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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160

作者:谢不晚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151.应当是当年的情劫


    “依我看,仙君应当是去凡间界历过情劫,历劫磨灭了情爱,又被人将历劫的记忆封印,而后便再不受情爱所扰,一心向道。”


    问渊知晓的东西比他们多了太多,这话他说出来,即便墨宴完全不记得自己去过凡间界,也只会怀疑是自己的问题,绝不是他猜错了。


    毕竟若是细论起来,问渊和淮音作为鲛人的族长与族长夫人,实际是比六界所有人都大了好几个辈分,即便是看着没长大的晚临,如今也已经有将近千岁了。


    鲛人族即便不修炼,也是天生寿数极长的种族,所以当年的神族养他们做灵宠,为的是可以长久作伴。


    “情劫……会忘吗?”


    墨宴看着醉酒后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玩乐的柳折枝,拼命在脑海里搜寻也没找到跟凡间界有关的一星半点记忆。


    “我不记得我去过凡间界,天道不许魔族随意开启界壁去凡间界,会降下天罚,魔族更不讲究什么历劫。”


    问渊沉默不语,也在思索其中缘由,反倒是他夫人淮音提议道:“如今仙君醉酒,封印不稳,有零星记忆重现,仙君只与你亲近,你若好生问一问,或许还能问出些许线索。”


    “对对对,我问问就知道了。”


    墨宴立刻变回人形,握住柳折枝方才摸他蛇尾的那只手,“我们在凡间界见过吗?你的记忆被……”


    “蛇蛇亲亲。”醉酒的柳折枝只凭心意行事,见他凑得这么近,一时兴起想要亲他,红唇复上去,在他唇上啵的一声,亲的十分响亮。


    满殿的人,别管是不是化作原形被柳折枝当灵宠玩的,全傻眼了。


    一片沉默中,那一向最是嚣张跋扈高调不要脸的魔尊,耳尖缓缓染上了薄红。


    柳折枝脸皮薄,墨宴知道,所以他在人后再如何孟浪,人前都没跟柳折枝这般亲近过,魔族不在乎这个,但正道不一样,他怕柳折枝被人非议,觉得受辱。


    哪成想今日柳折枝这么一醉,根本不顾有旁人在场,上来就亲,一点反应的机会都没给他留,还叫着那般爱称。


    一句蛇蛇亲亲,是让所有人知晓了那清冷淡漠的仙君如何与夫君恩爱,却也把墨宴给整不会了。


    柳折枝都主动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是不是得亲回去?不然有损柳折枝的脸面吧?


    但……但怎么亲啊?像往日那么缠绵还是也蜻蜓点水亲一下?


    这尺度太难掌控了,最重要的是墨宴怕柳折枝清醒了跟他算账,清醒的柳折枝绝对不会希望在人前跟他……


    这些事还没盘算完,墨宴人还僵在原地,柳折枝便搂着他的脖子倒入他怀中,直接睡了过去。


    滴酒不沾的人喝了一整壶魔界的烈酒,能闹到此时已经很不容易了,许多修士都是喝了几杯便沉沉睡去。


    “疼!压死小爷了!”


    原本被柳折枝把玩的两个“灵宠”就在身前,柳折枝这么一睡,正好把青羽和岚幽的本体也压在墨宴怀中,挤在两人中间,青羽被压掉了两根羽毛,疼得直叫唤。


    “你他娘的闭嘴!别把柳折枝吵醒了!”


    墨宴传音让他闭嘴,然后随手把他和岚幽都扔到桌上,又甩了一堆宝物出去,抱起柳折枝快步把人放上了床榻。


    宝物是他给的谢礼,出手相当大方,林林总总摆了一桌子。


    这回青羽也顾不上喊疼了,用最快的速度把谢礼分了三份,其中一份给了晚临,剩下的他看都没看岚幽,全自己收起来了。


    岚幽看见了也没拦,只小小的一团魂魄飘在空中,对着问渊道:“前辈,可否帮忙破了我们身上的阵法,岚幽感激不尽。”


    青羽不把谢礼分给他,他求人帮忙的时候却说的是我们,不是我,很自然的带上了青羽。


    问渊可能修为不及全盛时期的折枝仙君,但这奇门遁甲之术肯定是会的,毕竟是神族旧部,就算是神族灵宠,也绝对比如今六界修士会的多。


    鲛人族傲气,却是真的有傲气资本。


    问渊微微颔首,很快便给他们解了阵法,青羽一恢复人身立刻道谢,却在道谢的同时快速远离了岚幽,满眼都写着:你别想抢谢礼。


    问渊与淮音对视一眼,都是过来人,自然看透了两人关系不同寻常,彼此暗道这些小辈当真是让他们看不透了。


    怎么一个两个都不愿与女子两心相悦,偏爱男子。


    他们不理解,但是他们尊重,带着晚临朝榻边靠近,给两人留下眉来眼去的空间。


    墨宴看着熟睡的柳折枝眉头紧锁,恰巧问渊靠近,他便回头语气严肃的问道:“除了情劫,正道还会去凡间界历别的劫难吗?”


    他现在有一个猜测,一个光是想着就让他心疼柳折枝到喘不过气的猜测。


    问渊面露疑惑,“你的意思是仙君还历过别的……”


    “他说他没有欲望,没有恨,七情六欲他好像都没有,段承乾让他磨炼心境,都磨没了。”


    墨宴拉着柳折枝的手,每多说一个字,那个猜测便在心中真实一分,“一个情绪鲜活的人,要是去凡间界历劫,是不是……是不是七情六欲都能……”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问渊沉默良久,给了他肯定的回答,“能,要很多次,太多太多次,把该经历的都经历了,一遍一遍不断重复,直到再不会牵动情绪。”


    此话一出,折枝仙君那不问俗世的淡漠,还有那澄明的心境究竟从何而来,已然明了。


    段承乾把他送去过凡间界,不止是历情劫,而是把这人世间的苦楚都受过,让一个鲜活的人,无数次重复历劫,生生磨炼成了那心境澄明的折枝仙君。


    安静的寝殿内,咯吱咯吱声突兀的响起,是墨宴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几乎要攥拳捏碎了手指。


    难怪柳折枝学不了那功法,难怪永远不会有欲望,现在柳折枝没有的情绪,都在历劫时一遍遍经历过了。


    没有欲望,必定是深陷欲海过,没有恨,那便是经历过痛彻心扉的恨……柳折枝在段承乾手里,到底都经历过什么,都学过什么……


    这样的鲜血淋漓的真相太过残忍,周围几人都以为那暴躁易怒的魔尊会发疯,可墨宴只是握着柳折枝的手,颤抖着呢喃一声,“我没去过凡间界,但我当年养伤,用过我娘给我留的神石……”


    再多的心疼也于事无补,他只能拼命想自己会在什么时候见过凡间界历劫的柳折枝。


    他不懂正道说的因果,但他知道要想让柳折枝活下去就得养伤,养伤就要采补修为,采补修为最关键的一步,便是柳折枝要重新有欲望。


    染月说,那功法最要紧的便是欲望。


    问渊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跟柳折枝有羁绊,那他一定是阴差阳错做过柳折枝的情劫,只要柳折枝记起这段记忆,一切就都有了转机。


    有了情爱,欲望便是水到渠成。


    否则染月就是再教个十年八年也没用。


    柳折枝还在睡着,墨宴设下数道结界,带众人去了魔界血海。


    无边无际的鲜血汇聚而成的血海,无数大魔都是从此处爬出来,那是真正孕育魔气的地方,也是墨宴出生的地方。


    他的身世并不想告诉柳折枝之外的其他人,墨宴只是站在血海边缘指了指地上那块半人高的石碑,“这是我娘亲手埋在这里的,她说这是神石,当年那么多兄弟夺嫡,有一回我重伤垂危,落进血海,爬上来的时候触发了神石的灵力。”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醒来就在我的寝殿,是闻修说我在这石头旁边睡着了。”


    墨宴抬手摸了摸那和普通石碑并无区别的神石,“我睡醒伤就好了,我只知道是这石头救了我,可后来不管我用什么方法,都找不到再次开启神石的契机。”


    “娘也没说过,她只说这是神石,好东西不能被那老不死的发现,所以她埋在这,假装只是一块石碑。”


    他知道的只有这些,剩下的就只能交给问渊了,期盼鲛人族能认识,能给他答案。


    问渊上前摸遍了神石的每一寸,用了灵力也探不出这是何物,淮音却盯着神石觉得眼熟,“夫君,你看这石头像不像当年那位神君做来解闷的小玩意?就是那个镜子。”


    淮音是女子,女子爱美,所以跟着神族见过的许多东西都是问渊没仔细看过的,她这么一提醒,问渊也想起来了,看看她再看看石碑,“夫人说的是……那位神君的浮生镜当年未曾带走,流落在修真界?”


    他们口中的那位神君是个女子,闲来无事便炼制了一面镜子,可以坐在殿中看凡间界,还可以入镜品百味人生。


    对强大的神君来说,这就是个解闷的小玩意,入镜便可带着记忆和修为入凡间界,不被天道察觉,就是出去玩一玩,玩够了便回来。


    “应当就是那神器。”问渊几乎可以确定了,摸着石碑对墨宴道:“你说只是睡了一觉,或许是你那时修为不够,入镜后被天道察觉,所以出来时也什么都不记得。”


    “是与不是,等仙君睡醒就能知晓了。”淮音在旁边语气温柔,“仙君是神族,神族只要滴血上去,炼制的神器便会露出本貌,听神族驱使。”


    “若真是浮生镜,你与仙君的因果便可用此物找回。”


    墨宴只想帮柳折枝找回七情六欲,让他能学功法采补修为,淮音却告诉他一个更加惊喜的消息,“魔尊,正道去凡间界历劫是要消耗修为的,十有八九你便是仙君去凡间界历过的情劫。”


    “待到找回因果,你这个情劫未曾如凡人那般入轮回,还与仙君成了姻缘,那便不算历劫,经历此番因果被消耗的修为是要回到仙君体内的。”


    墨宴一愣。


    那不就是……柳折枝不用学那歪门邪道的功法,只要找回跟我的因果就能有修为养伤了!


    他能听懂,旁人自然也能听懂,青羽一边替柳折枝高兴,一边靠着岚幽啧啧称奇,“你个魔头还真是傻人有傻福,要不是你做出那离谱事,请两位前辈来给仙君玩尾巴,今日仙君这一线生机还真就找不到了。”


    墨宴脸都快笑烂了,叉着腰一脸得意,“老子说什么来着?道侣就是得宠着,宠道侣的男人才能有好气运,你看看本尊,这气运不就来了!”


    152.浮生一梦(已修,刷新看)


    柳折枝睡醒之后压根不记得自己干了什么,别说是叫谁长姐了,就是连他把别人强行变回原形当灵宠玩都不知道。


    睁眼时发现殿内有许多人的气息他还吓了一跳,幸亏墨宴一直在身边守着,及时抓住他的手,这才没让他刚睡醒就发作社恐。


    “醒了?先喝点水。”


    柳折枝被墨宴喂了一杯温水,喝完再抬眼就看到问渊等人都站在不远处了,一时间还有点懵,“蛇蛇?这是……你又惹了什么祸?”


    如果光是青羽和岚幽,他还能以为是来看自己的,可晚临一家也来了,那他很难不怀疑是蛇蛇又惹人家鲛人族了。


    墨宴嘴角颤了颤,“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你惹的?”


    柳折枝:???


