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身边的太监是我故意引来的,”谢念语气认真,“当时木雕出现在被褥的夹层里,他们既然敢大摇大摆来搜,就算我提前将木雕拿走,也会在搜寻时再次‘找到’别的证据。”
谢告禅:“是谁放的木雕?”
谢念摇头:“不清楚,但和三皇子他们不是一伙的。”
“且我娘她确实已经……命在旦夕,我只能将计就计,先把事情闹大,挽回她的命要紧。”
谢念字字清晰,逻辑通顺,谢告禅却清楚他酒还没醒。
如果是在清醒状态下,现在的谢念决计不会向他透露这么多。
“若是我没有及时赶到呢?”谢告禅沉默半晌,才再次开口。
谢念愣怔片刻,而后慢慢将头埋在被褥里,声音显得有些闷:“皇兄,我困了。”
视野骤然陷入黑暗当中,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谢告禅都没再说话,谢念一开始还忐忑是不是在生他的气,可到了后面他困得连眼皮都有些睁不开,还没想好该怎么道歉,思绪便昏昏沉沉,不由自主地滑向了梦境。
谢念这一觉睡得相当安稳。
他没再梦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是梦到他和谢告禅以一种正常的方式重逢,他将早就想好的话全都说出了口,还给谢告禅展示了自己逐渐精进的木雕技术。
后面不知怎么回事,他莫名到了宴席上,喝醉了酒,痛痛快快地骂了谢昊明一顿,谢告禅将他带回寝殿,他理直气壮地让谢告禅给他喂药,外面下了雨,还要求谢告禅就在这里留下。
……简直荒唐。
谢念从荒唐的梦境中睁开了双眼。
天还没完全亮,视线就显得模糊,殿外传来滴滴答答的落雨声,和梦境中的清晨一模一样。
月梁和从前一样,静静横在头顶,谢念盯着眼前的木梁,莫名觉得有点安心。
还好是梦。
此次睡醒后谢念浑身神清气爽,连往日的疲惫都一扫而空,状态好得出奇。
他动了动,身上的被褥却像是有千斤重,一改从前轻飘飘的感觉,压得他有点喘不上气。
他蹙眉,费力用手肘将自己撑起来一点,而后视线落在陪伴他许多年的被子上——上面有件貉绒大氅。
还很眼熟。
谢念心底隐隐升起一点不好的预感。
他不敢轻举妄动,竭力放轻动作,连呼吸都有些凝滞,以极不明显的方式缓缓转头,看向桌案的方向。
殿内的宫灯都熄了,只有桌案上留着一座烛台,谢告禅借着烛火昏黄的光,正在看手里的折子。
桌案上的折子分成了两堆,大的那堆摆在谢告禅右手侧,谢告禅看完后就会把折子放进去,全程神情专注,连看都没有往他这里看一眼。
谢念绝望地闭上眼睛。
他现在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寝殿的了。
谢告禅在这里坐了多久?
发现他醒了吗?
如果他一直装睡,谢告禅批完折子是不是就会走?
谢念当机立断,再次闭上眼睛。
可没过多久,谢告禅的声音便突兀响起。
“还准备装睡到什么时候?”
谢念呼吸一滞,没敢动,过了半晌,才悄悄睁开一条缝,而后猝不及防和谢告禅四目相对。
谢告禅姿势不变,正淡淡看着他。
谢念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谢告禅转了回去,继续看手中的折子:“酒醒了吗?”
谢念神色一僵,知道这次是怎么也躲不过去了,只能慢吞吞地从床榻上坐起,垂下眼睛,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温顺疏远:“回殿下,已经好多了。”
“林太医已经来过了。”谢告禅语气不急不缓,“他说你常年哮疾缠身,平日里应忌食辛辣酒水之物,若不多加节制,极有可能加重哮疾。”
谢念耳尖泛起一层薄红,他声音很小,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让殿下担忧了。”
“我确实担忧,”谢告禅站起,看了谢念一眼,“若不是我拦着,你半夜怕是都要去找那谢昊明算账了。”
谢念一下子就和梦里骂谢昊明的片段对应起来,他低下头,一路从脖颈红到耳根,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对不起。”
“不必和我道歉。”
脚步声由远及近,谢念抬头,发现谢告禅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面前,熟悉的雪松气息冷冽而清晰,迎面扑了满怀。
戴着玄色手套的手贴上他额头,谢告禅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两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必和我道歉,”谢告禅又重复了一遍,“是孤的错。”
谢念一怔。
“刚到边疆那几个月战事还算太平,闲暇之余,我就会在边陲小镇买信纸写信,”确认谢念没有发烧后,谢告禅才收回手,“到后来情况愈发复杂,战事纷乱不断,有时候写了信,也会在中途丢失。”
“我总以为再过不久就能回来。”
谢告禅半蹲下去,和谢念平视:“念念。”
“你能原谅皇兄吗?”
