角落里,笑得前仰后合,“你也知道了吧?没事,以后有你震惊的时候,我跟你说,主子相当变态哈哈哈哈……”
十一在他的笑声中略显局促,捏着袖口低头看脚尖。
自己好像是因为不够变态……跟主子他们格格不入了。
不过很快十一就想开了,因为暗十来了,跟他一起学绣花,有了新的受害者,十一心里舒服了不少。
暗十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沦落到学绣花,拿起绣花针的瞬间都恨不得扎死自己算了,对着柳折枝唉声叹气,“公子,不瞒你说,我刚才还在外面砍人呢,主子突然传令让我回来学绣花,我……我一个粗人,笨手笨脚的哪能学会这么精细的玩意啊。”
他跟十一完全不一样,进门开始嘴就没停过,柳折枝听得直发愁,只能假装听不见,该教什么教什么,就是不接他的话茬。
“是这样?不对,公子刚才是这样?哎?这怎么打结了?”
暗十确实是个粗人,绣花时手指都有点分不开,实在是太笨了点,闹出不少笑话。
刚开始柳折枝还社恐发作不敢跟他说什么,后来他闹出的笑话越来越离谱,有一回甚至把自己的袖子给缝在帕子上了,柳折枝觉得好笑,看不下去只能主动帮了忙。
暗十又是个自来熟,有了这回帮忙就又缠着柳折枝说的更多,一来二去还真让他把柳折枝烦的受不了,偶尔也会主动跟他说两句,虽然都是让他专心和闭嘴,但好歹是主动说话了。
那之后墨宴又送来了暗九、暗八、暗七……等柳折枝发现不对劲,暗一都已经坐在他对面,和其他人坐一排开始按照他教的绣花了。
除了十二,十一个暗卫坐成一排,每一个都能跟柳折枝说两句话,柳折枝自己都愣住了。
社恐……我的社恐面对十一个人,竟然没有发作?
他又懵又震惊,墨宴却是快高兴疯了,历时大半年,终于让柳折枝的社恐有了很大程度的缓解,再过些日子就可以让府里的人不用躲着柳折枝了。
暗一学了不到十日,在柳折枝主动跟他说话的第二日,墨宴就让暗卫全都撤了,不用再学绣花了,自己亲自去青竹院找了柳折枝。
“教的不错,还挺安分,孤今日心情好,破例带你这个敌国质子出去跑马。”
听说要出门,柳折枝还是本能的排斥,看着眼前的绣线及时想出了拖延的对策,“太子殿下要不要学?”
墨宴心动了,他还记得之前那个没绣完的盖头呢。
当年的小墨宴没能绣完,绣的也不好看,他现在跟柳折枝学了,正好绣一个完整的,比当年好看的盖头。
“孤学那玩意干什……”
“以后可以给心上人绣。”柳折枝打断他的质疑,用这句话堵了他的嘴,然后也不等他再开口,直接拉着他坐下,自己按着他的手开始教。
不是教别人那样演示一番再口头指导,而是全程亲手教,几乎贴在墨宴身上,手把手的教。
柳折枝承认,为了不用出门,他不惜用了美人计,虽然不太光彩,但实在是好用,蛇蛇一个字也没再提出门。
墨宴也不想的,但他是真上头了,已经这么久没跟柳折枝亲近过了,虽然两人都顶着十三岁的壳子,但架不住他的思想是五百多岁啊。
心上人日日在眼前晃悠,看得见吃不着,现在人家主动往他手上摸,还离得这么近,他激动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墨宴都有点佩服自己,他是真能忍啊,竟然能忍住没回头抱着柳折枝就亲。
他虽然是没越界,但两人靠的太近了,那种暧昧的气氛挥之不去,柳折枝也是能感受到的,越发确定即便如今蛇蛇还没来,小蛇蛇也是对他有情的。
所以他心里有底了,教了一会儿就开始试探着拒绝,“如今天气炎热,我不太想出门。”
墨宴一愣。
好啊,敢情在这等着我呢!
幸亏老子没暴露,不然可就不能拒绝了!
“不想出门?”墨宴把绣花针往旁边一放,回头似笑非笑的看他,“你一个敌国质子凭什么跟孤讨价还价?孤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柳折枝也没想到他能拒绝的这么干脆,美人计都没拿下他,愣神片刻后不说话了,直接扯下他腰间的荷包往外扔。
小蛇蛇一点都不可爱,竟然逼我出门,蛇蛇究竟何时才能来找我……
柳折枝冷着脸在心里期盼蛇蛇快点来,墨宴看看他再看看被扔出去的荷包,都快吓麻爪了。
完了完了,这是真生气了,怪我逼他出门了。
但是……但我这也是为他好啊,这都适应大半年了,出门也是我陪着,我真不是故意欺负他。
墨宴愁啊,愁得眉毛都要打结了,发愁的同时还有些庆幸。
因为柳折枝生气的方式终于不是不理人了,已经学会发脾气扔东西了,这是好事,说明更像个正常人了。
“你一个敌国质子,竟敢给孤脸色看!”墨宴压着心虚,硬撑出了那副恶人嘴脸,冷哼一声拂袖而走,出门时还一脚踢飞了被扔在门口的荷包。
等他走出柳折枝的视线,手忙脚乱赶紧找到荷包捡起来,心疼的又是吹灰又是拿袖子擦。
刚才跟柳折枝耍威风有多硬气,现在对着那荷包就有多卑微。
这可是定情信物啊!柳折枝亲手绣的!弄脏了摔坏了老子上哪找第二个去!
墨宴小心翼翼把那荷包塞怀里了。
不行,不能再挂腰上了,回头柳折枝要是再发火,拿剪子剪坏了就完了,他肯定不能赔。
主要是我也不敢让他赔……
墨宴重重叹了口气,在心里默默感慨恶人真难做,然后马不停蹄开了府库,在里面挑了不少柳折枝能喜欢的贵重物件,全都给柳折枝送去了。
怕柳折枝以为这是哄人,还特意让十二带了一句话。
“公子,我接下来说的话可都是主子说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传话之前十二特意撇清了关系,然后才敢一字不差的往出说。
“你一个敌国质子有资格说不吗?这些物件老子不要能随手扔给你,你没资格不要,老子要带你去跑马你不想去也得去!”
十二学的很认真,连语气都学的惟妙惟肖,柳折枝差点气笑了,指着那些物件告诉十二,“你把这些拿回去,让他要送东西就亲自来送,有话也亲自来说,不然就把荷包和帕子都还我。”
五百年后的蛇蛇他都能收拾,这十几岁的小蛇蛇他就不信他收拾不了。
真当他没看见有人急急忙忙捡荷包还往怀里揣么?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