    见他全然不记得,都不用墨宴说,系统就直接在他脑海里给他重播了一下他当时那些壮举。


    刚开始柳折枝还看的很淡定,因为他玩蛇蛇是很正常的,直到看到他用阵法把青羽变成小孔雀玩,呼吸都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接下来一直看到摸晚临尾巴,柳折枝没忍住动了动腿,因为现在就想下去找个地缝。


    除了看到自己喊淮音长姐,剩下那些画面他全程都是脚趾扣地看完的,那种尴尬对一个社恐来说简直要命。


    “你喝醉之后发生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一直不出声,墨宴就试探着问了一句。


    系统的画面已经播放完了,柳折枝收敛心神,靠在墨宴身上一本正经的摇摇头,只字不提自己已经回忆完了。


    墨宴沉默了片刻,旁人或许看不清,他却看清了柳折枝一点一点变红的耳尖,藏在白发中,在他这个角度非常显眼。


    啧啧啧,又撒娇呢。


    不好意思就说不记得,真能撒娇。


    意识到他是害羞了,墨宴也就没多说,只说是他要摸鱼尾,所以给他找来了鲛人族,然后就提起了封印记忆和浮生镜。


    甚至怕他尴尬,说完就直接把话题转到正事上,不过一刻钟,众人都站在了浮生镜前。


    “仙君取一滴血滴上去即可。”问渊在旁边引导他唤醒浮生镜,“若真如猜测那般,感应到神族血脉,神器自会为仙君所用。”


    柳折枝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划破手指滴了血。


    即便他是神族,他也没有问渊了解神族,他不过是个不被承认的混血,更何况还是只占了这具身体,并非原本的柳折枝,问渊的话他信。


    墨宴及时帮他修复了伤口,几乎是伤口还没被灵力愈合,那和石碑一般无二的浮生镜便有了反应,外面一层石头一样的壳子寸寸龟裂,碎裂在地上露出内里的样貌。


    半人高的镜子熠熠生辉,莹白耀眼的光芒若不是有墨宴提前布下结界挡着,绝对会引起六界轰动。


    待到光芒散去,众人终于得见全貌。


    镜子就跟寻常的梳妆镜一样,周围雕刻着精致的花纹,但右上角却有一行小字:浮生一梦。


    “他娘的!真是!”墨宴激动的直骂娘。


    浮生一梦这四个字足够说明这就是浮生镜了,虽然看着像女儿家梳妆的玩意,但周身散发的灵气却不容小觑,若不是神器,绝不可能由内而外散发如此浓郁的灵气。


    要知道这可是魔界,还是魔界的血海,魔气最盛的地方,寻常法器到这里都会被魔气萦绕,只有神器才能让魔气无法近身。


    问渊等人只是仔细多看了几眼,很快便识趣退开,有些场景不是他们能跟着一起看的,临走时问渊只留了一句话,“仙君心念所至,在这浮生镜中想看任何从前的场景都可。”


    人都走了,柳折枝却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沉默许久才转头去问墨宴,“蛇蛇想看什么?”


    墨宴牵着他的手猛地收紧,嗓音有些晦涩,“能不能让我一个人看,你就别看了。”


    会看到什么他心中有数,那一定是柳折枝最痛苦的记忆,他不想让柳折枝再亲眼看一遍。


    “问渊说只要我了解了那些事,再跟你进去重新经历一次情劫,就能找回你的情爱,我自己看就行了。”


    柳折枝没回答,只是反问了他一句,“蛇蛇怕我难过么?”


    “我不会。”柳折枝不等他回答就轻轻摇了摇头,“既然是要历劫时消耗的修为,大可把所有劫难都再走一遍,如此收回的修为更多,我也可以尽快修复经脉。”


    “不行!”


    墨宴语气严肃,“我们只要情劫,别的能收回再多修为也不要,柳折枝,那些事没必要再去经历一次,你敢背着我去做,我就……”


    说到这他停住了,因为他真没什么可以威胁的,就算威胁了柳折枝也不怕。


    “你敢不听我就……我就死给你看!”


    柳折枝:?!!


    系统:“……”你个傻狗是真有出息啊。


    虽然有无赖的成分,但柳折枝纵容他,真没跟他犟,心念一动,浮生镜中便有了画面。


    墨宴给他周身设下数十道结界隔绝视线,然后才放心去看镜中画面。


    只一眼,他就知道不让柳折枝看是对的。


    那些年柳折枝历劫的方式跟他猜的一模一样,就是一遍又一遍经历苦楚,彻底磨灭掉对应的情绪。


    凡间界的柳折枝是一国皇子,国破家亡他经历了上千次。


    被乱军按着亲眼看亲人被折辱凌虐而死不下百回,最后直到亲人的血溅在脸上都毫无反应,磨灭了恨。


    长姐被乱军凌辱,甚至送进军营受尽了折磨,来来回回足有两百多次,都是在他眼前,都是按着他,逼着他看,自此磨灭了色?欲。


    贪念、执念、愤怒……诸如此类皆在这一次次历劫中被磨灭了干净,一次次惨死,一次次重新开始,且都是带着上一次的记忆。


    就像是无休无止的噩梦一样,墨宴就这样看着,看柳折枝从最初入凡间界没有原本记忆的鲜衣怒马,逐渐变得无欲无求,沉默寡言,一潭死水一般,似乎这世上再无人能牵动情绪。


    最后的最后,墨宴看到了他自己,柳折枝的情劫,他国皇子,这一次没有最初的国破家亡,而是柳折枝被送去做质子。


    一个是不受宠的皇子,一个是敌国质子,从相识到相知再到相爱,又是来来回回不断重复,只是每一次都不得善终。


    他能清楚的看到最初的每一次,柳折枝都在尽力避开上一次的错误和误会,可最终还是走不到一起,数不尽的误会,还有立场不同,柳折枝从最初坚定的走向他,到最后看他的眼神无波无澜。


    每一种劫难墨宴都认真数过,最多的便是这个情劫,整整一千两百次。


    最后一次,柳折枝就和修真界的折枝仙君一样,不会疼,不会恨,不会爱,甚至不会生气和愤怒,受折磨没有反应,被凌辱没有眼泪……


    画面归于平静,柳折枝历劫结束,墨宴久久不能回神,手上尽是指甲嵌入掌心的鲜血。


    心境澄明,原来是这样的心境澄明,段承乾他怎么敢,怎么敢把柳折枝扔去这么折磨……


    那些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柳折枝一次次鲜血淋漓的惨死,墨宴甚至想象不出那会有多疼,这样的疼,当年的柳折枝被扔进凡间界,受了几千回。


    难怪经脉尽碎都不知道喊疼,因为更疼的他都受过,他习惯了。


    墨宴无比庆幸他刚才逼柳折枝只让他一个人看,如果让柳折枝看到这些,会不会想起当年的疼?


    如今再想起柳折枝的那些淡漠,墨宴胸口疼得喘不过气,过了许久才平复情绪,撤下了柳折枝周围的结界,紧紧把人抱进怀里。


    他什么都没说,柳折枝也没问,因为大概会看到什么,柳折枝心中早有猜测。


    不知沉默了多久,在墨宴低头安抚吻他的时候,柳折枝终于开了口,“蛇蛇不必难过,只是修炼罢了。”


    他把这当做一种修炼,说的云淡风轻,好像那些疼他都没经历过一般,墨宴紧紧掐着他的胳膊,红了眼。


    “柳折枝,你什么都知道是吗?你知道被封印了记忆,知道去凡间界历劫过。”


    “我知。”


    柳折枝还是那么平静,好像那个历劫的人不是他自己。


    墨宴嘴唇颤了颤,有很多话要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让他说什么啊,当年的柳折枝究竟有没有后悔,早就问不出来了,现在的柳折枝是心境澄明的柳折枝,只会把那当做修炼,恨都不会恨。


    “情劫是我,我看到了。”


    墨宴扯出一抹笑,不想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了,“我们进去这镜子一次,我给你一个完整的情劫。”


    那些在凡间界负了柳折枝的不是他墨宴,只是他恰巧落入浮生镜,阴差阳错成了情劫,重在劫难,所以一定要负了柳折枝,由不得他选。


    今时今日,他再做柳折枝的情劫,重在一个情字,这一次他没有受伤,不会受劫难左右。


    “当年之事我并不后悔,蛇蛇不必自责。”


    柳折枝抬手按了按他微红的眼角,感受到指尖的湿润,仰头在他唇上亲了亲,“情劫自然是不得善终,并非蛇蛇本意,我明白,当时蛇蛇已然见过我,对我有意,若真能控制自己,定然不会负我。”


    他被磨灭了情爱,所以不懂蛇蛇为什么哭,但他知道,蛇蛇为他哭,他会心疼。


    什么是情爱啊?他不懂,他只知道他的蛇蛇愿意为他豁出性命,舍不得他受半点委屈苦楚。


    他对蛇蛇亦是。


    153.好大一个局,历情劫


    其实柳折枝没说,他根本就不在意在凡间界都经历了什么,当时的情况,他想活下去,那就一定要去。


    况且历劫又不是本体去的,只是段承乾帮忙弄的分身而已,本体毫无损伤,只是耗费些修为罢了,至于那些分身和本体共享的疼啊,爱啊,恨啊,对他来说跟修炼没区别。


    没有当年的苦修,他应当是活不到现在的,不肯做任务时便已经被之前的系统惩罚死了。


    可蛇蛇似乎不想听,蛇蛇太伤心了,所以他才没多解释,他一说,蛇蛇心疼他,哭得更伤心就糟了。


    墨宴也没再多说,只是把他抱回了寝殿,开始安排入浮生镜再跟他经历一次情劫,这一走说不定要多久,该交待的事得交待好。


    他出去忙,柳折枝便在寝殿闲着没事了,都知道他喜欢清净,青羽等人也没有多打扰,都跟着墨宴一起去正殿了。


    只剩下系统,对着他脑海中许多空白的记忆沉思。


    【主人,你被封印了好多记忆啊,好像不止是凡间界历劫的,你穿越之前的记忆也没了。】


    “嗯,去历劫回来就再不记得了。”柳折枝语气平静,“我磨没了执念,从前的系统说,执念没了,便不会再记起从前了。”


    【可是……系统手册上没有这一条。】系统犹豫着说出反常的地方,【系统是没有这项权限的,我去论坛看了,不管多高级的系统都没有,除非有别的力量干预,比如……】


    “剧情的力量,或是天道。”


    这句话从柳折枝嘴里说出来,系统都惊呆了,【主人你一直都知道?】


    “我知道,只是不知此事为何要在意。”柳折枝是发自内心的疑惑,“我也不知蛇蛇为何那般心疼,不过是都是修炼的方式罢了。”


    【那你当年历劫经历那些,不疼吗?】


    “疼么?忘了。”


    简单的四个字,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好像一切苦难都是理所应当,别说是墨宴了,就是系统看他这样都心疼的不行。


    剧情里没有这些事,一个字都没有,如果只是正常的反派,那时候宿主还没有需要开始走剧情,这些都不是宿主该经历的啊。


    系统总部到底藏了什么,天道又藏了多少关于主人的信息……


    系统在数据库里什么都查不到,去论坛套消息也没人知道,他只知道主人绝不是普通的反派,一定是有什么东西错了,乱了,而且主人心里都清楚不对劲,却不在意,也不想查。


    都是因为那无数次的历劫,做到了心境澄明,万事不入眼,所以才有今日的不在意。


    真是好大的一个局,怕被追查,就先安排历劫磨炼心境,心境澄明就不会再追究那些不对劲的地方了,只讲究顺其自然。


    如果没有遇到墨宴,没有墨宴心疼,带着一起查探从前种种,又是强迫又是求,让柳折枝好好活着,系统都不敢想柳折枝最后会怎么样。


    大概真的早就为了苍生身死道消了,死的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系统什么都没跟柳折枝说,因为说了也没用,现在只能等墨宴去追究这些事,他知道柳折枝肯定不听他劝,但一定会宠着墨宴。


    墨宴要追究,柳折枝一定会配合,会纵容。


    系统心情相当复杂,因为突然发现有时候恋爱脑还是有点好处的。


    正殿里,墨宴先拿出了一堆宝物给青羽和岚幽,这次是直接分到两个人手里的,没让青羽独吞。


    “我跟柳折枝不知道要走多久,这是跟冥界和妖界休战的诚意,要是想攻打魔界,至少等我回来,别趁人之危,为难我那两个护法。”


    嚣张归嚣张,正事上墨宴还是靠谱的,最后特意加了一句,“就当是为了柳折枝,我在你们那没什么面子,柳折枝的面子你们总得给吧。”


    “柳折枝还想整顿人界,地盘也会重新划分,修真界人界独大太久了,等我们回来,我一定说到做到,人界我不会独吞,大家一起分。”


    有好处分给别人,这根本就不是魔尊墨宴的行事作风,可如今为了能安心带柳折枝入浮生镜,墨宴什么都能往出给了。


    他一心都扑在柳折枝身上,大家都能看懂,青羽岚幽原本就没打算趁火打劫,收了那些宝物就应了。


    “放心,看在折枝仙君的面子上,你不在魔界的事我们也不会往出透露。”


    “对,小爷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想要你的命还行,仙君的命我必须得救。”青羽难得没跟他呛声,很是通情达理,“你这回去是为了救仙君,不让仙君百年之后身死道消,我知道,放心去吧。”


    只要他们俩不趁机攻打魔界,墨宴就放心了,其余几界都不好战,几乎不出世,不会挑起战乱,至于人界……


    “你放心去,若是人界趁机讨伐,我鲛人族定当为仙君死守魔界。”


    问渊明白他在担心什么,不用他开口就给了承诺。


    “鲛人族本就是世代为神族鞠躬尽瘁,仙君身上有神族血脉,那便值得我等效忠。”


    话是这么说,但他当初对白秋可没有一点要效忠的意思,说到底还是柳折枝的胸怀苍生让他动容。


    墨宴心中有数,送走了青羽岚幽,直接让问渊一家三口住进了魔宫,然后才召唤闻修回来交待几句。


    可往日立刻就会赶回的人今日却没了动静。


    墨宴愣了片刻,突然想起青羽和岚幽为何能直接进寝殿,就是因为闻修没拦着,闻修不在魔宫,当时问他染月的事,他跟闻修说的是……


    他娘的!这呆子真敢去问啊!