谢念和谢告禅视线相对,不知为何,胸口有点略微发堵,他几次张口,却连一个音节都没能发出来,开口时声音显得有些发涩。
“我没有怪过皇……皇……殿下。”
话到嘴边转了好几圈,谢念始终没能喊出那个称呼,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似的低下头,小声道:“只要殿下回来就好。”
谢告禅摸了摸谢念的头,什么都没说。
谢念鼓起勇气开口:“殿下是不是还有要务在身?”
谢告禅瞥了眼桌案上的折子:“嗯。过会儿就走。”
谢念急忙掀开被褥,摸索着想要下床:“那我送殿下。”
谢念身上仅披着一件罗衫,单薄到连脊背凸起的弧度都清晰可见,谢告禅蹙眉,摁住他的手:“不用。你身体好全了么?”
“已经好多了。”谢念眨了眨眼,理不直气也不壮。
谢告禅显然不信这话。
翁子实从殿门后探出头来:“殿下?该走了。”
听见这话,谢念薄唇微抿,他也知道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实在经不起推敲,几番纠结之后,还是仰头问道:“那殿下还会来吗?”
谢告禅一顿,率先错开了目光:“……忙完就来。”
他起身,准备离开。
谢念摸索着穿好鞋,谢告禅不让他出去,他就站在殿门口,目送谢告禅离开。直至人影渐渐缩成一个小黑点,谢念才收回目光。
桌案上的折子已经被收走,谢告禅的大氅还留在床榻上,算来算去,已经是谢告禅留在他这里第三件大氅了。
谢念思绪不由得飘远,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昨天晚上应该没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吧?
殿外还在下雨,看守的侍卫陆陆续续开始换班,个个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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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送来比往日要丰盛许多的早膳,态度也变得恭敬许多,谢念扫了一眼,就叫他们放下。
他对饮食一事恹恹,早膳大抵随便对付几口过去,但今早的膳食显然下了心思,没了噎人干巴的糕点,而变成了易入口好消化的鳜鱼粳米粥。
谢念一边慢吞吞地喝粥,一边思索自己昨晚到底说了点儿什么。
他平日里记性极好,不论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都记得一清二楚,即使是几年前的事情,也能说出个大致来。
但昨晚是他第一次喝酒。
他也不知道原来喝多了还会丧失记忆。
以至于无论现在怎么回想,他对昨晚说过什么话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但谢告禅没展现出什么不对,甚至态度比刚见面时更加和缓。
谢念放下调羹,嘴角不自觉上扬些许。
而且谢告禅说了,过几日还会来看他。
虽然这几日过得兵荒马乱,但好在没出什么大的差错。
被禁足无事可做,谢念便坐在窗沿下借着日光继续做木雕。他手艺的确精进不少,不过三五下便能将一块笔直的木头削出大致的形状来。
他今日雕的是只银喉长尾山雀。
先是头颅,而后是圆滚滚的身躯,斜长笔直的尾部……谢念神情专注,山雀在他手下初具雏形,木屑在阳光下与尘埃共舞,是段难得安静的时光。
这种平静维持到黄昏时分后被人打破。
天色渐晚,宫人送来了晚上的膳食,与之同来的还有翁子实,以及他身后浩浩荡荡好几个木箱子。
翁子实指挥着身后的几个太监:“把这些都抬到五皇子寝殿里去,轻拿轻放,别弄坏了。”
各式各样的物什流水似的抬到内殿,从大件家具到织锦软缎应有尽有,谢念眼睁睁看着住了十几年的寒酸寝殿摇身一变,变成了锦天绣地,云窗月帐的银屏金屋,一时哑然。
半晌,他才开口问翁子实:“……这是做什么?”
翁子实手里还拿着前几日的小本本,一行行划去待办事项,朝着谢念行礼:“禀五皇子,太子殿下前几日让属下来看看五皇子殿内有没有什么短缺的,有缺的就记在本子上,一并抬过来。”
谢念指向墙面上五尺长的铜头槭树木弓:“你觉得我需要这个?”
翁子实解释:“这是太子殿下指名要给您的,说您身体不好,更应该多锻炼。”
谢念:“……”
翁子实继续说:“殿下今日被皇上留下用膳,让您不要等他,有要紧事直接找属下。”
谢念轻咳两声,朝他摆了摆手:“我知道了。你走吧。”
翁子实抱拳行礼:“是。”
翁子实离开后,谢念盯着屋内的陈设,看了许久,还是觉得陌生。
尤其是墙上的弓。
他试着比划了一下,觉得自己能拉开那把弓都属于天方夜谭,更别提射箭。
但谢告禅骑射学得很好……
谢念开始畅想起来。
一直到晚膳变凉,谢念才回过神来,开始慢吞吞用膳。
天色已经完全擦黑,他用完晚膳便点起桌案上的烛台,烛火摇曳,充足的炭火发出“噼啪”的轻微声响,殿内温暖如春,谢念等着等着,竟然渐渐升起一点困意。
一直到银月高挂柳梢,他没能等到谢告禅。
他等到了神色恍惚的林太医。