    墨宴一脸糟心,赶紧召唤染月。


    “尊主唤我。”青楼里,染月被闻修困在墙角,指甲都嵌入了闻修手臂,“再不退开,耽误了尊主正事,你担待得起吗?”


    他也不知道闻修发什么疯,一来就赶走了满屋子的美人,打也打不走,就盯着他看,似乎是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异常,但又一直没看到,所以就这么困着他。


    “你是不是……”闻修犹豫许久才开口,“身子有什么不适?隔些时日便发作,是蛊毒吗?”


    染月眼神彻底冷了下去,脸上的笑却越来越灿烂,“就是想问这个?是啊,我每隔两日就发作一次蛊毒,要吃人心喝人血才能缓解。”


    他没说实话,还真的生气了,闻修看出来了,可还没等想出来该说什么就被用力推开了。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再这么纠缠,别怪我不留情面。”


    染月说完就走了,瞬移到魔宫刚在墨宴面前站定,上去就是一脚,“你跟闻修说什么了?当年怎么说的?说好了谁都不……”


    “我可没告诉他,他自己猜的。”


    墨宴默默往后退了两步,“我当时是想问你是不是提前发作了,要不要帮忙,结果他在后面偷听,我什么都没说,让他自己去问你。”


    染月咬牙切齿,气的尊主都不叫了,直接叫他名字,“墨宴,你要是敢食言,跟别人说了我的事,我他娘的就去其余五界出卖你!都别活了!”


    墨宴自知理亏,这回也没跟他对骂,就指了指他身后,“闻修也回来了,我有正事,你们俩的事等我回来再说。”


    他竟然没骂娘,染月意识到真是正事了,很快就恢复了平时的风流轻佻,靠在椅子上勾着嘴角,“说吧,你要干什么缺德事?”


    闻修站在一旁没出声,只是盯着墨宴用眼神询问。


    “我要跟柳折枝进浮生镜。”


    墨宴大概讲了一下经过,最后拿出两个储物戒给他们,“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以防万一,这里面都是法器和丹药,万一真出了事,魔界可以不要,带人退出去,活着就行,等我出来再杀回来。”


    他不能只管柳折枝,还得对族人负责,这一走要是时间太久,人界又来除魔,或者其余几界有什么变故,一起攻打魔界,他得给魔族留退路。


    “鲛人族会留在魔宫,万一出事,带人跟他们一起去南海,别他娘的要什么脸,保命最重要,魔界可以给他们,老子还没死呢,到时候把魔界抢回来。”


    他很少做这么没把握的事,进了浮生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他一定得去,这是柳折枝的生机,只能做好万全准备。


    闻修染月点头应下,墨宴又留下许多结界,回寝殿之前还不放心的又嘱咐了一句,“后宫那些人,我走之后别让她们乱跑,惹祸了没人出面收拾。”


    虽然平日不进后宫,但后宫那些魔女有一个算一个,墨宴都护着,当养女儿也好,妹妹也好,总之不会不管,都是忠心耿耿的魔王之女,对自己人他从来不苛待。


    如此交待了一圈,确认没落下什么,墨宴才回寝殿带着柳折枝再次去血海,站在浮生镜面前紧紧抓着柳折枝的手。


    “蛇蛇,不必担忧。”


    柳折枝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不过是情劫,不会出什么乱子。”


    墨宴太紧张了,从看过他历劫的事之后就一直这么紧张,柳折枝不知如何安抚,只能凑过去主动亲他。


    他记得蛇蛇是喜欢的。


    “蛇蛇亲亲。”


    一吻过后,两人紧紧牵着手,一同踏入浮生镜中。


    154.舔狗到哪都是舔狗


    两人一起牵手走进浮生镜,可他们的修为不能跟正儿八经的神族比,不能顺心意来去自如,几乎刚踏进去就被迫分开了。


    “柳折枝!”


    墨宴反应过来了不对劲,咬牙切齿的喊他,“你是不是又骗我!你……”


    后面的话柳折枝没听到,因为两个人已经彻底分开了,就算是系统的声音他都听不到了,系统已经完全被屏蔽。


    这才是真正的神器的力量,墨宴是魔,肯定会受影响,他虽然是神族,却没了修为,也会受影响,就算他操控浮生镜想重新历劫,也不能精准控制落在几千次中的哪一次。


    但这些柳折枝都没说,所以墨宴说又被骗了。


    “等出去又要哄蛇蛇了。”柳折枝意识模糊间自言自语似的呢喃,“蛇蛇估计快气死了……”


    所谓浮生一梦,便是回溯从前的经历,从前的情劫到底经历了多少次,他自己都不知道,只能尽量控制着落入其中某一次,希望可以跟墨宴落在一起。


    若是两人落在同一次,那便可以一同重新历情劫,然后走出去,若是不能,那便要他自己去重复经历,直到遇到墨宴为止。


    这才是柳折枝不敢说的原因,他要是说了,墨宴肯定要想方设法折损修为与他落在一处。


    那都是蛇蛇这么多年辛苦修炼,拼命在六界抢占资源才有的修为啊,哪怕折损一分一毫他都舍不得,不过是情劫,若是气运不够,他多经历几回就是了……


    凡间界。


    大周元年,新帝登基,皇后产下龙凤胎,本该是大吉,宫中却无欢声笑语,愁云惨淡。


    只为龙凤胎的姐姐一出生便是白发。


    国师断言此为不详,皇后为保一双儿女,以死明志,求皇帝留孩儿一命,死前为长公主取名柳容音,皇长子取名柳折枝。


    柳折枝是亲眼看着皇后撞死的,未曾落入此处直接进入男婴体内,他便知道与墨宴错过了,这一次是他自己看自己从前经历过的情劫,完整经历一次才能开启下一次。


    他就这么立在空中,看着皇后哭求,看着皇后撞死,记忆中完全没有这个应该叫娘亲的女人,反而是看到那被视为不详的长姐时愣了愣。


    下一秒便意识一闪,眼前景物骤变。


    “折枝。”


    “折枝快来,看长姐给你烤的兔子。”


    柳折枝缓缓回神,看着面前红衣白发,和自己容貌五分相似的女子,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自己的回答先出了口,“长姐今日可是又挨罚了?”


    他在这具身体里,却只是个看客,这是他某一次的历劫,身体完全不受他操控。


    寻常女子身形娇小,柳容音却和柳折枝一样高,双生胎身形几乎没有差别,唯一的差别便是她一头白发,貌美却带着女子少有的英气,开口便是爽朗笑声。


    “去军营偷了点炭火烤兔子罢了,我可不是被抓走挨罚了。”


    柳容音豪放的坐在冷宫石阶上,撕了只兔腿给他,“快吃,今日北齐使团入宫,没人管我们,不用怕人抢。”


    因为被视作不详,姐弟俩从小就不受宠,住在冷宫里,吃穿也跟寻常皇子公主比不了,有时候还有皇子来抢他们吃食,不是为了吃,只是欺负他们玩。


    宫中热闹起来,旁人都去皇帝面前露脸了,那他们就轻松了,不用怕有人欺负算计,更不用藏起来吃肉。


    一只兔子两个人分,很快就吃完了,柳容音闲不住,又要往军营跑,柳折枝喊了几声长姐都没把人喊回来。


    “刚才那个是你长姐?她抢了我的兔子。”


    墙上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柳折枝转头看过去,只见一身黑色衣袍的墨宴倚在墙上,面色不善的看着他,跟他一样是未曾及冠的年纪,那双竖瞳透着些冷意。


    他下意识想叫蛇蛇,却听到当年的自己疑惑问道:“你的眼睛好像蛇,你是蛇妖?”


    柳折枝:“……”


    历劫时的自己没有从前的记忆,当真是稚嫩的很,在凡间界说人是妖,怕是要打起来。


    他猜的一点没错,墨宴不管在哪都不是个善茬,骂了一句你才是蛇妖,从墙上跳下来就要揍他。


    两个人很快打了起来,墨宴拿着匕首,他抽出腰间的软剑,在冷宫里打得难舍难分,本就破败的冷宫尘土飞扬。


    “咳咳……”柳折枝被尘土呛到,分神咳了两声。


    匕首到了眼前,未曾伤他,只留下一声嗤笑,“娇气,你们大周的男子都这么娇滴滴的?”


    话音未落,软剑挑开了他的衣襟扣子,盘扣落在地上,露出里面玄色的里衣。


    柳折枝没出声,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淡定收了软剑。


    刚才那一剑是能杀人的,他却只挑开了衣襟,墨宴愣了愣,咬牙切齿的怒吼,“刚才你咳嗽老子都没动你,你上来就撕我衣服?!”


    “你他娘的讲不讲理!不是说大周是礼仪之邦吗?你的礼数呢!”


    柳折枝没理,他不喜欢这个上来就打架,张嘴就骂娘的人,而且很明显不是大周人,应该是今日的北齐使团。


    “老子跟你说话呢!”


    他往里走,墨宴就在后面追着骂,“你长姐抢我兔子,你撕我衣服,你们大周人都有病啊!你叫什么?哪个宫的侍卫?老子可要去告状了!”


    柳折枝脚步一顿,回头看傻子似的看他,“你说要告状,我还能告诉你我的名字?”


    墨宴:“……”


    空气都沉默了,柳折枝没再理他,冷宫从来没有客人,这么多年他是第一个,那些皇子公主都不进来,只把他们叫出去欺负,让宫人们看着。


    可惜这个客人是个傻的。


    人都进那到处漏风的破败宫殿里了,墨宴还盯着看,过一会儿低头看了看自己坏了的衣服,又追了进去。


    “那你借我身衣服,我得去接风宴,现在去驿站换衣服来不及了。”


    柳折枝看看他比自己高了一头的身形,再次确认了他应该是个傻子,“你穿不进去我的衣服。”


    “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


    墨宴没说,他都盯着柳折枝看很久了,一路追着柳容音过来,本来是想把兔子抢回去的,结果看到柳折枝在那吃烤兔子,他看着看着就忘了抢。


    大周的男人长得可真好看啊,感觉弟弟比姐姐还好看。


    清清冷冷的,不怎么爱说话,但是剑法特别好。


    北齐尚武,他是皇子就更每日练习骑射了,根本不读书,也找不出什么词形容眼前的人,反正就是好看,他娘的好看死了!


    结果等他从美色里缓神,那兔子就吃完了,抢他兔子的女贼也跑了,他想去追来着,也不知怎么的就没去,反而想找这个好看的男人赔。


    反正是姐弟,找姐姐还是弟弟赔兔子都一样。


    谁知道这人上来就说他是妖,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问你话呢?你叫什么?你长姐抢我兔子,你得赔。”


    柳折枝还是没搭理他,不想再跟傻子说话了,拿出一本策论自顾自看。


    万万没想到北齐的蛮人是个自来熟,也不自报家门,就缠着他问他叫什么。


    “你到底是谁啊?冷宫的侍卫?你们大周侍卫也看书?”


    “我在大周这些日子,你给我当侍卫呗,那我就不找你赔兔子了,衣服也不赔了,每日跟我切磋下剑法就行。”


    他只知道这是冷宫,根本不知道大周的规矩,冷宫根本没有侍卫,只有先皇后的一双儿女。


    “我跟你说话呢,你们大周真麻烦,跟女人不能亲近说话,跟男人也不行吗?”


    墨宴一直在旁边说,柳折枝实在被吵烦了,冷冰冰的吐出三个字,“柳折枝。”


    “你叫柳折枝?”原本是在他身边坐着的,听到姓柳,墨宴猛地起身,“你是大周皇室?”


    说完又震惊的看了看破破烂烂的桌椅和窗户,“皇室就住这?你不受宠啊?那你跟我回北齐,我给你宅子住。”


    这回柳折枝把目光从策论上移开了,看他的眼神充满不解,“我为什么跟你走?”


    “你在这过得不好啊。”墨宴也懵,“在这连个像样的屋子都没有,你长姐还得抢兔子给你吃,跟我走了以后你跟我切磋剑法,我养你。”


    柳折枝只听说过北齐民风彪悍,是蛮族,却没想过北齐的人能这么单纯,上来就要把敌国不受宠的公主和皇子拐走。


    “你……想求娶我长姐?”


    他以为是要和亲,墨宴却听得一头雾水,“你长姐抢我兔子,我为什么娶她?我好不容易抓的,她抢了就跑还直接给烤了吃了。”


    “我说我带你走,顺便带上你长姐也行。”


    他就这么特别执着的想把人带走,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甚至连身份都未曾互通,一点不知道这在大周算是通敌叛国。


    北齐不讲究这些,看上什么东西就直说,墨宴习惯了,觉得这个不受宠的皇子合眼缘,就生出了要拐走的心思。


    拐回去养着,没事切磋下剑法,顺便看看脸。


    长那么好看不就是给人看的,大周不要,那他就带走,以后他罩着,肯定没人敢欺负。


    当年的柳折枝不懂,只觉得这个北齐人有病,傻得不能再傻了,如今做看客的柳折枝却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尤其是墨宴第一次见面就缠着他说话说个不停,这不就跟在修真界一样么?


    当年他第一次见蛇蛇,蛇蛇就是这么缠着他说话,吓得他这个社恐为了脱身还打了一架。


    不久前蛇蛇刚说过那是一见钟情,如今看这反应,似乎……又是蛇蛇的一见钟情?


    但是蛇蛇自己好像不知道。


    蛇蛇傻乎乎好可爱。


    155.好看但是气人


    那日一直到接风宴开始,墨宴也没能再听大周那个不受宠的皇子说一个字,走的时候差点没把他气死。


    他就不明白了,说句话有这么难吗?


    仗着长得好看就能目中无人了?这要是在北齐,他非给两鞭子把人狠狠抽老实了不可。


    “你等着,欠老子一只兔子一身衣服,明日必须还!”


    不理人就不理人,谁愿意搭理他似的,本来看他可怜都不想让他赔了,现在晚了,还不上也得还!


    他气冲冲的走了,还一脚踢坏了一扇本就摇摇欲坠的门,柳折枝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也不明白长姐故意引个傻子来做什么,关了冷宫大门和往日一样练剑。


    傻子本人毫不知情,当晚就打听了大周皇室的皇子和公主,还特意多留意了柳折枝的情况,听完都懵了。


    “你说大皇子柳折枝丑得没法看,怕吓着人从来不出冷宫,还是个哑巴?”


    暗卫恭敬点头,墨宴怀疑人生。


    没有一条对得上,他见着的那个柳折枝长得跟天仙似的,只是不爱说话,不是不会说话啊。


    先皇后生下一对龙凤胎,姐姐是不祥之人,出生便一头白发,连累的弟弟体弱多病,五岁不慎落水,醒来就成了哑巴,待在冷宫从不出门,无颜面圣。


    不祥的长公主怕克死亲人,八岁就自请去混迹军营,军营煞气重,说是以煞止煞,免得祸害旁人,女红一点不会,成日舞刀弄枪,别的公主求娶者如过江之鲫,只有这个长公主无人问津,路上遇见了都要退避三舍。


    此事大周人人皆知,连往年的战乱都算在这个长公主身上,姐弟俩从出生就没见过父皇,却日日感念父皇不杀之恩,明知不详还不肯以死谢罪,举国上下对其怨声载道。


    墨宴又不是真的傻子,听着听着就觉出不对了。


    柳折枝不是无颜面圣,是根本见不着大周皇帝吧?没有母妃庇护,长姐不祥,留在冷宫被人磋磨,这些消息还不是别人想怎么编排就怎么编排?


    不出冷宫是被困在冷宫,因为是皇子,处处受人提防,就怕他这个嫡长子参与夺嫡。


    墨宴好歹也是个皇子,皇室那点见不得人的事他也明白,稍微一琢磨就猜的差不多了。


    本来还有点生气柳折枝不搭理人,这下那点气全消了,因为实在是太惨了点,怎么说也是个皇子,竟然被人欺负的连父皇都见不到一面,还被传成了貌丑的哑巴。


    这下别说是夺嫡了,有这些谣言在,只怕连个宫女都不能敢嫁他,这辈子只能在冷宫等死,一辈子走不出来,更不可能留后。


    墨宴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可夜里睡前却不止一次想起柳折枝有多惨,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因为柳折枝长得好看?


    于是第二日他又溜进了冷宫,一大早就去了,还顺手带了两只烧鸡和一壶酒。


    彼时柳折枝正在院内练剑,听到动静还以为是长姐回来了,收了剑开门迎接,发现入目是一身黑袍的傻子,目光顿了顿,然后果断把门关上了。


    “哎哎哎……”


    墨宴喊了两声也不见他再开门,怕引来人,最后直接翻墙进去了。


    “你他娘的有病啊!老子好心给你送吃的,你不给老子开门?”


    他把烧鸡和酒往边上一放,正要接着骂,一转头发现柳折枝又开始练剑了,好像看不见他似的。


    行,你过的惨,老子不跟你计较。


    墨宴很少有这么好脾气的时候,但看着柳折枝那跟女子差不多瘦弱的身形,还有过分纤细的腰身,最后到底是没再骂。


    “来吃,你看看你都饿成什么样了,傲气什么啊。”


    习武之人都是身强体壮,墨宴头一回看到像他这么瘦弱的还能有一手好剑法,风一吹就能倒似的,竟然一大早就开始练剑。


    柳折枝没回应,也没停,完全当他不存在,墨宴也不生气,随便找了个台阶坐那看他练剑。


    “你这么刻苦干什么?想争皇位?”


    “你们皇帝老儿太信鬼神,你长姐不祥,皇位肯定到不了你这。”


    “我觉得你不如指望我们北齐打进来,把他们都杀了,虽然没有皇位,但至少能趁乱跑出冷宫,以后躲起来跟你长姐能好好过日子。”


    他的话一句比一句大胆,换了旁人早就不敢听了,或者劝他慎言,柳折枝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甚至余光看到草丛中爬出一条蛇,还当着他的面给一剑斩成了两半。


    墨宴一愣,看看他再看看地上的两截蛇,脸色逐渐难看,“老子说了不是蛇妖!我叫墨宴,北齐九皇子,北齐使团就是老子带来的!”


    柳折枝盯着他那双竖瞳看了片刻,长剑探入草丛,又挑出两条蛇,剑光一闪便成了四截。


    墨宴:??!


    “老子不是蛇妖!”


    话音未落,四截又成了八截。


    “你他娘的……”


    地上染血的蛇身被长剑挑着朝他扔去,墨宴也不骂了,直接起身跟罪魁祸首打成一团。


    一刻钟后,谁也没能近了谁的身。


    分开时墨宴看他的眼神满是欣赏,“你饭都吃不饱,还这么能打?真有两下子。”


    说完又指了指旁边的烧鸡,“快吃,我明日还给你带,不用你报答我,跟我切磋一下就行。”


    柳折枝看他更像傻子了,实在理解不了非亲非故,他怎么这么自来熟,还这么能说,吵死了。


    打又打不走,真的好烦,都影响练剑了。


    “结盟还是打探消息,你都找错人了。”柳折枝语气冷淡,“我一辈子没出过冷宫,什么都不知道,长姐不会与我说军中情报。”


    说完就不再理他,回屋拿出个冷馒头安静的啃。


    好消息,哑巴说话了。


    坏消息,被误会成别有所图了。


    更坏的消息,他宁可啃馒头都不吃老子带来的烧鸡!


    墨宴有点想揍他,但估计还是打个平手,只能放弃,没好气的跟他解释,“我要打探消息找谁不行,你有什么值得我图谋的?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你能知道个屁。”


    “老子就是看你可怜,昨日好不容易抓了只兔子,被你长姐抢了,我一路追过来才知道这破地方还有个这么惨的皇子。”


    墨宴没什么耐心解释,说着说着又骂起来了,“你们皇帝老儿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亲儿子饭都不给吃饱,老子路见不平,送你两只烧鸡吃怎么了?还怀疑我,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噼里啪啦骂了一通,抬头一看,柳折枝还在那专心的啃啃啃,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冷馒头,愣是将那不值钱的玩意也衬托成了贵重糕点似的。


    “有肉不吃非啃你那破馒头,你是傻子吗?”


    墨宴随手扯下一个鸡腿,自己咬了一口,“没毒,我还不至于千里迢迢来毒死一个没人管的敌国皇子,有那功夫我直接毒死皇帝老儿多好。”


    回应他的是两截带血的蛇扔在脚边。


    墨宴:“……”长那么好看,怎么这么会气人!


    “老子天生就是竖瞳,不是蛇妖!”


    “嗯。”柳折枝啃着馒头微微颔首,“竖瞳,是蛇妖。”


    墨宴一脸懵,震惊于他只听他自己想听的,也反应过来这是故意气人了,气得直接起身要往外走,走两步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折返回去又要打架。


    “你来要兔子?”


    身后传来女子声音,墨宴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直故意气他的人大步迎了上去,“长姐。”


    柳折枝想要伸手接长姐手里的包袱,却被躲开了,柳容音语气宠溺,“怪沉的,你别累着,长姐自己拿。”


    她边往里走边看墨宴,“我打听了,你是北齐九皇子,折枝娇弱,你别吓着他。”


    说完放下包袱豪爽的抱拳行了个男子礼,“多有得罪,九皇子莫怪。”


    娇弱?


    墨宴看看眼前英姿飒爽的柳容音,再看看他身后清冷出尘的柳折枝,一时间都怀疑自己眼睛有问题了。


    要说娇还行,柳折枝弱?


    能跟老子打个平手,弱个屁啊!


    “本皇子可没吓他,兔子不要了,今日是给他送吃的。”墨宴一指烧鸡,“正好,你跟他说吧,他不肯吃。”


    “行,多谢。”柳容音问都不问,直接撕了块烧鸡坐那吃,还不忘招呼柳折枝,“没事,过来一起吃,看着就是个人傻钱多的,别跟他客气。”


    墨?人傻钱多?宴:“……”当面说啊?


    姐弟俩简直就是两个极端,一个不爱说话,文雅冷漠,一个能说会道,豪爽热情。


    长姐发话了,柳折枝才放弃啃冷馒头,接过长姐给的鸡腿吃的慢条斯理。


    三个人谁也没说话,等柳容音吃完了手里那块肉,见墨宴一直盯着柳折枝看,用那只干净的手往他肩上拍了拍,“折枝好看吧?你们北齐有断袖之风吗?”


    “断袖?!”


    “对,就是俩男人睡一起。”柳容音不愧是军营里混出来了,说起这些都毫不避讳,“我在军营听说过你,北齐九皇子不近女色,就知道带兵打仗,我昨日引你来就是想跟你商量,结果你一直躲在暗处不出来。”


    “相逢即是有缘,折枝不能一辈子待在冷宫,那些人盯得紧,你要是有这个意思,你就去提和亲,指名让折枝去,只要让他名正言顺走出冷宫,别的都好说。”


    信息量太大了,墨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我……他……俩男人……和亲?!”


    156.他身上好香


    墨宴真不是傻子,他昨日就大概猜到是被故意引来了,但其中缘由还不清楚,想过可能是要结盟,甚至连让他帮忙打进皇城,替姐弟俩报仇都想过,唯独这个和亲……


    “俩男人和个屁亲啊!”


    三观受到严重冲击,墨宴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就算要和亲,那也是你和亲,别管真假,好歹你是个女人,你见过哪朝哪代求娶皇子去和亲的?”


    “我指名让你和亲,你自己想办法把他带去。”


    都是聪明人,也不用多说什么,心里都有数,这姐弟俩要堂堂正正的活着,不被人欺负,甚至要皇位,他能理解,哪个皇子能不想要皇位。


    所以墨宴直接给了结盟的方法,“要是信得过我,你就按我说的干,到了北齐你们帮我夺了那把龙椅,我登基就出兵让你们回来把那些人都弄死。”


    虽然有通敌叛国的嫌疑,但眼下对这姐弟俩应该是没有更好的出路了,不然也不会找上他这个敌国皇子。


    等到柳折枝及冠,那些人非想办法让他死得悄无声息不可,死人永远比活人更安分。


    “带不走。”柳容音摇头叹息。


    几乎是同一时间,柳折枝的剑架在了墨宴脖子上。


    从昨日到今日,他都是不爱理人,淡漠傲气的,唯有此时,两人一坐一站,墨宴仰头看去,在他眼中看到了明晃晃的杀气。


    “你干什么?谈的好好的你敢杀我?”


    “觊觎长姐的登徒子。”柳折枝被长姐拦了一下,看他的眼神却越来越冷,调转剑尖指向门口,“出去。”


    墨宴一脸懵,“谁?我?觊觎你长姐?他娘的这不是商量怎么把你带出冷宫吗!和亲就是个幌子!”


    他气得要走,却被柳容音拉住了,“折枝长久不与外人接触,说话有点直,他不是那个意思。”


    “是。”刚有了解释柳折枝就给否了,“我说的便是那个意思,你觊觎我长姐,骗我长姐和亲,我会杀了你。”


    柳折枝是认真的,跟长姐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昔日两人没少被这宫里的宫女和太监欺负,他一个男人还好,长姐却不止一次被那些太监找机会磋磨。


    虽然未曾被得手,后来长姐也混迹军营习武傍身,可如今回想起来,他还是心中后怕,绝不可能让一个陌生男子带走长姐。


    “你不像好人。”


    最后的最后,柳折枝杀人诛心,盯着墨宴那双竖瞳又强调了一回,“蛇妖惑人。”


    墨宴让他气笑了,听出他是故意要把自己气走,都不用柳容音劝了,直接回到方才的台阶上坐好,“对,老子就是蛇妖,一会儿你长姐走了就把你吞了!”


    柳容音看看弟弟再看看他,没忍住笑出了声,“你们俩好像天生犯冲,行,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拌嘴的事以后再说,先说正事。”


    她要往墨宴身边坐,好好商量商量,结果刚坐下,柳折枝就挨着她坐了,硬生生挤在两人中间,严防死守长姐被男人占便宜。


    “男女授受不亲,说话可以,但不必坐在一处。”柳折枝态度坚决,“若要长姐委身于谁换我出冷宫,那便不必谈了。”


    他是维护长姐,可他说了什么墨宴全都没听清,挨得太近了,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温热,人看着冷冰冰的,如今贴在一处,身子倒是热。


    “折枝你想多了,长姐可不是吃素的,就是在军营习惯了,不拘小节,可不是要勾引他。”


    柳容音被他逗笑了,还越过他伸手推了墨宴一把,“你表个态,告诉折枝你没那个意思,免得他担心。”


    墨宴这才回神,收回目光冷哼一声,“我可没惦记你长姐。”


    “听到了吧,他不可能惦记我,他是个断袖。”


    墨宴:??!


    “老子不是!”


    “你可以是。”柳容音往他肩头拍了拍,“我去和亲带不走折枝,他是嫡长子,所有人都怕他走出这个门被父皇想起来,他们都说我不祥,更不会让我出去和亲,万一克死了你,北齐用这个借口发兵,得不偿失。”


    “都说折枝是哑巴,你在北齐虽然也不太受宠,但你让折枝和亲算是羞辱大周,你父皇肯定会同意,大周也不会为了一个哑巴皇子开战。”


    柳容音毫不避讳的说出他们在大周的心酸处境,“只要你咬死了这是羞辱,再装得变态点,让他们知道折枝跟了你活不长,最后肯定会让折枝跟你走,有人帮忙杀了折枝,那些人求之不得。”


    听起来确实可行,但对墨宴来说实在是有点难。


    首先就是要装变态,看上人家皇子了,还要带走折辱赏玩,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装。


    而且……这断袖的名声坐实了,回头他还怎么娶亲。


    “我考虑考虑。”


    墨宴留下一句话就走了,他得好好想想柳容音的助力值不值他冒这么大风险帮柳折枝走出冷宫。


    要夺皇位,首先得有命去夺,不然再多人助他也是白费。


    柳容音是目送他走出去的,因为心里没底他到底会不会答应,这是柳折枝唯一可以名正言顺走出冷宫,还不会被人刺杀的机会,若是错过了……


    “长姐,他可靠么?”


    柳折枝的询问打断了她的思绪,柳容音收回目光帮他理了理胸前发丝,“他在北齐也是四面楚歌,没有母族助力,手里有兵权遭人忌惮,所以才被派来带使团议和,如今他那些兄弟都在北齐作妖呢,人品还是靠得住的,跟我合作,也是他的机会。”


    “你跟他走,至少他不会真的折辱你,只要走出冷宫,以你的聪慧,跟他周旋不难,等长姐出征爬上将军的位置,他日?你归来,长姐为你打江山。”


    柳折枝很少听长姐夸别人,从来都是夸他的,墨宴是第一个,而且夸得毫不吝啬。


    人品靠得住……


    柳折枝默念了一遍这五个字,第二日墨宴再来,他便勉为其难给开了门。


    其实他还是不习惯冷宫里有他跟长姐以外的人,但长姐说这个人靠得住,他也没办法,即便这个人……很吵。


    “离我回去还有很久,既然要带你走,总得先相处相处。”


    他在看策论,墨宴就坐在他对面自顾自的说,“要是光带你回去养着还行,随时能决定,合作的话还是得看你够不够资格。”


    “你长姐我不担心,以她的能力在军营早晚混出名堂,你这么不爱说话,我带回去你到处得罪人就糟了,毕竟我也不是真带你回去那什么。”


    他说了这么半天,说到这柳折枝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


    “就是……就是那什么啊。”他好意思听墨宴都不好意思说,“去和亲,你总知道该经历什么吧。”


    柳折枝没回答,只是直勾勾的盯着他,直到把他盯得疑惑溢于言表,想要张嘴问,突然倾身凑过去,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墨宴僵住了,连他退开都没反应过来,脑海里不断重复他刚才靠近的画面,还有唇角那一触即分的温热。


    有点香,冷宫都残破成这样了,熏香不可能用得起,他身上却有点香。


    不像胭脂水粉的味道,跟他这个人一样清冷的香。


    还有……嘴唇有点软。


    十三岁就上了战场,如今四年过去,别的皇子都在京城享福,只有他甲胄加身,拿命换军功,墨宴没接触过女人,军营里没有,回京时他也没时间多看。


    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所以他从不好奇,这辈子头一回被人亲,竟然是个过分好看的男人。


    而且这个男人亲完了还不算,还要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你……你你你……”不知道过了多久,墨宴终于反应过来了,从椅子上弹起来,拼了命擦嘴角,边擦边骂,“你他娘的敢亲老子!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腰间的鞭子被抽出来,甩在地上带起尘土飞扬,啪的一声十分响亮,可想而知抽在身上会有多疼。


    柳折枝看都没看那鞭子,只盯着他满意的点点头,“长姐说你不会真的折辱我,我便试试,你很讨厌我,长姐可以放心了。”


    说完拿出一块素色手帕,打湿后细致的擦了嘴,一遍又一遍。


    不像墨宴反应那么大,或者表现出不喜,但他每擦一遍,墨宴的眉头就多拧紧一分。


    “你突然亲老子,你还嫌弃上了!”


    墨宴气得要死,上去就把手帕抢来了,洗干净才往自己嘴上擦,用力擦了半天,嘴唇都要擦破皮了。


    嫌弃老子是吧?让你看看到底谁更嫌弃谁!


    他是在较劲,可柳折枝根本没看他,确认了长姐可以放心便不理他了,出门唤来树上不知哪个宫妃不要的狸奴,抱在怀中细细抚摸。


    来之前墨宴刚在外面见过柳容音,听说了他从来不与外人接触,比起和人说话,是更喜欢跟不会说话的动物玩的,十七年没出过冷宫的人,如何能会与外人相处。


    不爱说话才是正常的,偶尔有点不正常的行为……好像也正常。


    算了,以后兴许真要合作呢,看在他这么可怜的份上不跟他计较。


    墨宴没看多久就走了,用轻功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了冷宫,要回驿站时才发现手里还攥着刚才擦嘴的帕子。


    “他娘的!拿这玩意干什么!”


    他想随手扔了,看到边角处绣的柳枝样式又停住了,怕被人捡到给姐弟俩添了什么麻烦,想回去还了,觉得还是不合适,万一被误会是故意拿的怎么办。


    思来想去,最后默默塞怀里了。


    就当不知道吧,问就是没见过,不然被知道拿走了男人的帕子也太奇怪了。


    对,就是这样,我先藏起来,不然被误会真是断袖就糟了。


    老子可不喜欢男人,再好看也不行!


    157.应当叫蛇蛇


    跟柳折枝先相处一下试试是柳容音同意的,毕竟他们跟墨宴都不熟,大周和北齐边境经常打仗,让敌国皇子帮忙脱身,本来就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皆大欢喜,万一输了,墨宴也自身难保。


    通敌叛国这一条罪名,别管是哪个国家,什么身份,沾上了就是死罪。


    于是柳容音每日在军营努力发展自己的势力,柳折枝就从原本的一个人待在冷宫看书练剑,变成了身边有个碎嘴子陪着。


    “又练剑啊,你也太刻苦了吧?”


    “不是练剑就是看书,你不觉得闷吗?”


    “烧鸡和肘子你喜欢吃哪个?烤肉也行,我明日给你带。”


    墨宴说墨宴的,柳折枝刻苦柳折枝的,谁也不耽误谁,只偶尔能回答一两句,大多时候柳折枝都懒得跟他说没用的废话。


    一整日下来墨宴差点气吐血,“你多说两句话能累死啊!你这样我怎么放心把你带回北齐,你当老子是菩萨啊!”


    柳折枝手里拿了一卷新的策论,抬眼看向他,“蛇妖。”


    不当他是菩萨,当他是蛇妖。


    墨宴:“……”这要是带回去,老子不得被他气死?


    他忍不了了,要是不能成事,也不想在这浪费时间受气,走过去直接抽走了柳折枝手里的策论,“你到底想不想走出冷宫?”


    “长姐希望我走出去,不想让我死在这里。”


    柳折枝没说自己想不想,只说长姐想,仰头看着他,语气平静,“长姐也不能一辈子担着那个不祥的名声,我若坐上那个位置,长姐便能与常人一般无二,做回大周最尊贵的长公主,长姐是我的命。”


    墨宴拿策论的手僵了僵,因为意识到了他好像不太在意他自己的死活,是为他长姐活着的。


    四目相对,无边沉默。


    狸奴的叫声将沉默打破,柳折枝也伸手拿回了被他抢走的策论,拿到手中发现被他攥皱了一角,眉头微微皱了皱,就着他低头看自己的姿势,直接抬手往他头上邦邦两下。


    没有多疼,却把墨宴吓了一跳,捂着脑袋弹出一步,看他的眼神满是不可置信。


    “你敢打老子?”


    “你他娘的敢打老子?!”


    十三岁就领兵出征,战场杀敌无数,在北齐他虽然不受父皇器重,但也是没人敢惹他,因为他脾气爆,还睚眦必报,只有他动手打别人的份,还是头一回被别人打。


    更可气的是打脑袋,跟他娘的教训儿子似的!


    “皱了。”柳折枝把被他弄皱的地方指给他看。


    墨宴一愣,然后就是新一轮的愤怒,“这破玩意皱了也值得你动手打人?”


    他不理解,更让他不理解的是柳折枝还点头了,一本正经的点头,那模样简直满身是理,好像他在无理取闹似的。


    墨宴忍不了了,直接动手。


    两人从屋内打到屋外,吓跑了树上来找柳折枝的狸奴,还打碎了院内的两个石墩。


    可惜还是没分出胜负。


    分开时柳折枝长身玉立,挽了个剑花潇洒收剑入鞘,看得墨宴眼里没了怒火,反而多了点别的东西。


    他觉得那是兴奋,对手之间惺惺相惜的兴奋,柳折枝是他遇到的第一个能一直跟他打平手的人。


    刚才被打脑袋的事好像没那么重要了,这么好的对手,他可以勉为其难不计较一回。


    可惜柳折枝根本没看他,更不可能看到他的表情变化,飞身上树往四周环视一圈,然后用那清冷淡漠的嗓音吐出两个字,“喵喵~”


    墨宴嘴角抽了抽,知道他是在找那只狸奴,但他的嗓音发出这种动静实在是反差大了点。


    刚才他们打架吓跑了狸奴,如今想找回来有些难,柳折枝喵了许久,那只毛茸茸的狸奴才慢吞吞的回来,越过宫墙落在树下。


    柳折枝从树上下来抱起它,回到屋内给它撕了两块肉,很小心的撕碎了才喂过去。


    墨宴不长记性,又凑过去了,好像刚才打架的不是他一样,盯着那只狸奴问他,“你养的?叫什么?”


    “喵喵。”


    “我没让你叫,我问你给它取名叫什么。”


    柳折枝抬眼看傻子似的看他,又重复了一次,“喵喵。”


    墨宴无语住了。


    所以刚才这人不是在学叫声,是在喊这只狸奴的名字?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给它起这种叠词的名字?”


    说起毛茸茸,柳折枝便愿意多说几句了,一边摸着狸奴一边回答他,“长姐说这样会显得可爱,它很可爱,所以叫喵喵。”


    说到这话题就断了,墨宴没再多问,不理解但是尊重,安静的看他在那喂狸奴,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被他仰头看了一眼。


    “看我干什么?”墨宴不明所以,“再打一架?”


    “你叫墨宴?”


    “你才知道?”


    “你的眼睛很好看。”柳折枝盯着他的眼睛,头一回主动跟他说起一个话题,更是头一回夸长姐以外的人。


    “好……看?”墨宴重复了一遍,表情微怔。


    他在北齐不受父皇待见的原因便是这双眼睛,竖瞳,不像人的眼睛,是个异类。


    只不过北齐不像大周这么信鬼神,也没有什么国师,不然他应该会跟柳容音一样,被扣上不祥的帽子,从此再无翻身可能。


    “像蛇妖。”


    方才跟他打架,柳折枝对他的身手也很满意,人都是慕强的,柳折枝也一样,如果墨宴打不过他,他绝对不会主动说话。


    又被说成蛇妖,墨宴刚要吼,突然见他把狸奴抱起来,盯着自己那双竖瞳道:“若是蛇妖,应当叫蛇蛇。”


    “蛇……”多一个墨宴都说不出口,硬生生被他气笑了,“你要是敢这么叫老子,你就别想出去了!”


    刚说完这么取名很可爱,转头就要管我叫蛇蛇,他是不是在说老子可爱?


    谁家大男人能被说可爱!


    真他娘的气人!


    短短三日,墨宴感觉被气到的次数都快比以往一年还要多了,不想再在这被他气,转身就要走。


    人都已经要飞身上墙了,衣袖突然一紧,低头一看,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抓着他的袖口,指尖因为用力,泛着些许趋近粉嫩的红。


    有点好看。


    墨宴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不仅人长得好看,手也好看,这人好像哪哪都好看,不是男生女相,就是单纯的好看,他第一次知道一个男人可以这么好看。


    “干什么!”意识到自己有点走神,墨宴吼了一声掩饰心虚。


    柳折枝没出声,只是微微踮起脚,像昨日那样凑近,在他嘴角落下一个一触即分的,带着细微冷香的吻。


    把那些没出口的怒吼全堵了回去。


    墨宴傻眼了。


    不是,他怎么又亲我?


    都说大周是礼仪之邦,最注重礼节,他长姐张嘴就说我是断袖,他自己上来就亲,这叫礼数?


    这他娘的……就是北齐也没有这么民风开放啊!


    男人总亲男人算是怎么回事啊!


    “你……你怎么又……”墨宴是想骂他的,但可能是太震惊了,没骂出来,反而说话有点磕磕绊绊的,“又亲老子干什么?”


    “今日也很讨厌我。”


    柳折枝没多说,只这一句就是解释了,因为昨日已经说过了,这是试探,试探不会真的和亲,去了北齐不会真的被他折辱。


    他越是反感跟男人这样亲密,柳折枝就越安全,他们的结盟才有意义。


    不然柳容音绝对不会同意自己弟弟委身给男人,用一身屈辱才能换来走出冷宫的机会。


    道理都说得通,但是……


    “那也不用日日都亲啊!”


    墨宴狠狠擦了一下嘴角,正要再骂他两句,突然发现他在到处看,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莫名的,他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还没来得及想到底怎么回事,突然被柳折枝转头问了一句,“昨日用完的帕子放在何处了?”


    帕子……帕子在……


    墨宴心虚的别开眼,“什么帕子?你的东西我怎么知道在哪?”


    “昨日.你抢去擦嘴的。”柳折枝认真帮他回忆,“我用来擦嘴,被你抢去了,上面绣着一段柳枝,我亲手绣的。”


    还是他亲手绣的?


    墨宴更心虚了,“谁知道你放哪了,我用完就扔在那了。”


    柳折枝没再多问,只翻箱倒柜的找,找了许久也找不到,墨宴在他身后忍不住给他出主意,“找不到就算了,先拿别的凑合擦,明日.我给你带新的来,十个八个都没问题。”


    “不可。”柳折枝语气严肃,“若是被有心之人拿去,会生祸端,男子还好,倘若落在女子手中,日后可做定情信物诬陷于我。”


    墨宴不以为意,“一条破帕子当个屁定情信物啊,哪家的姑娘能要这么寒酸的东西。”


    “这是大周的礼数,寻常帕子便罢了,那上面有我亲手绣的柳枝。”


    柳折枝边找边给他解释,“定情信物不在贵重,在心意,男子学女红,亲手绣的帕子,足以与姑娘定情。”


    墨宴默默往自己胸口摸了摸。


    那帕子他没敢扔,又不想让别人看见,所以今日也贴身收着,如今就在他衣襟里。


    鬼知道那会是定情信物啊!


    这下好了,现在拿出来更说不清了,我说是我拿走的他不会以为老子暗恋他吧!


    不能说不能说,还是先藏着吧,以后再找机会处理了,可不能让别人捡了去。


    158.不是蛇妖的蛇蛇


    最后柳折枝自然是找不到帕子的,这事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若是有心之人拿走了,那便说明如今那些人等不到他及冠便要朝他下手。


    无论还有什么后招,终归是冲着他来的。


    虽说历朝历代夺嫡之争不断,但向来储君的位置都是嫡子或长子更占先机,巧的是他两个都占,是嫡长子,只要他走出冷宫,即便什么都不做,对所有皇子也是莫大的威胁。


    不祥的是柳容音,不是他柳折枝,他只是被连累,被一道圣旨圈禁此处为国祈福,那些人想方设法让国师用鬼神之说把他困在这里,不给他见皇帝的机会,还弄出那么多不利的谣言,可见有多在意他的存在。


    “该知会长姐此事。”


    柳折枝拿出新的帕子擦了嘴,看着门口的方向沉思,“不知是哪家的姑娘会被此事毁了名节,落得与我私定终身的罪名,只怕此生唯有长伴青灯古佛才能保全性命。”


    他开始担心无辜的姑娘了,墨宴心虚的都不敢看他,没一会儿就找借口先溜了。


    当时跑的太快脑子没转过来,回了驿站喝了两杯酒,墨宴突然发现其实此事是可以遮掩过去的,只要偷偷把那帕子塞在哪个墙角就行了,到时候柳折枝要是找不到,他还可以帮忙找,左右怀疑不到他身上。


    但这么快又回去也不太合适,露出马脚就不好了,墨宴又把那帕子塞回了怀里,正好三皇子被派来带他到城中转转,他便跟着去了。


    这一转就是大半日,等他再有空去找柳折枝,已经是傍晚了。


    冷宫平日无人靠近,前几回他都是凭借轻功直接神不知鬼不觉溜进去,这回却刚靠近就听到了吵闹声。


    那尖细的嗓音一听就是太监,大声说着些不干不净的话,似乎是在责骂谁。


    他以为是有宫人不小心靠近冷宫被骂,还准备去看看怎么回事,等这些人走了再翻墙找柳折枝,结果走近了才发现,冷宫门外跪着个一身白衣,身形瘦弱的男人。


    那身影他太熟悉了,上午还凑得那么近往他嘴角亲,如今却被个老太监踩着膝盖作践,身侧还有一摊血迹。


    “你养的畜生冲撞了贵人,咱家看你罚跪辛苦,想帮你,你还敢拿乔?跟你那个不祥的姐姐一样下贱!”


    老太监不光踩,还一下一下往柳折枝腿上踢,恨不能趁着罚跪不让起身,直接废了那双腿。


    “圣上让你姐姐去军营用煞气冲冲晦气,只怕那身子早就不知被多少人糟践了,这才能保住性命,只让你伺候我一个你还不愿意,赶明我去求了贵人,带一队侍卫来好好伺候大皇子……”


    这种时候被叫大皇子才是莫大的屈辱,一个皇子,竟然被太监如此欺辱,何其可笑。


    柳折枝什么都没说,那张为他招来此等折辱的脸上也没有一点表情,像是精致貌美的傀儡,身上没有半点人气,只挺直腰背跪着,任由那太监如何骂,一身傲骨也半点不曾折。


    墨宴立在树上看着这一幕,几乎要用满是怒气的眼神杀了那太监,正要去阻止,猝不及防看到柳折枝抬眼,微不可察的朝他摇摇头。


    快要踏出的脚僵在了原地。


    怎么救啊,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们认识,否则只会让柳折枝受更多人的关注,找更多莫须有的罪名作践。


    就像明明可以一剑杀了这个老太监,柳折枝也不曾动手,只默默忍受所有欺辱一样,牵一发动全身,蛰伏忍耐才是最重要的。


    柳折枝为何那么气人,为何性格有些古怪,此时都有了解释。


    这还只是被他看见了,他没看见的,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指不定都受过什么苦,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与常人一般无二。


    墨宴没再看,这种时候或许不看才是最好的安慰,没人会喜欢被人看着自己受辱。


    不知道他来之前柳折枝已经跪了多久,一个时辰之后墨宴才看到那老太监离开,他去扶柳折枝起身的时候,清楚的看到双膝已然有了血迹,染红雪白的衣袍。


    “我先抱你进去。”


    他要拦腰将人抱起来,柳折枝却按住了他的手,俯身一下一下,细致又沉默的用衣袍擦干了身侧的血迹,一片鲜红之中,墨宴看到了几根狸奴的绒毛。


    等柳折枝弄完这些墨宴才把他抱进去,一推门就看到了被斩断四肢面目全非的狸奴。


    分明几个时辰之前柳折枝还在给他介绍那狸奴叫喵喵,如今竟然这般惨死。


    “喵喵在树上叫了一声,远处路过的柔贵人听到了,说受了惊吓,让人抓起来,在冷宫门外处置了。”


    柳折枝抓着染血的衣袍,嗓音冷漠,似乎在说别人的事,“柔贵人说是我唆使喵喵吓她,便让我出去跪三个时辰,好好反省。”


    “我没来得及给它收尸,只能先放在此处。”


    墨宴抱着他的手紧了紧,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他身上感受不到半点怒气,可那种平静的冷漠更让人觉得揪心。


    柳折枝很喜欢喵喵,墨宴知道的,那样冷淡的一个人,每日除了看书练剑,便是抱着喵喵不厌其烦的摸,自己都吃不饱饭,还要分出口粮去喂。


    他还说喵喵可爱,因为可爱才会取名用叠词叫喵喵。


    在冷宫门外处置,柳折枝肯定能听到喵喵被人虐杀的每一声惨叫……


    墨宴不想再想当时的情形了,闭了闭眼抱着柳折枝放在只有一层破旧被褥的榻上,俯身掀了他的衣袍下摆。


    一只冰凉的手按上他的手背,阻止了他的动作,柳折枝没出声,只是这样看他。


    “我看看伤,都是男人我能干什么?”


    习武之人,腿跪伤了若是不及时用药,留下病根便再难精进一身武艺。


    本来只是顺嘴解释一下,可说完墨宴就后悔了,后面那句不该说的,刚才那个老太监就是要对柳折枝干点什么。


    “我……我是说……”


    “多谢。”柳折枝打断他的找补道了谢,手也收了回去。


    墨宴在北齐放肆惯了,活得自由肆意,以前只觉得大周的人文绉绉满口酸话,惹人厌烦,今日却是头一回同情了一个大周的人。


    大周这个天仙似的皇子,活得还不如他手下喂马的马夫。


    他不会说明珠蒙尘这个词,只觉得天仙似的人就该活得金尊玉贵,可这个天仙却被人扔在泥里磋磨,不仅可惜,更是可怜。


    墨宴叹了口气,掀开他的衣袍查看伤势,可这一掀先映入眼帘的并不是膝盖上的伤,而是那一双雪白的腿上,到处都是纵横交错的疤痕。


    是被人用鞭子抽的,他看的出来,他也经常用鞭子抽那些惹了他的人,严刑逼供他很拿手。


    抽得鲜血淋漓,不给用药,伤好了以后就会留下这样的疤。


    没来由的,他按着衣袍的手抖了一下。


    “很丑是么?”


    头顶传来毫无波澜的声音,墨宴摇摇头,沉默着看了看他膝盖上的伤,打了水给他清理血迹。


    不是觉得丑,是……


    墨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以前他想杀了大周皇帝,占了大周国土,方才那一瞬间,他想的是要都杀了。


    那个老太监,柳折枝说的柔贵人,还有整个大周皇室,后宫那些嫔妃,除了柳折枝姐弟俩,他都想杀了。


    伤得不是很重,处理好伤口用伤药包扎一下就可以了,墨宴做这种事很熟练,战场上刀剑无眼,受伤是常有的事,不然他也不会养成随身带伤药的习惯。


    但他动作很慢,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莫名的觉得眼前这个人很娇气,别给弄疼了,可他从头到尾都没发觉柳折枝有一点反应。


    哪怕一声忍痛的闷哼都没有,像是习惯了这些痛楚。


    等墨宴帮忙整理好衣袍抬眼看去,正看到柳折枝的目光落在外面狸奴的尸体上,虽然脸上看不到难过,目光却始终离不开狸奴。


    前几日打架骂人的时候他还觉得柳折枝很气人呢,如今却没了那骂人的气势,只想开口安慰两句,但他又不会说什么好听的,憋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一句。


    “我明日再给你送来一只,波斯进贡的狸奴,昨日有人带我看过,比这只好看。”


    他是北齐皇子,开口找大周皇帝要一只狸奴不是什么难事。


    “不必了,跟着我,早晚会死的。”


    柳折枝收回目光,发现他还保持着给自己上药的姿势,比自己矮了些,仰头往上看,忍不住抬起手朝他凑近。


    墨宴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满眼防备,“你干什么?我帮你上药你还想打人?再往老子头上打,你信不信老子……”


    其实是想说点脏话的,但他现在这么惨,墨宴便没好意思继续往下说。


    停的很突兀,柳折枝也没在意,只是盯着他的眼睛道:“你是蛇妖么?若是蛇妖,能不能救活我的喵喵,带它走?”


    要是往日,墨宴早就吼着说自己不是了,今日却没吼,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可惜,可惜自己不是蛇妖。


    “你不是蛇妖。”


    他的手没用力,柳折枝很轻松就让他放开了,继续把手往前伸,轻轻抚上他的眼睛,“你的眼睛好漂亮。”


    四目相对,墨宴听到了很轻的两个字,“蛇蛇。”


    上一次被他这么叫,墨宴直接跳脚,这一次却什么都没说。


    算了,就当可怜他刚死了那只狸奴吧。


    心里是这么想,可当那个称呼随风而散,柳折枝抚在他眼角处的指尖却让他觉得有些烫。


    明明整只手都那么凉,唯独碰到他的指尖,让他感觉自己被烫到了。


    这一日,十七岁的墨宴最后还是忘了还那可以做定情信物的帕子。


    也是这一日,十七岁的柳折枝没了陪伴他的喵喵,身边多了一个不是蛇妖的……蛇蛇。


    159.趁虚而入


    喵喵是被墨宴和柳容音一起安葬的,柳折枝看着他们在院内埋土,什么都没说,连喵喵最后一眼都没看。


    “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折枝有些性情古怪。”


    柳容音是偷偷跟墨宴说的,压低了声音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他学的是帝王之术,治国之道,聪慧自不必提,那一身武艺和剑法也是十几年如一日刻苦练习,若是做帝王,没人能比他做的更好,但……”


    “我没见过他笑,一次都没有,似乎也感受不到疼,更不会哭,就像他养了这只狸奴五年,如今狸奴死了,他也不会落一滴泪,你我皆知他难过,面上也看不出悲痛。”


    知晓了柳折枝让他帮忙处理伤口,柳容音就知道墨宴已经被柳折枝当成自己人了,所以她才提起此事。


    “我怀疑过或许是失魂症,可辗转问了许多医者,失魂症只会举止无状,不会这般没有情绪,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让你同情,只是让你心中有数。”


    最后一抔土埋好,柳容音拍了拍墨宴的肩膀,“若有朝一日.你真的带走折枝,我希望你不要被奸人挑拨,折枝只是看不出情绪,并非无情无义之人,你与我们结盟,无论发生何事,他都不会背叛你。”


    她没要墨宴回答,毕竟才相识不过几日,如若这么轻易信任谁,那墨宴在北齐绝对活不到现在。


    “你们先相处,熟悉了才好成事,我这几日军营忙碌,若无要事不会回来。”


    说完了正事,柳容音看他的眼神多了些揶揄之意,笑的也爽朗,“我知道你不是断袖,但做个知己也是好的,日后还要相互扶持,也省得你躲在暗处看折枝看呆了,熟悉了便光明正大的看。”


    墨宴眼皮一跳,明白那日被她看到了,赶紧解释,“谁看他看呆了?我那是不知道你为什么引我来,等你主动开口,谁知道你一直没找我,我才找上柳折枝的。”


    “别解释,我懂。”柳容音笑得更意味深长了,“看呆了才是正常的,别说是大周,就是四国都加起来,也绝对找不到比折枝更俊美的男子。”


    “食色性也,赏心悦目的美色,无关男女,谁都爱看,不丢人,要不是你长得俊美,我也不会直接把你引到冷宫来给折枝看。”


    墨宴一噎。


    都说大周女子性情温婉,这个长公主是不是太豪放了点?


    “行了,我走了。”


    柳容音跟柳折枝打了个招呼,嘱咐两句好生照顾自己,然后用力把墨宴往屋里一推,“如今喵喵没了,没人陪折枝,正是你趁虚而入的好机会,去吧。”


    说完便飞身越过宫墙没了影。


    墨宴目瞪口呆。


    就算他没看过什么书,他也知道趁虚而入不是这么用的啊!


    空气都安静了,因为柳折枝正好看过来,两个人一对视,墨宴明明没做什么,却因为那句趁虚而入有点心虚,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许久才开口。


    “那个……时候不早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嗯。”


    柳折枝应了一声,收回目光不再看他,没有烛火无法看书,便借着月光擦拭手中的剑。


    墨宴默默记下了,翌日一早便拿了些蜡烛来给他,还带了些吃的。


    也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带了不少肉和糕点,想着他没了喵喵正是伤心的时候,还给带了一壶酒。


    带着这么些东西想避开宫中侍卫可不容易,兜兜转转许久他才成功潜入冷宫,结果一进门就看到院子里不对劲。


    柳折枝今日没练剑,似乎从昨晚他走了就没动过似的,还坐在那擦拭剑身,唯一的区别就是……剑上有血。


    “怎么了?谁的血啊?”


    墨宴自己都没发现语气有多焦急,放下东西凑近了去看他,以为他受伤了,刚走两步就看到他对面的草丛中不太对劲,血腥味都是从那传来的。


    昨日欺辱柳折枝的老太监,如今和喵喵一样,被斩断了四肢,面目全非的倒在血泊中,早已没了气息。


    墨宴看看老太监的尸体,再回头看看柳折枝,一脸懵,“你不是不能出冷宫?怎么把他弄来的?”


    “他来找我,问我想通了么。”


    柳折枝说的文雅,墨宴却知道绝不是这么干净的,分明是这老太监又摸来冷宫,想强迫柳折枝跟了他。


    在冷宫外面还好,一旦进来了,那便是送死,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发生什么,柳折枝杀他易如反掌。


    “行,挺好,死得好。”


    墨宴对老太监的死表达了高度赞扬,走回去给他把自己带来的吃食摆在桌上,“我还以为你不会杀人,没想到这么干脆利落。”


    因为是老太监抓走的喵喵,所以才要那样杀他,但柳折枝没说,只收了剑看向偌大的冷宫院子,“我杀过很多人。”


    这些年要欺负他长姐的,被派来刺杀他们姐弟俩的,几乎都死在他手里。


    “第一次杀人什么感觉啊?”墨宴有点好奇,他看着太不食人间烟火了,很难想象他杀人时什么样。


    “没感觉。”


    柳折枝只回了三个字,然后就开始吃他带来的吃食,已经不再像从前那般宁可啃馒头也不吃他带的肉了。


    他的吃相也文雅,慢条斯理的,一点不像北齐男子那般豪迈,桌上的酒也不碰,墨宴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柳容音说自己看他看呆了,心中一慌,赶紧起身找事做去了。


    “尸体怎么处理啊?”墨宴指指草丛,“反正闲着没事,我顺手帮你处理了。”


    他主动要帮忙,柳折枝也不推辞,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院内的枯井。


    把尸体扔进去,再处理边上的血迹,顺手把带着血迹的草都拔了,墨宴勤快得很,等他吃完也全都收拾妥帖了,站在他身侧得意一笑,“怎么样,这么处理干净吧?”


    话是这么问,听着像炫耀似的,但邀功的意思有点明显,就差把邀功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柳折枝起身的动作顿了顿,盯着他脸上的笑看了片刻,缓缓摇头,“我没有赏银可以给你。”


    “谁找你要赏银了!”墨宴脸上的笑当场僵住。


    “不是么?”柳折枝说的很认真,“宫中做事,做的好便是要给赏银。”


    确实是这个规矩,北齐也是一样,但……


    “老子又不是太监不是侍卫,用你给个屁赏银!”


    他确实是长久不与人接触了,脑子里想的东西墨宴都无语,最后往他对面一坐,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给你的你就受着,帮你也不要什么赏银,以后你跟你长姐尽心帮我夺皇位就行。”


    “你同意了?”


    之前还说要再考虑考虑,今日就说以后帮他夺皇位了,柳折枝精准抓住重点。


    墨宴当然同意,上赶着的盟友不要白不要。


    就算柳折枝性情古怪,但身手好,只做暗卫都行,再加上柳容音在大周军营收买人心,等混出点名堂来,那就是一大助力,怎么都不亏。


    最重要的是姐弟俩都恨大周皇室,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以后柳折枝真登基了,两国交好至少能保边疆几十年和平。


    但墨宴没说,只冷哼一声,“看你表现,你长姐那没问题,主要还是看你。”


    “看我什么?”柳折枝不明所以。


    “你说呢?”墨宴从头给他数这几日他错在哪了,“你不搭理老子,还打老子,刚才还要给赏银,你自己说说这像话吗!”


    “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你再看看我。”


    墨宴越说越来气,“我给你们带吃的,帮你处理伤口,给你带伤药,今日还帮你毁尸灭迹,上哪找我这么好的盟友去。”


    他说的有道理,但柳折枝再怎么感激他,也实在是没东西能送,能表达感激,这整个冷宫里的东西都没他手上一个扳指值钱。


    “对了,你帕子丢了我还给你送新的。”


    墨宴边说边从包袱里掏出一堆帕子,都是素色的,但料子不知比他从前用的好了多少倍,全是新买的,就在城中最大的铺子里,挑最贵的买。


    其实他还想给柳折枝做两身衣服,但做了柳折枝也不能穿,被人看见就完了,只能作罢。


    “多谢。”


    柳折枝道了谢,从里面挑出一条看着最顺眼的帕子,又去破旧的柜子里翻出针线,今日便不看书了,埋头做起了女红。


    之前就听说了他会绣东西,如今亲眼看到,墨宴才知道好看的人干什么都赏心悦目,寻常男子做女红,估计他会觉得娘气,柳折枝这他却不觉得。


    阳光透过窗棱落下来,照在柳折枝身上,就跟他这个人在发光似的,他往那一坐都让人看不见周围环境的破败了。


    一个时辰后,墨宴见他停了手,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盯着他看,正想说点什么掩饰心虚,突然手里多了条帕子,就是柳折枝刚才绣的那条。


    “你……干什么?”墨宴看着帕子有点懵。


    “送你。”柳折枝说的很是大方,帕子送女子是定情信物,送男子他觉得无所谓,还多解释了一句,“多谢这几日的照拂。”


    他……他说送我?


    之前他不是说这玩意是定情信物吗?现在竟然主动送我,难不成……


    墨宴瞳孔地震。


    他暗恋我?!


    我这几日帮他,让他误会了?


    他这也太随便了吧,才几日就喜欢上我了?


    心里惊涛骇浪,墨宴面上却不显,拿着那帕子嗤笑一声,“我可不是找你要谢礼,你这帕子还是我给你买的,这玩意能当个屁的谢礼。”


    嘴上这么说,手却拿着帕子要往怀里塞,拿起来才发现上面的图案有些不对,不是绿色的柳枝,而是黑色的线。


    墨宴把帕子打开仔细看了一眼,差点直接扔出去。


    “这他娘的绣的什么?!”


    原本应该绣着柳枝的地方,竟然是一条黑色的小蛇,旁边还有两个字:蛇蛇。


    160.他真的好爱我


    被误会成蛇妖,痛失姓名被叫了蛇蛇,如今连一条帕子上都没有墨宴两个字,反而绣的是那个被强硬扣在头上的称呼,还绣了一条小黑蛇,墨宴觉得自己的怒火已经烧到天灵盖了。


    这个性情古怪的大周皇子,是不是没把他当人?


    仗着好看就能为所欲为了吗!


    他快气死了,偏偏柳折枝还认真回答他的话,“绣的是你。”


    “老子是人!不是蛇妖!你他娘的……”


    “如此,即便他日被人发现这帕子,也不会暴露你我相识。”


    柳折枝一句话,墨宴没发完的火瞬间夭折了。


    虽然气人,但是……他娘的还真是这个道理。


    这帕子难保日后不会出意外被旁人看到,若绣着墨宴二字,到时候还真不好解释。


    “你还要么?”一片沉默中,柳折枝贴心的问了一句。


    若是墨宴不喜欢,他不送便是了,日后再寻了别的物件做谢礼,虽说可能要过很久他才能有物件可送,但他一定会记得。


    他以为这是给墨宴一个台阶下,结果刚才还发火怒吼的人突然就不看他了,也不知是在想什么,竟然没回答他,也没趁机把帕子扔回来。


    片刻后,墨宴没好气的把帕子塞进怀里,“就这样吧,你们大周人真麻烦。”


    看着挺凶挺不耐烦,可动作却快,生怕有人跟他抢似的。


    柳折枝觉得他好奇怪,既然不喜欢,为何还要收?


    都说北齐粗蛮,如今看来这人倒是挺懂礼数的,虽然性子暴躁了点,却不给人难堪,日后相处起来应当会和谐些。


    或许是自己送了谢礼的缘故,之后的日子柳折枝明显发现墨宴往冷宫带的东西更多了。


    虽然都是方便带的小物件,却样样都是他们正好缺的。


    新的针线、杯子、伤药……几乎不重样,每日都能带来,而且在冷宫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原本只是半个时辰,如今已经一待就是大半日了。


    中间柳容音回来过两次,第一次看到墨宴给柳折枝烤鱼,第二次看到柳折枝在练剑,墨宴上前一起切磋。


    然后她就彻底放心了,弟弟跟盟友相处的很好,那北齐的九皇子她没看错,也不枉这些年她一直在军中打探消息,千挑万选才选择了这个九皇子做盟友。


    手里有兵权,不近女色不会被蛊惑,有野心但不会没良心,会可怜同情柳折枝,这样的人做盟友再好不过。


    就算日后他们败了,她这个不祥之人必定难逃一死,柳折枝留在墨宴身边,至少墨宴也能念着往日的情分庇护一二。


    “折枝,南召不安分,军中急着练兵,不知何时大军便要开拔去南召边境,日后长姐没时间回来看你,你可要照顾好自己。”


    分别是早就预料到的,从墨宴来冷宫那日起他们便已经准备好彻底走上这条路了,柳容音说的随意,柳折枝也没表现出什么不舍。


    “长姐保重,无论何时都是性命要紧。”


    姐弟俩分离之时,柳折枝只嘱咐了一句话,“若长姐不在了,我也不必独活。”


    少时他便这么说,无论过了多少年,他都信奉拿自己的命威胁长姐才一定能让长姐好好活下去。


    分明是被长姐拖累,却从不抱怨,甚至把长姐看的比自己性命还重要。


    柳容音欲言又止,对这个弟弟说不出一句重话,更是有求必应,最后只走过去用力把人抱住,“长姐不会再怕拖累你而寻死了,折枝,等长姐混出了名堂,日后长姐便是你手中最快的刀。”


    旁的皇子都有母族做后盾,他们什么都没有,那她这个长姐便拿命拼一拼,待弟弟归来那日,她手中的虎符便是最好的后盾。


    “我等长姐平安归来。”柳折枝回抱住她,“若有机会,长姐莫要忘了修一封家书与我。”


    “好。”


    柳容音应下,分开后转头看向墨宴,抱拳行了大礼,向来挺拔的腰背一弯再弯,“折枝娇弱,有劳九皇子照顾了。”


    她还是觉得柳折枝娇弱,墨宴也顾不上无语了,大步上前伸手把她扶起来,“放心,就算出了什么意外,别的不能保证,柳折枝的命我绝对护得住。”


    得了他的承诺,柳容音再不多说,干脆利落转身离去,直到身影消失在宫墙外也不曾回头。


    柳折枝盯着她消失的方向看了很久,久到墨宴都有点担心了,他才缓缓开口问道:“战场究竟什么样?有多凶险?”


    知道他是在担心柳容音,墨宴大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语气满不在乎,“能有多凶险,不过就是受点伤,你长姐功夫也不差,能应付。”


    他不想告诉柳折枝战场不止凶险,还很残酷,所以说的轻松极了,“我带兵打仗这么多年,身上也就留了几道疤,你看我现在不还活蹦乱跳的,放心吧。”


    “长姐是女子,定然是不及你身强体壮。”相处久了,柳折枝已经习惯跟他说话了,坐在他身边语气担忧,“你的伤在何处?重么?我看看。”


    他不是担心墨宴,只是想看看那伤放在长姐身上可有性命之忧,可墨宴哪知道他在想什么,听了这话当场愣住。


    要看?他要看我的伤?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伤早就好了,他竟然还这么担心?


    他果然暗恋我!


    才认识不到一个月就这么情根深种,他不会是看见我第一眼就一见钟情了吧!


    鬼使神差的,墨宴没给他看胳膊上的伤,反而是扒开衣襟,露出了胸口的那条疤,是有一回中了埋伏拼死冲出重围,被一个小兵砍的。


    当时深可见骨,性命垂危,昏迷了半个月才醒。


    小臂长的疤痕几乎横亘了半个身子,柳折枝眸光颤了颤,简直不敢想若是长姐受了这伤该怎么办,担忧的抬手覆了上去,“很疼吧?”


    他果然心疼我!


    过去这么久了还问我当时疼不疼!


    他真的好爱我!


    墨宴身体僵硬,感受着他掌心的温热,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反应。


    虽然他很爱我,但我是个男人,男人和男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北齐可不像他们大周玩的这么花,我该怎么跟他说让他断了这个念想?


    “你……额……”墨宴说不出口。


    好歹也是盟友,如今他长姐要上战场了,正是他伤心的时候,我再拒绝他是不是不太好?


    算了,还是再等等吧,等回了北齐再跟他好好谈谈。


    “还行吧,现在不疼了。”墨宴故作轻松的笑了一声,“本皇子战功赫赫,都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这点伤算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完就发现柳折枝看他的眼神变了,有些古怪。


    “怎么了?你长姐没跟你讲过我在北齐的事?”


    当然是讲过的,北齐九皇子十三岁率兵打退南召大军,之后又和大周打了整整两年,连大燕都跟他交手没讨到好处,可不单单一个骁勇善战能形容的。


    听说北齐百姓将他当做战神,征战四年几乎没有败绩,只不过因为功高盖主,被老皇帝猜忌,所以才被打发来大周议和,想要合力对付南召。


    但……


    “你的战功,似乎有一半是与大周打出来的。”


    此话一出,墨宴表情那叫一个精彩,恨不得给刚才瞎嘚瑟的自己一巴掌。


    柳折枝是大周的皇子,他跟大周皇子炫耀自己打大周得来的战功,到底是有多蠢?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羞辱你的意思啊,绝对没有。”


    墨宴慌忙解释,“我就是想说这个伤它不疼,我没……”


    “无妨,我知你不是有意。”柳折枝没怪他,摇摇头淡淡道:“身处乱世,各为其主罢了,况且父皇本就昏庸无能,是他的错。”


    “若是大周强盛,如何能有敌国敢来进犯,说到底还是君主的错。”


    “君主无能,才连累百姓受苦。”


    短短几句话,墨宴便明白了为何柳容音说他会是一个好帝王,他身上没有一点权贵的劣根,心中装的是天下百姓。


    “你父皇也不是一个好君王。”


    柳折枝话锋一转,又说起了北齐的事,“他不该猜忌你,他自己无能,便忌惮下面的人功高盖主,你早就该取而代之。”


    嘴里说着狠厉的话,柳折枝的表情和语气却没有丝毫波澜,反而掌心在他胸口的伤疤上摩挲了两下,“你若下不去手,到了北齐,我可以亲手帮你杀了他。”


    他的坦诚让人震惊,但墨宴更震惊的却是他手上的动作。


    白嫩修长的手指划过凹凸不平的疤痕,带起一阵阵痒意,那是墨宴从来没体会过的感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等反应过来就已经把人家手腕抓住了。


    四目相对,墨宴被他眼中的惊讶看得心虚,赶紧放开他合拢衣襟往门口走。


    “我明日再来,你说的我会考虑。”


    不行不行,他好像在勾引我,我得赶紧走。


    柳折枝没回应,只觉得他奇奇怪怪,说着正事怎么突然就要走了,本来是要目送他离开,却没一会儿又看到他折返回来,没出冷宫大门就回来了。


    “怎么了?”以为他落了东西,柳折枝还往周围看了看。


    “我要走了,今日就不来了,明日再来。”墨宴把今日不来这四个字咬的很重。


    “知道了。”柳折枝点点头,“你若没空,明日不来也可,何时准备出发回北齐告诉我一声便好。”


    “我没说没空,我明日还来,我是说今日。”墨宴语气稍微有些别扭,“今日我就不来了,马上就走。”


    “好。”


    柳折枝都点头了,墨宴还没走,“我说我现在就走,你没有别的要说了吗?”


    “说……路上小心,莫要被人发现?”


    “不是这个!”


    柳折枝眸中满是疑惑,“还有何事?我不记得。”


    “你……”看他是真想不起来了,墨宴咬咬牙主动提醒,“你今日还没试探!”


    这半个月日日临走时都要试探一回自己会不会欺辱他,每回都是亲在嘴角,墨宴记得清楚着呢,今日还没试探。


    “你说这个啊。”柳折枝恍然大悟,很快又摇摇头,“不必了,你我早已熟识,我知你不会做出折辱我的事。”


    墨宴:??!


    不是,不试探了?


    凭什么啊!


    你说试探就试探,日日拉着老子亲,现在说不试探就不试探了?


    谁同意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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